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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倫女諜

作者:斯特拉.索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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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吧,但我是一個有感情的傻瓜。」
「你認為她……?」
護士說:「做一下測試檢查怎麼樣?」
「嗨,」一個矮個子,鷹鼻子鷂眼的記者問,「怎麼回事?」
克莉絲詫異地睜大眼睛看著漢濃醫生。
「她蘇醒過來了。」
他倆點了點頭。
「謝謝你,神父!」
死亡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逼近。四面陰濕黏滑牆壁的包圍,以及所感受到的恐懼,使她不能做祈禱。死神正在面向著她,張牙舞爪,發出飢餓的怪笑,邁著令人恐怖的舞步走了過來。
「好啊!」一個紅頭髮的記者說,「我們都快凍僵了,在這裡等待著一個重大事件的發生,結果,什麼事兒也沒有,說不定克莉絲蒂娜.莫里斯已經被處決了。」
「這一次你是真的懷了孕,莫里斯太太!」漢濃醫生說。
「你是不是不舒服?」他擔心地問。
「莫里斯太太!你知道你懷孕了嗎?你想想看!」托馬斯撫摸著她的手,安慰她。
「什麼事?」看守員打開牢門問道。
「不,我是有罪的,我犯有被指控的罪。」
「你照我說的去做,現在不能浪費時間了。這個女人的生命正瀕臨死亡的邊緣。」
托馬斯搖著頭。
托馬斯臉色蒼白,說道:「如果她死於刑場則另當別論,可是現在她正在期盼著孩子的誕生,這時候她死去,那就太殘酷,太無情了,簡直是不可饒恕。」
「不好。」漢濃醫生沮喪地回答。
「你為你的行為感到遺憾嗎?」
「我們兩個人一起給她檢查一下吧!以免發生誤診。」漢濃說。
「不,」克莉絲的話音虛弱。她緩慢地環顧著周圍的每一個人,當她那雙眼睛停留在托馬斯的臉上時,心裡忽然明白過來,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面色蒼白,渾身顫抖,滿眼含淚,有氣無力地說:「噢,上帝!那是不可能的……」她又恐懼地問道:「今天是幾號?」
勞福頓醫生聳了聳肩,沒有答話。他走到暖氣旁,將手伸向暖氣,暖了暖手,過了一會兒,問道:「到底是怎麼啦?你的結論是什麼?」
看守員走進牢房,問道:「她醒過來了嗎?」
「你們發現了什麼嗎?」戴安娜護士問。
「怎麼啦?痛嗎?」
醫生診了她的脈,她那急速的脈搏使他蹙起了眉頭。
「你當真會簽字嗎?」
「我開始也認為她是小中風,後來我才發現她是懷孕。」漢濃說。
另一個記者回答:「讀一讀上面寫的是什麼就知道了。」他說著就走開了。
她覺得不可思議,想起了漢濃醫生說的話,「這一次你是真的懷了孕。」她對這話感到難過,禁不住失聲喊道:「我有罪,我必須被處死,但是我的孩子是無辜的……」
「不錯!幾個小時後她就要被處決了。」托馬斯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動作。「但是,現在幫助她是我們的責任。快去叫醫生!我要對這件事負責。」托馬斯失聲高喊。
托馬斯連忙走過來,心想,漢濃醫生可能是讓勞福頓去請別的醫生前來幫助,因為勞福頓醫生是樂於將犯人處死的。
勞福頓醫生沒作聲,他很快離開了醫務室。
他倆商量好如何協同動作。
克莉絲閉上了眼睛,彷彿又失去了知覺。
托馬斯沉思道:「真是莫大的諷刺,在即將被處死前,她獲得了拯救……」他在這一沉思中顫慄。突然,空襲警報的汽笛聲將他的思緒打斷。
「元月二十三號,」戴安娜護士說。
「怎麼啦?」漢濃醫生問。
托馬斯感到心神不安。
「我會在診斷書上簽字,我肯定她是懷孕。」漢濃醫生說。
「漢濃醫生!漢濃醫生!」戴安娜護士呼喚道。
克莉絲臉上浮現出微弱的笑容。
「如果這個病人是克莉絲蒂娜.莫里斯,她將在……」看守員說。
「不,」克莉絲呻|吟著說。
「什麼事?戴安娜!」
「你瘋啦?」勞福頓醫生發出不滿的「噓」聲。
「離天明還有多久?」
這天早上,英國的報紙比正常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市的時間晚了幾個小時。英國人因為在報紙上沒有讀到克莉絲蒂娜.莫里斯行刑延期的原因而感到驚奇。
她凝視著醫生,說不出話來。
夜幕降臨了。天花板上懸掛著一個沒有燈罩、被燒得焦黃的燈泡,光禿禿的燈泡中散放著昏暗的光亮。忽然,房門被打開了,一位看守員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位名叫托馬斯的神父。看守員走了出去,用鑰匙將門反鎖上。神父緩步走向克莉絲。他不到四十歲,身材瘦高,面相英俊,幸喜可親。托馬斯神父第一次執行這種令人不愉快的任務,他預感到執行這項任務的艱難,在神學院裡他絕對想像不到自己會親眼見到一個將被執行死刑的人。這對他和他的宗教信仰來說都是一件痛心的事。不錯,現在是戰爭時期,是殘酷無情的時代。這個女人背叛了自己的國家,幾個小時後,即將被處以死刑。他彷彿看見了眼前的刑場,情不自禁地想要發出呼救的吼聲:「《聖經》十戒中的第五戒說,『不能殺人』。我不能接受這種不人道的任務,也不能去想像由上帝所創造的人類被毀滅。」
「不,不能。」醫生說。
「誰願意看她,她是個盪|婦。」勞福頓說。
記者們議論紛紛,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忽然,一輛軍車停在監獄門口。他們閃開一條路,讓車子開了過去。現在應該讓我們進去了……我們跟著這些軍人進去……這些軍人是幹什麼的?他們是觀眾嗎?這裡發生了什麼事?記者們的目光都盯住了乘車者。從車上走出來四個人。他們驚奇地見到了反間諜局局長霍華德上校。第二輛汽車開了過來,更加引起了人們的關注。
記者們聚集在軍事監獄門前,其中有些是從倫敦趕來的,有些則是來自英國的其他地方。他們穿著西服和立領襯衣,圍巾包裹著耳朵,有些人嘴裡叼著菸捲兒,有些人雙手插在褲袋裡,在人行道上走過來走過去。幾乎每個人的肩膀上都挎著照相機;不少人在飯店的房間裡或者在火車上已經寫好了報導;有的為了搶先甚至已經將稿件發往編輯部。他們在街上閒逛,有的人安靜,有的人滔滔不絕地議論。
「我知道你喪失了記憶。」
「漢濃醫生在我們這裡很有經驗,所以我只能相信這女人是有了身孕。」勞福頓醫生勉強同意漢濃的意見。
「那,她就不能被執行死刑了。」托馬斯說。
勞福頓醫生面帶譏笑地走向克莉絲,說道:「莫里斯太太!不要有別的想法,懷孕可能對你是件大事,但你的死刑沒有免除,僅僅是延期而已。」
「元月二十三號,」克莉絲重複著,然後又焦急地問:「哪一年?」
「沒有人要殺你的孩子,」漢濃醫生向她保證。「法律保護未誕生的孩子,在孩子誕生前你不會被執行死刑。」
托馬斯神父走過來焦急地問:「醫生,她又怎麼啦?」
震懾人心的宣判使法庭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第一個讀過牌子上的告示的記者將告示內容告訴給別人時,在場的記者們都爭先恐後地往回跑,以便將所獲得的新聞搶先發表。
「好!我對此完全負責。」
她閉上眼睛試圖驅散腦海裡的可怕景象,然而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她睜開眼睛,任憑那無聲的淚水順著腮邊流到蒼白的嘴唇。
「為什麼不應該?!她昏迷得怎麼那麼湊巧?!如果現在是黎明,就用不著再做什麼檢查了。現在,我們宣布她懷了孕,那還不是添亂,更糟糕的是,我們正處在這種混亂之中,必須付出一定的代價。」勞福頓醫生說。
這時,戴安娜護士向他們走過來。
「她還活著。」托馬斯鬆了口氣,但一想到她不久即將離開人世心情又沉重起來。他快步走向房門,用力連連捶擊著上了鎖的房門,大聲呼喊著:「警衛!警衛!」
三個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知道,」漢濃醫生hetubook•com•com沉著地說。
「你確實不應該提出那樣的建議。」托馬斯說。
「這就是我還能活在人世的時間。」
「她怎麼啦?」一個年輕的名叫勞福頓的值班醫生一邊問著,一邊走過來看了看這個新來的病人,他吃驚地喊道:「啊!這不是克莉絲蒂娜嗎!這個毒蛇,她怎麼啦?」
托馬斯走近醫生,壓低嗓音說:「你以為看守員真的去叫擔架了嗎?」
「你昏過去了,我們把你抬到了醫務室。」漢濃醫生說。
「或許會發生嚴重的後果,但是我必須盡到一個醫生的職責。我們應該知道自己是什麼人,怎樣做才是正確的。我不能讓這個已發現懷孕的女人被處死,那樣做是一種犯罪。」
他打斷了她的話:「你說得完全正確。來這裡的路上我正是這樣向自己說的。」他正在繼續說下去的時候,發現克莉絲用手摸了下自己的頭。
「我的身子也覺得古怪。」她回答。
「可笑!你又不是死刑執行者。」
「一九四三年,」漢濃醫生回答,他發現這個年輕女人知道自己在哪裡以後變得更清醒了。
「勞福頓醫生!你滿意了吧?!」漢濃醫生發現克莉絲昏過去時說。
「讓我出去!我自己去!」托馬斯懇求著向門口走去。
「她是個病人。」
托馬斯後悔自己所說的話,便改口說:「他們應該到了呀!」
他倆走近小木床。這個年輕女人的臉如同死屍一般。他倆一人抬著兩隻腳,一人抬著肩膀。她雖然消瘦但還是很重。他倆將她抬出牢房,經過門口兩旁的哨兵時,哨兵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你來看,她已經喪失了知覺,這不是簡單的暫時昏迷,」漢濃醫生解釋著。
「你忘記了她將在黎明時被處死刑嗎?」
「是的。」漢濃答。
勞福頓醫生氣惱地答道:「應該盡快將她處決。」
「去!快去叫醫生!」
「我來幫你。」托馬斯說。
「那就照你說的辦吧,但是我不能幫助你,我不願意碰她,她看上去像個天使,可實際上她是個魔鬼。」
幾個小時過去了,他們焦躁地望著大門,仍然不肯離去。沒有人能聽到監獄裡的動靜,難道會發生什麼變故?大家不免胡亂猜想。一個人說:「搞什麼名堂,是不是改變了刑場不讓我們參加了?」
「她不是生病,她是懷孕了。」漢濃說。
「好吧,那就隨你的便吧,我不管了。」
「傻瓜?漢濃醫生!你才是一個傻瓜呢!」
「一切都結束了。」她喃喃自語。「都是命中註定的。我將永遠失去自由,很快就要死了。」
他們很快來到了醫務室。
「我覺得頭很暈,特別是在早晨,不過我想可能是太累的緣故。」
一個冬季嚴寒的早上,陰鬱的天空預示著雨雪的降臨。慘淡的光線穿過高深走廊的窗戶映射在堅厚的牆壁上。在這個陰森恐怖的大廳裡,軍事法庭正在開庭審判,決定著克莉絲蒂娜.莫里斯的命運。
看守員開始緊張起來:「這是不可能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來自各個方面的記者,有的已經守候在門口。」
「神父,你過來一下!」漢濃醫生大聲說。
「你們倆都能肯定她是懷孕嗎?」托馬斯問。
聯軍的飛機追擊著敵機,高射炮向空中開火,打下來兩架敵機,但敵機繼續投擲著炸彈。
勞福頓醫生聳了聳肩。
「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帶入墳墓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克莉絲悲傷地說。
這個護士很喜歡漢濃醫生,問道:「漢濃醫生!你打算怎麼辦?」
「神父!」他低聲說,「我不是有意打斷你的祈禱。」
「你怎麼知道他們沒有去呢?」
「我記不清楚了。」
「現在你不會被處死,不要折磨自己了,莫里斯太太!」漢濃醫生說,「要為自己的孩子著想。」
醫生發覺敵機飛得很低,罵道:「婊子養的!他們想把我們炸得粉碎嗎?」
站在漢濃醫生旁和*圖*書邊的護士關切地看著克莉絲。
「你的肚子是空的,這是一種反射作用。但是你可能會吐膽汁。」漢濃醫生說。
「是的,我不是,但也可以說是,因為我可能將她交到執刑者的手裡。」
他將勞福頓醫生支開。這時,克莉絲仍處於昏迷之中。
她繼續說:「如果你站在上帝面前像我一樣的被審判,你會說些什麼?」
很多人急著想回家,有人藉著燈光看著手錶,有人遙望著東方是否發亮。當天空發亮時,他們見到了可怕的飛機及其投擲的幾顆炸彈。這時,寒冷潮濕的空氣咬噬著骨骼,他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但是沒有一個人想要離開,因為這等候也是他們工作的一部分。
「我頭很痛,」她抱怨著說。
「讓我們看一看還得多長時間?!」一個從格拉斯哥來的記者說。大門打開了。記者們擁擠向前,驚奇地看到警衛在大門上掛了一個牌子,然後走了回去。
克莉絲沒有回答,眩暈著倒臥在地板上。托馬斯將她抱起來放在一張小木床上。她面色蒼白,十分嚇人。托馬斯連忙按住她的脈搏。
「我願意幫助你,可是我做不了什麼事。我能給你的幫助只能是讓你的靈魂有所寄託,這就是我來這裡的目的。你說你是無罪的嗎?」
「我可以告訴你,你一定會承認自己有罪。」克莉絲說,「當然你是無罪的,因為你到這裡來並不是自願的,你來到這裡做這件事就使你在上帝的眼睛裡已經有罪了。你選擇了這個職業,你就必須聽從上帝的訓誡。可有的時候事情並不以自己的意志為轉移,第五條戒律說『不能殺人』,這你是十分清楚的。」
看守員毫不在乎地說:「你是說你要盡一個醫生的責任,是嗎?依我看,把她扔在牢房裡算啦!」
「用不著跟他費口舌,他還年輕,是個傻瓜。」漢濃說。
「很不幸,這是事實。」
「她喪失知覺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勞福頓醫生不敢肯定她的病情,猶疑地說,「她可能有點小中風,或者是一種母性……」
「你知道你是不能離開這裡的,神父!」看守員提醒他。
「把我的診斷匯報上去!」
「你盡給自己找麻煩。」勞福頓醫生惱怒地說,「如果你錯了,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後果嗎?」
托馬斯怯懦地走近克莉絲,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苦衷。他應該竭力去安慰她,但自己正處於極度悲傷之中,怎麼能夠去安慰別人呢?!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怎麼去說,但是又必須去說。他深知這一時刻沒有什麼話能夠比上帝的話更管用,自己的職責是遵循上帝的教誨。
「當真。」
「那可以將死刑延期。」
「你有沒有覺得噁心,或者是其他症候?」
「我想吐。」
「這事情真奇怪了!」一個記者向著周圍的人說。
「來不及了,現在我們必須自己動手。」漢濃醫生說。
兩輛車上的人相繼走進監獄。
她想哭,可是眼睛裡沒有淚水。死亡的召喚穿透她的軀體,進入她的大腦。她腦海中閃現著剛才在法官面前的那一幕——那深沉的聲音宣讀著:「克莉絲蒂娜.莫里斯背叛了她的祖國。叛國罪必須處以死刑。她將在黎明到來時被處決。」
「我不願意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不將事實真相告訴那些審判我的人,我只能再活幾個小時……我有很多話要說……有關我一生的故事……可是,時間確實是太短暫了。」
敵機從倫敦上空掠過。
托馬斯做了說明。
「這個地方怎麼這麼髒!」漢濃說著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竟然忘記了自己是身在牢房。他轉身望了望克莉絲,向著她走過去,心想,自己在報紙上曾經見過這個女人的照片,但從未想到會在監獄裡親眼見到她——這女人非常漂亮,真是紅顏薄命!她給國家帶來很大的損害。可我為什麼偏偏為她感到如此的傷心呢?我妻子會說我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傻瓜……他摸了摸她的脈搏,掀開她的眼簾,用手電筒檢查她的眼https://m•hetubook•com.com球。他焦急地望著房門,覺得必須迅速將這個女人抬出牢房。
「這是輕微中風的典型症狀,並不嚴重。」
克莉絲被帶回了牢房。
微風送來了遠方的鐘聲。突然,幾聲沉重的腳步使她大吃一驚。那腳步聲漸漸走近,她心想,我剛剛被宣判幾個小時,處決應該是在黎明,現在還沒到時間呀!她想發出絕望的呼叫,但是喊不出聲來。外面的腳步停住了,鑰匙在門鎖裡轉動著。牢門被打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克莉絲不敢去看,後來才發現送進來的是飯菜,但她毫無食欲,一點也吃不下。飯菜放在靠近牆壁的小木桌上。牢房裡僅有的光亮是從她搆不著的一個小窗口|射進來的。她蜷縮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裡,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也不知道還能在這個世上停留多久,想到這裡,身上禁不住冒著冷汗,上牙磕打著下牙。
「絕對是真的,」托馬斯回答。
「你說得對,神父!法律有明文規定。孩子有權誕生,她不能被處死。」漢濃醫生說。
他們走向躺在那裡的克莉絲。她的眼睛眨巴著,越睜越大,迷迷糊糊地發問:「我現在是在哪裡啊?」
「神父!不用擔心,她會醒過來的,短暫昏厥是因為她沒有吃飯。」
「怎麼啦?」他邊問邊向克莉絲望去。
「怎麼這麼神祕?」勞福頓走回來問。「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她仍然活著,」他自言自語著。「這只是短暫的昏厥,但是我不是醫生,不敢斷言——她不久就要被帶到刑場處決,如果她現在死去,至少可以免受被帶進刑場的驚嚇,那將是上帝賜予她的恩惠。上帝!憑你的聖靈可以做到。」這時,從走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正在跪著的托馬斯站了起來,向著房門望去。房門的鎖被打開了。他先看到了看守員,然後,一個軍人拎著醫生用提包走了進來。
托馬斯神父的嗓子似乎被什麼東西堵著說不出話來。
「你是不是恨不得馬上看到她被處決呀?」漢濃醫生問。
漢濃醫生走了出去。
「你最近沒有覺得有什麼異常嗎?」
「大約三個多小時。」
「你是要讓我跑著去嗎!我辦不到。而且我必須向上級報告.到那時候天也快亮了。」
「他媽的!又來了。」看守員說,「這些納粹……」他罵著走了出去。
「如果我們不聲張,沒有人能知道這件事。」勞福頓醫生說。「如果今天不能處決她,明天也可以。」
她陷於沉思。
勞福頓醫生的話震懾著每一個人,但大家無暇對其做出反應,因為克莉絲又昏過去了。
「沒有關係,病人怎麼樣?」
「只有上帝知道。危險似乎已經過去,但是我不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她的脈搏跳動加快,如果血液循環不能到達大腦,將會是很危險的。現在必須立刻把她送到一個能輸氧的地方。」
天大亮了。他們蜷縮著聚集在大門口,現在大門隨時都有打開的可能。那些持有證件的人,可以在一定的距離見證執行死刑,另外的人就得另尋途徑,而且難度很大。
她狐疑地望著他,想了想答道:「我已經三個月沒來月經了,但這是我常有的事,不能說明什麼。」
漢濃醫生聽到看守員的話仰起了頭。
托馬斯揚起眼睛,心想:我現在也被剝奪了自由,醫生不會很快來到——如果她只是片刻的昏厥,趕緊把她抬出去,她還能及時得救——我覺得她有話想對我說,但是來不及了,現實就是這樣的殘酷——托馬斯哀嘆著走回克莉絲身邊。這個年輕女人的臉似乎變得更加蒼白。他再次按住她的脈搏。
「我覺得我的病很重,不僅僅是眩暈,我的頭覺得不舒服。」
「不錯,但是我們必須盡到自己的責任。」漢濃說。
「勞福頓醫生!我希望你的頭腦像我的一樣清楚。」漢濃醫生回答。
克莉絲雙手放在肚子上,她覺得有東西在裡面蠕動。她懷著從未有過的感情,深深吸了口氣,像是要將這口氣傳遞給未誕生的嬰和圖書兒。
戴安娜護士知道天快亮了,還沒有正式決定停止執行死刑,便寬慰地向著漢濃醫生說:「不用擔心,醫生!有什麼事我會立刻告訴你。」
漢濃醫生說:「醫務室很忙,人手不夠,他們可能出去救護傷員了,有些炸彈離我們很近,說不定炸彈會炸到我們。因此,我們倆需要充當擔架員。」
漢濃醫生掛念家人,不知他們是否安全。爆炸聲停歇後,他才鬆了口氣。解除空襲的汽笛聲響了,他從地板上爬起來,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禁大吃一驚。
「醫生!病情嚴重嗎?」托馬斯問。
這個軍人是個醫生,名叫漢濃,年齡較大,唇邊流露著慈祥溫柔的笑容。
「他們很忙,他們搶救了道格拉斯中尉以後,就連忙往這裡趕。」看守員慌裡慌張地說。
「快!快去叫醫生!這個女人已經喪失知覺了。」
「你說的這些恰好證實了我的診斷,」漢濃醫生說。
「好,好!」看守員抱怨地說,「你這樣做實在是沒有必要,神父!」
「我是被指派到你這裡來的。」他謙恭地說。
「如果我們都認為她是懷孕,出去以後又發現了診斷錯誤怎麼辦?」勞福頓醫生說。
「你記不得?……」
「勞福頓醫生!你怎麼能提出這樣的建議呢?!」托馬斯厲聲說。
克莉絲仍陷於昏迷之中,她對轟炸全然不知。
「你不必向我表示歉意,和你這位神父談話對我是有好處的。」克莉絲回答。「為我辯護是沒有用的,因為一切證據對我都是不利的。」
「怎麼回事?她應該在黎明被處死刑,」又一個人說。
「好!讓我們看一看是否能在黎明前檢查完畢。」
「這是真的嗎?」
「我不認為會發生變故,」倫敦的一位知名記者說。他到這裡來已無重要意義,因為他早已將自己的報導發回報社。
這寂靜被咣啷的開門聲和咔咔的皮靴聲所打破。克莉絲蒂娜.莫里斯形容憔悴,悲傷憂戚,她那脆弱的軀體如同折斷了的蘆葦承受不起強加給她的宣判重負。當她沿著大廳的通道向著門口走去的時候,彷彿覺得那汙穢灰白的牆壁隨時都會將她壓倒。她拖曳著沉重的雙腳,顫顫巍巍,踉踉蹌蹌,頭暈目眩,心跳微弱,全然不知周圍發生的事情。
托馬斯剛想張口說話,看守員卻扭頭向外走去。牢門兩旁一邊站著一個哨兵,硬挺挺地像座雕像。房門在看守員的身後迅速上了鎖。
醫生勞福頓很不高興。他那原本缺乏幽默感的面容現在顯得更加呆滯:「你覺得她怎麼啦?」
「她的情況不好。我考慮我們倆恐怕都得充當擔架員了。」
軍事監獄的大門口很快安靜下來。街道上空寂無人。
「神父!我不知道。我不能告訴你。這不是簡單的暫時昏厥,」漢濃醫生喊道,「看守員!快去叫擔架員來,這個女人需要轉送到醫務室。」
他們又急忙走向病人。
「檢查結果可能是沒病,可能仍然是懷孕,這種情況是常有的。」漢濃醫生說。
他們著手檢查,起初找不到她發病原因,後經詳細檢查,發現她的身體很健康。
敵機馬達的吼叫聲越來越近,令人窒息的炸彈呼嘯著劃過空間。醫生刷地臥倒在地。托馬斯沒有動彈。第一顆炸彈落在地面上爆炸了,接著一顆又是一顆。濃烈的煙霧滾滾地向上升騰。
「我拿走托盤時碗裡的飯還是滿滿的。人不吃東西怎麼能活,再說了,她這種案子活下來也沒有用。」
漢濃醫生看了看手錶,知道現在是幾點鐘時,感到非常驚慌,說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戴安娜!請監護好這個病人。如果她的病情稍微有一點變化,就去叫我。我現在要到辦公室去一下。」
托馬斯不能回答。
「她沒有吃東西嗎?」托馬斯厲聲問道。
「她肯定早已被處決了,」另一個人說,「沒有帶新聞回報社,太掃興啦!」
她停頓了一下才回答:「你真的是被派到這裡來的嗎?即使是違背你的意願,你也要在我行刑前待在這裡,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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