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
二
「遵命！不過，等到我軍進入大坂以後，必然有某些人會帶來困擾。」
「好，你過來吧……」
「這種作戰方式真是前所未聞的死鬥。」
這句話並不是謊言。
這一點的確很像做事從不留下任何空隙的家康之作風。
說完又把昔日的戰利品分送給兒子身旁的人。
對於白天的這場戰爭，恐怕家康真正感到氣憤的是忠輝。但是由於忠輝的個性太過剛烈，因此如果加以斥責的話，忠輝必然會採取敵對的態度。不論如何，忠輝所率領的畢竟是一萬兩千名的越後部隊，一旦有叛變的事情發生，必然會在陣中引起很大的騷動。因此，他只好轉而叱責秀康之子忠直，藉以向全軍展現自己軍規之嚴正。
「原來如此！」
這正是家康一貫的手法。他不會勉強他人作戰，但是一旦發現士氣不振，他一定會藉故處罰自己的骨肉。
「殿下，你的聲音太大了。大家都還在睡夢當中，如果被你吵醒，那豈不是太可憐了嗎？對了，我可以到你的枕邊和你說話嗎？」
「甚麼？向我提出請求……？」
「正是！由於先前他曾遭大御所嚴厲的斥責，內心害怕被駿府方面撤封，因此認為與其坐等撤封，不如抱持必死之心，與敵軍決一死戰。基於這個原因，我想他一定會設法超越目前停留在久寶寺、明天將會成為先鋒部隊的前田軍隊，率先攻打駐在天王寺的真田軍隊。」
「我還有一件事情必須告訴你。」
「哦，所以忠直才抱持必死的決心，是嗎？」
「還有甚麼事呢？你說吧！」
「你是說，有人會狙擊我嗎？」
「甚麼？你是說我的女婿上總介仍然想去攻打敵人嗎？」
「如果你不能建立像我一樣的戰功，就不要回來了。」
政宗立刻聯想到忠輝。
「哦？那個狡猾的大御所居然不斥責自己的兒子忠輝，而去斥責孫子忠直？」
就在這時，政宗突然聽到士兵們在熟睡中所發出來的磨牙聲。
「原來是這麼回事！對了，大御所是怎麼罵他的？」
政宗慘然一笑。
政宗依然若無其事地喃喃自語道。但是，此刻他的內心卻是波濤洶湧，一刻也不得平息。即使聰明如政宗，也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相當棘手的問題。
儘管病魔纏身，但是身為人父的片倉小十郎景綱，卻依然拖著蹣跚的步履，親自送兒子遠赴戰場。
「越前的忠直大人……」
「是啊！進去以後就再也無法作戰了。因此，他們必然會沿著天王寺到茶磨山之間，不時地發動攻勢。」
「是的。據我所知，除了敵軍以外，和-圖-書我方的同志今晚也可能會無視於軍令的存在，抱持必死的決心率領大軍出發。」
「甚麼？你說遠在白石城的景綱把你叫醒？」
「甚麼？前所未聞……」
不瞭解戰場心理的人，是不會注意到這些事情的。
「這麼一來，他對忠輝大人的憤怒必將倍增……」
「你真的是小十郎？」
一談到病父的事情，小十郎立即精神抖擻。
「大御所是一個深諳作戰技巧的老手。因此，在天王寺到岡山的林中，他早就派遣忍者斥候將樹枝全部朝固定的方向砍斷，以便作為前進的標記。」
政宗故意若無其事地點點頭。
「是的。例如那些苟延殘喘的傳教士和天主教徒們。他們認為你是天主教徒，而且大坂方面也相信這一點……因此一旦知道大坂將被攻陷，所有的人都會轉而想要投靠伊達軍隊。這麼一來，殿下如何向大御所解釋呢？」
（所以他故意不去斥責忠輝，轉而斥責忠直，藉以振奮他的士氣……）
「當時將軍也在一旁，但是卻沒有幫他說話。於是忠直大人認為，既然已被兩位將軍捨棄，那麼縱使活著，也是一種恥辱，因此他寧可掉落地獄之中。在和家老本多（富正）會商之後，他決定進攻天王寺。」
沒有人回答。政宗睜開眼睛一看，赫然發現有個人影站在距離自己三、四公尺遠的樟樹下。
「到時候再說吧！我相信除了出兵之外，一定還https://wwｗ.ｈｅtｕbook•cｏm•ｃoｍ有很多幫忙的方法。事實上，我也夢見令尊了。我夢見他送你出白石城時，那副認真的表情。」
「大御所說，忠直居然在今天的戰役之中午睡，真是個愚蠢的傢伙。像他這樣的人，怎麼能擔任先鋒呢？於是決定由前田擔任先頭部隊，並且大聲命他退下。」
政宗終於清醒過來了。
「我指的不是軍隊。根據忍者斥候送來的消息，為數眾多的敵人已經決定籠城。果真如此，那麼城內、城外雙方都會有人向你提出請求。」
寤寐之際，他突然發現燈火斜向一邊。
「正是！年僅十七歲的忠直大人認為，自己在今日的戰役當中並未建立足以傲人的功勳，因而自動提出請求，希望明天能由他擔任先鋒部隊……結果反而遭到大御所嚴厲的斥責。」
「這樣更吵，你還是休息去吧！」
「啊？你說甚麼？」
當然，這都是為了戰爭……然而現在的家康，就宛如站在政宗面前的巨人一樣，是個孔武有力的魔神。
政宗說完以後，對方立即出聲回答道：
政宗紋風不動地凝視著黑暗中的一切。
儘管肉體的疲勞能夠藉著休息而恢復，但是內心深處那雙充滿邪佞的眼睛，卻依然睜開著。
於是小十郎彎身行禮，很快地自政宗的眼前消失了。
「是的。方才我睡得正熟時，父親備中守景綱把我從夢中叫醒。」
給予六十名騎馬侍從的，是和其子小十郎m•ｈｅｔｕbｏok•com•ｃｏｍ重綱完全相同的金製愛宕旗幟；給予一百名步行士兵的，是政宗最喜歡的紅色尖帽及配上純白單羽織的甲冑。在單羽織的背後，寫有龍飛鳳舞的「愛宕大權現守護處」等字，空白處並以細字寫上了心經及觀音經。
「是的。他說你是他嘔心瀝血所培育出來的天下第一大將，而他之所以把我安置在這位大將的身邊，就是為了要保護你的安全。如今戰爭尚未結束，我怎麼可以在戰場上睡著呢？」
他將枕邊的鎧櫃當作屏風，以免燈火被風吹滅。
這天晚上伊達政宗睡得並不好。由於住宿地點是在譽田村裏的一間柴房，再加上天氣燠熱、蚊蠅叢生，因此小廝們只好不停地揮動扇子，以防蚊子叮咬主人。
「那麼，我們要不要出兵幫助越前軍隊呢？」
「哦？這麼說來，我政宗得要靠你這個小鬼的保護，才能安心睡覺嘍？」
「不，不是越後軍隊，而是大御所之孫、越前的忠直大人。」
「哈哈哈……我知道了！這件事我絕對不會忘記的，你安心地休息吧！」
問題是，誰也不敢保證那些把索提洛的話當真的傳教士和天主教徒們會不全部死於這場戰爭。
「大人，你也趕快睡吧！」
夜晚的寒氣突然降臨身上，使得政宗不禁打了個寒顫。小十郎說得沒錯，這的確是不可疏忽的一大陷阱。
「是嗎？那麼此役東軍是必勝無疑的了。」
「原來如此！你放心，這件事情我自有打和-圖-書算。」
「所以你必須好好休息才行啊！記住，休息也是很重要的戰略之一。」
「誰？」
「但是，還有一刻之久呢！」
「不久之後，大御所會進駐天王寺，岡山為將軍家的大本營，而我則準備進軍紀州街道。既然越前的忠直大人是抱著必死之心去攻打真田部隊，那麼雙方的勝敗就隱然可見了。至於我軍嘛，則準備在一刻半（三小時）後出發，所以你還是趕快退下，好好地休息一會兒吧！」
（也許這也在家康的計算當中呢！）
男人一旦上了戰場，就不再是尋常的人類，也不再是充滿正義感、身心健全的人了。在戰場上，人們會不自覺地產生一種特殊的狂人特質，內心深信自己「一定會死」，因而無法獲得神佛的庇護，只能任由澎湃的血氣之勇操縱自己的思維，不顧一切地向前衝……在這種狂亂的行動下，往往只有百分之幾或百分之十幾的人，能夠僥倖地逃過一死。
當他把白底撞鐘紋的馬印交給兒子時，眼光變得無比銳利。
「是小十郎嗎？我正夢見你們父子呢！即使是在此刻，我依然清楚地記得夢裏的情景。不過，你應該比我更累了才對，趕快回去好好睡一覺吧！不要隨便離開隊伍。」
「不，我只是來查看一下敵人的主力如何？」
「殘餘的敵軍已經撤退，但是並沒有回到城內。」
（這場戰爭絕對不能失敗！）
然而，在昏黃的燈光底下，卻見小十郎重綱緩緩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