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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雨人

作者:約翰.葛里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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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三章

卷二

第三章

由於自己身為不法分子,布魯勒經常跟一些身分曖昧或危險的人一起鬼混,就算發現他肥胖的身體被人塞在機場一部車的車尾廂裏,我也不會覺得驚訝,狄克的想法也差不多,找他的惡棍一大堆。
而且我並不天真,我知道要狄克遠離醫院,就像要一個醉漢不接近酒吧一樣的「簡單」,但至少我會盡力一試。
法庭外沒有布魯勒的身影,而當我緩緩推開門往裡頭看時,首先不見的也是他那龐大的身軀,他並不在這裡。
他也很早來,七點才過幾分時,便端著咖啡,歇斯底里地在我對面落座,此刻這地方已經半滿了。
布魯勒隨便說一句在荳德聽證會中,可能會讓我負責一些辯論,竟讓我幾乎整夜無法成眠。我不曉得那是否只是睿智的大師慣要的花招,但我卻比擔心要跟狄克一起開業還要來得憂心忡忡。
我將速度減緩為慢跑,然後停在哈維法官的法庭前,門邊的銅牌指標上寫著:巡迴法院第八分庭。
他停下來看著我,好像我此刻應該要有所反應似的,但我卻是徹底的茫然。
但法庭裡可沒空著,我低頭凝視鋪著紅色地毯的通道,經過一排排鋪有坐墊的光亮長凳,再透過低矮的旋扉,我看見了在那兒等著我的幾個人。高高在上,身著黑袍坐在一張暗紅色大皮椅中,皺起眉頭視線掃向我這邊的,是個貌似不悅的男士,我想是哈維法官,掛在他背後牆上的鐘顯示九點十二分,他一手支著下巴,另一手的手指則不耐煩地敲著。
我頭也沒轉地搖了搖,他說的好像布魯勒可以不為人所見地出現在法庭裏。
「嗯。」
「我們先試一年看看。」我說。我已經決定只和他簽持續一年的協議書,裏頭並將包括一條如果任何一方不滿意時,均可罷工三十天的細則。
「那布魯勒先生呢?」
三十一分鐘後,杜曼結束了他的獨白,閱讀時用眼鏡架在他的鼻尖上,活似正在講課的教授,他昂首闊步地走回桌位,非常得意於他聰慧的邏輯和驚人的總結能力,他那三個複製人齊齊點頭,迅速低語禮讚他完美的演出。多麼諂媚的一群馬屁精,難怪他的自我會受到扭曲。
我實在不想再聽這些事,便把話題轉到荳德聽證會上,但狄克又把它轉回到我們的新冒險來。八點時,我們一起走向辦公室,狄克盯住停車場內每一輛車看,好像裏頭全載滿聯邦調查人員似的。
坐在受僱律師後頭的第四個人年紀較大,大約跟杜曼差不多,他並沒在筆記簿上塗鴉,所以不可能是律師。他大概是宏利的代表,也許是他們的內部律師之一吧。
他立刻露出閃閃發亮的牙齒,無法掩飾他的興奮,並伸出右手橫過桌面來跟我一握,對於狄克來說,這是極其重要的一刻,我真希望自己也能有相同的態度。
「放輕鬆,」狄克駝著身子彎在駕駛盤上,在車陣裏鑽來鑽去又闖紅燈,連狄克也可以一眼著出我的驚慌。「我相信布魯勒一定會在那裏。」他毫無說服力地說。「而就算他不在,你也能夠應付得宜。只不過是動議撤銷,我的意思是說,又不會有陪審團坐在陪審席裏,你曉得吧。」
「坐下!」法官對著傳聲器咆哮道。「你們兩個。」我找了把椅子坐下來。「問你一個問題,貝勒先生,誰將代表你的事務所處理這件案件?」
「我想你一定想要延期再議吧。」他說。
打從狄克和我要自立門戶起,我就已經決定要把荳德案安全地一併帶走,這是我的!沒有人可以擁有它。哈維法官此刻根本無法得知我將會是追訴這件案件的律師,而非布魯勒。儘管心驚膽戰,我當下飛快決定要從這一刻起自立。
我們坐下來,他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這場官司相當困擾我,貝勒先生,我不想用隨隨便便和圖書這個字,但坦白說,我實在不覺得它有什麼價值,我真的很厭煩這類訴訟。」
這件官司很單純,宏利的拒絕給付,奪取了唯一可以救我當事人一命的醫療救治,保險公司的行為將會害死唐尼,我們對,他們錯。他枯瘦如柴的面龐和逐漸凋萎的身影支持著我,讓我非常生氣。
法庭內的兩造平等,我的桌子就跟他的一樣大。
「他很棒。」
除了猛攻我筆記內的東西以外,我沒有任何新鮮的事好說,法官很快地就像他在對杜曼的時候一樣,覺得我無聊起來,回去看他的東西。等我講完,杜曼要求對我所言提出五分鐘的駁論,他的朋友揮手示意他到台座前去。
等我們進入法官的辦公室時,他已卸下了黑袍,站在桌子後頭,指了指兩把椅子。「請進,請坐下。」室內肅穆幽暗,厚重的簾幕拉攏掩窗,深紅色的地毯,由地板到天花板的書架裏,盡是一排排厚重的書。
「純粹是站在經濟效益的立場考量,這樣宏利可以省下一點錢,並且用不著冒一些瘋狂判決的風險,他們也不喜歡挨告,你瞭解吧?他們的主管人員並不喜歡浪費時間在庭外作證或出庭上頭,他們是習於安靜的一群人,樂於避免這樣的公開亮相。保險是門競爭劇烈的行業,他們並不想讓同行競爭者聽到有關此事的風聲,反正他們有一堆絕佳的理由悄悄和解,你的委託人也有一堆絕佳的理由拿錢走人,其中大部分還都免稅,你知道吧。」
「但你還沒有拿到你的執照?」
然後,我腦中靈光乍現,馬上想到白臉/黑臉的老把戲。哈維先降下炸彈來把我嚇個半死,然後杜曼再婉言利誘,我不禁揣想他們已在這間辦公室裏玩過多少次這樣的摔角遊戲。
我不知道為什麼直到此刻,我才察覺到這之間的差異,可能是因為太自傲,才忽略了這件事;再說本來也計畫好是要由布魯勒主持場面的,我頂多只在一旁實習,敲敲邊鼓而已。「沒有,庭上,我們下週才要宣誓。」
宏利會付大把鈔票讓他們的律師來混淆視聽、模糊事實,希望能夠以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來轉移法官和稍後陪審團的注意力。這就是他們的工作,也就是為什麼杜曼會閒扯了三十一分鐘,結果卻什麼也沒說到。
門開了,杜曼走過來,法官盯住杜曼說:「七萬五千塊!」你會以為那筆錢是從哈維辦公室的預算拿出來的。
我們再也不會回到那個地方去了。
會議破裂後,我們各自默默回辦公室,把門鎖上,狄克當然是跟著我,我們沒無目的聊了一會兒,小心絕口不提萬一被竊聽的事,十一點半時,從後門離開去吃中餐。
杜曼的臉色更難看了,而我則回報以微笑,就在我們站著對視的短短幾秒間,我學到了極其重要的一課。他只是個人,他或許真是個戰果輝煌的傳奇性出庭辯護律師,但他也只是另一個人。他不能踏過來賞我一巴掌,因為我會反擊,他傷害不了我,他那一小群爪牙也不能。
一室寂靜,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個闖入者,連法庭筆錄員和庭警都好像有其派頭的樣子。
「七萬五千美元,老天,那可是一大筆錢,聽來都不太像是杜曼的作風。」
杜曼又閒扯掉寶貴且昂貴的十一分鐘,一吐心中不快,卻讓我們其他人依然聽得一頭霧水,然後回座。
「好了不起。」杜曼衝著我叫囂。
「但是為什麼?」
八點半了,仍然不見布魯勒的蹤影,他分明肯定地說八點會過來看一遍檔案,哈維法官的法庭在市區的席比縣法院內,若把難以預測的交通狀況也算在內的話,約需二十分鐘的車程。狄克勉強打了通電話到布魯勒的住處,沒有人接聽,祖兒說她也以為他八點會到,試了試他車上的電話,一樣m.hetubook.com.com沒有人接,或許他會直接到法院去跟我們會合,她說。
「從那裏進去,上一排階梯,法庭就在你右手邊第三道門後。」
「我沒辦法說個準,但這是我的案件,這些是我的委託人,布魯勒先生只是代我提出訴訟,直到我通過資格考試為止。」
「我比較傾向於同意撤銷訴訟的動議。」他說,打開一個抽屜,慢慢拿出幾個藥瓶,在我們的注視下,小心地把它們在桌上排成一列,再停下來看著我。「也許你可以一再向聯邦法庭重新提出上訴,你知道吧,拿到別的地方去,我就是不要它來阻擾我的議事日程。」他點數藥丸,從四個小圓筒瓶裡,至少倒出十二顆來。
「我,庭上。」
我直視著站在其他四個人當中的他,其中三名坐在他的桌旁,身前都放著法律拍紙簿,第四個坐在他們後頭,我得到他們一致的注目。
「你想布魯勒已經在那裏頭了?」我的聲音極其微弱。
狄克逐間辦公室找人,把大家集合到會議室裏來——我、狄克、托克索、雷吉、四名秘書和兩個我過去從沒見過的僕役,另一名律師尼可拉斯出城去了。每個人都把跟布魯勒最後一次見面的情形拿出來比對:有什麼可疑的地方嗎?他今天本來該做些什麼?該見哪些人?最後一個跟他講話的人是誰?室內瀰漫著一片驚慌的氣息,一股絲毫沒有因祖兒不停地詛咒而稍減的疑雲,她就是知道事情不對了。
「七萬五千美元。」
「聽我說,貝勒,我是個非常昂貴的律師,來自一家非常昂貴的事務所。」他用低沉且值得信賴的聲音說,好像正在洩露什麼秘密消息。
「只管閉上嘴開車,狄克,好嗎?並試著別害死我們兩個。」
「高血壓。」哈維生回桌後收起他的藥瓶,我真想說還不夠高。
在我左手邊,隔開旁觀席與法官席、陪審席和辯護桌位的圍欄過去那裏,我看見了一群全都使勁在看我的人,驚訝的是他們的外形與穿著完全一致——短髮、深色西裝、白色襯衫、條紋領帶、嚴厲的面容和一臉下賤的冷笑。
「對不起,我要到洗手間去一下。」他說著就往位於右手邊室內另一頭的小房間走去,並且大聲地鎖上門。
「很好,那就開始吧。開始記錄,」他看著已經開始在她的機器上忙起來的法庭筆錄員說。「這是被告提出撤銷的動議,所以由杜曼先生先發言。我會給與兩造各十五分鐘辯論的時間,然後再作番深思熟慮,我不希望在這裡待一整個上午,大家同意嗎?」
當兩造之間有明確的爭議時,這種案件的撤銷動議是很少會獲得同意的,我也許很緊張、很笨拙,但我相信我們仍會佔優勢。
「你也認為如此?」我陪著他玩下去地問道。
到八點十五分的時候,布魯勒還沒來,狄克和我爭論著杜曼申訴書裏的觀點,在牆壁、電話都被裝了竊聽電線的這裏,除了法律,我們什麼也不談。
我重重吐出一口氣,眼前閃過一堆狂亂的想法,其中最大的是那個兩萬五千美元的數目,我的酬勞!已經看得到。
但若非我這麼緊張,我想大概會睡著,他停也沒停,一下就超過了十五分鐘,哈維法官低著頭在看某樣東西,我想是雜誌吧,二十分鐘了,狄克說他聽人家講杜曼做辦公室裏的業務一小時收費兩百五十美元,上法庭則提高為三百五十美元,比起紐約和華盛頓的標準雖然是低得多,但在孟菲斯這裡卻已經很高了。他當然有好理由說得慢,並且一再重複,依那樣的價碼收費,根本就是被請來講得周全,甚至於沉悶乏味的。
「我告訴宏利我們幫忙他們辯護,把這件案件直打到審判結果的費用,大約會在五萬到七萬五千美元之間。」
我的一個敵人大聲清了清和-圖-書喉嚨,好讓法官望向他,我也轉過頭去,看到一個身著海藍色西裝,相貌堂堂的紳士正戲劇化十足地從他的座位上起身。「容我發言,」他像是已經這樣講過上百萬遍地說。「謹供紀錄,我是天理畢特的杜曼,宏利人壽的律師。」他抬頭朝他一生的朋友及耶魯時代室友的方向陰鬱地說,紀錄員,也就是法庭筆錄員已經忙不更迭地用她的指尖打起來。
「每當我們接到這樣的案件時,就會先計算一下,估出實際辯護的費用,再把這個估算出來的數字交給客戶,在此之前,我們都還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哦。這種案件我辦過不少,可以相當地接近靶心。」他挪動一下身子,準備發表一針見血的重點言論。
他等著我表示這個數字驚人,但我卻只是瞪住他的領帶看,洗手間在另一頭發出隆隆的沖水聲。
「這場官司恐怕打不太起來哩,孩子,也許我可以靠杜曼提出和解結案,那是我部分的工作,你知道吧,其他的法官有不同的做法,但那不是我,我喜歡從一開始就談和解,那可以加快事件進行的速度。他們可能會丟些錢給你,以免付杜曼一分鐘一千塊美元。」他好像真的很有趣似地笑起來,並漲紅了臉開始咳嗽。
席比縣法院古老、莊嚴並且保存得相當好,地板和牆壁全是大理石,雙道門則是磨光發亮的桃花心木,走廊寬敞、幽暗、沉靜,傑出法學家的畫像下,是一排整齊的木頭長凳。
我把拍紙簿放在台座上,仰望有那麼一下子好像對於我將講些什麼滿懷興趣的哈維法官。這個時候的我嚇都快嚇死了,但除了勇往直前以外,又已經無路可退。
我在走廊裏找到狄克,他正在打電話,所以我便坐到附近的長凳上去,試圖鎮定下來。他們本來等的是布魯勒,如果來的是他,他們也會用同樣的摔角方式對付他嗎?不,我想不會。他們是如何這麼快就研擬出對付我的埋伏計策?他們對他大概另外備有一套手法。
「怎麼樣?」他第一句話就說。
我們進入塞車的市區裏,我恐慌地瞥一眼手錶,九點整了。狄克把兩個行人逼出街外,然後飛快穿過一座小停車場。「你看那邊那道門。」他指著席比縣法院一角,龐大的建築佔去了一大片區域。
「你的檔案拿出來了沒有?」他小聲地說,並看著剛走進來兩名卡車司機的門口。
「我已經通過律師資格考試了,庭上。」
「這不是承認負有責任,想必你也瞭解,」他說。「而是一貫的舊提議,只在未來的四十八小時內有效,趁它還在檯面上時,拿走或留下,如果你說不,那麼接下來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戰了。」
「呃,我剛通過律師資格考試。」
狄克和我把檔案塞進我的公事包裏,在八點四十五分時離開了辦公室。他說他曉得捷徑,於是在我全身冒冷汗時,由他開車,我的雙手黏濕。喉頭乾澀,如果布魯勒害我搞砸了這場聽證會,那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事實上,我還會恨他一輩子。
門開了,法官走出他私人的小洗手間,現在換了杜曼膀胱滿脹,隨即告退。開場白說過了,二重唱可以高歌下去。
我倒是相信兩件事:第一,哈維是認真想要駁回訴訟,他是個在法官席上已經坐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病老頭,禁不起任何壓力,才不管這樣做是對是錯,而要到另一個法院去重新提出訴訟,可能會非常的困難,所以這場官司是真的有麻煩。第二,杜曼太急著想要和解了,他非常害怕,而他之所以會害怕,完全是因為他的客戶做壞事被逮個正著的關係。
我看著他直咳到眼中含淚,等他一停,我就說:「他剛剛告訴我辯護的費用。」
狄克宣稱他聽過許多發生在哈維法庭內訴訟失敗的骯髒故事,身為一位開庭法官,他卻和_圖_書很少開口支持導正侵權違法的行為。他恨原告,狄克不只一次地說,根本很難得到公平的審判,還是拿了錢走人吧,狄克說。
我完全忘了狄克,直到他用本法律拍紙簿拍打我的肩膀時,才又想起他,他坐在我後頭,伸手過圍欗,想要與我溝通,他在拍紙簿上寫著:「這個傢伙快無聊死了,只需要依著你的狀子,維持發言在十分鐘內。沒看到布魯勒?」
「我偷偷搬東西出來,已經搬了一個禮拜。」
「拿出來了,你呢?」
他張大了嘴。「哇!聽我說,孩子,如果你不拿,那就是瘋了。」
等一下,如果他的好友就快要駁回這件案件,那他為什麼還要給我錢?
「我不知道,他應該要到這裏來跟我會合的。」他左手邊那群律師一陣沙沙作響,但我並沒有轉過去看。哈維法官停止了手指的輕敲,抬起下巴來,挫敗地搖頭。「為什麼我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呢?」他對著傳聲器說。
「我想在法官室內見兩造協商。」哈維說完便一躍而起,迅速消失在法官席後。但因為我不曉得他的法官室座落在哪兒,只好站起來等杜曼帶路,當我們在台座前會合時,他非常客氣,甚至還環住我的肩膀跟我說我的表現有多棒。
他三個受僱律師在拍紙簿上拚命書寫,顯然正試著記下他們頭子所要說的每件事,簡直滑稽可笑,換作是在一個比較適當的情境下,我可能就會大聲爆笑出來。首先他們去找資料,然後寫狀子,然後重寫好幾遍,然後回應我的起訴書,現在又把杜曼引自狀子的發言寫下來,狄克推論天理畢特旗下的受雇律師做辦公室內的業務,按事務所規定一小時收費應該在一百五十美元左右,出庭聽證會和審判大概會在多一點。如果狄克說得對,那麼這三個漫無目的的亂寫亂畫的年輕的機器每一個每小時大約收費兩百塊錢左右,總共六百美元,再加上杜曼的三百五十美元,我現在正在看得,可就是一小時將近一千美元的事了。
我也已經決定要約束他,要讓他為追逐每一場災難感到羞愧:藉著努力工作和服務客戶,我們可以過得不錯,並有希望成長:我會鼓勵狄克再讀書準備考律師資格考試,取得執照,以比較尊重的心情投入這一行。
每個人都點了點頭。被告席上那些有如嘉年華會射擊圈內搖搖擺擺木鴨子的頭點得整齊畫一,杜曼踱向法庭中間那個可搬運的台座前,開始他的辯論。他說得既精且慢,幾分鐘後就變得無聊起來,根本是在摘錄早已寫在他長篇大論的狀子裏的主要看法,重點是宏利被誤告了,因為那份保單並沒有涵蓋骨髓移植手術,再來就是唐尼已經成人,不算家眷,因此他是否可以算在承保範圍內仍有爭議。
「不,庭上,我已經準備好駁論此次動議。」我盡量強而有力地說,穿過矮扉,把檔案放到我右手邊的桌上。
我緊張地以幾個有關一般請求撤銷動議的重點開場,哈維法官一聽,馬上把我視為是他所聆聽過最蠢的傻瓜,不可思議地低頭盯住我看,臉龐因難以置信而扭曲,但至少他閉著嘴,我則試著迴避他的眼睛。
狄克在過去約二十分鐘裏連打了十一通電話,還是找不到布魯勒。在回事務所的途中,我把哈維辦公室裏頭那詭異的一幕重述了一遍,善變的藝術家狄克想要拿錢走人,他的論點強而有力,現在再多的錢已經救不了唐尼一命,所以我們應該拿所有能拿到手的東西,讓荳德跟巴地好過一些。
「真難侍候,真難侍候。」
這實在是極廉價的一擊,但為了某個理由,我就是無法不說。波怡金是我們班上兩個夠格被天畢僱用的學生之一,我們彼此討厭了三年,並一起參加了上個月的考試,他的名字沒有出現在星期天的報紙上。我相信對和_圖_書於他們聰明的新兵之一竟然沒有通過資格考試,大事務所必然覺得有點丟臉。
我也一樣,不看報紙便把自己埋在筆記裏,並且不時瞥一下窗外空盪盪的停車場,拚命看有沒有探員像電影裏演的那樣站在沒做記號的車旁,吸著沒有濾嘴的煙,喝著走味的咖啡。有時候狄克百分之百可信,有時卻又像外表看來的那樣瘋瘋癲癲。
「收下那筆錢,孩子,這種事我是老經驗了,你必須聽我勸。」
拖著沉重的腳步和橡膠似的膝蓋,我毫無信心地走到法庭圍欄邊的旋扉,喉嚨焦燥,聲音乾澀軟弱。「對不起,庭上,我是來參加荳德聽證會的。」
他們又你來我往地唱了會兒戲,由於沒有辦法理性地思考,所以我話說得很少,最後讓杜曼環著我的肩膀,離開了那間辦公室。
「所以,宏利已經授權我對你及你的委託人提出七萬五千美元的和解。」
我也在找他,我打電話到優吉士去找普林斯,他會曉得布魯勒在哪。我跟很熟絡的經理比利聊了會兒,得知普林斯好像也不見了,他們到處都打了電話去問,一無所獲,比利既擔心又緊張,聯邦調查員剛走,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我客戶的意思。」杜曼解釋道。他的雙手被縛,毫無力量。
坦白說,我原本有更深的期待,以為會親眼目睹偉大的杜曼展現一些幾近魔法的東西,昨天以前,甚至還期待著這場前哨戰,想看看優秀的律師杜曼和法庭的吵架高手布魯勒大吵一架。
「那還不夠好,庭上。」杜曼敞開雙臂地說,好像這是多麼荒謬的一個主意!
哈維是個差勁的演員,還試圖做出驚訝的模樣。「多少?」
我恨他那儼然施恩於人的口氣,他那拘泥於細節的愚蠢,這不過是動議,又不是審判。「庭上,我下週就會領到執照了。」我說,心中的怒火給了聲音不少的協助。
「我們反對這位年輕人出庭,」他伸手指向我,話聲既慢且沉,我已經開始恨起他來了。「怎麼,他甚至連執照都還沒有。」
他非常的圓滑,我可以力爭這件案件的價值,說他的客戶有多糟,而他只會微笑,並一路應和著我點頭,充耳不聞,毫無效果。現在杜曼一心想要我拿他的錢,就算我說他老婆壞話,也困擾不了他。
法官的表情文風不動,手指也繼續敲著。「你是誰?」
我對於事實和法律的演繹解說會比較短,訴狀和辯論則會明確地切入要點,相信在座定會有人稱許我的做法。
抵達崔迪的店時,天還是暗的,我是她第一位顧客,咖啡已經煮好,甜甜圈也熱騰騰的,我們聊了一下,但崔迪有事要做。
這件事,當然必須一步步,循序漸進地來。
「是很了不起,杜曼先生,你回去問波怡金就知道。」我說。杜曼的臉繃緊,並閃過一絲明顯的退縮神色,事實上,是整桌都一起退縮了那麼一下。
我一片茫然地靜坐著,空洞地盯住藥瓶看,希望他會在那裏被那些藥丸給梗死。杜曼什麼也沒說,卻突然一躍而起輕靠在桌角,用溫暖的表情和笑容俯視著我。
我幾乎都可以看到在洗手間裏的杜曼,現在正把耳朵貼在門上傾聽,就算裏頭裝有傳聲器,我也不會覺得訝異。
我們一走進廳堂,就看見大廳那兒淚水漣漣的祖兒,她已經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況,因為每個人都在找布魯勒,睫毛膏在她痛哭詛咒的時候留在面頰。她一遍又一遍地說,這完全不像他平常的作風,一定出了很不好的事。
「你是律師嗎?」
「當然。」他撒謊道,踩下煞車,撞上路邊,我爬也似地跳出來。「停好車後我就過去。」他叫道。我衝上一排水泥階梯,穿過門,再登上一排階梯,然後便驟然置身在司法大樓裏。
「呃,我叫做貝勒,幫布魯勒做事。」
「布魯勒先生呢?」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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