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珮琵貢
「您可以告訴我您剛才在想什麼嗎？是否想到一個池塘？是不是還想到雨滴？」
「我現在十四歲又三個月了。」年輕女孩自信地回答。
全體香水師贈
托梅克覺得十四歲其實不算太年輕，不過既然埃茲特貢這麼說……
「太棒了！」珮琵貢叫道：「不過您還是漏掉了某樣東西。請再聞清楚一點。」
「托梅克先生，聞聞看，然後告訴我這味道聞起來像什麼。」
珮琵貢將托梅克帶到隔壁的小房間，裡面有數百個小玻璃瓶排列在架子上。她拿起一個玻璃瓶，打開瓶塞：
「嗚哈！」
「現在，」埃茲特貢最後自豪地宣布：「我要邀請您到一個很少人可以進去的地方，就是我們的祕密實驗室。我們在這裡製作許多舉世無雙、絕無僅有的香水。請您跟我進來吧。」
托梅克完全愣住，一句話也答不出來。難道這個小女生會讀心術？
於是他緊接著又聞了下面這些香水：新鮮乾草堆上的新生小羊、黎明出發去旅行、閱讀所愛之人寫的信、外面下雪時在廚房的桌子上用火柴棒蓋金字塔……還有更多別的香水……
托梅克嗅了好幾下，樂音逐漸加速為狂熱的節奏，到處都有人在跳舞，歡呼喝采此起彼落。是啊，一定是這樣：一場婚禮！新郎新娘被朋友包圍，坐在一條長凳上，那是托梅克與珮琵貢，在灑落如雨的花瓣中相擁而吻！
下hetubook.com.com午就在最盡興的歡樂氣氛中度過。大夥兒在街頭巷尾每個角落玩遊戲，有比智力、也有比體力的：這頭人們在抬樹根，那裡有人用拼布球丟玩偶；遠一點有人在玩跳布袋競跑、或嘴裡銜著一根放了蛋的湯匙賽跑。到處都只聽到歡笑聲，到處都充斥著好心情。晚上吃完一頓大餐後，食堂裡便開始舉行舞會，無限量供應蘋果氣泡酒。
托梅克過不了幾秒就想到了，不過因為覺得有點笨，所以猶豫著要不要說：
「很好。那這一瓶呢？」
儘管已經十四歲，珮琵貢的身高差不多只到托梅克的肩膀。她身上有新鮮馬鞭草的香味，就像其他村民那樣，她長得珠圓玉潤，渾身散發一股和善的光采。托梅克深深嗅著她遞過來的瓶子，可是這回他什麼也聞不出，真的什麼都沒有。他甚至覺得這個瓶子完全沒有任何味道。他沒好好專心思考，卻任憑自己分心，做起白日夢。他看見自己站在一座池塘畔。那是很久以前，他父母都還健在。他們一起在池塘畔野餐，可是一陣雨把他們驅走了。為什麼現在他會回想起這些往事呢？
天才剛亮，埃茲特貢就來找托梅克。
「我想您一定沒睡，所以才這麼早就來找您。」
「一場……婚禮？」托梅克結結巴巴地說，臉都紅了。
親愛的好朋友，
托梅克聞了兩次，才認出那是林中苔蘚的
https://www.hetubook.com.com氣息。
托梅克心想，我不該獲得這樣的待遇啊。但無論如何，大家慶祝得那麼快樂，若拒絕這般好意未免太掃興了，他身旁的阿奇貢可是滿心歡喜樂在其中。他用雙手從桶子中掏滿彩色紙屑，笑著往圍觀群眾身上灑。很快，他們便抵達市政廳前，埃茲特貢站在臺階上等他們。馬車一停下，老人便舉起雙手請大家安靜，接著便發表了以下的演說：
我們又再度聚集於此、慶祝偉大的喚醒節。我早該習慣這樣的慶典，因為這不是第一次，可是每次我都感動萬分。在我們面前，托梅克先生恢復了生氣，在我們面前，他經歷了第二次新生。因而此後，他將與他之前的所有人一樣，成為我們的孩子。我就不再多說什麼了，因為我不喜歡冗長的演講。祝托梅克先生長命百歲！祝喚醒他的阿奇貢長命百歲！也祝各位，我的好朋友們，長命百歲！
珮琵貢看到他驚訝成一副呆頭呆腦的樣子，不禁笑出聲來。「這款香水叫做池塘上最初落下的雨滴。」
這次的菜色有炸麵包，和可麗餅一樣，味道好極了。托梅克心想，難怪小香水師都長得圓嘟嘟的，因為他們淨吃些好東西。
「托梅克先生，您眼前的這位是珮琵貢小姐。儘管她相當年輕，卻已經是這間香水作坊的頭號人物，因為我們之中就屬她的鼻子最好。嗅覺是一種隨著年齡退化的和圖書官能，很少有人超過四十歲還能擔任這項工作。不過珮琵貢小姐卻特別年輕，表現也特別傑出。珮琵貢小姐，您現在幾歲啊？」
「又一次，棒極了！真的，您很快就能取代我的位子！這香水就叫做小山丘上的婚禮。想不想繼續試下去？」
「那麼我就把他交給您了。我現在得向你們道別，為了今天下午要舉行的慶祝會，我得去準備演講稿了。」
托梅克必須跟全村的女孩子跳舞，他跳得筋疲力盡。每當一支曲子終了，他才放開一位女生的手，便有另一位跳進他懷裡。而珮琵貢當然不會是最後一個……近午夜時，他終於得以回到自己的房間，連衣服也沒換，就倒在床上，因為他的頭好像還轉個不停呢。進入夢鄉前他還在想，天啊，這段旅程多麼奇異啊！回去後我要怎樣才能把這一切經歷給說清楚呢？
「非常好，托梅克先生，您的鼻子相當出色呢。可是您知道嗎，藉著研究、摸索、混合不同的氣味，我們才能做出非常獨特細緻的香水。現在我們來看看您是否可以辨識這些香味。」
「是的，正是如此！」托梅克詫異地承認：「還請您原諒。」
「您倒是告訴我，」他最後問道：「你們只製作令人愉快的味道嗎？」
「那麼請再試試這一瓶，然後告訴我您的想法。」珮琵貢提議，同時遞給他另一個瓶子。
緊接著傳出一陣瘋狂歡樂的音樂。小小喇叭手用力吹奏，好像快把臉頰吹爆了，鈴鼓手也加入陣營。一輛
hｔtｐs://ｗｗw.hetuboｏｋ.ｃｏｍ•com如假包換的馬車在臺階下等候，拉車的是四隻白色迷你馬，身上裝飾著華麗的羽毛和絨球。馬車頂部狀似大鱷魚，在「鱷魚的肚子下」坐著慶典裝扮的小阿奇貢。他們在他肩上披了件金黃色罩衫，頭上戴了頂大禮帽，看起來神氣活現。托梅克在他旁邊坐下來，馬車便出發了。他們在眾人的歡呼與喧嘩聲中穿過村子的街道。
他們先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早餐，才去香水作坊。托梅克從來沒想過香水作坊會這麼大。至少有三百人在裡面工作，幾乎是全村的人口，而且作坊還是由好幾棟建築物組成。在第一棟建築裡，存放著摘花工人夏天採集回來、已經曬乾的花朵。花朵亮麗的色彩完整保存下來，走在裝著各色花朵的儲存槽間實在美妙極了。在另一棟建築裡，人們搗碎、研磨、壓碎那些花朵。每個人看起來都很用心工作，還一邊唱歌，好更起勁地幹活。第三棟建築是專門用來做蒸餾工作的。工作人員不分男女，都穿著化學實驗員穿的那種白色圍裙。
「的確如此。」男孩附和，完全贊成這種看法。
「真的啊，」托梅克只說得出這句話。「這真是……驚人啊，真的很驚人。」
托梅克辨認出那是令人愉快的檸檬香味。
一位很年輕的女孩負責接待他們，她長得有點胖，臉上笑咪|咪的，兩頰和鼻子上布滿雀斑。埃茲特貢這麼介紹她：
「喔，當然是這樣，」珮琵貢回答：「托梅克先生，人生苦短啊，何
ｈｅtuｂｏｏｋ.ｃｏｍ.cｏm必浪費在不好的事上。」「一……一座小山丘……有幾個樂師……有很多人……有歌聲……」
「真的嗎？還是說您或許因為想起別的事，所以沒認真思考？」
他們嚥下美味的甜點藍莓塔後，正要走出去時，托梅克以為自己在做夢。他一出現在食堂門口的臺階頂，聚集在廣場上的數百名村民便整齊劃一地大喊：
「珮琵貢小姐，」老人接著說：「是不是可以請您向我們這位朋友展現一下你們團隊的最新發現呢？」
「我不知道，」托梅克招認，一邊試著把自己從白日夢中給拉出來。「我……什麼也沒聞到。」
「那麼這個呢？」珮琵貢微笑著問他。
致托梅克先生
中午，他們與埃茲特貢一起吃飯。
隨後爆起的掌聲剛好排解了他的尷尬。
說到這，他從口袋裡抽出一條大手帕，大聲擤鼻涕。圍觀群眾也跟著做。幾乎所有女人都哭了，男人則抽著鼻子，只有小孩子快樂地大喊：「長命百歲！」因為對他們來說，這一切只不過是遊戲。典禮隨著埃茲特貢頒發一枚紀念章給托梅克而劃上句點，紀念章上刻著：
當然，他也得說幾句話，不過他實在太感動了，所以只是結結巴巴地說：「我……我要感謝你們每個人……我……我由衷謝謝各位。」
「好啊。」托梅克回答，開始覺得這個遊戲十分吸引人。
「樂意之至，埃茲特貢先生，我很榮幸能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