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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兔子

作者:湯姆.克蘭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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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探索

第三章 探索

「你記得國安會現在的老闆是誰的話,就不算太早了。安德洛波夫效忠的對象是黨。他對國安會有什麼忠誠度可言?他當然也不會效忠我們所遵奉的原則。如果這件事嚇到了他們,或只是讓他們擔心,他們會考慮的。教宗已經對他們下了戰帖,各位,」行動副局長告訴其他人。「他們大有可能會接下。」
「四歲半。」弗利回答。
「從我三天前看到的情況來判斷,他熬不過耶誕節。他們說是急性冠狀動脈機能不全。我們拍到的一張相片顯示,他好像在服用類似硝化甘油的藥丸,對『紅色麥可』來說不是個好現象。」詹姆士.葛萊用了中情局給蘇斯洛夫取的綽號。
「我的小兔子今天好不好?」他把她抱在懷裡,接受她親密的小吻。
「你知道嗎,每年在堪薩斯州都會收割小麥,卻從來沒有上過美國的NBC晚間新聞。」弗利對妻子說。
「詹姆斯。四十年前,你不是也曾經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嗎?」二次大戰期間葛萊曾在艦隊服役,現在經常在西裝的襟領上別著小型的金海豚。
「他們當然會考慮一下,那還用說嗎?」賴特立刻發表意見。
「傑克在倫敦已經有自己的辦公桌了。」葛萊告訴七樓的同事。
「我今天在回家的路上,在那間特別商店看到很不錯的東西。」艾蓮娜和別的女人一樣,趁晚餐老公心情好的時候打開話匣子。甘藍菜今天煮得特別好吃,火腿是波蘭火腿。這麼說來,她今天去逛過特別商店沒錯。她染上這個習慣只有九個月,如今她會大聲質疑,不知道沒有這個商店要怎麼活下去。
「白色。」也許那間特別商店有賣黑色或紅色的胸罩,不過願意穿那些顏色胸罩的蘇聯婦女屈指可數,這裡人的習慣都非常保守。
「好,我可以照你說的告訴總統。」摩爾法官同意。總統先生,我們正在密切研究中。這句話通常都很管用。摩爾請秘書送些咖啡過來。明天十點,他們會到橢圓形辦公室向總統做簡報,午餐後要進行和其他單位主管的每週例行會議,看看國防情報局和國家安全局正在進行哪些好玩的事。其實兩個會議的順序應該對調才對,可是時間表經常都是這樣安排的。
「學習溜冰正是時候。小孩子在莫斯科溜冰的機會多得是,你說對不對啊,凡亞?」他對身邊的人說。這個人看著他們兩人交談,神情交雜著好奇與不安。
「怎麼可能?」賴特回嘴。「辦不到的,亞瑟,你自己很清楚。如果他們準備好行動,保險措施會做得比黑手黨還要周到,擋也擋不了。你認為教宗身邊的安全措施有多嚴謹?」
「鮑勃,又不是每個人都非當浸信會信徒不可。」摩爾指出。
「你是什麼人?」一個不帶感情的聲音問,讓弗利大吃一驚。
「繼任的人是亞歷山德羅夫?真是物超所值。」賴特語氣尖酸,「我認為他們出生時被吉普賽人掉包了,兩個都是大神馬克思的真正信徒。」
「晚安,格連科同志。」電梯手是殘障老兵,曾經參與偉大愛國戰爭,有勳章可以證明。他說他是砲兵。可能是這幢大樓的通風報信人,負責將不尋常的事報告給某個國安會的人,酬勞很微薄,用來補貼紅軍支付給他的退休金。他們的聊天內容到此為止。格連科轉動把手,讓電梯升到他的樓層,然後開門。電梯距離他的家只有五公尺遠。
「真為他高興,」鮑勃.賴特說。「你覺得他知道辦公桌有什麼用途嗎?」
弗利對地鐵很滿意。距離大使館兩三條街外就有一站,另外有一站幾乎就在他們社區的門口,就算是疑心病最重的國安會第二處官員,也不會因為美國人喜歡開車是人盡皆知的事,就認為他搭地鐵極為可疑。他東看西看的模樣,就像個觀光客,因此會引人注目。他是大使館的新進員工,蘇聯人一定想看看他是不是中情局的人。於是他決定裝成旅居海外懵懂無知的美國人,成功與否要視負責跟蹤他的人經驗有多豐富而定,這一點目前還無法判斷。他能確定的是,至少會有人跟蹤他兩三個星期。這種事讓他心煩,不過他早有心理準備,傅瑪麗也一樣。小艾迪呢,大概也一樣。蘇聯人最喜歡疑神疑鬼,但是話說回來,這怎麼能怪他們呢?畢竟他的工作就是要探詢他們祖國最深層的機密。他是新任站長,但是他必須暗中行事。這個點子是鮑勃.賴特比較有創意的新點子。主管級情報員在大使館的身分,通常都不是秘密。遲早大家都會遭殃,不是被聲東擊西的行動暴露出身分,就是因行動上的失誤而曝光,發生這種事,就像失去貞操一樣。一旦失去,就永遠也要不回來了。然而,中情局很少派夫妻檔做外勤,他花了好幾年進行偽裝。他畢業於紐約福德漢大學,年紀輕輕就被吸收,經過聯邦調查局身家調查,進入《紐約時報》從事記者工作,主跑一般新聞。他寫過幾篇很有意思的新聞,不過不算多。最後有人告訴他,雖然報社不打算開除他,但如果他到比較小的報社上班,可能會大放異采也說不定。他聽懂了暗示,之後便在國務院找到工作,擔任新聞官,所領的薪水還算優厚,只不過前景並不是超級閃亮。他在大使館的正式工作,是和美國各大報與電視網的駐外特派記者培養交情,讓他們可以接觸到大使和其他大使館官員,然後在他們發表重要新聞時不要擋他們的路。
「這麼說來,你認為我們應該暫時擱置,再好好考慮一下嘍?」摩爾問。
「這封信會害他們進退維谷的。」賴特轉頭。「法官,我認為教宗的生命會有危險。」
「你住在外僑社區嗎?」
「中央陸軍是冠軍隊,不是嗎?」弗利假裝外行地問。
「我們在蘇聯的友人,可能會決定教宗活得夠久了。」賴特回答。
「這是hetubook•com.com倫敦在兩個小時前才透過保密傳真傳過來的。」葛萊邊說邊將傳真給大家看。他把最精采的保留到最後。「可能很重要。」情報副局長接著說。
晚餐吃飽了,翟澤夫讓妻子收拾廚房,自己帶著女兒到客廳看電視。電視新聞報導,目前正值收割季節,每年都會這樣報導,英勇的勞動者在北方集體農場上收割夏天第一批小麥。在北方,種植和收割的動作不快一點不行。電視新聞說,今年豐收。翟澤夫心想,那就好,今年冬天應該不會出現麵包短缺的現象了吧。電視上說的,永遠都不能太當真。接下來,新聞報導在抱怨美國不顧蘇聯的合理要求,硬是將核子武器部署在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國家,並且認為西方國家應該放棄進行這種沒有必要、影響局勢、又具有挑釁意味的舉動。翟澤夫知道,蘇聯的SS-20正要部署在其他地方,而這些東西當然一點也不會影響局勢。今天晚上電視上的大戲是「為蘇維埃服務」,內容有關軍事行動,關於蘇聯青年為國盡忠的報導。今天報導的內容很罕見,是蘇聯青年在阿富汗進行「國際義務」。蘇聯媒體通常不會報導這一類的消息,而翟澤夫很好奇,想知道電視會播出什麼。上班時,同事偶爾會在午餐時間討論阿富汗的戰事。他通常都只聽不說,因為他免服兵役,而他絲毫不覺得遺憾。步兵單位任意實行不當管教的故事,他已經聽得太多了,更何況制服穿起來也不英挺。他很少穿國安會的制服,因為實在醜得可以。儘管如此,畫面能道出單純文字無法表達出來的故事,而因為工作需要,他培養出觀察細節的敏銳眼光。
「這封信也會引起總統的注意。他會想知道更多東西,會希望有選擇的餘地。拜託,各位,自從他發表過邪惡帝國那番話後就麻煩不斷。如果他們真的動手,就算我們找不出證據,總統還是會像聖海倫火山一樣爆發的。在美國就有將近一億名天主教徒,其中很多人都把票投給他。」
「你是從美國的什麼地方來的?」那人接著問。
「你那個少爺爬得太快了。總有一天他會跌得很慘,到時候就很難看了。」
弗利有所不知的是,就在兩公尺外的地方,有個人觀察了他們整個對話過程,這個人手裡拿著當天的《蘇維埃體育報》。他的名字是奧萊格.翟澤夫,而他就是國安會的人。
「對呀,我現在就可以聽見『碰』的一聲了。」行動副局長咕噥著說,「好吧,他有什麼稀世珍寶要交給我們的英國表親?」
「什麼顏色?」
「當然打啊!我從小就是紐約騎兵隊的球迷。我想看看這裡的曲棍球賽。」他這句話一字不假。蘇聯的冰上曲棍球賽,在體育界中,是最接近莫札特的東西。「大使館的人今天告訴我,他們能拿到不錯的票,中央陸軍隊的。」他接著說。
一打開公寓的門,撲鼻而來的是煮甘藍菜的味道,看來晚餐吃的是甘藍菜湯,沒有什麼特別的。甘藍是蘇聯人的主食,厚實的黑麵包也是。
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表現出很稱職,除此之外別無長處的模樣。當地的《紐約時報》記者已經跟弗利的同事說過,弗利因為天分不夠,無法在美國第一流報社嶄露頭角,而且年紀還沒有老到可以教書——學校是讓不稱職記者安息的另一個地方——所以淪落到第二差的選擇,來幫政府打雜。他的任務就是要讓記者保持那種目中無人的態度,因為國安會會派人來盯美國記者團,希望套出他們對大使館人員的評價。對一個情報員來說,最好的偽裝就是讓別人認為你不夠聰明,因為腦袋不靈光的人沒有當間諜的資格。這一點,他要感謝伊安.弗萊明以及根據他作品拍攝的一系列電影。他創造的詹姆斯.龐德是個聰明小子,但愛德華.弗利就不是了,他只是個公務員。可笑的是,整個蘇聯都是由駑鈍的公務員在治理,卻經常誤信〇〇七的故事,彷彿他們是從愛荷華鄉下養豬場跑出來逛大街的鄉巴佬。
「你們在美國打不打冰上曲棍球?」
「什麼?」弗利用俄文回答,口音很難聽。
弗利上了地鐵,四下環視,觀察同車的乘客如何看待他。他的服裝顯示出他是外國人,明顯的程度有如文藝復興繪畫中聖人頭上的光環。
然而,訓練也只能訓練到某種程度。翟澤夫上尉的頭腦太精明,無法完全封閉起來。的確,他的工作需要類似判斷力的能力,才能執行得恰到好處,不過他的判斷力必須運用得戒慎恐懼,彷彿一整個房間都是貓,有隻老鼠想漫步過關似的。他每次都會去找直屬長官,每次都會從最謙卑的問題問起,然後才能獲得核可。事實上,由他做判斷的問題,每次都獲得核可。翟澤夫在這一方面很有天分,上級也因此愈來愈看重他,晉陞少校想必指日可待。錢更多,特別商店也可以多逛幾次,然後慢慢地,自主性也會愈來愈高——他能夠做的事情,只會受到一點點限制——有朝一日,他甚至可能會質疑某個外送的訊息有沒有道理。這件事,我們真的非做不可嗎,同志?這個問題是他經常想問的。行動上的決策不是由他下,不過他可以——或是未來可以——用最含糊的說法來質疑某份命令的措辭。舉例來說,他常常會看到送往羅馬四五七號情報官的訊息,然後心想,如果任務失敗,國家是否真的希望冒險承擔失敗的後果。有時候,任務真的會失敗。就在兩個月前,他看過波昂傳來的訊息,警告說西德的反情報單位出了差錯,外勤情報官緊急要求指示,而他獲得的指示是繼續執行任務,不要質疑長官的智力。結果那名外勤情報官就此在情報網上消失無蹤。被逮捕槍斃了嗎?翟澤夫心想。他知道一些外勤情報和*圖*書官的名字,也幾乎曉得所有行動的名稱,甚至很多行動目標與目的他也清楚。最重要的是,國安會有數百名外籍情報員,而他知道他們的代號。最精采的時候,感覺就像閱讀間諜小說一樣。有些外勤情報官頗有文采,他們傳進來的訊息不像軍官的公報那般簡短單調;他們喜歡傳達旗下情報員的心理狀態,喜歡描述對情報與任務的「感覺」。他們簡直像旅遊記事的作家,描述事物給掏腰包的讀者看。翟澤夫實在不應該消化這類情報,不過他也是一個有心靈世界的男人,更何況每件傳進來的情報裡面都有明顯的代號。舉例來說,第三個字如果拼錯,可能在警告說這位情報官受制於他人脅迫之下。每位情報官都有類似的作法,人人不同,翟澤夫有一張表上面列出所有人的作法。這種不尋常的作法他只查出兩次,其中一次他的上司叫他別管那麼多,就當作是辦事員打錯的,而這件事至今仍讓他難以置信。然而,同樣的錯誤沒有再犯,因此或許真的只是那位情報官在加密過程中犯的錯誤。他的上司曾告訴過他,畢竟在中心受過訓練的人,通常在任務中不容易被逮個正著。他們是世界一流的間諜,而且西方的敵人也不見得有那麼聰明嘛!當時翟澤夫上尉點頭表示順從,畫下警告符號,然後確定歸入永久檔案中,和所有優良的官僚一樣幫自己脫罪。
鮑勃.賴特會速讀,精通數國語言,他很快讀過信後,不禁脫口驚呼:「天啊!」
「地鐵真的令人印象深刻。」弗利回答,盡量以不造作的方式四處觀望。
「亞瑟,我是在冒險,不過船上所有人也都和我一樣。我又沒有在私人信件中告訴東條英機我人在哪裡。」
「詹姆斯,你認為呢?」
再過沒多久,她就得開車出去外面巡視警告訊號。「樞機主教」就在莫斯科,他是他們最重要的任務。這位上校知道要和新聯絡人碰頭。安排這件事很棘手,不過傅瑪麗已經習慣處理棘手的事情。
「他們是打得很兇猛沒錯,可是他們也不是柔弱的仙子。中央陸軍隊認為他們是波修瓦芭蕾舞團,看看他們溜冰傳球的樣子就知道。偶爾看到他們被扁也不錯。」
詹姆士.葛萊則想知道,如果這件事失去控制,會演變到什麼地步。「現階段我們能做的,就是把這封信傳真過去。我們不能確定信有沒有送到莫斯科,因為目前還沒有跡象顯示莫斯科有任何反應。我們不能讓蘇聯知道我們已經得知消息,所以不能警告他們別動手。基於同樣的原因,我們也不能告訴教宗我們很關切。如果蘇聯有所反應,希望鮑勃的人會通風報信,梵諦岡也有自己的情報單位,他們的表現可圈可點。這麼看來,我們手中擁有的,只是一丁點很有意思的資訊,可能是真的,但是連真實性有多高,我們都還無法證實。」
翟澤夫微笑起來。蘇聯設計的胸罩,怎麼看都像是給村姑穿的,而且彷彿她們哺乳的對象不是小孩,而是小牛,設計得太大,不適合他老婆比較合乎凡人的比例。「多少?」他頭也沒抬就問。
「爸爸!」翟澤夫彎下腰將他的小女兒絲薇拉娜摟起來。她是翟澤夫生命中的光芒,臉蛋有如天使,還有熱忱歡迎的微笑。
「警告蘇聯人別動手?」摩爾說出自己的疑問。
「太娘娘腔了。你看看他們,到美國去被打成什麼德性!」莫斯科人不屑地說。
「你說的沒錯。」行動副局長附和,「話說回來,總統還是有必要聽聽。」
「下臺嗎?就我記憶所及是沒有,」葛萊承認。「我連下臺的機制有沒有都不清楚。我敢保證的是,這個動作很大,必須當做他很認真,我覺得不像是在唬人。」
「鮑勃,那樣做的話,代價高得不得了啊。他們也知道。這些人是玩西洋棋的,不是賭徒。」葛萊進一步說明。
「這要等我們拿到證據才行,但證據在哪裡?」葛萊指出,「可他知道他寄出這封信,一定會引起籠中猛獸的騷動。不管他受到什麼單位的保護,他們一定已經接獲警告。」
「有點像以前在羅馬皇帝尼祿的時代,對不對?幾乎像是他以死來威脅蘇聯……可惡,真的有人會有那種想法嗎?」
「大概能養活國人,是一件很了不起的成就吧!」傅瑪麗說,「辦公室怎樣?」
「一件只要十七盧布。」
絲薇拉娜上的是日間保母中心,裡面擠滿了其他同年紀的小孩,不算是幼稚園,也不算是托兒所。整個國家僅有的多采多姿的東西,全穿在她身上:一件綠色套頭高領衫,灰色長褲,腳下是紅色小皮鞋。如果說他上特別商店有什麼好處,就是能夠幫女兒買東西。在蘇聯連布尿布都買不到,做母親的通常是剪舊床單來縫製尿布,西方國家愛用的紙尿布在這裡更是少之又少。因此,當務之急是讓小孩盡早學會自己上廁所,而小絲薇拉娜不久前也學會了,讓母親鬆了一口氣。翟澤夫循著甘藍菜的味道走向在廚房裡忙的妻子。
「那算什麼!」這位莫斯科人口氣輕蔑,「我是雙翼隊的球迷。」
「大概吧!」葛萊說。「有人企圖要暗殺他,瑞士衛隊在他離開時擔任後衛,好像多數人都因此送了命。」
「在美國,我們打得比較粗野——沒有用錯詞吧?對你來說,我們的球隊一定很像流氓吧?」那場比賽,弗利是搭火車去費城看的。一般通稱為「大街惡棍」的飛行人隊,把有點傲慢的蘇聯訪客打得落花流水,他則看得很開心。費城的飛行人隊甚至還祭出秘密武器,就是垂垂老矣的凱特.史密斯,由她來演唱《天佑美國》,聽在蘇聯代表隊耳朵裡,彷彿早餐吃的是鐵釘和嬰兒。哇,那場比賽打得真爽!
「他今年幾歲?」這人的眼神透露出真誠的好奇。
假設他的直屬上司受到西方間諜單https://m.hetubook.com.com位的控制,那該怎麼辦?他當時曾心想,後來也想過,想的時間通常是在電視機前喝了幾杯後。直屬上司受到脅迫做出讓步的話,就天衣無縫了。國安會上下都找不到一張上面列出所有情報官和情報員的名單。「區隔化」的概念最早在一九二〇年發明,地點就是在這裡,時間或者更久遠也說不定。就連安德洛波夫主席都不能取得這樣的名單,以防他帶著名單叛逃到西方國家。國安會誰也不信任,最不信任的就是自己的主席。因此奇怪的是,只有在他部門的人能接觸到範圍這麼廣的資訊,不過這些人不屬於外勤部門的人員,他們只負責溝通而已。
「他的病情有多嚴重?」摩爾問。
「哈囉,親愛的。」艾蓮娜從爐臺前轉過頭來說。甘藍、馬鈴薯,還有什麼東西,他希望是火腿、茶與麵包。伏特加稍後再拿出來。翟澤夫夫婦喝酒,但沒有過量。他們通常等絲薇拉娜上床後才喝。艾蓮娜在莫斯科國營百貨公司上班,擔任會計工作。她擁有莫斯科國立大學的學位,以西方的說法是獲得解放了,不過卻沒有獲得自由。餐桌旁邊掛了一個網狀手提包,她不管到哪裡都會帶著這皮包走,眼睛不時注意可以買什麼東西來吃,或者可以買來妝點沉悶的公寓。想買東西,就得排隊,而排隊就是蘇聯婦女的任務。其他任務還有幫老公準備晚餐,不管夫妻兩人的工作地位是什麼都一樣。她知道他服務的單位是國安會,卻不清楚他的工作內容,只知道薪水能讓一家人過著小康生活,還附上一套他很少穿的制服,階級很快又可以向上晉陞。所以了,不管他做的是什麼,表現一定很不錯,她如此判斷,而這樣就夠了。她父親在偉大愛國戰爭中擔任步兵,而她上的是公立小學,成績中上,卻從來無法達成心願:她在鋼琴上表現出一些天分,卻不夠格直升國立音樂學校。她也寫過東西,卻還是缺少創作的天分。她長相不見得不標致,以蘇聯的標準來看很苗條。她的頭髮長及肩膀,通常都梳理得整整齊齊。她喜歡看書,不管能弄到什麼值得一讀的書她都看,也喜歡欣賞古典音樂。她和先生偶爾會到柴可夫斯基音樂廳聽演奏會。翟澤夫比較偏好芭蕾,所以他們也會一起去看芭蕾舞。艾蓮娜猜想,可能是因為他在捷爾任斯基廣場二號工作的關係吧。他還不夠資深,無法在黨同志宴會中攜伴與高級國安官員閒話家常。或許等到他晉陞陸軍上校吧,她希望。目前他們就過著政府官僚過的中產階級生活,以兩人的薪水過生活。他們的好處是,可以偶爾光顧國安會的特別商店,至少可以買點好東西給老婆和女兒。而且說不定未來也還養得起另一個小孩。他們都還年輕,多了小男生,可以讓家居生活更加活潑。
「謝謝你,我一定會注意的。」弗利道謝說。
「我一點也不曉得,」摩爾法官承認。「我是知道瑞士衛隊的存在,穿著制服和拿著矛的樣子很好看……他們以前打過仗吧?」
情報業沒有一件事是可以預測的,除了這件事之外。這位站長告訴自己。和蘇聯人打交道時,最可靠的一件事就是他們的作法和想法都不太會出乎人意料之外。所有東西全都寫在很厚重的書裡,而蘇聯人全都依照規則來從事間諜活動。
「下一站就到。」
「沒什麼好講給他聽的。」葛萊強調,「可是,我想也應該告訴他才對。」葛萊知道,如果不告訴總統,最後發生了緊急狀況,他們就得另外找飯碗了。「如果莫斯科還有更進一步的動作,我們應該可以在發生大動作之前聽到風聲。」
頭一天上班,時間拖得比他預期中久一點。愛德華.弗利對莫斯科的地鐵印象深刻。地鐵的空間美化設計者,一定就是那個設計莫斯科大學過度花俏石雕的狂人,他顯然很受史達林青睞,而史達林的美學觀念實在是狹隘淺薄。這個設計很奇怪,會讓人想起沙皇的宮殿,並認為設計者是個酒鬼。儘管如此,他們的地鐵工程還是很傑出,只是稍嫌笨拙而已。說得比較切題一點,這裡的人潮很適合間諜行動。如果以擦肩而過傳遞訊息或其他方式來和情報員打交道,並不需要大費周章,而這一點愛德華.弗利是最拿手的。他現在很確定的是,傅瑪麗會很喜歡這裡。這裡的環境對她來說,就像是迪士尼世界對小艾迪一樣。人群熙來攘往,全都說俄文。他的俄文已是相當流利,而她的俄文則更典雅,因為她是坐在祖父腿上學來的,只不過她必須把俄文的層次壓低一點,否則別人會認為她的語言能力太強,一個大使館小官員的老婆俄文程度怎麼可能那麼好。
「沒什麼特別的。只是約翰.霍普金斯醫院的醫生對蘇斯洛夫的評估報告。他們飛過去幫他治療眼睛。」
中情局有很多方法可以判定年邁蘇聯官員的健康情形,最常用的方式是相片,更好的是錄影帶。中情局聘請醫生來看照片,在四千哩外診斷病情,而這些醫生多數都是著名醫學院的教授。這種方式不理想,不過總比沒有好。此外,美國大使每次進克里姆林宮,回到大使館時都會口述記下他對眼中所有事物的印象,就算再小再無足輕重也照記不誤。經常有人遊說,希望讓醫生來擔任大使,卻從來都沒有如願。更常見的作法是,將目標鎖定在收集重要外國政治家的尿液,因為從尿液中也可以做出不錯的診斷。白宮對面有個布萊爾官邸,外國政要通常都住在那裡,房子裡的水管就動過一些手腳,此外也偶爾到全世界各地的醫生辦公室去闖闖空門。另外也有八卦,八卦絕對少不了,特別是在那裡。收集這些資訊,都是因為一個人的健康情況對其思考與決策具有影響力。這間辦公室裡的三個人全都開過玩笑,說和圖書他們應該請一兩個吉普賽人來進行觀察的工作,所得到的結果不見得會比高薪聘請的專家差到哪裡去。在馬里蘭州米德堡,正在進行的是另一項行動,代號是「星門」,中情局聘請的人和吉普賽人差不了多少。之所以會開始聘請這些人,主要是因為蘇聯也用了這樣的人。
「溜冰鞋要好好選,」叫凡亞的人說。「爛溜冰鞋會傷害腳踝。」這個回答,很符合典型的蘇聯作風。在這個國家,人與人相處通常都很嚴厲,對兒童的關懷卻是真心得令人感到甜蜜。蘇聯熊看到兒童就心軟,對待成年人則有如冰冷的花崗石。
「我想讓兒子在這裡學曲棍球。」弗利表現出積極的表情。
「他們的委員會是有可能噢!」行動副局長告訴情報副局長。
「如果他在的話,你會怎麼跟他說?」賴特問。「你一定要假設其他在羅馬的人,也曾經想勸他不要冒險。」
十七盧布流通券才對,他心想,但並沒有出聲糾正她。盧布流通券有真實的價值,理論上甚至可以拿來兌換外國「強勢」貨幣,而不是以前工廠勞工領到的那種沒有價值的紙張,全然只有理論上的價值而已。其實說穿了,這個國家不是什麼東西都這樣嗎?
「很小。」然後他揮揮手,表示什麼好玩的事也沒有發生。
「我猜他們從來都沒有主動要。反正我們都看得出蘇斯洛夫也撐不久了。」葛萊解釋。
「他效忠的對象是他的信眾。他很久以前是教區牧師,為嬰兒施洗過,也主持過婚禮,對信眾瞭若指掌。信眾對他而言並非難以捉摸的群體,因為他親自為他們施洗過,也看著他們入土為安。這些信眾是他的子民。他大概把整個波蘭都當做是自己的教區。即使置自己性命於險境,他會不會持續對人民效忠?不可能不會吧!」賴特往前靠。「這一點不是個人勇氣的問題。如果他不做,天主教會因此丟臉。各位,他對這件事認真得很,才不是在唬人。問題是,我們到底能採取什麼行動?」
「你喜不喜歡這裡?」對方問。他看起來像是個官僚,可能是國安會的反間諜情報員或一般幹員。也可能只是某個國營事業裡坐辦公桌的職員,只是好奇心很重而已。只是,普通公民會過來搭訕嗎?弗利判斷,大概不會吧。這裡的氣氛往往會將好奇心限制在一個人的兩耳之間,除非蘇聯人對各式各樣的美國人都感到好奇。政府教蘇聯人鄙視美國人,甚至要他們痛恨美國人,結果蘇聯人經常會以夏娃看蘋果的方式看待美國人。
「什麼東西?」翟澤夫邊問邊喝喬治亞茶。
「這位仁兄還真有膽量,各位。」賴特深呼吸,「這種情況我們以前也見過。黑人民權領袖金恩博士從來都沒有因為生命受到威脅而後退一步吧?」
「他們會嗎?各位認為呢?」摩爾法官問。
「我想三K黨對他危害的程度,相當於蘇聯國安會對教宗的威脅。」摩爾幫他講完。「神職人員看待世界的方式與常人有異。我認為那叫做『美德』。」他往前坐,「好了,總統問到的時候——我敢保證他會問——我要怎麼報告?」
摩爾法官則是慢慢看。他心想,法官就是應該慢慢來。就在行動副局長發言過後大約二十秒才喊出:「我的天哪!」停了一下再問,「我們的情報來源完全沒有提到這個嗎?」
「我記得一九八〇年的奧運,但是老實說,我們能擊敗你們那麼優秀的隊伍,也算是個奇蹟。」
「除此之外,我們什麼也沒辦法做。蘇聯人不會很快就做出行動。他們的動作向來都不快,而且這種事在政治上的重要性很高,他們的動作會更慢。鮑勃,你說呢?」葛萊分析道。
「辦公室裡哪裡會發生什麼好玩的事啊!」他也以玩笑的口吻回應。只有平常送給外勤情報官和情報官傳來的訊息,由他轉送到應送達的地方,再由辦公室內的送件員親手拿上樓,送到管制官的辦公室。管制官是國安會裡真正有在作事的人。有一位非常資深的上校前一星期曾下樓視察作業情況,全程二十分鐘沒有微笑,也沒有任何交談或發問,然後消失在電梯間。翟澤夫是從他跟班的身分才知道這個人的資深程度。他的跟班是主管翟澤夫業務的上校。不管他們之間交談的內容是什麼,距離都太遙遠,他無法偷聽——在他這個部門,大家如果要講話,也通常將聲音壓得很低——而他所受過的訓練要求他不要表現出太多興趣。
電車又過了兩站,翟澤夫心想,是不是應該寫份接觸報告。國安會鼓勵情報官員寫報告,部分原因是表示忠誠,部分原因是表現出對頭號敵國公民的警覺心。在他的專業圈裡,他們都稱美國為「頭號敵國」。寫報告表現出他們的疑心病,這正是國安會培養出來的特質。然而,就工作內容而言,翟澤夫只負責文書工作,不覺得有必要製造更多毫無意義的文件。寫了報告,上級頂多大略看一下,然後就把它扔進檔案箱裡,從此不見天日。他的時間寶貴,沒空搞那種無意義的事。更何況,他沒有和那個外國人交談。電車到了他的站,他下了車,踏上電扶梯,迎面撲來的是夜晚街上的清洌空氣,一出站,他馬上點了一根勞工牌香菸。真洩氣。他可以進入特別商店買東西,大可以買法國菸、英國菸,甚至是美國菸,無奈外國香菸太貴,他買不起。因此,他抽的是大家熟知的「勞工牌」,和無數同胞抽的一樣。和同胞的穿著比較起來,他的衣物已經稍微好一點,卻也沒有好到哪裡去。車站距離他的公寓有兩條街,他的公寓是一樓三號,如果在美國的話應該算是二樓。他只住到二樓,沒有住得更高;那也沒關係,因為這樣表示他不會碰上電梯失靈,爬樓梯爬得心臟病發作。電梯https://m.hetubook.com.com大約一個月故障一次,今天則運作正常。住在樓下管理員室的老太太今天把門關起來,如果門開著,表示她要警告他注意某個機械故障的問題。這麼看來,今天整個大樓零故障。雖然這也沒有什麼值得大肆慶賀的,只是人生中的小事一樁,但仍值得對上帝表達感激之情。管他是何方神聖,只要是主宰造化的,他都會表示感激。他走過大門時香菸熄了,於是將菸蒂彈進菸灰缸,然後走向電梯,而電梯竟然開著門等他進去。
「現在說危險未免太早了。」葛萊反對。
「胸罩,瑞典的。」
「現在他們的主要工作大概是擺姿勢讓人拍照、指點廁所的方向吧。」賴特講出他的想法。「不過,他們必定還有其他工作。教宗的地位太崇高了,必然偶爾會吸引神經病來騷擾。梵諦岡算是一個主權國家,一定具備國家的某些機制。我猜我們是可以警告他們的。」
「以前有沒有教宗做過同樣的事?」摩爾問。
「你是希望我把他變成另一個普通的辦公桌米蟲嗎?」賴特喜歡對情報處坐大一事發牢騷,詹姆士.葛萊則經常要加以反制。「你自己那邊也有幾個明日之星。這小子有潛力,我就是要讓他一直向前衝,一直到他撞牆為止。」
「噢,謝謝。祝你一天順利。」弗利來到車門,以友善的態度對他新結交的蘇聯朋友點頭道再見。是國安會的人嗎?他心想。或許吧,但是也不確定。要看一個月後,會不會又在地鐵碰上他們,他才能判斷出來。
國安會想要利誘脅迫的人,不都是外國大使館裡的密碼員嗎?由於密碼員屬於不夠聰明的辦事員,重要的訊息不能交到他們手裡——上級最能放心交辦的人,不都是女辦事員?因為經常都是女性,所以國安會情報官都接受過勾引女人的訓練。他看過外面傳進來過這一類的消息,有些將引誘的過程描述得赤|裸裸,或許是想以男性雄風與為國奉獻的程度來讓樓上的人留下印象。引誘女人上床還可以領薪水,在翟澤夫眼中看來,並不特別顯得有什麼英雄氣概,不過話說回來,或許他們勾引的女人醜陋絕倫,在這種情況下執行男人的任務可能相當困難。
賴特在座位上調整姿勢。「要花點時間,而且弗利夫婦才剛要適應新環境。」
「是,沒錯。我在美國大使館工作。今天是第一天上班。我以前沒有來過莫斯科。」不管這人是不是在跟蹤他,弗利知道唯一合理的作法就是實話實說。
「今天有沒有好玩的事啊?」她問,他們每天幾乎都開同樣的玩笑。
這傢伙可能真的是普通市民。弗利很訝異地想著。蘇聯人對他們的曲棍球隊挑剔的程度,和美國棒球迷對家鄉隊伍一樣。不過,第二處的員工可能也有曲棍球迷。他從不認為自己「過於謹慎」,特別是在這裡。
「他們不是老早就拿到了?」摩爾法官問,那份文件又不是什麼超級敏感的東西。
「晚安,翟澤夫同志。」電梯手格連科和他打招呼。
「鮑勃,你和雷恩之間到底怎麼了?」情報副局長問道。
「明天我得拿去給總統看才行。」摩爾停下來思考一陣子。他在白宮的每週會議是明天早上十點。「教廷大使不在華府,是不是?」結果其他人也不清楚,他一定要查一下。
「奇蹟!去你的!我們的教練是在睡覺,我們的英雄也在睡覺。你們的球員確實打得精采,贏得光明正大。那個教練應該拖出去槍斃才對。」沒錯,這傢伙講話是有球迷的味道。
「紐約市。」
「我猜『樞機主教』會告訴我們。」他們不常提起那位情報員的代號。在眾多中情局的寶貝裡面,他算是其中之最。
「啊,你是美國人。」
翟澤夫回想,其實說到最後,上級都會將天大重要的秘密放心交給辦事員,而他也是其中之一,想想是不是很有意思?比他喝的甘藍菜湯還有意思,只不過菜湯也許還比較營養。如此說來,蘇聯還是會信任某些人,只不過「信任」這個概念,和這裡的集體思考方式一樣八竿子打不著,有如人類距離火星一樣遙不可及。而他正是這樣一個受到信任的人。受到信任的結果,就反映在他小女兒身上穿的那件可愛的綠色高領衫。他把幾本書放在廚房椅子上,讓絲薇拉娜坐在上面,這樣就可以同桌吃晚餐。絲薇拉娜的手拿鋅鋁合金的餐具有點太小,不過至少不是重到沒辦法使用。他還是要幫她在麵包上塗奶油。能買得起真正的奶油真好。
「如果烏茲提諾夫談到的話,我們應該會有『樞機主教』傳來的消息,我想他應該會。如果他們採取行動的話——」
「對,」摩爾法官同意。「不可能是在唬人。」
弗利站長下了地鐵電車,跟著人潮走到電扶梯。以前搭這個電扶梯時,會看到史達林的全身畫像,不過目前畫像已經拆除,還沒有換上新的。地鐵站外的空氣沾染了初秋寒意,從悶悶的地鐵出來後,這點寒意正好能讓人感到舒暢而不覺得寒冷。在他身邊,有大約十個人點了香菸,然後朝不同方向走開。這裡距離四周有圍牆的外僑社區只有半條街,警衛室裡的警衛打量了弗利一下,從大衣的品質判斷他是美國人,連頭也不點一下就讓他通過,當然也沒有對他微笑。蘇聯人不常微笑。所有美國人一到蘇聯,都會注意到這點。對外國人來說,蘇聯民眾表現在外的嚴肅天性,似乎難以解釋。
「對。」弗利說。
「那樣的決策影響太大,而且很危險,」葛萊反對。「不像是一個委員會做出的決議。」
「要跨出那一大步可不容易,」葛萊的想法比較冷靜。「你認為教宗在主動招惹他嗎?有膽量打開籠門,然後對著籠裡老虎做鬼臉的人並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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