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漢娜
「漢娜，妳想要哪隻鳥兒？哪一隻會讓妳快樂？」
親愛的雜貨店老闆，
圖書館正中央放置著一個大火盆，還是溫的。托梅克往裡頭添了一些柴火，然後舒舒服服地在一張有油燈照明的小桌前坐下。的確，信封厚厚的，他小心翼翼地拆開，抽出一疊對摺兩次的信紙，有十來張那麼多。信紙散發一股淡淡的紫羅蘭花香。這應該是村人給她的信紙，托梅克遙想著，並開始讀信。
這種情況下，任誰都知道這商人是個騙子。可是父親卻只要他保留這隻鳥，好讓他回頭再來買。一星期之內，父親變賣了所有財產：牲口、房子、土地、家具，甚至連床單都賣了。儘管如此，連價格的一半都湊不足。於是他向放高利贷的借錢。我們回去找到那個商人，買了那隻鳥。母親隔天就帶著弟弟們走了。此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過他們。他們把家裡所有東西都帶走了，包括之前那些鳥兒，只留下那隻小雀鳥。我們在一間小木屋裡安頓下來。父親出賣勞力去拉車，在城裡的大街小巷徒手拉車。街道十分陡峭，由於他年歲不小，身體很快便衰弱下來。他賺的錢僅夠溫飽，卻依舊每年帶我去逛鳥市，問我同樣的問題：「漢娜，妳想要哪隻鳥兒？哪一隻會讓妳快樂？」因為我們實在太窮，連隻麻雀都買不起，我就說我不想要鳥了，有那隻雀鳥就很快樂了。三年後，父親就因勞累過度而去世。我確信他對自己做的事，一秒鐘也沒後悔過。當然他一定是瘋了，不過那是一種非常溫柔冷靜的瘋狂。我出生的那天，他就高興得發瘋，然後一直瘋下去，這就是事情的真相。剩下的一切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麼。住在遠方的親戚把我接去他們家住，他們對我非常好，我一直住到今日。除了這隻小雀兒之外，我過往的人生什麼也不剩了。看著她，便彷彿聽到父親問我：「漢娜，妳想要哪隻鳥兒？哪一隻會讓妳快樂？」ｈtｔps://m•ｈeｔubｏok•cｏm.ｃom
在碰巧走進您的雜貨店之前，我已經歷過許多不可思議的冒險。也許有一天我可以跟您說這些故事。您是否也穿越了那座可怕的熊森林？總之，您和我一樣經過那片草原，也吸入了那種帆花的香氣，因為您在我寫這封信時還安靜地熟睡。抵達珂莎河前，我們還會遇到什麼呢？有什麼樣的危險在路上等著我們？這一切，都只是為了也許有一天，能夠把那滴水滴進一隻鳥兒的嘴裡……誰能夠了解我這麼做的原因？您可以了解嗎？和圖書
又，您脖子上掛著的小袋子裡到底裝了什麼啊？
或許是根據鳥兒的顏色，或許是歌聲，又或許是兩者，我選了最喜歡的一隻鳥，然後父親就會買下，從來不先看看價錢。我便會把這隻烏兒跟別的鳥兒一起放在大籠子裡。那時，鳥兒是我最大的樂趣。六歲那年，父親照慣例帶我去市集：
我在夏初的一天夜裡離開家。我叫醒了六歲的小妹妹（她是我親戚的女兒，但我很喜歡她，所以叫她妹妹）。我告訴她我要離開一段時間，要她好好照顧我的雀兒，幫我跟所有人吻別，還告訴她我很快就會回來。然後我帶了幾件衣服和所有的積蓄，從我房間的窗戶溜了出去。
原諒我這樣稱呼您，可是我不知道您的名字，只知道您的名字是T開頭，因為您的手帕上繡著T字。而我呢，我的名字叫做漢娜，買麥芽糖那天我沒告訴您我的名字。今天早上我為您讀《一千零一夜》這本大書其中一段關於鱷魚的故事。我覺得您好像動了一下。有那麼一會兒，我還以為我找到了喚醒的字眼，我好高興，把所有可能都試了一遍：鱷魚的頭，鱷魚的牙齒，鱷魚的胃……不過都沒有用，您還是繼續睡。我在衣櫥裡看見您的水壺。您是不是跟我一樣在尋找珂莎河的水呢？要是能夠一起去就太好了。我不喜歡一個人旅行，因為路上有好多危險，我已經發現了。但我還是必須繼續下去。我沒辦法等到您醒來。埃茲特貢先生告訴我有人睡了六年多，所以……我必須繼續旅行，因為我一定要取得一些珂莎河的水。只要幾滴就夠了，因為是要給我的鳥兒喝的。那是一隻小到可以握在掌心的雀鳥。我想，只要在她嘴裡滴一滴水就夠了………您應該會覺得很驚訝吧，那是非常正常的反應，因為您還不知道我的故事。那麼現在，您將是第一個聽我訴說這個故事的人。ｈttｐs://m.ｈｅｔｕｂｏｏｋ.ｃoｍ.ｃom
我指了一隻顏色非常漂亮的雀鳥。可是那名商人開出一個相當可觀的價錢，我父親嚇了一跳，商人便說，這隻烏兒其實是位活了超過一千年的公主，是妖術把她變成鳥兒的。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不肯少算一毛錢。httｐs://ｍ•ｈｅtuｂooｋ•com•coｍ
「漢娜，妳想要哪隻鳥兒？哪一隻會讓妳快樂？」
就這樣，有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我發現她倒在棲架下，發燒得直打哆嗦。我幫她暖身子，撫摸她，也罵她，因為她不可以丟下我一個人不管。當然我之前從沒相信過那個商人說的話。不過我的雀兒多年來一點也沒變，讓我以為也許可以再持續一千年。然而此刻，她的毛色變得黯沉，也不常唱歌了。現在她……老了。
漢娜
我不想讓這隻鳥兒死去。我不想啊！有天，一位說書人經過我們的城鎮，我到廣場上聽他說故事。他說到逆流的珂莎河，還有不死之水。他解釋也許這條河很難找，卻千真萬確存在，就在南邊的某處。人們都說這條河不存在，因為這麼一來，他們就有很好的藉口可以不去尋找。他們不過是缺乏勇氣罷了。簡言之，他說的話正好足以說服我前去尋找這條河！
我來到這個世上時，我父親的年紀已經很大了，而我的出生讓他高興得發瘋。在我之後他又有了四個兒子，不過我怕他可能根本沒注意到他們。我是他眼中的瑰寶，他的公主，他的生命。只要是給我的，再華美也不為過。要讓我用最珍貴的布匹，最罕見的珠寶。我母親為此責怪他，但他充耳不聞。我們住在北方一個城市裡，城市的名字您一定聽都沒聽過。除非您對鳥類特別感興趣，因為在這座城市裡，每年春天都會舉辦全世界最大的鳥市。在這市集上，可以找到全世界所有品種的鳥兒，也有人遠道而來參加。我父親每年都會帶我上市集，因為怕我走丟而把我抱在懷裡。每年他都會問我一樣的問題：ｍ•hetuｂoｏｋ•ｃoｍ•ｃｏm
又想哭又想笑的托梅克把那枚硬幣從袋子裡掏出來，緊緊握在手中。「是一枚一毛錢的硬幣啊，」他回答：「我馬上就會還給妳。」
天曉得當您讀到這封信時，我人在哪裡？我把信交給埃茲特貢先生，因為我怕若把信留在您的床頭櫃上，會被別人拿走。當然我不應該對您吐露我的祕密，我還不大認識您。我卻不後悔這麼做。我對您有信心，明天早上我可以帶著比較輕鬆的心情重新出發。我們也許會再見面，希望到時候您的話可以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