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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只帶了錢櫃！只帶了錢櫃……你想怎麼樣呢，那就像我們對一隻母雞說：我相信你，母雞，別再下蛋了！母雞說好，忍了一兩天之後，覺得受夠了，那母雞會做什麼啊，托梅克？」

「這就是為什麼您成了一位船長？因為這工作很危險？」

巴斯帝巴勒貢笑了起來。

「因為您還抱著獲救的希望？」

托梅克套上鞋子便立刻走了出去。全體船員已經聚集在甲板上了，他們最後才通知托梅克，一定是因為他只不過是位乘客。水手們站得直挺挺的，一動也不動，像石雕一般。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船的正前方，一道濃艷華麗的彩虹在一片蔚藍之中畫下了一座完美的七彩拱橋。

托梅克不敢問他為什麼，因為覺得那樣問有點像在探人隱私。老船長顯然猜到了。

說到這兒，一個有點大的浪頭打碎在船身上，將他們都打濕了，他們的談話也告一段落。

「完全不是。我沒有投水自盡，是因為我不會游泳！很可笑，不是嗎？」

托梅克欣然同意，於是巴斯帝巴勒貢開始說道：

「真的啊？」有點嚇到的托梅克喃喃說道：「那……還是有自願成為水手的人？」

接下來的日子，天氣一直都很好，大海也相當平靜。風將帆吹得鼓漲漲的，讓英勇號飛快前進。因為航行頗為平順，水手得以偷空教托梅克一些航海技巧。他特別喜歡爬上前桅，待在上頭可以欣賞一大片無邊無際的藍。一切都如此平靜安詳，叫人難以想像有hｔｔｐs://wｗｗ.ｈetuboｏk•coｍ•ｃoｍ絲毫危險存在；他甚至還在巴斯帝巴勒貢陪伴下掌舵，每次和他一起掌舵便是談天說地的好時機。

「是這樣的。黎明時，我在那些小個子傢伙懷中甦醒，他們把我救上他們的大帆船，把我裹在毯子裡，餵我熱牛奶和燻肉可麗餅。你應該猜到就是歸途中的小香水師把我救起來。他們那艘帆船叫戒慎號，船長叫托勒貢。我記得貨艙裡裝滿了用香水換回來的織品和穀糧，滿到快要爆出來。他們很高興，心情也很好。他們沒問我任何問題，只是盡其所能妥善照料我。托梅克，就這樣，我就到了他們那裡，就是這樣，我的命是他們撿回來的。從此以後，我便試圖答謝他們……」

「她會下蛋？」

「不是嗎？巴斯帝巴勒這人便不再存在，而且那樣還比較好……」

「連同……鑰匙一起嗎？」托梅克天真地問。

「喔，說來話長呢！我不是香水師村的人。我跟你一樣，是從別處來的。」

「唉，我帶著錢櫃跑了。」

托梅克驚訝極了。

托梅克獨自擁有一間小艙房。才剛安頓下來，他就迫不及待拿出珮琵貢給他的香水，打開瓶蓋聞了聞。散發的香味不是漢娜的香味，因為她並沒有擦香水的習慣。然而真正奇妙的是，只要聞了這味道，便會覺得她就在身旁，從頭到腳都在。珮琵貢是怎麼做的，竟能獲得如此神奇的效果？托梅克再次將瓶子湊到鼻孔前嗅了嗅，這次，他又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小山丘上慶典的那些樂師和舞者。不過這一次，在一片花雨之中，被親朋好友團團圍住，坐在長凳上他身旁的不再是珮琵貢，而是容光煥發的漢娜本人，而她吻了他……「珮琵貢，謝謝妳！」托梅克自言自語道：「妳是個好人……」

「自願的人？多得是！」巴斯帝巴勒貢大聲說道：「小香水師圓嘟嘟的面孔和矮小的身材讓他們看起來像小孩，卻不可思議地勇敢，每個人都隨時願意為群體犧牲自己。」

「幾天後，布商對我說了幾乎一樣的話，還用了同樣的字眼：『我不管他們說你什麼，巴斯帝巴勒，你是個好孩子，我對你有信心。』也許我就是需要有人這樣對我說話吧，總之我說變就變。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勤奮、更認真的學徒了。不過兩個星期，商人便把錢櫃的鑰匙交給我保管。然後你猜我做了什麼，托梅克？」

托梅克不知道答案，巴斯帝巴勒貢緩緩搖搖頭，說：

一開始，水手們動也不動。接下來，慢慢地，他們彼此聚攏，肩搭肩靠在一起，眼睛依然注視前方。因為托梅克在一旁遲疑，一位水手便邀他加入他們的陣容。巴斯帝巴勒貢也加入了他們，就這樣彼此緊緊依偎著，他們一起進入了彩虹鮮豔耀眼的拱穹之下。

「我不知道我該回答有或沒有，」船長憂鬱地笑笑。「三年前，我們去了我出生的小城那兒賣香水。小城位於一座小山丘下。我在山丘上待了好幾天，就是和_圖_書沒勇氣走下山。你想想，我幾乎有三十年沒回去過。一晚，路上有位老人朝我的方向走來。我突然有個奇特的預感，於是躲到一棵樹上。那人正是我爹。他現在很老了，不過我還是認出他來。他在樹下停留了一會兒，凝視我們的小城。他看起來有點悲傷、而且若有所思。我呢，坐在一根樹枝上，距他頭頂只有兩公尺。他看不見我。有那麼一秒鐘，我想跳下去跟他說：爸爸，你好啊，是我呢……可是我已經四十歲了，四十歲的人不會從一棵樹上跳下來說：爸爸，你好啊，是我呢……於是我只是默默請求他原諒我，因為我一定為他們，我媽和他，帶來很多煩惱。幾分鐘後，他步伐緩慢地重新上路。而我在藏身的樹上看著他離去，那時候我又變回巴斯帝巴勒，從前那個小孩，不妨告訴你，我還哭了一會兒呢，我並不引以為恥。後來，我的幾個手下也經過那裡，我便從樹枝上跳下來，又變成巴斯帝巴勒貢船長，必須如此。就是這樣，人生就是如此啊，我的小托梅克……」

就在第二天早上，大約九點，一個年輕的見習水手在托梅克的艙門上輕輕敲了三下。

「就是這樣，她會下蛋。而我呢，我會帶著錢櫃逃跑。我在荒郊野外中走了幾天又幾天。夜裡我不是睡在穀倉、就是牛棚馬廄。不過，最讓我覺得難受的，當然還是羞恥感。錢櫃很重，我最後把它扔到山溝裡。我一直走到海邊。那兒有兩艘漁船，我偷了其中一艘，然後下水……托梅克www.hetubook.com.com，你剛才問我怎麼成為船長，那麼無疑地，我便是在那一刻成了船長。只不過是個可笑的船長，一到海上，就開始哭著叫媽媽。那時在大海之中，在那艘我甚至無法操控的船上，好像世界上沒有別人，就只有我一個。我既沒得吃、也沒得喝。入夜後我快凍僵了。我告訴自己：我要跳進水裡，這樣一切就會結束！你知道我為什麼沒那麼做嗎？」

還有個疑問盤據在托梅克的腦海中。

「或許你想聽聽我的故事？我很願意告訴你，如果你有興趣。我們有的是時間，大海又很平靜。」

托梅克夢遊似地走上前，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站在舵旁的巴斯帝巴勒貢轉身面對水手，開始說道：

巴斯帝巴勒貢又一次笑出聲。

「什麼，真的嗎？我之前都不知道……」

「我來自海的另一頭。我真正的名字是巴斯帝巴勒。不過我決定在香水師村度過餘生時，距今已經三十年了，我把名字改成巴斯帝巴勒貢。我覺得這個名字聽起來很響亮，你覺得呢？」

「巴斯帝巴勒貢先生，您是怎麼成為船長的？」有一天他這麼問。

「船長的命令，所有人到甲板上集合！」

「各位先生，我們的船已經完全不聽使喚。一切的操作都失去了作用，我們現在正直直朝著彩虹駛去。英勇號努力抵抗過，可是現在像是被一種難以祗擋的力量吸住了一樣。我不知道彩虹的彼端是什麼，只知道沒有人能從那裡回去。所以此刻我解除各位所有的義務。你們有權使用小艇逃生。不過我和_圖_書請各位提防在這個海域裡為患的鯊魚。你們也可以選擇待在船上。不論你們決定怎麼做，我都要代表我本人以及香水師村，讚許各位莫大的勇氣。至於我，當然會留在英勇號上。最後，我要建議想下水的人動作要快，因為我覺得我們的速度，越來越快了。各位先生，謝謝你們聽我說話。」

「那事情最後怎麼結束？」托梅克問。

「要知道啊，托梅克，你看起來是個好孩子，而我呢，在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是個小混混，人們所謂的壞胚子。每天我都會聽到別人說：『巴斯帝巴勒，你要是運氣好，最後會進監牢，要是運氣不夠好，則會上絞刑臺！』我為什麼會這樣？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像他們說的『骨子裡壞』吧。一天，我爹把我送到一位布商那裡，『巴斯帝巴勒，』他對我說：『這人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他願意雇你當學徒。他知道你幹過一些蠢事，不過他願意閉上眼睛、既往不咎。這對你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你明白嗎？』然後，在我們抵達店門口時，他握住我的雙手，直勾勾地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別人說過你什麼壞話，我全知道，可是我不在乎。你是我的兒子，巴斯帝巴勒，你永遠都是我的兒子，我對你有信心。』

「你完全懂了嘛。這工作如此危險，因此出海的年輕水手必須單身，也不能有小孩。」

「巴斯帝巴勒貢先生，既然您這麼常穿越大海，您回過家嗎？有再見到您的父母嗎？」

「對啊，一點也不錯！巴斯帝巴勒貢，很好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