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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爾文的陰謀

作者:約翰.丹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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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如果你講的是對的。」麥考密克先生說,「那麼每個有生命的物體都是由早期更低等的東西演變而來的,並且所有物體都是有關聯的。斑馬與馬有關聯,狼與狗有關聯,那麼我們人呢?我們與……」
透過夜幕和煙霧,我注意到麥考密克先生已經不再注視著首領了,反而在盯著阿哲,似乎要洞察他的反應。不過可愛的達爾文先生,照我看上去,早就睡著了。他的下巴不時地碰到心口,一碰他便開始抬起頭來,四周觀望一下,好像四周陌生的環境讓他感到非常詫異。我猜想可能是那些威力不小的雪茄在他身上也起了作用。我又看了一下麥考密克先生——很少見到那麼富於表情、那麼迫切的一張面孔。我想他應該是像我一樣,聽到這種源於異教邪說的胡言亂語很是震驚。
「我們不像你們那樣,我們不相信有那麼強大的一個上帝存在。」他緩緩地說,好像在斟酌詞句。「我們的信仰很簡單,一切來自我們的實踐,就像我剛才提到的,我們的部落曾經被趕出了自己的家園。那裡,我們有大片的田地可以種植,還有陽光雨露。這兒陰濕寒冷,難以生存。我們每天都要為了生存奮鬥。」
他問道,如果都像你們堅持的,所有的物種都是上帝創造的,並且是永恆不變的,那麼這些動物卻都絕種了,該怎麼解釋呢?
我轉過身看了一眼首領,他好像情緒不高。其實很難從一個土著人的表情看出他的興致。我只是看到他斜靠在座位上,頭枕在一隻豎起的前臂上,兩眼看著遠處。據此猜測我想統治者不好當呀,尤其在如此原始的地方作為一個部落首領。
老實說,我很高興船長來干預他們,因為儘管我還沒有理解他們那晚上談話的要旨,不過那個調子我就很不喜歡。我常常想,和野蠻人一攪和,準沒好事。
「而今」,他接著講,「我們依然懷念那段美好歲月。大家食物富足,也可以曬曬太陽。所以我們信仰的和我們知道的一致——生活可以是美好的,也可以是困苦的;我們的人口可能增長也可能減少。」
你可以想像,這個答案讓我們覺得很神祕。傑米盡力在英語中找到詞語來表達這個概念。我們也不斷地問問題,讓這個概念具體化。這樣前前後後折騰了一陣子。我想或許這位首領也信仰某種至高的神靈吧——只不過這一神靈更具原初性而已。他解釋得越多,這個概念聽起來越像鬼火一般讓人捉摸不透!
坦率地說,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我的頭受雪茄的影響仍有點昏。遠處依然電閃雷鳴,攪得人心神不www.hetubook.com.com寧。我有點後悔我們不該來這地方。
嬰兒的襁褓掀到了一側,我們湊上去看小寶貝。恰在這時,天哪,閃電的強光將房子照得通亮。我們也完完全全看清了面前恐怖的一幕。阿哲屏住呼吸,麥考密克先生噁心得轉過頭去。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我做夢都沒想到世上會有這樣一個東西。我們看到嬰兒的生殖器官畸形,它同時長了男性和女性的器官!
首領沒有直接回答。他起身讓我們跟他去。阿哲也驚醒了。地面很滑,不過首領走起來比我想像的敏捷多了。他的手杖和一般拐杖也沒什麼兩樣,上面纏著獸皮以便握起來結實舒服一些。
我堅持自己的立場,堅持說任一物種都是上帝親手造出來的,這些物種永久不會改變的。我說我不會相信那麼多巧合恰恰會發生,不相信後代會與它們的父輩有如此懸殊!
「Temaukl。」他回答說。
媽媽,這就是我們去傑米.巴頓村子的那次神奇旅行中發生的一切。對我來講,就好像是一次夢遊。也許這種感覺緣於那些神祕的雪茄吧。
還有件事值得一提。那天傍晚,我們都安全到達小獵犬號後,我碰巧聽到麥考密克先生和阿哲在談論與首領見面的事。麥考密克先生神采飛揚,我覺得他是將首領的原話一句一句重述了一遍,解釋所有的生物是怎樣由一種單一生命演變過來的。他甚至還描述了那棵他稱之為「生命之樹」的樹。阿哲回答說:「是的。不過它內在的機制是什麼?問題不在於發生了什麼,而在於這些是怎麼發生的。一個全新的物種怎麼就會憑空產生呢?」
「Temaukl以常人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在起作用。」首領說,我們都安靜地退了出來。
可是傑米卻非常暴躁。我從沒見到過他這個樣子。他似乎一直壓著火氣。等我們趕到海港時,他突然爆發了。他大發脾氣,大放厥詞,扒掉了身上的衣服,扔到地上。他說他再也不想被人叫做傑米.巴頓了。從現在起,他就是奧坎尼柯特了,他再也不想和我們攪和了。
於是,阿哲宣告說:「你的靶子瞄得遠比這個要高,你是給造物主本人敲了一棒子。」
講到這裡,他猶豫了一下,好奇地看了我們一眼,可能他在想——我也這麼想過,怎麼就會有四個英國人出現在這個位於大洲最深處的黑暗的山間聽他講部落的故事。
「褻瀆上帝的傢伙!」一個雷鳴般的聲音突然響起,「你們又一次將我們的主釘在了十字架上!你們會付出代價的!和_圖_書」菲茨洛伊船長走了過來。很明顯,他站在陰影處聽到了一切。他命令這兩人低頭認錯。兩人便像偷吃了餐櫃裡的食物的孩子一樣馴從。
接著,首領做了一件我終身難忘的事兒。他將我們帶到附近一間房子,那兒有幾個婦女在餵養嬰兒。看起來有幾分像公共托兒所。我們走進隔壁房間。房內只有一位母親和一個嬰兒,躺在墊子上。我們擠進屋,勉強站住腳。
麥考密克先生似乎也察覺到主人表情的變化。也許是見到首領對於自己費心講解的基督教義如此反應有幾分失望,他也有些消沉了。就像俗話講的,任你講得天花亂墜,聽者卻是個聾子。不過他勇敢地引起話頭。
外面我們能聽到雨又下起來了,雨珠啪啪地砸在房頂上。
「你沒想到嗎?——這是上帝的安排。」麥考密克先生說,「你們的敵人是按上帝的旨意行事的。」
「它並不發揮什麼功用,它是指事物的生滅。許多的事物在產生,也有許多事物在消亡。Temaukl讓最優秀的事物生存下來,讓次等的消亡掉。生存下來的事物孕育的新生兒也將是最出色的。很久很久以來,事物就是這樣一代一代延續的。」
「它確實產生了,這才是關鍵。那麼久遠了,我們不可能想得出來。隨著時間的推移,許多事物出現了,許多事情發生了,海洋出現了,山脈出現了,島嶼出現了,即便這處糟糕的地方——我們稱做是地球的盡頭,也出現了。隨著時間推移,無數沙粒匯成了沙灘。」
「你沒聽說過長頸鹿嗎?牠的長脖子讓牠能夠吃到高樹上的葉子?還有烏龜爬到哪兒都背著家以求自我保護?還有臭鼬,牠的臭味讓其他動物不敢靠近?這就是Temaukl。」
「不過怎麼變的呢?」這一次是麥考密克先生打斷了他。「如果沒有上帝的存在,這些變化怎麼可能發生呢?」首領朝他轉過頭去,然後又轉向阿哲。阿哲的眼睛因為疲乏快要睜不開了,好像他在思考是否要繼續聽下去。
「什麼?」
首領帶我們來到一間小房——正是麥考密克先生進村時在路上看到的那間讓他驚嚇的小房。他舉起一個孩童遞過去的火把,以便我們能看清房裡的東西。果真是很大一堆屍骨。這些已發白的骨頭擺成了某種看不懂的圖案。
這又一下把我們難住了——我們開始猜測。我倒很喜歡這種猜謎,就像我們以前在家玩的填字遊戲——我們猜來猜去,直到麥考密克差點要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喊道:「自然!原來他講的是自然!」
這又怎麼理解?畢竟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們都是為了他才這麼做的!這些沒開化的人,他們的心態我恐怕永遠也理解不了。
「這個我們不知道。也正因為我們不曉得,我們也不這麼問。」首領對這句插話有一點不耐煩。他對著阿哲皺了一下眉,似乎是讓他住口。
我聽到麥考密克先生喘息著無力地咕噥了一句什麼「伊拉茲馬斯.達爾文」。首領好像根本沒聽到,繼續往下講。
「我們不相信是一個上帝創造了植物和動物,或者創造了男人,」講到這裡,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肋骨,「還有女人。在我們的信仰裡,萬事萬物都產生得很簡單。有一個單一的小東西,萬事萬物都由它演變而來。當然這經歷了十分漫長的時間,也歷經了無數細微的變化,並且這些變化會匯合在一起,形成一次次顯著的變化。」
「我意識到了,」麥考密克回答說,他也同樣一本正經。「我正好擊垮了宗教的基本信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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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茄菸使得我一直昏昏欲睡,但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被突如其來的一聲響雷驚醒了。雷聲那麼大,我差點從睡著的石頭上跌下去。
「不過沒有上帝的話,它是怎麼產生的呢?」阿哲插上了一句。「誰創造的呢?」
嬰兒的小臉紅撲撲的,小手緊緊地攥著拳頭像是強忍住不哭。首領在讓這位母親做什麼事情,看上去母親明顯地很不情願。傑米講,首領讓她解開嬰兒的襁褓。她還是待在那兒不動。首領語氣嚴厲地喊了兩句,我想他是在下命令吧。她不得不服從了。
「那架梯子還是人創造的呢。」首領說。他然後又指著大樹說:「這就是我們見到的世界的樣子,每片葉子是一隻動物,每一個樹枝是一類動物。你可以看到他們是如何相互衍生,他們又是如何源於主幹的。」
「因而簡單的事物變成了眾多複雜的事物。這些事物繼續演變,變成了更為複雜的事物,就這樣演變下去。起初只有我們在池塘裡見到的那些小動物,後來牠們變得越來越大,成了我們在陸地上見到的動物。牠們長出了腿,長出了眼睛。這就是為什麼許多動物和別的動物種類看起來那麼相似的原因。他們本質上是相同的,我們和他們本質也是相同的,都是源於同一種小東西。」
首領撿起一塊骨頭,好像是一塊大股骨。他說它的主人已經消失了。我答道,那是當然。但是他說不是這個意思,一種長有這種股骨的動物曾經活動在地球上,不過現在已經絕跡了。所有這些屍骨,他說,都來自和-圖-書多年前生活在地球上、而現已絕跡的動物。
不過阿哲好像很買他的賬。他也變得興奮起來,搓著兩手,在船尾來回走動。「天哪,你意識到它的應用價值沒有?」他態度有些嚴肅地問道。
「首領,」我聽到他講得很響亮,以便眾人更容易聽明白。「請您也讓我們分享一下你們部落的一些信仰吧。你們,比如說,有什麼有趣的傳說嗎?你們相信有火神、雨神之類的嗎?或者說崇拜祖先之類的事情?」
首領起身將雪茄接過來,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憋在胸口一會兒,然後注視圍著火堆的我們四人,呼出煙氣。他似乎在考慮是否給麥考密克一個答案。我完全可以理解他不太情願的意思,因為他畢竟剛聽了我們如此大力頌揚英國聖公會教堂的輝煌歷史和環環相扣而有說服力的基督教教義。不過他清了清嗓子,在他的位置上坐直了身子。看樣子他要發話了,果然,他接著便講起來。
終於找到了這個概念的翻譯方式,我們都感覺輕鬆了很多,似乎也更明白了首領費力講解的這些觀念。見到首領不再那麼介意被打斷,麥考密克先生又湊上一句。「那麼請您告訴我,您所謂的tee─mack─kill的東西是如何發揮功用的呢?」
首領面帶著微笑。說實話,我很不喜歡他笑的那個樣子,我也注意到他大部分的話都不是對我說的。
「或許吧」,首領答道,「不過我們可不是被上帝從自己的花園逐出來的,而是被其他人。」
這時,麥考密克先生變得更加興奮了,說他一整夜都在思考這個問題,終於找到答案——(這裡我盡量將他的原話寫下來)——表述出來就是:「儘管生存鬥爭非常殘酷,自然仍會偏愛那些因變異而獨具優勢的物種,不論這種變異多麼細微。」在這句話前面,他還說道:「動物以特定的方式演變著,以求在整個生物圖譜中站穩自己的一席之地。他們只有進化,不然便有淘汰出局的危險,就會變成首領展示給我們看的那些化石。」接著他又補充說:「自然有時也會設置障礙,比如一片沙漠,一片海洋,結果就造成原來類似的動物長成了不太相同的樣子。」他還舉了南美洲的兩個品種的鴕鳥為例。北方的物種體型較大,南方的物種體型較小。而這兩種鳥的骨頭阿哲都是作為標本收集了的。
因為是想到什麼就突然冒出的一句話,我根本沒想到接下來要講什麼。我向四周看了一下。正巧看到靠在附近一家房子上的梯子。我指著梯子說:「看這個,這正巧表明上帝是如何創造世界的。有高等的也有低等的物種https://m.hetubook.com.com,它們永遠都是固定的,我們居於頂端,是最高等的,猴子要低一個等級,你講的海龜、臭鼬、還有你沒講的那些,牠們等級更低。」
「為什麼你們非要堅信這樣一種自己體驗不到的解釋,而明明有一種解釋你們能體驗得到?」首領回答說,「如果有個人對你擲了一支矛過來,我就會說是人把矛扔過來的。」他頓了一下,又補充說:「我們從不相信你們講的那個上帝。我們不相信這個世界是六天創造出來的。要造這麼多東西,六天的時間哪夠呀?我們相信這個世界產生於很久很久以前。」
「說得是啊,一端是富足,另一端便是嚴酷!」阿哲叫道,「一部輝煌的歷史——正如基督教信仰中的伊甸園,而今天我們生活在一個腐化的世界上,因為人類被趕出了伊甸園——我們以不同的讚美詩讚頌的是同一回事,你沒覺得嗎?」
「……與猿猴有關聯!」聽到這兒,我再也沉不住氣了。「喂,有點太過頭了。」
「你沒聽說過嗎?」首領說,「海龜將卵產在海灘上,這些卵孵出幾百隻小龜,小龜便向水裡爬去。不過很多會被鳥兒吃掉,只有體格最壯實的才爬到了安全區。牠們就是生存下來繼續產小龜的那部分。這就是Temaukl。」
媽媽,恰恰在這時,刺得睜不開眼的閃電加上一聲巨雷緊貼著山頂而來。也不怕你笑話,我魂都差點給嚇跑了。我暗自想是不是聽到這麼不敬的話語,上帝龍顏大怒了。不過,首領還是依然平靜地坐在那裡。
當天晚上,一切活動都結束後,暴風雨依然在肆虐著。我們都沒有睡好。第二天,我們很早就出發了,也沒來得及和首領告別。他一直都待在屋裡。或許他還在睡覺。路很難走。傑米把我們帶回船上。這一次旅行相對較短,不過絕大部分時間裡我們都是一片沉默。整個路上阿哲和麥考密克先生都一句話沒講。我們到達海港時,見到了心愛的小獵犬號在那兒停著。老實告訴你,我當時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遠處閃電和響雷更加頻繁了。
老實說,儘管他講的我只能聽懂點皮毛,不過我仍能斷定他的話實在荒謬。舉個例子來說,你最清楚了,我和我哥哥相距半個地球之遙。這些年來,我也一直在成長。不過我確信我們兩人見面時,他會看到我變化遠沒有那麼大。
最後,首領伸出胳膊指著整個村莊,整個大山以及夜空中陰森森的烏雲,說:「Temaukl就是所有這一切。它是你見到的周圍每一件事物,甚至還有你看不到的東西。它是鳥和鳥吃掉的蟲子,鳥造的巢,以及撐著鳥巢的枝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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