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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梅克費了很大的工夫才忍住沒有哭。四個月！在這裡痴痴等上四個月！他從來沒等過這麼久。恐怕還沒等到，他就會死於無聊與不耐！由於他實在沒法掩飾失望，便決定把真正的原因告訴埃茲特貢，不然老人可能會以為他不喜歡待在村裡，這樣未免太不公平。於是他什麼都跟他說了。埃茲特貢專注地聽他說話，然後把手放在他肩上：

「我也希望這樣，」托梅克回答，臉都紅了，「不過，只是……只是我已經有婚約了。」

三個月就這麼過去。一天下午，有人通知托梅克，要他去圖書館一趟，埃茲特貢在那等他。結果，有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大鬍子大漢在老人身旁，他幾乎跟托梅克一樣高，以村人來說，這樣的身材算相當魁梧。

不過那是個心不在焉的微笑。

「大概再過四個月春天就來了，而且這兒的春天美極了，您到時候就知道。」

「當然，當然，」托梅克回答，試著擠出一絲笑容，雙眼卻盈滿淚水。

兩人互投以徵詢的眼神。顯然他們感到有些尷尬。

她經常讓他聞新香水，或徵詢他的意見。

「什麼？您的意思是，得先越過海洋才能找到這條河？」

又是一陣沉默。接著托梅克提出了一個讓他困惑了好一會兒的問題：

白天，他在香水作坊裡逛逛，順便拜訪珮琵貢，她每次都會高興地跳起來：

第二天托梅克睜開眼睛時，上午已經過了一大半，窗前一片雪花紛飛。他立刻爬起來，看到村子在一夜之間便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積雪。他心想：哇，我還真幸運。下雪下成這樣，我要怎樣才能走得了？

巴斯帝巴勒貢翻到下一頁。

幾天過後，天氣回暖www.hetubook.com.com了。融雪的速度像下雪一樣快，沒多久草原便繁花點點。人們開始往返海邊，為英勇號的出航打點。這艘船停靠在海岬的一條縫隙內。人們主要把糧食衣物運上船，但航程很可能會超過一個月，因此也帶了一些室內遊戲；裝香水的箱子則小心搬運到貨艙裡。出發那天，全村人一路步行至海邊，為全體船員送行。巴斯帝巴勒貢與十四名水手和家人吻別後便登上船。他們全體站上甲板後，高高站在一塊石頭上的埃茲特貢從口袋裡抽出一張紙，似乎是他預擬的一份長長的講稿。他扶了扶眼鏡，想開始讀，可是情緒太激動，他沒法開口。過了一會兒，他只是大喊：「朋友們，一路順風！」然後便把那張紙折起來。所有人都跟著說：「一路順風！」一面揮動白色手帕。珮琵貢交給托梅克一小瓶香水。

「沒錯，」托梅克說：「我很確定要繼續下去。」

「只是……它不在海洋這一頭……」

「可是珮琵貢，我也很喜歡妳呀。我認識的女孩子裡，妳是最善良的一個……」

「老實說！」巴斯帝巴勒貢站起來加了一句，「我還沒跟您講到，有時候我們也會遇到暴風雨、鯊魚還有海盜，不過這些都還不算太可怕的風險……」

「這個A字是什麼意思？還滿常看到……」

「只是什麼？」托梅克問。

「對啦，就是她……」托梅克回答，有些發窘。

珮琵貢不僅有副好鼻子，直覺也非常靈敏。

那個紅鬍子大漢清了好幾下喉嚨，說道：

埃茲特貢大聲抽著鼻子，巴斯帝巴勒貢則沉默半晌。接下來好幾頁都是船隻與年分的清單，記滿了一整本記事本。

他套上掛在椅背上、人們留給他穿的www.hetubook.com.com大衣，甚至在門外樓梯口上找到一雙完全合他尺寸的毛皮靴。他踏著深深的積雪前進，一直走到食堂，希望能碰到什麼人，可是這時一個人也沒有。所有人應該都在工作了。於是他便走去圖書館，很高興地在那找到忙著看書的老埃茲特貢。

「這艘是甜蜜號，只成功執行過兩次任務。現在看到的這艘是戒慎號，在船長托勒貢領導下，完成八次往返行程，這樣輝煌的成績至今仍未有人能超越。再看看這艘，珍珠號，首次出航後便再也沒回來……」

「請看，左頁記載了船的年分與名稱。這艘叫期望號，在失蹤之前曾經完成三次航越任務。」

「這是我特別為你調製的。不過拜託你，出發前請先不要打開。」

「啊，真的嗎？是跟村裡另一位姑娘？」

「親愛的托梅克，容我向您介紹巴斯帝巴勒貢。他是我們航海隊的船長。在請你參加這場小聚前，我猶豫了很久，然而我相信必須這麼做。您是個有決心的男孩，到我們村子的這段漫長冒險經歷便足以證明。若想說服您別繼續您的行程必定是白費力氣，對不對？」

他發現自己沒有用尊稱跟她說話。這讓他們倆都笑了。就在此刻，樂手奏起一首動人的曲子，兩人便起身跳舞。

「我的年輕朋友，恐怕您得留下來和我們住上一段時間。這兒的冬季可是又長又嚴酷啊。這雪不會融，甚至還會下更多。我們已經封村了，從現在起再也沒有人能夠進出。這種情形會一直持續到天氣回暖。不過也別擔心，我們有的是法子、會自己找樂子保持好心情。您會發現時間過得飛快。」

儘管大家都努力讓他愉快，儘管他自己也努力裝出一副過得很好的樣子www.hetubook.com.com，接下來的日子裡，托梅克還是顯得鬱鬱寡歡。他大多待在圖書館或房間裡反覆胡思亂想，盡往壞處想。之後，正如埃茲特貢所說的，下了好多好多雪，沒多久，大家便只能利用鏟子挖出來的迷宮似的通道，在房子間穿梭。整個村子變成一座巨大的白色迷宮，孩子在通道裡滑冰玩耍，從每個街角竄出來嚇人。這會兒托梅克終於接受了現實，只有這樣別無他法，他就是得耐心等待。難過也沒有用。他告訴自己，難過顯得很不禮貌，並且決定多為別人想想，少想一點自己的事。

「彩虹？」托梅克複述。

「那麼這些人又是誰？」托梅克指著寫在左頁上的名字問道。

「喔，不，完全不是那樣。是跟家鄉的一名女孩。」

其實，他前一天晚上就想好要盡早與新朋友告別，因為他已經浪費了許多時間。就在他安睡時，漢娜可是繼續她的旅程。她現在已經到哪裡了呢？

「這些是船長與水手的名字。我們不會忘記他們的。」

埃茲特貢給他一個和善的微笑，並請他在身邊坐下：

「喔，托梅克先生！您真好，來這裡看我們！」

「那麼我祝福你們，因為她很漂亮。」珮琵貢說，一面試圖擠出一個微笑。

托梅克便說出他的看法。他們處得非常愉快，因為一點小事就可以讓珮琵貢哈哈大笑。

「很遺憾，的確如此，」埃茲特貢證實，「不過下次我再跟您多說一些這條河的事……」

「我就知道。這便是我為什麼決定，既然無法阻止您，乾脆好好幫助您。如果您願意，春天時可以和我們的航海隊一起出發。不過我希望您能事先了解這麼做的風險。我把我們勇敢的船長找來這兒，就是為了這個緣故，由他給您做個簡報，比我https://m.hetubook.com.com說得清楚多了。巴斯帝巴勒貢，接下來交給您了。」

船出航前的這一個月過得飛快。托梅克知道自己要走了，還瞞著大家，心裡很過意不去。有天晚上在食堂吃飯時，他告訴了珮琵貢，她聽了之後相當難過。

「珮琵貢，謝謝妳。別擔心，我會回來的。」

「年輕朋友，您現在應該已經知道我們生產的香水是舉世無雙的逸品。香水同時也是我們唯一的財富來源，所以把香水賣出去是非常重要的。只是我們最好的顧客住在大海另一頭，因此每年春天我們便會航越大海。這麼做需要很大的勇氣，因為我們從來不確定必能成功。請您先了解這點……」

然後他便跑上船去。海水現在是滿潮，水手們揚起白色的帆。英勇號立刻吃了風，朝海面航去。此時西方太陽正落入海平面，在海面上留下最後幾道火紅的光芒。

「是的，意思是說，這些船在通過一道美麗的彩虹後便消失了。我們不知道他們後來怎麼了。」

「我的小朋友，我現在了解你為什麼這樣著急了。不過也請不要氣餒。也許到時您還會為了離去而感到悲傷呢。」

「可是，」托梅克用顫抖的聲音問：「你們的冬天會持續多久？什麼時候我才能再出發？」

「呃，」托梅克說：「我會……好好考慮。」

這一次，儘管周遭圍滿人群，托梅克還是將她擁入懷中，緊緊抱著她那小小圓圓的身軀。

「可是，」托梅克問，「如果說沒有人回來，那我們又怎麼知道他們通過彩虹？」

「您覺得這聞起來像好幾個人一起觀看螞蟻窩，還是獨自一人觀看？」

「那個嘛，」巴斯帝巴勒貢開口，「A代表彩虹。」和圖書

接著他打開一本陳舊的皮面大記事本，將之推到托梅克眼前。右頁上畫著一艘漂亮的三桅帆船，連甲板上的水手都畫得很清楚。

他們早就是好朋友了，托梅克心想。她想說的是別的，這點很容易猜到。

「真希望您能留下來，」她說，一面悲傷地用叉子尖戳著盤裡的燻肉可麗餅。「我們就可以變成……好朋友。」

要是托梅克膽子夠大，他就會把她擁入懷中，安慰她；不幸的是，旁邊幾桌都還坐著很多人，他沒辦法那麼做。

村民多半在食堂用餐，因為他們不喜歡獨自待在家裡。晚餐後，大夥兒便常常一起玩牌或馬棋，還有人演奏音樂、或表演即興劇。托梅克很快便發現小香水師是很有趣的丑角，他們很喜歡演喜劇，愛唱歌，更愛喝蘋果汽泡酒。慢慢地，他也找回了自己的愉快心情。

「沒錯，曾經有水手一看見彩虹就嚇壞了，便放下救生小船逃走。大多數人都死了，不用說一定是被鯊魚吞了，不過有幾個水手成功返回海岸，有些則被其他船隻救起來。所有生還者都敘述同樣的故事：他們看見自己的船筆直朝彩虹航去，完全無法轉舵，船越駛越遠，直到永遠失去蹤跡……就是這樣，現在您知道的跟我們一樣多了，到時候，您便自己決定去留。」

「至於那條珂莎河嘛，」老人接著說下去：「我可以告訴您它的的確確存在——若這樣可以讓你稍微振作些。這條河其實源自海洋，只是……」

說完這句，他與托梅克和埃茲特貢握了握手，然後離去。

「那麼是那個在這兒沉睡過的漢娜？」

「早安，埃茲特貢先生，」他打招呼道：「我本來打算今天就要出發，可是雪下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