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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德勒的名單

作者:湯瑪斯.肯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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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在一陣孩子氣的歡呼擁抱之後,其中一位朋友立刻沉下臉來,以嚴肅的口吻對奧斯卡宣告:「奧斯卡,聽我說,你的父親現在正坐在裡面吃晚餐,只有他一個人。」奧斯卡.辛德勒一言不發地凝視著他手中的白蘭地,臉上帶著憤怒激動的神情,但他仍然故作瀟灑地聳聳肩,裝出毫不在意的樣子。
奧斯卡喃喃地說著他最好還是趕快回家。他企圖站起身來,但他們卻按著他的肩膀,強迫他坐下來。「他知道你在這裡,」他們說。其中兩個人已經走到用餐部中,勸漢斯.辛德勒先生快點吃完晚餐。奧斯卡被這種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驚慌失措,而就在他奮力掙扎著站起身來,忙亂地在口袋中搜尋衣帽間的取物牌的時候,帶著一臉痛苦難堪表情的漢斯.辛德勒先生已經被兩個年輕人推出了用餐部。眼前的景象使奧斯卡頓時呆若木雞,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雖然他一直無法原諒父親,但他總是認為如果他們要重修舊好的話,先採取復合行動的人必然是他自己。因為這個老人實在是太驕傲了,他絕對不可能會低頭示弱。但他現在竟然毫不反抗地讓兩個年輕和-圖-書人將他推到兒子面前。
探望阿姨使奧斯卡感到相當愉快——尤其是當她們充滿敬意地撫摸他那精工剪裁的服裝的時候。他的妹妹已嫁給了一個鐵路局官員,和丈夫一同住在鐵路局分配的優雅公寓之中。這個城市正好位於鐵路交會點,擁有極多的貨品轉運站,因此她的丈夫在茲維陶地區是個相當重要的人物。奧斯卡和他的妹妹與妹夫一同喝下午茶,稍後又飲用了一些荷蘭杜松子酒。這場茶會帶著某種互相道賀的意味:雖然遭遇到重大的家庭變故,但辛德勒家的孩子仍然能從逆境中站起來,獲得相當不錯的成就。
他們開始回憶當年的賽車歲月。嘲弄奧斯卡過去揮霍無度的輕狂作風。他具有爆炸性的威力,他的五百CC加羅尼機車所造成的爆炸性威力。他們旁若無人地大聲笑鬧,喝著一杯又一杯的上等白蘭地。此時,一群奧斯卡高中時代的朋友從這家咖啡廳的用餐部走出來,他們臉上的神情就像是突然記起了一段遺忘已久的歡樂時光。
在辛德勒夫人纏綿病榻的最後時光中,奧斯卡的妹妹一直盡心盡力地在母親身邊慇懃服https://www.hetubook.com.com侍,同時她已與父親恢復交往,常常瞞著奧斯卡去探望父親。但當她隱隱提出要求奧斯卡與父親和解的暗示之後,這場親密的兄妹茶會就在奧斯卡憤怒的低吼聲中匆匆結束。
當春季來臨的時候,辛德勒離開了克拉科夫的工廠,駕著他的BMW轎車向西方出發,經過波蘭邊境,穿越春意盎然的美麗森林回到了他的故鄉茲維陶。在這兒,他可以見到艾蜜莉,以及他的阿姨與妹妹。她們全都是與他一同對抗他那不負責任父親的忠實盟友;同時,她們也是維護他母親那種崇高的殉道烈士聖火的守護者。至於他死去母親的悲慘命運與他自己妻子的生活是否有著驚人的相似性,奧斯卡.辛德勒——穿著他昂貴的貂皮翻領大衣,用他戴著羔羊皮手套的手掌操縱著特別定做的精緻方向盤,在寬廣筆直的傑森尼克街道上伸手取出另一根土耳其香菸——似乎完全不曾意識到這一點。那並不是一個孩子應盡的責任與義務。他的父親過去是個高不可攀的上帝,因此他必須遵守更為嚴苛的道德戒律。
當那些好管閒事的朋友把這對父子hetubook.com.com拉到一起的時候,老人的臉上出現了一種道歉般的苦笑,與一種無可奈何的神情。這種熟悉的神情使奧斯卡不由得放棄了所有的防備姿態。我沒有辦法,漢斯似乎是在這麼說,這個婚姻和所有的一切,你的母親和我,外人無法理解這種情形,但我們只能遵循自己的律法行事。這種神情所代表的意義或許相當平凡,但在那個夜晚,奧斯卡已在某個人的臉上看到過同樣的神情——當他面對著艾蜜莉公寓走廊上的鏡子時,他的臉上也出現過這樣的無奈神情。這個婚姻與所有的一切,外人無法理解這種情形,但我們只能遵循自己的律法行事。他曾在鏡子前面與自己分享這種祕密的神情,但在這裡——在喝完三杯白蘭地之後——他竟然在父親臉上看到了同樣的神情。
「你過得好不好啊,奧斯卡?」漢斯.辛德勒問。說完這句話之後,他開始發出一陣令人擔心的哮喘。父親的健康情形似乎遠比奧斯卡所記得的還要糟糕。
「我在經營非常重要的工業,」他大言不慚地解釋,「重要的工業。」
這個難以解決的問題在他們兩人之間形成一種沉重壓抑的緊張氣https://www.hetubook.com.com氛,因此在吃完晚餐之後,奧斯卡立刻起身告辭,來到了市廣場中的一家咖啡廳。這個地方是那些在戰時成為軍人的礦工、小商人與推銷員們經常出入的娛樂場所。他在那兒遇到了他過去的賽車夥伴,這些浪蕩少年現在幾乎全都穿著筆挺的軍服。他坐下來,和朋友們一起喝著上等白蘭地。某些人開始大驚小怪地表示懷疑,為何像奧斯卡這麼高大健壯的傢伙竟然不曾換上軍服。
不久之後,奧斯卡回到家中與艾蜜莉共進晚餐。能和丈夫一起共度假日使艾蜜莉非常興奮。他們兩人可以像其他老式夫妻一般地共同進行復活節儀式。對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而言,儀式並不會造成任何尷尬難堪的氣氛,他們可以將心思放在儀式繁複的細節之上,像禮貌的陌生人一般地坐在餐桌旁一同祈禱用餐。然而在內心深處,他們兩人都不禁為這種奇特疏離的婚姻關係感到驚訝——奧斯卡竟然可以對那些陌生人,對他工廠中的勞工付出他從未給予妻子的關心與愛意。
「你一定得和他說說話,」某個人勸告他,「他就像個無人理會的鬼魂,那個可憐的老混蛋。」
於是奧斯卡終於想通hetubook•com•com了,即使是漢斯.辛德勒先生也只是個為七情六慾所苦的平凡人——而這是當他和妹妹一同喝下午茶的時候,他絕對無法接受的想法;他伸出雙手緊緊地擁抱這個老人,親吻父親的面頰,感覺到那個瘦弱緊張的蒼老身軀,然後在那些工程師、軍人與過去的賽車選手們欣慰的掌聲中,他開始情不自禁地低聲哭泣。
他們兩人之間有著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艾蜜莉是否應該搬到克拉科夫陪伴丈夫。她若是放棄了茲維陶的公寓,出租給房客居住的話,那麼當她無法忍受克拉科夫的生活時,她就找不到任何可以棲身的避風港了。她認為自己有責任陪在丈夫身邊,根據天主教的道德規範,夫妻分居是一種相當嚴重的罪行。然而只有在奧斯卡能關心照顧她,體貼她身處異鄉的孤獨心境的情況之下,住在異國城市的生活才不至於變成難以忍受的夢魘。而奧斯卡就像個任性驕縱的孩子,他永遠不願放棄無拘無束的享樂生活,因此妳絕對無法奢望從他那兒尋得任何保障。他總是帶著漫不經心的微笑,用充滿酒意的無邪神情望著妳,他有時似乎認為,如果他真的非常喜歡某些女孩,那麼妳也必須喜歡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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