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自由與羈絆
「老闆一定覺得很可惜吧！結果彰一先生、市川先生都選擇離開……」
「想研究起司的話，來這家店就對了。只要和老闆混熟了，他會不吝分享各種關於起司的事。我們身為甜點師傅，要是不對各種食材感興趣，根本沒辦法做出真正美味的東西，尤其是餐後甜點，必須跟料理的餘味中和才行。」
夏織雖然也覺得累，但就是睡不著，只好稍為側身靠著椅背休息。
「不是，我是為了另一件事去找他。」
「敝姓森澤。」夏織說。彰一臉上浮現微笑。
「因為外頭的世界無限寬廣啊！」
「我們就直接過去吧！」恭也說：「然後想辦法守在那裡，等他下班。」
蛋白糖霜的形體好不好看？
「一點也不，我覺得獲益匪淺。」恭也的口吻一如往常沉穩。「能認識市川彰一這樣優秀的甜點師傅，吃到他親手做的蛋糕，還在他工作的餐廳享受到好吃的不得了的法國料理，又帶我們來這麼棒的店，享用了起司和好酒。真是不虛此行！」
每星期一次。
他把這款蛋糕取名「Célébré」，來紀念「金翅雀」的開張，同時也是一款慶賀節日用的蛋糕。而這種大小，是他為了慶祝彰一升上小學，還有夫妻倆銅婚紀念時，特地做的尺寸。
最後端上來的是起司與餐後酒。
這塊是老闆的。
敦賀對夏織說：「我看森澤小姐八成會被叫進廚房幫忙。」
彰一站在桌旁，笑容可掬地道謝。
「太好了。我也預約了東京商務旅館的兩個房間……再來就是買新幹線車票。」
慕斯和果凍的凝固度如何？是不是因為混了果汁，所以沒辦法凝固得很漂亮？
「嗯，就是照片上那個人。」
夏織點點頭，恭也舉手請服務生過來，說明因為很滿意甜點，想向負責甜點的師傅道謝，也想聽聽師傅介紹自己的作品。
夏織趕緊打手機給恭也，奔出咖啡店。只見她走到彰一面前打了聲招呼。
彰一熟練地幫忙倒酒。
彰一離開後，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嗯，應該是吧。」
前菜是法國派、巧達湯、裹香草麵包粉煎的白肉魚、冰沙、嫩煎牛小排等，每道料理的用料都實在又好吃，兩人吃得很滿足。
「應該是他，沒錯吧？」夏織悄聲問。
夏織預約了晚餐時段，還提到自己因為在雜誌上看到店裡甜點師傅的相關報導，所以想來嘗嘗，藉此打聽彰一是否還在那裡工作。
「通常會讓女性工作人員先回家，男性工作人員留下來繼續工作、夜宿店裡。」
「你們也是同行，應該能理解吧！法式甜點的表現方法跟師傅的人數息息相關，以那家店的規模來說，沒有我能發揮的餘地。」
「也許業績再提升一點，就有機會大幅改裝了。」
「百忙中打擾，真是不好意思。」
「可是餐廳的工作不是也很忙？」
「您也知道這家店嗎？」彰一詫異地睜大眼。「它畢竟是地方上的自營小店……」
「關於這件事，我想巿川先生會找時間向您說明。」
夏織問：「有什麼話要我們代為轉達給老闆的嗎？」
「首先，一定要牢牢記住基本功。身為甜點師傅，不論何時都要能提供客人一定水準的美味。」
滑順的卡士達醬瞬間融化舌上，蛋糕的口感更是沒話說，濃郁的傳統甜味一點也不黏牙，成了入口即化的美味。也許是利口酒用得恰到好處的關係，蛋糕與雪酪的味道也契合得很好。
夏織和恭也結帳後，步出店外。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將近兩個鐘頭。
除此之外，雖然是銷售旺季，但耶誕蛋糕的裝飾繁複，成本比較高，又正值草莓價格飆漲，對自營店來說，根本賺不了多少，所以老闆當然也不想流失來咖啡廳消費的客群。
夏織說：「就到我剛才去的那家咖啡店……」
夏織抱著箱子前往辦公室。「老闆，您的包裹。」
「將來妳要是打算開店，不光是要做出美味的甜點，還必須思考怎樣才能做出讓客人還想再吃的甜點。如果妳的甜點是讓人吃過一次就忘了的味道，或是沒什麼新鮮感，絕對沒辦法吸引客人再次光顧。究竟什麼是讓人想一嘗再嘗的美味？甜點師傅可以提出各種解釋。有人覺得是特色；相反的，也有人覺得簡單才是不會厭倦的美味，所以沒有正確答案。重要的是，森澤小姐希望自己做的甜點能讓什麼樣的客人、如何感受到美味的喜悅，這才是目標。如果妳能不斷思索這個問題，就不會走偏了。」
以後別再給「金翅雀」的工作人員添麻煩了。
夏織打電hetubook.com.com話到「釜之家」訂位。
「我才剛下班，先讓我休息一下吧！」
「這是我認識的人送來的，大家一起享用吧！」
「那就別客氣，多吃一點，不夠再追加。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十幾種起司，因為店老闆對起司很講究。」
「是的，他是我們店裡的師傅。」工作人員回道。
「別騙我了。」
一如往常，店門一開，客人陸續進來領取預購的蛋糕，也有人來買有耶誕裝飾的一般蛋糕，準備與與家人共度耶誕節。
兩人用完餐後，又坐了一會兒。
負責簽收的夏織看了一眼寄件人，嚇了一跳。
「有一點。」
夏織和恭也點了不會讓荷包大失血的套餐。價格雖然比關西貴很多，但還算合理。
原來，她在專門學校學到的是「如何組裝甜點的方法」，而恭也現在教她的，是如何製作能吸引人、讓人感到喜悅的甜點。
晴惠露出苦笑，坐到椅子上。
彰一用沉穩的口吻，繼續說：
恭也說：「彰一先生如果願意回來，我想應該是老闆再也沒辦法獨自撐下去的時候吧。時代會不斷改變，再過好幾年，如果『金翅雀』沒辦法再屹立不搖，彰一先生應該就會回來了。他離開這裡之後學到很多，不只當個甜點師傅，也在餐廳練就一身不管待在哪裡都能發揮的實力，不斷冒險嘗試著在『金翅雀』裡不可能接觸的事。」
夏織和其他女性工作人員一直忙到將近午夜十二點。
「我想到外面增廣見識……而當你一旦離開了，就不會想再回去。」
「因為蛋糕的材料多半是農作物，所以隨著氣候變化，味道多少會有些差異。麵粉、牛奶、水果也是，一定要使用味道富有層次的食材，甜點師傅再配合食材來調整味道。」
「嗯，是啊！你們知道我爸怎麼死的嗎？」
「別客氣哦！要是覺得喝白酒不夠過癮，還有白蘭地！」
她馬上知道那是誰寫的。
「因為甜點內容會隨季節更換，所以也許不是您看到的那一款。不過，因為師傅是同一個人，可以盡量滿足您的需求。」
二十五日當天，所有蛋糕都賣光的「金翅雀」，深夜時在鐵捲門上張貼了臨時公休的告示。
「因為不喜歡被時間追著跑？」
「他馬上來，謝謝你答應我們的請求。」
「謝謝，我很期待，麻煩你了。」
當她打開宅急便的包裝，裡頭露出一個塞著氣泡紙與保冷劑的圓筒盒子。她把盒子放到桌上，輕輕地打開了蓋子。
這樣一來，就不會兩人同時請休而惹人猜疑，還能在東京多待幾天，畢竟一年當中，只有耶誕節過後才有特別公休。
「很傳統的口味呢！」恭也一副深感意外的口吻。「而且跟水果的酸味充分融合，如果說『金翅雀』的甜點帶有女性特質，這就是有男人味的甜點，屬於彰一先生的風格。」
「看過外頭寬廣的世界後，最後選一個地方留下來深入研究……我覺得這樣也很好。」
「算了。他是有所覺悟才離開的，沒有覺悟的是老闆……我也不需要再顧慮店裡的事了，應該坦率說出自己的想法才對。」
——我會突然用宅急便送到媽媽手上，敬請期待。
彰一離開「金翅雀」後，待過很多家店，最後落腳此處。他負責餐後甜點的製作，成了一名優秀的甜點師傅。
「你喜歡這樣？」
夏織無言以對。恭也沉默不語。
恭也點點頭，隨即步出廚房。夏織也跟了上去。
「在法國餐廳，蛋糕之類的甜點也是法國料理的一環，我就是喜歡這一點。法式甜點本來就是這樣，不是嗎？跟日本人自創的甜點不同，必須考量如何搭配料理這才是真正的法式甜點當然，我無意批評現代人把甜點從套餐獨立出來販售的行為，畢竟我們不是生活在好幾世紀前的法國貴族。但是在餐廳的廚房工作，每天都要因應不同的食材、主廚的要求，來臨機應變發想甜點的內容、擺盤方式等。這種臨場感和緊張感，是在甜點專賣店工作時無法體會的。」
「我一定赴約，相信我。」
巧克力的調溫是否控制得宜？
其實，距離恭也離開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每星期一次的學習指導也只剩下幾次。夏織做了一張表，清楚列出要做的甜點。
盤子上放著兩種美味的起司，還有一片薄麵包。一種是橘色固體狀起司，另一種是口感有點黏稠的白起司類，是在日本也很常見的一種。用小酒杯盛裝的白蘭地有股深沉酒香，紮實的味道為這頓美食畫下一個華麗的句點。
不，應該說，她自己總算https://www.hetubook.com.com想通了一切……
夏織只看到部分內容物，就已經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彰一「咦？」地輕呼一聲。「和我同姓嗎？」
「那是當然啦！因為你是為了做自己想做的事才離開的。」
「你們也是同行，應該知道廚房的收拾工作很重要。現在實在不方便詳談，可以等我工作結束後再說嗎？」
「對方大概猜我帶回去也吃不完，所以才送到店裡——」
「要是先聯絡，我想他會躲著不見我們。雖然有點冒失，但直接找本人的失敗率比較低。」
彰一又說：「老闆如果覺得寂寞，就讓她寂寞吧！你們想太多了。」
「是啊！說到底還是要看師傅的個性。所以說，甜點師傅是一種追求個人風格的工作囉！」
晴惠從口袋掏出手機，按下送貨單上登記的手機號碼，但才按到一半，就停了下來，凝視著螢幕好一會兒後，神情扭曲地按下取消鍵，把手機塞回口袋。
夏織抓了一片看來像卡門貝爾（白莓起司）的一種、比藍莓容易入口的起司來嘗，沒想到咬下去的瞬間，一股強烈酸味與氣味竄入鼻腔深處，黏稠的口感雖然頗順口，卻有股刺鼻味。
——總有一天，我會做出跟爸爸一模一樣的味道。
工作人員歡聲雷動。
「我們貿然跑去，他不會生氣嗎？」
夏織很訝異自己「應該知道的事」，竟成了「一知半解的事」。
「拜託！怎麼不選一家更像樣的店！但你們得請客就是了。」
夏織問：「為什麼？」
隔天，十二月二十六日，夏織和恭也在車站碰頭，一起走進新幹線自由席的禁菸車廂，而恭也一上車就累得倒頭睡去。
「為什麼回去？」
夏織前往廚房，悄聲告訴恭也這件事。
「沒有。」彰一立即答道。「我想說的，已經在決定離開那時都說了。」
「過勞死，因為太專注於工作，就像你們現在這樣。」
寄件人署名「市川彰一」，收件人是「市川晴惠」。
「這件事跟你們無關！」
有了他的聯絡方式，隨時都可以聯絡。反正現在不論說什麼，那孩子也不會懂吧。
服務人員聞言，馬上走到店後告知彰一。
「只要不斷練習，就能明顯感受到自己的進步。」恭也說。
恭也開口：「我們是從關西來的，因為看到雜誌上的報導，得知市川先生在這裡工作。」
——糖花和蛋白糖霜的烘焙方法。
恭也過目之後，又加了一些課題。
「『釜之家』的餐後甜點真的很好吃，那麼美味的東西不在法式甜點專賣店販售，實在很可惜。」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我只是覺得你們特地來我們店裡捧場，也應該以禮相待才對。如果你們直接闖入廚房，反而會讓我很反感。」
——慕斯和果凍的製作方法。
「明天還有工作要忙，我先走一步。如果覺得這家店還不錯，不妨再多坐一會兒。這裡除了起司以外，也有很多美味的餐點哦！」
「真的可以嗎？這不是送給老闆的禮物嗎？」
「你曉得『金翅雀』這家店吧？」
彰一拿起酒瓶，緩緩注入夏織面前的空酒杯。「在『金翅雀』工作愉快嗎？」
「哪裡。」恭也搖搖頭。「是我們太冒昧了。」
「金翅雀」推出的耶誕蛋糕是柴薪蛋糕，薄薄的長方形海綿蛋糕體，塗上鮮奶油後包捲起來，再進行整體裝飾。呈樹幹狀的柴薪蛋糕，造型源自法國人參加耶誕派對時習慣帶柴薪赴會的習慣。當時的人會把燃燒過的柴薪帶回家，當作保佑一年平安的幸運物，之後就這樣以蛋糕的形式流傳至今。
夏織深深感覺彰一繳出了漂亮的成績單。這甜點絲毫沒有彆扭感，反而感受到一股優雅的從容。
應該全是價格不斐的進口貨吧。夏織以為很順口的起司，沒想到吃起來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雖然知道日本的起司是配合日本人的口味製作的，但她沒想到，真正的起司竟然有如此強烈刺|激的味道。要不是彰一故意挑些難入口的品項，夏織也不會發覺自己的孤陋寡聞。
「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我會拜託主廚給我們一點時間談談。」
「金翅雀」的咖啡廳也有提供餐後甜點，但是是非常簡單的甜點，根本沒辦法和這裡的相比。看來彰一的功力委實不凡……
「現在是。」
「另一位呢？」
你不用回來也沒關係，彰一。
「市川先生也是出身關西吧。」
彰一壓低聲音，用截然不同的口氣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道：「請不要把事情鬧大。」
只是稍微調整一下製作方向，味道竟然有這麼大的改變——
——蛋糕體、派皮的烘焙方法。
「這是我的看法啦！」彰一做下結論。「沒能幫上忙，不好意思。」
「因為我們不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所以在這裡談比較保險。」
辦公室裡的工作人員全都好奇地起身窺看，驚嘆聲此起彼落。晴惠趁大家把焦點放在蛋糕時，撕下送貨單，塞進自己的口袋。
水果新鮮與否？味道和蛋糕搭不搭？
三人步下一棟住商混合大樓的窄小樓梯，盡頭是一家十分隱密的餐廳。一踏入店裡，夏織和恭也看到老闆的反應，就知道彰一常來這裡。
一切果然如敦賀所言，作業排程十分緊湊，耶誕夜前一天才開始做蛋糕體，還得同步製作每天要販售的糕點等。這時的廚房宛如戰場一樣。
「妳去找過彰一，是吧？現在就叫他過來。」
晴惠比夏織還吃驚，拿起剪刀當場拆封。
「等銀婚紀念時，再做一款新品吧！」明明跟自己這麼約定好了，丈夫卻來不及寫下這款蛋糕的配方就默默地走了。
耶誕夜當天早上，店裡堆滿了預購的蛋糕和手提袋。
恭也和夏織決定利用耶誕假期去拜訪彰一。
恭也簡短說明了自己來東京的目的。
「還沒請教你們貴姓大名呢！」
十吋大小的蛋糕表面，散佈著食用薔薇花瓣的櫻花色慕斯，側面貼了一圈上頭用轉印紙繪出金色花紋的巧克力薄片。
夏織預約了當天最晚的時段後，就掛斷電話。「彰一先生那天應該會上班。只要沒有突發|情況，我們那天應該可以和他碰到面。」
當恭也從角落現身時，彰一問：「要去哪裡談？」
「是的。」
晴惠回到店裡，走進辦公室，瞥見自己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塊蛋糕，盤子下方壓著一張便條紙。
彰一微笑著說：「我不適合在甜點店工作。」
等彰一喝完第一杯之後，總算主動開口。
彰一垂著眼，又說：「我只要待在那家店裡就覺得快窒息，一想到那裡還殘留著關於我爸的種種回憶，我連一分鐘也待不住。請你們體諒一下我的心情。」
他們這一趟去東京，真的打動彰一的心了嗎？還是，彰一只覺得恭也的處境和他很像，出於同情而才這麼做呢？
晴惠把叉子放到空盤上，心裡頭喃喃自語著。
「現在還能吃到雜誌上介紹的那款甜點嗎？」
眼前這一片廣闊的世界，讓她有點暈眩。
她拿起叉子，俐落地切了一小塊慕斯蛋糕，徐徐品嘗著。
餐後甜點是柳橙口味的席布斯特。這是一種以抹上卡士達醬的派皮為底，再淋上奶油，然後把表面烤得焦黃、造型簡約的蛋糕。跟奶油混合的水果一般是用蘋果，但這裡用的是柳橙，美味無比。
「你們到底有什麼事？是我媽派你們來的嗎？」
「可是彰一先生不考慮回『金翅雀』……」
六本木的「釜之家」門面十分氣派，牆邊擺飾著看不出是人造花的豪華花飾，還有裝飾藝術風格的電暖器，牆上掛著油畫。店裡沒有半點豪奢的俗氣感，是一家氣氛典雅的餐廳。
我用很久沒碰的老爸配方幫妳做了個蛋糕。
恭也並沒有忘記另一件工作品評夏織做的甜點。
「這位是……」
雖然晴惠表面看起來還算鎮靜，但夏織其實感受得到她激動的情緒。
「可是老闆真的很希望你能繼承『金翅雀』，不是嗎？」
——堅果類與巧克力的使用方法。
「不知道。」
彰一選了最裡面的座位，沒問過夏織他們，就直接點了一盤綜合起司與白酒。
「其實我們是這家店的員工，因為有些事想跟你談談，才會冒昧來拜訪。」
恭也要夏織在那家咖啡店等，自己去守後門。夏織走進咖啡店打發時間。十二點前，彰一與其他工作人員一起步出店門口。
用水果點綴的盤子上繪著纖細的花樣，蛋糕旁還綴飾著線糖與西洋梨口味的雪酪，用安格斯醬與巧克力醬描繪的曲線，精緻得讓人捨不得破壞。
夏織嘗了一口，忍不住驚嘆。
「如何？」彰一問道，露出促狹的表情。
「除了練習以外，沒有其他捷徑。就算明年能進廚房，一開始也只能擔任助手。但是妳不可以小看單純的作業，一定要做到別人模仿不來的完美程度！只要完美地做好一件事，就能有效活用在其他工作上。」
彰一
明明失聯了那麼久，卻因為這次的事，很乾脆地透露了聯絡方式。
hｔtｐs://m•ｈｅtubｏok•ｃom.coｍ算了。就這樣吧！
「那你可以好好聽我們說完嗎？」
「我去問彰一先生是否願意回來接手『金翅雀』。」
「是嗎……」
「什麼意思？」
「甜點的美味與否，取決於調和。如果只有甜味，絕對不會是美味的蛋糕。甜味、酸味、苦味、口感——一切都要充分調和，才能做出好吃的甜點。」
「釜之家」的斜前方有一家營業到深夜的咖啡店，如果是坐在靠窗的位子，應該可以監控餐廳門口。
「別說這些我早就知道的事……把蛋糕拿去廚房，別再拿回我這裡了。我不用吃也知道那孩子做的味道。」
「因為發生了一點事……對了，彰一先生很久沒回去了。難道不會想回『金翅雀』看看嗎？」
「不會啦！別這麼客氣。為什麼那家店的人都這麼認真啊！難道老闆特別挑選過嗎？」
恭也只要吃一口，馬上就能指出夏織哪裡需要改善。然後她再照他說的地方重做，做出來的東西果然就不一樣。
他們利用公休日的隔天早上，稍微提早一點上班，然後恭也在店內試吃夏織帶來的甜點。這樣做不會弄髒廚房，而且前一天放假，夏織可以從容地在家裡自己試作。
「金翅雀」的耶誕蛋糕採限量預購，而且為了讓客人品嘗到新鮮蛋糕，沒有提早製作蛋糕體和鮮奶油，而是在當天跟一般販售的蛋糕一起同步製作，導致每天的工作排程緊湊到讓人喘不過氣。
「大概十二點之前。」
有什麼不滿直接跟我說。
——挑選水果的方法、切法。
不是嫌蛋糕體膨脹得不夠好看，就是嫌表面烤得太焦。再不然，就是挑剔鮮奶油的滑潤感有沒有有跟素材充分融合。
彰一默默地一邊喝酒，一邊聽著，等待恭也講完後才說：「就算我媽沒和我聯絡，我也不覺得怎麼樣。」
「很好吃。」夏織逞強地答道。「謝謝你帶我們來這麼棒的店。」
幸好彰一工作的餐廳，耶誕節隔天仍然有營業。這家餐廳平時就採完全預約制，耶誕節也不會因此特別忙碌，而且為了服務耶誕節沒能休假的客人，年底也不休息，照常營業。
「我還有工作要忙。」彰一神情嚴肅地說。「沒辦法放著廚房不管。」
「但我覺得他樂在其中，因為他就是這種人。」彰一喃喃道。「有一天早上，我媽正在奇怪我爸怎麼還沒起來，結果發現他渾身冰冷躺在棉被裡，沒有半點痛苦地離開了人世。」
十二月最後一個營業日的下午，「金翅雀」收到一個大型宅配包裹，上頭還標示著「必須冷藏」。
恭也不只教她作業程序，也常說一些做甜點的重要概念。
你就照自己的想法，努力做自己喜歡的事吧！
因為咖啡廳照常營業，包括夏織等所有賣場人員不但要忙著應付來領預購蛋糕的客人，還要兼顧咖啡廳工作，實在忙得不可開交。如果咖啡廳在這段時間暫時歇業，大家會比較輕鬆些，但考量遠道而來的客人撲空的失望心情後，決定還是繼續營業。
夏織的內心騷動不已。
「感謝兩位大老遠跑一趟，能夠讓您們滿意是我的榮幸。」
夏織每次被恭也糾正後，都必須重做。不過，要是沒辦法達到他的要求，即便重做也沒辦法過關。恭也之所以如此嚴格，是為了讓夏織察覺自己哪裡做得不好，才會要求她不斷重做。
「很愉快。」
恭也輕輕點頭。「你好，敝姓市川。」
恭也把歷時一個多月完成的調查報告書給夏織看，上面寫著彰一在東京六本木的一家法國餐廳裡工作。
夏織插嘴：「呃，這是我們店裡『Célébré』蛋糕的放大版，可見彰一先生把父親的配方記得很牢。我想，他應該也不會忘了老闆和『金翅雀』，總有一天會回來看看的！我覺得彰一先生是這樣的人。」
「是的，在那邊磨練幾年後才來這裡。」
這家餐廳只接受預約，櫃檯人員禮貌地婉拒了一些沒有訂位的情侶。
恭也催促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的彰一坐下。「站著說話不太方便。」
這也難怪，因為他已經連續加班了好幾天。
這些對出身甜點專門學校的夏織來說，都是再基本不過的知識，也都實際做過，但是每次做好拿給恭也檢驗，一定會被他打回票。
「會通宵嗎？」
晴惠把信摺好、塞回信封，深嘆一口氣之後問夏織。
「彰一先生就是因為知道這件事，才會送這個蛋糕來，不是嗎？」
「那我們在店門口碰頭。」
「不是，因為有點麻煩事，想請你幫忙。」
耶誕時節是甜點店最忙碌的時候。光是做餅乾類的點
ｈｔｔｐs://m•ｈｅtｕbｏｏｋ.ｃoｍ.ｃｏm心就夠忙了，「金翅雀」還要應付大量的耶誕蛋糕訂單，簡直忙翻了。「……好吧。你大概幾點可以忙完？」
「那你就自己來吧，不要硬丟到別人頭上。」
「甜點這東西還真有意思！就算出身同一間廚房，做出來的東西卻完全不一樣。」
「因為這家店有我守著，那小子才能隨心所欲、做自己愛做的事。我是在代替他照顧這些員工。」
「本店從二十六日至二十八日，臨時公休三天，造成不便，敬請見諒。」
「很忙啊！而且材料受限，但我覺得這樣比較有趣。」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人生屬於每個人自己。」
等到店裡客人比較少時，恭也提議：「我想，差不多可以請他出來了吧。」
「是真的，我們根本不認識。也許我因為記憶障礙忘了自己知道彰一也說不一定，但我們之間真的沒有任何關聯。我本來就打算找個時機跟您說明我去東京的事。」
正如同恭也所言，美濃田一口答應了他的要求，不惜代付幾十萬的徵信費展開調查，還說「只要恭也回來，這點小錢不算什麼」。
「沒錯，的確無關。彰一先生說他不會回來，也告訴我不用顧慮老闆的心情，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對了。」
恭也用手機上網尋找住宿的地方，確認某家商務旅館有空房後，立刻登錄訂房。
「要講很久嗎？」
夏織望著滔滔不絕分享工作心得的彰一，心中有種他們「絕對說服不了這個人」的感覺。
晴惠沒有回辦公室，而是直接步出店外。只見她往前走了一會兒後，從口袋掏出剛剛撕下來的那張送貨單。
晴惠想起葬禮結束後，當她在喃喃自語時，彰一曾經對她說過：
到了深夜，女性工作人員先行下班，男性甜點師傅繼續加班，通宵烘烤海綿蛋糕，塗上鮮奶油，進行裝飾作業。翌晨，賣場店員與事務員都必須提早上班，幫忙裝飾蛋糕與裝箱作業。
「又不是小學生翹家，有什麼好寂寞的。」彰一把杯子擱在桌上。「我是跟我媽談過之後才走的，不是一聲不吭走人。」
她凝視著寄件人的地址和電話。
明明用的是一樣的材料、一樣的東西，為什麼做出來的東西會差那麼多？
他們比一般公司行號晚了兩天才休假。
一般工廠生產的耶誕蛋糕通常是從販售日來倒推作業流程，而且蛋糕體很早以前就做好，因為等到耶誕夜前夕才開始製作，會來不及出貨，所以製作好的大量蛋糕體先放在冷凍庫保存，等販售日接近時，再進行解凍、裝飾等作業。
夏織趕緊挾片薄麵包，配著酒吞下去，嘴裡卻仍然殘留著起司味與酸味。就算吃些盤子裡的葡萄乾，也沒辦法消除鼻子深處的發酵臭味。
騙人、騙人、騙人！你不是說要讓我吃吃看新蛋糕的嗎？
顯然彰一已經找到人生的價值，雖然這是他們預料中的事。對他而言，「金翅雀」只是過往的一頁。
——鮮奶油、卡士達醬、各種花式奶油醬的作法。
既然大方秀出名字和照片，可見彰一並不介意讓晴惠知道。夏織感覺得到，彰一有種「事到如今，再怎麼勸我也不會回去」的自信。
「……」
夏織發現盒子裡有一封信，趕緊交給晴惠。
入口即化的口感與酸味在牙齒間擴散——濃雅而內斂的甜味讓人懷念不已。這是她試吃過無數次、過世的丈夫所做的蛋糕味道。
恭也說道：「我們還是分別守在店門口和後門吧，雖然他應該是個可以信任的人……萬一有什麼事，我們用手機聯絡。」
「老闆很寂寞，很久都沒有你的消息。」
報告書裡還挾了一張美食雜誌的餐廳報導，上頭有彰一與法國餐廳「釜之家」的老闆——香川主廚的合照。雖然上面有寫出市川彰一的名字，但恭也說這是一本只在關東發行的刊物，所以晴惠可能沒發現。
「你去東京做什麼？」
夏織率先打破沉默。「好可惜啊！」
晴惠站在走廊上，平靜地問恭也：「你果然是彰一的朋友吧？」
「這裡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工作場合，不能隨便說走就走。你們在店門口等我，我絕不食言。」
彰一默默地喝酒，身子靠著椅背。恭也正準備開口，沒想到彰一卻說：
送上來的起司都是夏織叫不出名字的種類，讓她想起「釜之家」最後端上來的起司。說不定，那正是彰一挑選的？
彰一好像為了轉換氣氛，微笑著說：「人生也必須有不自由的時候，而且正是因為有阻礙，才會增長克服困難的智慧，所以你們不用太在意老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