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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之影

作者:卡洛斯.魯依斯.薩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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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場人物

出場人物

書店目前已交由我和碧雅經營。我負責帳目和編目,碧雅則負責採購和銷售。客人喜歡她的程度遠勝於我。但我不怪他們。
(全書完)
古斯塔佛.巴塞羅先生關了書店,把存貨都轉讓給我們。他說再也受不了書店工會那批人,決定另尋新挑戰。他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挑戰就是成立出版社,專門出版胡立安.卡拉斯的作品。第一冊包含了卡拉斯的前三本小說(後來在卡貝斯塔尼舊宅的家具儲藏室裡找到的),總共賣出三百四十二本,比起該年度的暢銷書《鬥牛士哥多華小子》漫畫版傳記,少說也差了幾十萬本。古斯塔佛先生目前無事一身輕,經常在歐洲各國旅行,身邊總有貴婦伴遊,每次出遊必定寄來當地大教堂的明信片。
我的老朋友湯瑪斯.雅吉拉爾後來去了德國,他在當地一家工業機械製造廠擔任工程師,設計的產品都是我永遠無法理解的東西。湯瑪斯偶爾會寫信來,收信人總是他姊姊碧雅。他幾年前結了婚,有個女兒,只是我們到現在還沒見過。他總是不忘在信中問候我,但是我知道,多年前友誼生變之後,我再也無法挽回他的心了。我寧可以為是生命無情地奪走了我的童年摯友,https://www.hetubook.com.com可惜,這個說法始終無法說服我。
至於安達雅家族的大宅院,出乎各界預料的是,它依然佇立在原處。雅吉拉爾先生的房屋仲介公司終於把它賣掉了。大宅院全面翻修,花園裡的天使雕像都被打掉了,整座庭園都改成了停車場。
他牽著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孩子的眼神裡充滿了期待與好奇,因為那天清晨,他父親許下了一個承諾,關於「遺忘書之墓」的承諾。
「連媽咪也不能說啊?」小男孩輕聲問道。
胡立安.卡拉斯以簡述《風之影》裡的人物後來的命運發展,作為小說的總結。從一九四五年那個遙遠的夜晚開始,多年來,我讀過的書不盡其數,但是胡立安的最後一本小說始終是我的最愛。如今,我的生命已經度過三十個年頭,大概是不可能會改變這個想法了。
他父親嘆了一口氣,嘴角微微泛起一抹苦笑。
我父親年歲已高,昏花的老眼連書背的大字都看不清楚,但他就是不承認。他就在樓上的家裡。有時候,我不禁自問,不知道他是否幸福?日子過得算不算平靜?我們的陪伴是否對他有幫助?或者,他依然活在那永遠擺脫不掉的回憶和哀愁裡?
費爾明和貝娜妲一九五八年步入禮堂,現在https://m•hetubook•com.com已經有四個孩子了,全部都是男孩,而且個個都遺傳了爸爸的蒜頭鼻和招風耳。費爾明和我不像以前那樣經常碰面了,不過,我們有時候還是會相約清晨到防波堤上散步,一起聊聊生活中的種種難題。費爾明多年前就已經辭去了書店的工作,然後接替已去世的伊薩克成為「遺忘書之墓」管理員。伊薩克和努麗亞一起葬在蒙居克墓園。我經常去探視他們。努麗亞的墓碑前總是擺著鮮花。
這棟房子目前是一家廣告公司所有,他們平常就在裡面寫廣告詞推銷棉襪、布丁粉以及企業高階主管最愛的跑車。我必須坦承,有一天,我莫名其妙地又回到那個地方,然後請求他們讓我進去參觀。原來的圖書室,也是我差點就命喪黃泉的地方,現在變成了會議室,牆上貼滿了各種除臭劑和洗潔精的廣告海報。至於我讓碧雅懷了胡立安的那個房間,現在是總經理的浴室。
至於他的姪女克萊拉,她和百萬富豪銀行家結婚後,不到一年就以離婚收場。克萊拉的情人名單依然是一長串,只是數目逐年減少,就像她的美貌一樣。目前,她獨居在皇家廣場的公寓,出門的次數越來越少。有一陣子,我經常去探望她,多半是因為碧雅提醒我別忘了克萊拉的孤獨和不幸。這些年來,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日積月累的苦楚,https://www•hetubook•com•com雖然她試著想用嘲諷和冷漠去掩飾。有時候,我總覺得,她依然在等待那個躲在幽暗角落裡愛慕她的十五歲少年達尼。碧雅的出現,甚至是其他任何一個女人,都會讓她心生妒忌。我上次去看她的時候,她的雙手老是摸著臉上的皺紋。我聽說她還經常跟以前的鋼琴老師亞德里安.聶利見面。聶利創作的交響樂曲至今尚未完成,倒是成了周旋在黎賽歐歌劇院的貴婦圈裡有名的小白臉,他的床上功夫還為他贏得了「魔笛」的綽號。
碧雅說,閱讀的藝術正在緩慢消逝中,因為看書是很私密的活動,一本書就像一面鏡子,我們必須有足夠的內省能力,才能在書中觀照自我。她還說,閱讀需要全心全意投入,但是,這樣的讀者已經越來越少了。每個月總會有人想出價買下我們的書店,他們想把這裡改裝成販賣電視、綵帶飾品或麻編涼鞋的店面。除非山窮水盡,否則我們不會離開這裡的。
「胡立安,記得啊,你今天看到的一切,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喲!誰都不能講喔!」
有個年輕人,髮絲已見斑白,走在巴塞隆納的街道上,鉛灰色的天空下,朝陽從蘭巴拉大道盡頭緩緩升起,彷彿一枚紅色的銅板。
當我在書店的櫃檯上寫下這段文字時,我那明天就要滿十歲的兒hetubook.com•com子胡立安,正端著一張可愛笑臉盯著我看,同時對那疊越來越厚的手稿充滿好奇。或許,在他心目中,自己的父親愛書成癡已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了。胡立安具有他母親的明亮雙眸以及聰明慧黠,我一廂情願地認為,或許他的純真個性是得自我的遺傳。
歲月並沒有輕易讓我們忘卻傅梅洛警官這個人。不管你是恨他還是怕他,總之,一定會記得他。好幾年前,我在恩寵大道上巧遇白萊修警官,他離開了警界,轉任波納諾瓦中學的體育教師。他告訴我,萊耶塔納街上的市警局總部地下室裡,仍然掛著傅梅洛的榮譽徽章,但是,後來加裝了一台新的冷飲販賣機,正好把它完全擋住了。
一九六六
獻給我的朋友達尼,是他讓我重新發聲、再次握筆。
歲月讓她變得堅強而有智慧。她幾乎絕口不提往事,只是,我偶爾還是會瞥見獨處的她沉默地陷入沉思。胡立安深愛媽媽。看著他們母子倆,我知道,他們之間有一種我幾乎無法理解的無形聯繫。然而,只要能讓自己覺得是他們那座島上的一員,知道自己有多幸運,這樣就已足夠。書店的營業收入只夠讓我們過簡單樸素的生活,但是,我實在不曉得還能做什麼。書店營業額年年遞減。對此,我總是抱持著樂觀的態度,我告訴自己,攀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巔峰後會往下掉,掉到谷底會往上爬,總有一天會否極泰來。
「當然可以囉!」做父親的溫柔地答道。「我們和媽咪之間沒有任何祕密,什麼事情都可以告訴她。」
那天,我從安達雅舊宅回到書店後,發現信箱裡有一件從巴黎寄來的包裹。裡面裝著一本書,書名是《霧中天使》,作者名叫波立斯.羅倫。我大致翻閱了一下,聞著新書特有的油墨味。我隨意讀了其中一段,馬上就知道這本書是誰寫的了。然後,再翻到第一頁,果然看見兩行藍色的字跡,那是用我童年時期最渴望的那支鋼筆寫下的:
獻給碧雅翠詩,是她讓我們兩人重獲新生。
附近的社區還是跟以前一樣,只是,有些日子裡,我總覺得明亮的天色似乎又放肆地回到了巴塞隆納,彷彿我們曾經將它趕了出去,但它最後還是寬恕了我們。安納克雷多先生早就不教書了,目前專心創作情|色詩歌,也繼續從事封底撰稿,而且內容比以前更聳動了。費德里戈先生的高齡老母去世了,他後來就和麥璱迪絲同居。這兩個人是佳偶天成,雖然有些壞心眼的人還是會在背後講閒話,說是牛牽到廣東還是牛,費德里戈先生本性難移,常見他晚上打扮成埃及艷后的模樣,偷偷溜出去找樂子。
不久後,就像濃霧堆砌出來的身影似的,這對父子消失在蘭巴拉大道上的人群裡,他們的足跡,將永遠漫遊在風中的幻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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