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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雨人

作者:約翰.葛里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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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五章

卷一

第五章

麥德琳.史基尼掌管就業室好幾十年了,有謠傳說她即將退休,但又有另一個謠傳說她每年都以此威脅院長,並從中謀取更多的利益。六十歲的她看起來像七十歲,是個瘦削的女人,頂著一頭灰白的短髮,眼角布滿魚尾紋,辦公桌上的煙灰缸內香煙不斷,有說她一天平均要抽四包煙,聽來好玩,因為現在這裡已經是明文規定的禁煙區,但是也沒人鼓得起勇氣來告訴麥德琳,那是因為她具有能吸引來提供工作機會的人的獨門絕活,而沒有工作的話,就沒有法律學院了。
「可以,什麼都可以問。」
「結果?」
我找上雷烏伯格的時機不對,他正在講電話,既手舞足蹈,又如喝醉的水手般的詛咒個不停,談得是在聖保羅一場他理應出庭作證的官司。我假裝在記筆記,看著地板,努力不去聽正在桌後大跺方步,拉扯電話線的他在說些什麼。
「跟我得到的訊息一模一樣。」
「要。」
「不,是我自己想這麼做,算不了什麼,薛寇先生保證會派出些探子,到處找找機會什麼的,你曉得吧,他人面甚廣。」
也是他們在法學院中不會教你的事情。
「會的,謝謝。」
她笑一笑,看一下列印表單。「我們大約有十五位畢業生,還在到處找工作。」
卜克身著西裝打領帶,之前無疑地一直待在辦公室裏,像個真正的律師一樣接電話、使用留言機。
卜克叫醒睡在沙發上的我,帶來了好消息。他已跟薛寇談過,市中心裏已經有人開始運作,跟一個首長什麼的打過電話了,薛寇先生深信事情一定能夠獲得圓滿的解決。他的哥哥是刑事庭裏的法官,如果控訴未遭駁回的話,其他的事當然還是得跟著被牽動,不過截至目前為止,他們不知道警方是否還在找我,卜克會再繼續打電話,並隨時通知我最新的情況。
他掛上電話。「你已經掐住他們的脖子了。」他邊從桌上雜物堆裏找東西,邊飛快地對我說。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知道是誰贏了這場架。
就像草叢內爬行的蛇一樣,我在兩門預定要上的課都已上了幾小時的午後,溜進法學院,運動法與拿破崙法典選讀,什麼玩笑!我躲進了圖畫館地下室隱密角落裏的私人小洞。
「不謝,我想你現在出去已經沒事,我是說,如果你離得開這些資料的話。」
「可是唐尼就快死了,而他會死,完全是因為他無法得到分明在承保範圍內的骨髓移植治療的關係,我這樣說對不對?」
傳聞說那個電單車騎士曾在兩人都還躺在醫院裏的時候,跟雷克說既然他那麼年輕,又剛畢業,如果他真的能要到什麼,都可以拿走一半。雷克牢記在心,電單車騎士也信守了承諾,因此根據傳聞,雷克便帶走了一百三十萬美元。
雷烏柏格回我一抹邪門的笑容。「假設他父母已經對你坦言了一切的話,你說的就對,但假設永遠是不確定的。」
和_圖_書好啊。」我跟著她走進去,她把門關上,朝一張椅子點了點頭,我依言坐下,她也坐到她桌子後頭的椅沿去。
「你剛給我的那個到處去叩門的建議,在最近這三個月裏,已經重複說過多少次?」
我想現在大家都已經轉而祝福起我來。
「另外還有兩家前景不錯的小公司在找內部律師,不過都要求要先通過律師資格考試。」
「然後我問他最初是在什麼時候照會你合併的事,結果他跟我大耍太極拳,模稜兩可地說什麼這個、那個合夥人都曾如何試著聯絡你,但電話一直接不通。」
「被告的時候,他們又會怎麼樣?」我問道。他揮手趕走一隻瓢蟲或蒼蠅,桌上兩張紙飄落地上。
「你用不著這麼費心的,卜克。」
她用茶杯指著自己辦公室的門。「我們到裏面談。」
「對,什麼都沒有。」有麥德琳站在我這一邊,感覺總算舒適了些。
我悄悄回到我的讀書座位中去,無人注目。
他把指關節折得劈啪響。「一般而言,改變不大。國內是發生過幾次鉅額罰款的事,我也曾親身參與了兩三件,但陪審員通常都很不願意把買廉價保險的笨人變成百萬富翁。你設想一下,原告要的是明載在承保範圍內,絕對合理的五千塊美元醫療費用,但保險公司一口回絕,而保險公司的資產,假設有兩億美元好了。在審判過程中,原告律師會請求陪審團判決賠償五千美元,和幾百萬美元罰款,但結果很少行得通。他們會給五千美元,外帶一萬美元罰款,保險公司還是贏了。」
「我不明白。」
「沒事。」
「合併發生得太快,且是黃金機會等等。」
「開始到處去叩門,這座城市裏總共有二千家法律事務所,大部分都獨自一人開業,或只有兩、三個人的事務所,從來不跟就業室打交道,所以我們對他們一無所知,去找他們。我會先從小團體找起,兩個、三個或四個律師的那一種小事務所,說服他們給我一份工作,自動表示願意處理他們的小魚檔案,幫他們蒐集資——」
「謝謝。」我說。
「我知道,所以覺得很內疚。」
「謝謝。」我咬著嘴脣,望著十根手指頭說。
人是不可能帶著宿醉釐清思緒的。我在拍紙簿上塗塗寫寫,像是現在我已溜進這裡,沒被任何人發現,那接下來呢?先等幾個小時,直到法學院都空了為止。現在是週五的下午,每週時間過得最慢的時刻。然後再閃到就業辦公室去,對輔導員大吐苦水,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會有其他畢業生都嗤之以鼻的某個不知名的政府機構,仍然提供年薪一萬兩千美元,虛位以待聰明的法律人,或者是一家小公司突然發現需要再找一位內部律師,不過在這個時候,實在是不可能剩下太多的「說不定」。
「休格也這麼覺得,說還是忘記天理畢特好了。」
「第二,我跟薛寇聊了好一會m.hetubook•com.com兒,剛剛才離開他的辦公室,結果,呃,目前並沒有什麼工作機會,他剛錄用了三名受僱律師,我和其他兩位華盛頓來的人,他還確定不了該把他們往哪裏塞,正在找更多可以辦公的地方。」
卜克起身靠在我座位側旁。「兩件事,」他近乎低語地說。「薛寇先生認為波石那件小事擺平了,他打了幾通電話,得到所謂的受害人並不想提出控告的保證。」
他性喜誇耀,再加上年賺三百萬美元在孟菲斯非同小可,藏也藏不住,所以雷克一直都是熱門新聞人物,傳聞內容遂也跟著補充增長。每一年都有無以數計的學生因為雷克而進入這所法學院,他們心中有夢,也有少數畢業生無業地走出這裡,因為一心只想要進駐鬧區某個門上掛著他們自己名字的舒服地方,他們想要捱餓潦倒,就像雷克一樣。
孟菲斯這裡有一則叫做「雷克」的傳說,他同樣是從這裡出身,卻沒辦法在市中心的大事務所裡謀得一職的畢業生。事情發生在二十年前,雷克被所有的事務所拒於門外,於是他便租了個地方,掛起招牌來,顯示獨立開業的決心。捱了幾個月的餓後,有一晚又撞爛了電單車,並帶著一條摔斷的腿,在聖彼得慈善醫院裏醒來,不久身旁的床位就住進來一個同樣也是騎電單車出了車禍的人,這個人全身骨折,且嚴重灼燒,女朋友被燒得更厲害,住院一、兩天後即香消玉殞。雷克和這個人成為朋友,並成為這兩宗車禍賠償的委託律師,結果發現開著積架闖過「暫停路牌」,並撞上雷克新客戶的人,湊巧是市裏第三大法律事務所的資深合夥人,也是六個月前才面試過雷克的同一個人。在開過暫停路牌時,他已經喝醉了。
「小魚檔案?」我問道。
「誰?」
我在四點五十分鐘時,爬上一樓離開了圖書館,沒有到處找尋警察的身影,不怕撞見莎拉,甚至不擔心會有其他更多送達傳票的人,實際上也不怕和各類同學必然不甚愉快地碰面了,因為他們全都走光了,週五的法學院根本就形同廢墟。
「我會試試。」
不曉得他們是否也都騎電單車,或許我該從那兒做起,也許會有點希望。
要是我身懷一百三十萬美元,一定馬上飛至加勒比海,駕著自己的雙桅帆船,啜飲甜酒。
「那我該怎麼做?」
「天畢並不適合我。」我活像個還有其他許多選擇的人說。
她企圖安慰我,要讓我覺得我好像剛碰上一件好事似的,是啊,誰需要天理和他們一年五萬美元的起薪呢?
他揮手示意我離開,我走出他的辦公室時,雷烏柏格又朝話筒大呼小叫起來。
卜克在薛寇的事務所裏已經擁有一間辦公室,之前他已在那裏兼了兩年差,學到比我們任何人都還要多的東西,他會在課餘打電話給秘書,認真處理記事簿上的約會,告訴我這個、那個客戶的種種,和*圖*書他絕對會是個很棒的律師。
不過她這份工作也愈來愈難做了,因為有法律學歷的人太多了,這裡又並非常春藤盟校。
就業室在一樓鄰近行政管理部門的地方,我邊走邊瞄了瞄走廊裏的佈告欄,沒有停下腳步。裏頭通常都會貼著好幾十個工作機會的公告——大型事務所、中型事務所、獨立開業的人、私人公司、政府機構等,瞄一下就曉得是我預知的結果,佈告欄上一張公告也無,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任何工作機會。
「不是讓你自己去告,是叫你把他們介紹給鬧區裏紅牌的出庭律師,代表他們打幾通電話給那個律師,再寫兩頁報告給史牧特,你就算大功告成了。」一陣電話鈴響,讓他跳了起來,並把文件夾推過桌面給我。「裏頭我列了張三打你應該看看的背信案例,你有興趣的話可以看看。」
她繼續說下去。「洛伊德發誓說他們真的想留住你,但我並不相信他,我說他們早就該跟你討論這件事,你是個即將要畢業的學生,也差不多是個受僱律師了,不是某一件資產而已,我說我知道他開的是黑店,但這份奴役已告一段落,他不能就這樣隨隨便便地錄用你或甩掉你、轉移你或保住你、保護你或糟蹋你。」
她真的是箇中好手,在適合的事務所中,恰巧認識對人,不但曾為許多現在正好負責幫他們的事務所找新人的人找過工作,而且個性強悍。如果在一間大型事務所內,負責找新人的人是孟菲斯大學的校友,而那間事務所卻盡找常春藤盟校的人,沒有錄用我們的人的話,麥德琳就會打電話給校長,私下抱怨一番,接下來校長便會登門造訪市中心裏的大型事務所,與合夥人共進午餐,消弭這類的不平衡。麥德琳熟知孟菲斯每一個工作機會,也知道該由誰來接哪一份工作。
幹得好,正好跟我想的一樣。
我打賭雷克就能贏得判決,如果我把這件案件帶給他,或許他還會分我一杯羹,不論宿醉與否,我的腦袋仍正常運作。
當一個人帶著宿醉做法律研究時,所有的鐘彷彿都跟著停擺,頭更痛,雙手繼續抖個不停。傍晚時刻卜克看見我在我的小洞穴裏,跟一大堆攤在桌面上的書奮戰,全都是雷烏柏格列表必讀的案例。「現在你覺得怎麼樣?」他問道。
「難道從來沒有被告過?」
二十年後的現在,雷克依舊每天工作十八個小時,擁有一間旗下有十一名受僱律師,但無合夥人的事務所,接下比附近任何律師都大的案件,並且根據傳聞,每年大約賺進三百萬美元。
「不常,研究顯示大約只有三十分之一的背信拒賠會鬧上法庭,保險公司當然也明白他們賴以生存的這一點,別忘了他們找的,都是怕律師、怕司法體制的下階層人士。」
「我再打電話給你。」他拍拍我的肩膀走掉。
「黑人稱之為街頭保險,是挨家挨戶賣給低收入者的廉價保單,賣出的業務員大約每https://www.hetubook.com.com週會過來收一次保費,並在保戶持有的付款帳簿上記一次帳。他們專找沒有受過教育的人下手剝削,一旦保戶索賠,公司例必拒絕,因為這個或那個理由,不在承保範圍之內,反正在炮製拒絕的理由時,他們通常是最有想像力的。」
「他說了些什麼?」我試著粗暴地問道。
我感動到幾乎說不出話來,二十四小時前,我還擁有一份薪水不錯的工作等著我去做,現在卻換成了不曾碰面的人在幫我的忙,試著找最微不足道的工作機會。
「沒有這種東西。」
「我保證會繼續找下去,下週再過來看看。」
頭兩年尤其是這樣沒錯,現在反倒沒有那麼難受了,再說這項訓練看似瘋狂,或許箇中自有深意,因為大型事務所奴役新兵,要他們在圖書室內寫兩年摘要和審判備忘錄的事,我已聽了不下千遍。
「所以我跟他長篇大論了一番,解釋說他是怎麼壓榨了我們的一位畢業生,兩人在電話中大吵了一架。」
「那我該怎麼做?」我問他。
「好,」我說。「謝謝,卜克。」
雷克窮追猛打地控訴對方,那個酒醉的資深合夥人買了一堆保險,保險公司因而馬上對雷克展開攻勢,每個人都想迅速和解。在通過律師資格考試的六個月後,雷克以兩百六十萬美元的代價和解了這宗案件,取得現金,不是遠期支票,而是白花花的現金。
「跟資格考試無關,只是在為史牧特的課查點資料。」
「宏利啊,昨晚我把所有的資料都看了,典型的帳本保險流氓,」他從一角拿起一個折疊式文件坐下道:「你曉得什麼是帳本保險嗎?」
法學院教會我痛恨查資料做研究,我在這裏快三年的痛苦時光,至少有一半是花在挖掘殘破的古籍,找尋古老的案例,來印證頭腦清醒的律師已數十年未曾思及的根本法學理論。他們喜歡差你到這裏來尋寶,幾乎都是因為在真實世界中混不下去,才會來教書的教授們認為讓我們追蹤一些冷僻的案例,然後做些言不及義的摘要,是絕佳的訓練,可以獲得高分,並讓我們以受過優良教育的年輕律師身分,進入法律界。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好。」除此之外,我實在擠不出更靈敏的反應來,反正她都知道,知道我正坐在這裏飽受折磨。
她站在冷卻器旁,好像在等我來似地望著門。「哈囉,貝勒。」鄭重其事地招呼道。除了她之外,其他的人都走掉了,她一手端著一杯水,一手則夾了根細細的煙。
「對,每個律師都會有一堆小魚檔案,堆到角落裏去,等到他們自己也受不了聞那發臭的味道為止,是那種律師們希望永遠都不必辦的案件。」
她放下筆記。「我會繼續找,好嗎?或許會找出一些機會來也說不定。」
他蹲下來瞪住我桌上那一堆書看。「這些是什麼東西啊?」他問道。
「電話已經四天不通了。」
「我還沒拿到執照。」
他聳肩頷hetubook.com•com首,再度笑道:「那麼這就是宗好案件,不算偉大,但已經是宗好案件。」
我想我知道,不過他大概想要界定一番。「不算真的很清楚。」
「嗨。」我像是全世界最快樂的人一樣笑著說。
「換句話說,他們正如我們剛才所說的,仍在街上奔波。」
「告那些混蛋。」
「很簡單,貝勒,這裡是田納西州,五位數字罰款的故鄉,沒有人曾經得到懲罰性的損害賠償費,陪審員保守得要命,個人的所得甚低,所以要陪審員把他們的鄰居變成有錢人,實在很難,孟菲斯尤其是個不容易得到寬大判決的地方。」
「或許吧,這真的很難說,有些人另有計畫,並不是樣樣都會拿來說給我聽。」
「吵完架後,我就去找院長,院長隨即打電話給天理畢特的執行合夥人休格,幾通電話打下來後休格的說法一致:洛伊德是想要保住你,但你並不符合天理畢特錄取新進律師的標準,院長表示懷疑,所以休格便說他會看一下你的履歷表和成績單。」
他看一下手錶。「我得走了,明早要不要準備資格考試?」
但雷克並沒有那樣做。他創立了事務所,在裏面塞滿秘書、助理、信差和調查員,認認真真地從事起法律行業。他一天工作十八個小時,不怕為任何不義控告任何人,此外還不斷苦讀,訓練自己,並迅速成為田納西州最炙手可熱的法庭律師。
「挺難熬的一天,嗯?」她說得好像對過去二十四小時以來所發現的事,均瞭如指掌似的。
已經五點多,她想要下班了。「謝謝,麥德琳,謝謝這一切,知道還有人關心的感覺真好。」
「但如果裏頭的一切都正確無誤呢?」我指著文件問。
「今天早上我跟洛伊德談過了。」她慢條斯理地說。我希望他已經死掉。
「呃,昨晚聽到合併的事後,我就一直惦著你,你是我們唯一一個安置在波石的畢業生,所以我非常關心你會怎麼樣。」
資格考試在七月。實際上每家律師事務所都在一畢業後,就讓新進受僱律師開始工作,付他們薪水,幫助他們準備考試,好在通過以後,就全力衝刺。
「那目前還剩下什麼?」我問道。
「不多,」她馬上誽。「事實上,是什麼都沒有了。」她瞥了一些筆記。「我給所有認識的人打了電話,本來還有個助理公設律師的兼職工作,年薪一萬兩千美元,但兩天前已找到了人,我安排了派斯德進去,你認識派斯德吧?願上帝祝福他,終於找到工作了。」
「你從來沒有為史牧特的課做過研究。」
「我已經好多了。」
「總而言之,我問他是不是可以傳真一份波石和你貝勒,有關合併案以及你事後處境的書面通信給我。」
「我們跟天理畢特之間,並無太大的斬獲,過去三年,他們總共才錄用了我們五個畢業生,已經大到讓人無法倚賴,坦白說,我就不會想到那裏去工作。」
「我也承認沒有,在合併完成之前,他們什麼都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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