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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點

作者:三浦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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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敵人

一 敵人

約半個月間,夏芝天天到醫院,當她的眼睛已經痊癒,林靖夫仍然照舊給她洗眼睛。
突然,林靖夫站起身,大踏步走至門前,伸手抓著門柄,門柄發出咔喳的聲音。在漫長的沉默中,夏芝覺得這聲音大得出奇。她不由抬起眼,烏溜溜的眼睛落下長睫毛的影子。端整的鼻梁顯得高尚。方格藏青色和服,襯托著這冰天雪地的女性肌膚白|嫩的臉蛋。
夏芝料到林靖夫有一天會對她坦誠表白愛情的,今天給他說媒,也許並非真正有意勸他結婚,而是想試探他對她關心的程度。
暗室狹窄,相對而坐的兩人膝蓋相觸著。其實不必檢查,但他卻拖延時間,慢慢檢查。
「我並不討厭孩子,」林靖夫略帶諷刺地歪歪嘴,表情冷淡。「不過,我討厭妳的孩子,不,應該說他們的存在是可咒的。」
檢查完畢,林靖夫以吃人的眼光注視夏芝。這眼光使夏芝感到不安,同時內心一震,有一種說不出的愉快情緒。但她不敢改變表情。
「不,孩子是老實的,而且敏感得驚人。」林靖夫站著點燃香烟。
啟造一面想著敵人這名稱,一面忽然記起了林靖夫漂亮得令人嫉妒的眼睛,於是胸中掠過想像不到的類似殺意的感情。剛才怎麼對阿徹說「敵人就是非跟他和好不可的人」?現在感到奇怪。一向嚴肅的啟造和有些玩世不恭的林靖夫不大合得來,因此,對他不放心。
「啊!可咒?……您怎麼……」
夏芝等待著林靖夫的講話。這一刻她沒有想到這對於有夫之婦的她是怎麼回事。
「阿珠帶阿徹去看電影,小麗不是在外面玩嗎?」
從後門傳來下女阿珠和兒子阿徹的聲音,阿徹邊講邊笑。看完電影了吧?啟造想著,走出客廳到起居室。夏芝和阿珠大概在廚房,阿徹一個人伏在起居室的沙發上。
「古時候,有一個人名叫耶穌,他教我們要跟敵人和好。」
啟造憶起「愛汝之敵人」這句話,這是大學時代夏芝的父親夏教授說過的話。
「殘酷?」
林靖夫對夏芝的拒絕感到羞恥,突然拉開門衝出去。
高木是婦產科醫生,在札幌的綜合醫院服務,他是啟造大學時代的同學。學生時代高木曾向夏芝的父親請求娶夏芝。夏芝的父親夏教授被稱為「內科之神」,是啟造和高木他們大學時代的恩師。
夏芝先移開視線,她靜靜地坐在鋼琴前面的凳子上,打開琴蓋。她並不想彈什麼,只是兩手輕輕放在琴鍵上。
「我不懂。」
「賴太太!」
林靖夫把灰塵夾放在白色衛生紙上,他意識到兩人的面頰很近,幾乎靠在一起。
「唔,敵人就是非跟他和好不可的人。」要說出讓五歲的阿徹瞭解的詞句和_圖_書頗不容易。
夏芝幾乎喊住她,但她更渴望跟林靖夫單獨在一塊兒。腳步聲消失於大門,卻留在夏芝心中。
現在林靖夫以略微沉鬱的眼睛注視著夏芝。夏芝一陣衝動,想投入他的懷抱,她趕忙垂下眼睛。
「林大夫,您好像不大喜歡小孩子。」有一次夏芝說,啟造剛好有事離開那裡。
一直不講話……夏芝心裡想,含笑看著林靖夫高瘦的白色西裝背影。夏芝小巧線條優美的櫻唇,笑起來顯得格外地性感。這不僅是由於她還只二十六歲的緣故。
「不能這樣!」
「我討厭林大夫,也討厭媽媽,誰也不跟小麗玩!」小麗一轉身,奔出客廳,圍巾的花結在背後清涼地抖動著。
夏芝狼狽地說,啟造的歸程預定於明天。夏芝紅著臉站起來,姿態迷人,啟造認為那是對丈夫的突然回家感到驚喜的姿態。
「夏芝小姐!」
哦,對了,也許是湯紫藤小姐,她也抽烟的。
「敵人是………糟糕。」
「是的,殘酷。剛才妳怎麼給我說媒?我還以為妳瞭解我的心情。從很久以前,妳應該瞭解我的心情了,可是,妳還給我說媒。」
這孩子氣的語調使夏芝感到可愛,她溫柔地垂下眼睛,靜靜抽回手,走出暗室。
敵人並不是要相愛的對象,而是要戰鬥的對象——剛才我應該這樣告訴阿徹。
遠處再度響起祭神的鼓聲。
「小麗呢?阿徹和阿珠也都不在?」啟造尖厲的眼光仍留在桌上,他的表情使夏芝不敢說出林靖夫來訪的事。
兩人的視線交織著。
「這樣就看得見吧?」
拍!一聲,啟造突然猛力蓋上鋼琴蓋。這時夏芝剛好著手收拾咖啡碗和烟灰皿。瞬間,啟造和夏芝的目光相遇,彷彿咔嚓地撞出聲音的視線。夏芝先移開視線,走出客廳。目送走出門的夏芝背影,啟造為妻子的不先開口而氣忿,他已經不能故作輕鬆地問:
「完全好了沒有?」有一天夏芝問。林靖夫露出懇求的眼光,微啞著聲音說:「要在暗室檢查一下才知道。」
「不行!我要生氣啦。」
夏芝臉埋在丈夫胸前,心情漸漸安靜下來,對剛才昂奮的情緒,反而感到奇怪,像是假的。還是啟造最好,她想。她愛啟造,不論做為丈夫或醫生,她都尊敬他,對他沒有絲毫不滿。可是,為什麼喜歡單獨跟林靖夫在一起?夏芝感到不解。現在跟丈夫在一塊兒,覺得丈夫最好,但再度遇見林靖夫時會怎樣?她也不知道。她覺得自己血液中含有不能自馭的因素。
丈夫啟造不知幾時回來,像平常一樣溫柔地微笑著,站在夏芝背後。
到底是林靖夫還是高木?在他不在家時,在客廳接待的客人m•hetubook•com•com,應該只有這兩人。
夏芝愕然呆立著。我不討厭您,拒絕是媚態,是遊戲。夏芝在不知不覺間期待著下一步,但廿八歲的林靖夫不瞭解這一點。
連幼小的小麗都趕出去,在這沒有第二個人的家裡,究竟跟這吸烟的人幹什麼事?啟造露出探詢的眼光,他希望夏芝自動告訴他客人是誰?他伸手撫弄鋼琴。
「夏芝小姐。」
林靖夫看看桌上夏芝向他提親的女郎照片,甜蜜而天真地笑著。
「好熱心啊,彈到鋼琴弦斷啦。」
「夏芝的對象我已經內定。」夏教授拒絕高木的求婚。
啟造覺得夏芝與平時有異,過去她從不曾自動摟抱啟造脖子。
「爸爸,打了針會動嗎?」
「夏芝,假如我忘得了……我願意忘掉,可是,忘不了,所以才苦惱至今啊。」
「不,小麗,媽媽是跟林大夫講重要的話,乖,到外面去玩。」
「好熱嘛。」
啟造說,但仍伸手環抱夏芝。啟造是個學者,雖然有幾分神經質,但沒有暴躁的態度,是個溫柔的丈夫,可靠的丈夫。
「這跟討厭有些不同,不管阿徹也罷,小麗也罷,好像都有幾分神經質的樣子,跟院長非常相像。我就是不能忍受院長和妳所生的孩子這個事實,甚至看一眼都感到痛苦。」林靖夫把烟蒂丟入烟灰缸,兩手深深插入褲袋,熱情地注視夏芝。
「嗯,」啟造像撫摸孩子似地溫柔地撫摸夏芝的頭,嗅著這一頭未經電燙的濃厚秀髮。
「我明白了,原來妳這麼討厭我!」
突然,鋼琴揚起尖銳的聲音,弦斷了,好不吉利!
賴家的客廳裡,賴啟造的妻子夏芝及賴醫院眼科醫生林靖夫,從剛才一直默然相對而坐。天氣很熱,只是坐著,也汗水直淌。
「看不見,太小啦。」夏芝一隻手仍扶著手術臺,斜著頸微笑。
林靖夫嚴厲而激動的語調,打破了長久的沉默,夏芝感到有些頭暈而倚著旁邊的鋼琴。
夏芝的臉比林靖夫更紅。假如有意拒絕林靖夫的糾纏,趁現在把小麗抱在膝上,夏芝想。但她不能那樣做。
「啊,是四郎。四郎是敵人。」阿徹舉出鄰居的小孩名字。
do mi sol,do mi sol,do mi sol。
「不,小麗討厭林大夫。」
林靖夫和夏芝不覺對望了一眼。
「感情不好的人為什麼要和好?」阿徹鎖起兩道小眉毛沉思地問。
林靖夫的視線回到夏芝臉上,那是一對男人少有的烏黑眼睛。不知怎麼,這對眼睛時常浮著空虛的神色,這神色吸引了夏芝。
「討厭,怎麼不聲不響地站在人家背後?」夏芝兩臂抱著啟造脖子,臉埋在他的胸前。因為她不願意啟造看和_圖_書到她正在想念林靖夫的昂奮表情。
「啊,回來啦?」
「小麗就是敵人嗎?」阿徹和妹妹都很和好。
望著站在門前的林靖夫背影,夏芝憶起了一個多月前林靖夫講過的這些話。
小麗正面注視著林靖夫,那是天真而不客氣的注視。林靖夫的臉一紅,看著夏芝。
「請不要走。」
「沒看到。」
夏芝的臉色蒼白。
資本家的獨生女湯紫藤與夏芝同年,是夏芝女中時代的同學,現在是日本舞蹈教師。
要是欺負媽媽,我就告訴爸爸。夏芝突然憶起剛才小麗的話,心裡一跳。
「賴太太,您是個殘酷的人!」靖夫慢慢逼近夏芝。
夏芝沒有送林靖夫出去,因為她害怕自己阻止他回去。她的手輕輕按著被林靖夫的嘴唇觸過的臉頰,覺得這裡像寶石一樣可貴,胸中甜蜜甘美。結婚六年,第一次被丈夫以外的男人吻過臉頰的感覺,使夏芝的情緒昂奮。她重新坐在鋼琴前面,雪白的手指在琴鍵上移動。那是蕭邦的幻想曲。她的感情逐漸激昂,蓋住長長的睫毛,沉醉於彈奏中。
聽了夏芝的話,林靖夫臉上浮起微笑,站到坐在鋼琴前面的夏芝背後。
啟造這樣想著,登樓進入書房。
林靖夫站在背牆而立的夏芝面前,把手搭在她肩上。林靖夫手掌的暖意,透過和服傳到夏芝體內。
「累了吧?」夏芝抬起臉看丈夫,暗禱小麗遲些回家。
夏芝終於成為他的病人。當他把沾在夏芝眼角膜細微的灰塵取出,給她戴上眼罩時,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欣喜。
從此林靖夫時常到賴家走動,不過,他很少跟賴家兩個小孩子阿徹和小麗講話。
夏芝從剛才就發覺林靖夫欲言又止。夏芝露著期待的表情。她發覺自己的期待,同時忽然憶起旅途中的丈夫——賴啟造——微帶神經質的溫柔眼睛。
「小麗,不能講這種話。我不是告訴妳,林大夫跟媽媽講重要的話嗎?你好乖,到小淑家玩去。」
三度拒絕了企圖抬起她臉頰的林靖夫後,林靖夫即彎下腰來吻夏芝。全身僵硬的夏芝扭過臉,躲開林靖夫,林靖夫的嘴只輕輕擦過她的臉頰。
「我雖然沒有結婚,孩子可多哩。」高木曾說。
遠處響起祭神的鼓聲,這是昭和二十一年(一九四六年)七月二十一日,夏季祭神日午後。
「敵人統統死了。可是,爸爸,死是怎麼回事?死了以後幾時才會動?」
「哦,那死好討厭,可是敵人可以死掉,哦,敵人是什麼?爸爸。」
林靖夫走近倚著鋼琴的夏芝。夏芝立刻站起來,往後退。
高木仍舊是個單身漢。假使來訪的客人是高木,那尚無妨,他的性格豪爽,似乎已經放棄了對夏芝的野心。不知怎麼,他和_圖_書接受了非專長的孤兒院的囑託,愉快地搞著嬰兒的事。
阿徹一臉茫然不解,走到廚房,以撒嬌的聲音對母親說:「媽媽,我要吃東西。」
被稱為「內科之神」的夏芝父親,在人格方面亦相當完美,因此,他面呈沉痛而說的這幾句話,深深刻在啟造心中。
林靖夫猛力搖撼夏芝肩膀。這時傳來腳步聲,門開了,穿著紅色衣裳,圍著白色圍巾的小麗一蹦一跳地進來。林靖夫慌忙放開夏芝。
今天我才在札幌見過高木,那麼,客人是林靖夫吧?啟造開始不安。不會是發生了什麼,以致不敢老實說出客人就是林靖夫吧?啟造的表情轉為暗淡,望著窗外的松樹林。
啟造的下顎靠著夏芝的頭,眼睛自然地望著桌上。突然他的眼光一亮,桌上有咖啡碗和烟灰皿,他的眼睛數著烟灰皿內的烟蒂,共八支。
林靖夫激動的情緒感動了夏芝。
「為什麼?」啟造心裡想著今天的客人一定是林靖夫,一面在阿徹旁邊坐下來。
「爸爸回來啦?唔,爸爸,我去做美國兵好嗎?」
戴著眼罩只剩下一隻眼睛的夏芝,視力不能集中。她注視著那灰塵,兩人面頰靠近的時間稍微長些。
小麗的出現促使他們兩人接近。
假使今天我不在家時,他和夏芝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夏芝突然擁抱我?過去她從不這樣啊。一向沉靜地彈鋼琴的夏芝,為什麼彈得那麼激動,以致斷了琴弦?為什麼不告訴我有客人來過?一定發生了什麼。假使的確是林靖夫……啟造想,絕不原諒他,絕不可能原諒對他的生活有所威脅的人!
這事高木和夏芝兩人都告訴過啟造。
「不能這樣!」
林靖夫抓住站起身來的夏芝的手。
可是,她並不會進入客廳,啟造焦躁地陷入沉思。
「媽媽,怎麼啦?」三歲的小麗似乎感到兩個大人的樣子不尋常時,大眼睛瞪著林靖夫。
他冷冷地推開妻子,丈夫的態度使夏芝嚇了一跳。
「有客人嗎?」
「糟糕,真難。四郎是朋友,不是敵人。」啟造笑著說,「總之,感情很不好的人。」
「是誰?賴啟造嗎?要是這傢伙我還服氣,若是別人,我絕不死心。」高木大聲說。
「不,小麗是阿徹的妹妹。敵人是可憎的人。就是壞人。」
「林大夫,請不要忘記我是賴啟造的妻子。」
高木是個五官端正,性格豪爽的人。時常出其不意地從札幌來旭川,到醫院探望了啟造後,就開玩笑地說:
夏芝避開林靖夫的嘴,下顎埋在衣襟裡。要是不避開,恐怕會控制不住自己。
「死了就不會動啦。」
今年二月,夏芝在清除火爐灰燼時,灰粒飛入眼睛而給林靖夫診治。從那時以來,林靖夫無法忘卻夏芝https://www•hetubook.com•com。當然在此以前並不認識院長夫人,但夏芝那高不可攀的美,令他不敢想入非非。
正在這時,年幼的小麗發生了什麼事,夏芝當然不得而知。
沒有一絲風,天空東邊的浮雲在陽光照射下,一動不動,松樹林的影子,短短濃濃地印在地面。這影子活像有生命的東西,發出令人不舒服的氣息。
他的手指返覆彈著相同的音調,好像很煩悶。丈夫不愉快的樣子,使夏芝不敢開口提到林靖夫。
「我現在要去引誘你那位漂亮太太,行嗎?」
「對不起,小麗的話很不禮貌。」
「美國的大兵好勇敢哪,機關槍達達達……一掃,敵人都死啦。」
她的聲音微抖,因為她覺得丈夫、下女阿珠、阿徹、小麗都不在家,可能會發生什麼——她的體內有某種期待。她覺得自己很可怕。
「你說德文難學,診斷病症難學,我認為世界上再沒有比耶穌所說『愛汝之敵人』這句話更難學。一般的事只要努力就能夠完成,但愛自己的敵人,卻不是努力就能夠辦得到的………」
夏芝柔軟美麗的手合在胸前,宛如拜拜的姿勢。這姿勢顯得很軟弱。
林靖夫的手仍握著門柄,扭回頭,寬額上滿是汗珠,微薄的嘴唇蠕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謝謝。」
「誰要是欺負媽媽,我就告訴爸爸。」小麗說著,張開雙臂,奔到母親身邊。
「兇手就是這個,」林靖夫用鉗子尖夾著灰塵給夏芝看。
戰爭中,啟造曾到中國的天津做過三個月的軍醫,但因罹患肋膜炎而被遣回日本。那短暫的軍醫生活,無法體會戰爭的實感,倒是享受了當地的風景習俗等情調,他懷疑在那美麗的天空下,是否真正進行著戰爭。
在當時的啟造眼中,這位教授是萬能的。在一次講課時,夏教授講了那些話,啟造反而感到不解,這樣完美的人難道也有煩惱?
「您很討厭我的孩子?」
do mi sol,do mi sol,do mi sol。
「妳為什麼要給我說媒?」
林靖夫的臉逼近夏芝。
他從背後伸手壓住琴鍵上夏芝白|嫩的手,鋼琴發出很大的響聲。夏芝一驚,回轉頭,臉頰觸著林靖夫的嘴唇。
「我不願意妳生孩子。」
回到旭川後,美國的飛機來轟炸過一、二次,戰爭便結束了。本來啟造從學生時代即是反戰爭者,不論對哪個國家都沒有敵意,因此,阿徹問他什麼是敵人時,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回答。
「請回去吧。」
「不,打再多的針都不會動,也不會吃飯,不會講話。」
北海道旭川市郊外神樂町這片松樹林的旁邊,靜靜屹立著賴綜合醫院院長日西合併的公館。附近住宅寥寥無幾。
「哦,是戰爭片?」啟造露出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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