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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該拆開來著的。」我說，但並非真的生氣，這種時候，根本就不可能發脾氣。

我大聲笑了出來，這很惡劣、小氣、討厭、稚氣、報復心重，甚至可恨，但我控制不住自己。她為了嫁人，不惜懷孕，我想壓力是太大了，走進岔路三個月，只忙著籌備婚禮，為育嬰室挑選顏色，八成因而忽略了她的功課。

「謝謝。」

「會用掉多少開銷？」

倫理法規中有一條禁止所有的律師跟非律師搭檔開業，我本想提出來說，但隨即明白說了也沒用，狄克自會想出十幾條辦法來規避。

「以前他從來沒有像這樣分過錢，」狄克說，身體又抽又動的。我們坐在幽暗餐廳的後排廂座裏，根本不可能會有人聽見我們所說的話，但他還是焦灼不安。「快要出事了，貝勒，我非常肯定，托克索和電吉就快走了，聯邦調查人員已經全面盯死布魯勒，所以他才會開始散財，我很緊張，真的很緊張。」

「我不擔心被捕，是擔心我的工作。」

但我知道他一定悽慘透了，一定為落榜又傷心又自責，並且一定很擔心薛寇的反應，害怕明天上班的情景。

我們一起點頭，我在心中默數著錢，狄克無疑地也正在做相同的事。

我到一家優皮式咖啡館去吃硬麵包圈，開始了這一天，另外還買了厚厚的一份週日報紙，攤在後頭一張桌上，好幾件事都快全面披露了。

我轉過身去看著勃蒂小姐，有那麼一剎那，真想為如此魯莽地侵犯他人隱私權而甩她一巴掌，她應該早一點告訴我的，而且她也無權擅開他人的信件，但每一顆灰黃的牙齒都露出來，她眼中帶淚，雙手撫臉，幾乎就跟我一樣的興奮，於是我的怒火很快地便轉成為徹底的得意。

狄克和我交換了一抹緊張的眼神。

我雖在困境，但仍飛快思索著。「秘書呢？」

「現在？」

「你知道多少？」

我本欲開口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但那其實已經非常明顯了，現在和我是朋友的狄克還想要更進一步，因為我已經通過律師資格考試，所以我可以提供保護傘罩他，狄克是想要個搭檔：在我能夠說點什麼之前，他已經再度發動攻勢。「你身上有多少錢？」他問道。

我今早在優吉士做到一點，暫時還不想過去，所以照理來說，這個週末夜晚我沒什麼事好做，更糟的是我也沒想到要做什麼。悲哀啊，想不到跟一個八十歲的女人吃薄餅的主意，還挺吸引人的。

我洗了個澡，換上卡其褲和球鞋，在走進屋子時，聞到從廚房裏傳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勃蒂小姐在那裏忙來忙去，告訴我她從來沒有做過薄餅，好像我聽了應該要很開心似的。

我搜尋著卜克，但他沒在裏頭，我再看、三看，肩膀跟著傾頹下來，然後又hｅtｕbｏｏk.cｏm•ｃoｍ把報紙放到桌上去，大聲唸出每一個名字，卻還是沒有卜克。

的確是的，我兒到廚房去，笑得像個超級大白痴，如釋重負地吸了一口氣，每件事都棒透了，這是個多麼美妙的世界。「讓我們來慶祝一下。」她頑皮她笑道。

我勉強維持肅容說：「謝謝，布魯勒，你實在是太慷慨了。」

「根本不需要，」他馬上說，狄克是下過功夫的。「至少一開始不用，我們倆可以負責接聽所有的電話，再裝具電話錄音機，我能打字、你能打字，一定行得通，等我們賺了些錢以後，再找個女孩來幫忙。」

「對不起，我還以為你會要我拆。但這不是件讓人覺得興奮的事嗎？」

布魯勒把我們叫進他的辦公室並關上了門，先恭喜我通過了律師資格考試，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考試就過，我相信這一定讓狄克覺得自己更笨，但狄克什麼也沒顯露出來，只是坐在那裏舔他的牙齒，頭永遠是那樣歪向一邊。布魯勒聊了會兒連德的和解，今早他已收到那張十萬塊美金的支票，下午連德就會過來拿他的賠償金，而他覺得我們或許也該從這筆交易中得著些許利益。

「不然你以為房租為什麼會那麼低？」

「做得好，你們兩個，現在就再去多簽一些回來吧。」

「今天，當你在髹漆的時候，郵差敲我的門說要找你，我說你正在忙，所以我就簽收了。」

「做什麼都好。」我說，好想衝到後院去，朝著滿天星辰大叫。

我把報紙拉近仔細地看起來，我在那：是真的，並非筆誤，我是真的通過資格考試了：接著再火速瀏覽名單，有許多是我已認識了三年的名字。

「聯邦調查人員，我想，事務所已遭全面監視。」

工作還算順利，油漆所展現的即時成果讓人十分愉悅，我看得到進度，太陽又剛好被雲層擋住，而我則以最擅長的悠閒節奏刷著。

「不用放在心上，」他說得一副樂善好施本來就是他本色的樣子。「就當做是通過資格考試的禮物吧。」

「我也許會讓你應付一些辯論，所以要準備好。」布魯勒說。我大口地吞嚥，刺痛立即轉為驚慌。

「工作去，」他說。「在提出撤銷的動議中就輸掉官司，是會丟臉的。」

他會在明天打電話來恭喜我，表面上他會是個誓言下次一定要做得更好的運動家。

哈，哈，哈，最後的笑聲終於是屬於我的。

突然她跳了起來。「我忘了一件事！」說完便匆匆忙忙跑進廚房裏去，我聽見她在那兒翻動紙張的聲音，接著就帶著一張紙衝回客廳裏，戲劇性地停在我面前公布：「貝勒！你通過律師資格考試了！」

狄克和我均在心中默算起來，三萬三的三分之一是一萬一，一半就是五千五https://m.hetubook.com.com百美元。

「夠說服我自己的了，不要再問更多的問題。」

「什麼時候送來的？」我問道。

「我還在想，狄克，給我一點時間，你弄得我漫無頭緒，根本沒有辦法清楚地思考這件事。」

「所以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對不起，但我們必須趕快行動才行。」

律師試務委員會一向用掛號信寄送律師資格考試的結果，在法學院裏，你不時會聽到等待的考生在信箱旁崩潰，或者狂喜到大街上，像個白痴一般揮舞信函的故事。一大堆的故事，當時聽來有趣，現在卻失去所有的幽默。

布魯勒說他今年已經大有斬獲，目前所得已比去年全年還多，同時他也想要讓大家都歡喜快樂，再說這件案件和解得快，他本人只花了不到六小時的時間。

現在我卻又不曉得自己該怎麼做了。我想像得到他現在一定正在幫夏琳給孩子們穿衣服，準備上教堂去，試著微笑，做出最自然的表情，試著說服他們說，這只是一時的挫折，下一回他一定能夠金榜題名。

我們在靜默中緩慢進食，兩個人都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走。和像狄克這樣的人一起從事法律業務，四個月前想來絕對是個不可思議，甚至是可笑的主意，但是現在我卻創造不出足夠的藉口來阻止他成為我的合夥人。

我們一起為我的幸運舉杯，碰了田納西銀行的杯子一下，然後啜上一口，那味道真像兒童的咳嗽糖漿，而且灼熱一如純伏特加酒，她咂著嘴道：「我們最好坐下來。」

「我想應該是吧。」我一陣緊張刺痛地答道。我做好並提出了一份三十頁的反駁原告的狀子，然後杜曼和保險公司打回來一份反反駁狀，布魯勒打電話去向哈維提出抗議，相談甚為不歡。

「你手上有多少檔案？」

還不錯，南瓜和黃椒雖然有點咬不爛，但她放了羊芝士和洋菇，加上我又真的餓扁了。我們在客廳裏邊吃邊看卡萊葛倫和何德莉夏萍的長片，她幾乎從頭哭到尾。

「誰？」

「我們走人。」

「我得展開行動，貝勒，我的確知道一些我不能說的事，好嗎？所以請你相信我，布魯勒即將受重挫，他的運氣已經用完了。」他停頓下來，挑起一顆胡桃。「如果你不想跟我走，那我今天下午就要找尼可拉斯談了。」

「給我幾個小時的時間，讓我睡上一覺想想。」

「我不明白，就算布魯勒被告、被捕，在他們調查期間，他還是不會被關進牢裏，事務所仍舊可以照常營業。」

「一言為定。」

突如其來的財富會讓人渴求好一些的日常事物，狄克和我決定暫停平常在崔迪的店吃的三文治和湯，改到附近一家牛排館去用午餐，我們一起點了頂級肋排。

他斜睥笑著，海狸般的和-圖-書牙齒閃閃發亮。「我已經找到一個地方，是在麥迪遜一棟老房子古董店的樓上，四房，一間洗手間，剛好位於市立監獄和聖彼得中間。」

第三十一天，星期六，我的工頭於九點用油漆刷子來敲我的門之前，我一直元龍高臥。她突然決定我公寓底下的車庫需要髹漆一番，雖然我覺得看起來還好。她以煎好的燻肉和蛋誘我起床，說它們漸漸冷了，所以要快點。

撞傷連德的醉漢的責任保險給付極限是十萬塊美金，狄克已經告訴那名醉漢的代理人，連德的索賠價值絕對高過於那個限度，結果的確是如此，那位代理人遂應允支付達於限度滿額的償金。布魯勒只在最後一分鐘被抬出來，威脅說要打官司什麼的，狄克做了百分之八十的工作，我頂多只做了百分之十五，其餘才默默歸功於布魯勒。但是在布魯勒事務所的償還計畫下，狄克和我都分不到錢，因為布魯勒對於贏得的酬勞，有著極其明確的定義。由於是他最先聽到的，所以連德是他的案件，狄克和我是到醫院去簽下了他沒有錯，但那本來就是身為布魯勒手下分內的事。如果是我們先發現那件案件，再簽下它，那麼就有資格分些酬勞了。

托克索與雷吉之外，就只剩尼可拉斯了，而我知道狄克並不喜歡他，我同時強烈地感覺到狄克說的有關布魯勒的事全是真的，只要每週看兩次報紙，你就可以知道那個人的確正碰上了大麻煩。過去幾年來，狄克一直是他最忠實的手下，連他都準備走人的事實真是嚇著了我。

我可以感覺得到火車已轟隆隆地開來，聯邦大陪審團已經持續不斷集會了一個月，對於這件事，報上幾乎每天都有後續報導，狄克將會愈來愈緊張。

不過，我本來是連一毛也沒期待的，所以霎時覺得富有起來。

「把它們拿出你的辦公室帶回家去。」

甜瓜白蘭地的效果一直持續到隔天天亮以後，我洗了個澡，然後悄悄離開住所溜進我的車，從車道往後一路返到了街上。

「好，但為什麼，他們又不能逮捕我們。」

他聽得生起氣來。「聽我說，萬一他們拿傳票和鋼鋸來怎麼辦？他們可以這麼做，你知道嗎？這種事在敲詐案中就曾經發生過，聯邦調查人員最喜歡出其不意她突擊律師事務所，抱起檔案，帶走電腦，他們根本就不會管你我的死活。」

「嗯，五千五百美金。」

完美的地點！是每個律師都會夢想的所在。「那可是城中挺雜亂艱苦的地區。」我說。

卜克是個非常驕傲自重的人，總是相信自己可以得到一切，我也願意開車過去陪他一起難過，但那是行不通的。

「我也是，加起來就是一萬一千美元，如果我們每個和*圖*書人拿出兩千塊來，合起來就是四千，可以用每個月五百塊租下一間小小的辦公室，電話加水電一個月大約也會花個五百塊，我們可以買幾件不化巧的家具，用微薄的資本先開個半年看看，我去拉生意，你來上法庭，我們五五分紅，什麼都一半一半消費、酬勞、盈利、工作的時數。」

「對，謝謝。」狄克說。我倆都大感意外，卻也都還想著布魯勒做六個小時，便賺到兩萬二的事，算起來一個小時可差不多是三千五百塊美金。

我把名單再著過一遍，磊然驚覺到莎拉的名字並沒有在上頭。陀德先生通過了考試，但他的新娘沒有。

「專為特殊場合珍藏的。」

他抽動身子，往四下看了看，然後對著我小心翼翼地點頭，眼睛在歪七扭八的眼鏡後頭拚命打轉滾動。

「甜瓜白蘭地，很烈的玩意兒。」她嘰嘰咕咕地笑，這種時候，給我什麼我都喝。她找來兩個成對的咖啡杯。這屋子裏從不供應酒倒到半滿，那酒又濃又稠，氣味則讓我想起了牙醫診所內的東西。

一連四天，頭版都是有關明輪災害的消息，總共有四十一個孩子罹難，律師們已經開始提出訴訟。

第三件新聞倒是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在商業版的最後一頁，有著一則標題為「一百六十一位通過律師資格考試」的小新聞，內容有試務委員會發表的三行談話，然後就按字母順序先後排列的名單，用小小的字體印出我們所有通過的人的名字。

「還好，我想髹過漆就是。」

「我也在弄。」狄克幫忙地說。

「租金聽起來蠻低的。」我說，只是想說點什麼，同時也想看看他做到什麼地步了。

在本地一般版上的第二件新聞，是最新一期有關警方腐化，尤其是上空俱樂部和執法單位糾纏不清的一系列調查。報上提到地方首腦人物威爾以及酒館老闆，同時是前聯邦被告普林斯兩人的律師，都是布魯勒。報上也說，布魯勒本身可能就是聯邦政府的調查目標。

「你不要我做你的合夥人？」他可憐兮兮地說。

坦白說，我從沒想過這一點，我想自己此刻著來必定是滿臉的驚訝。「他們當然可以讓他休業，」他急切地繼續說。「而且還會樂於那樣做，你和我則會陷於他們雙方的相互攻擊中，而沒有人完全沒有人會關心一下。」

「不到兩千，包括房租、電話、水費、日常用品、影印和其他一干零零碎碎的小東西，但我們可以一切從簡，節省著過，注意開銷，賺進利潤，非常簡單。」他啜一口冰茶打量著我看，然後再度傾身向前。「聽我說，貝勒，在我看來，我們是平白留下了兩萬二，我們應該拿走可以涵蓋我們一年開銷的全部酬勞，我們自己出來開吧，保住所有的錢。」

我們的沙拉送來了，我把高芎www.hetubook.com.com塞進嘴裏，狄克撥弄著，卻吃得不多，他的心思太過奔騰紊亂，無法集中在食物上。

已經過了三十天，卻仍不見信來。我用的是家裏的地址，因為我才不要布魯勒那兒的任何人拆那封信。

所以，出自他善良的心，他想給我們獎賞。他那一份是三分之一，也就是三萬三千美元，但他並不打算獨有，他與我們分享。「我要從自己這份拿出三分之一來給你們兩個平分。」

昨晚在勃蒂小姐記憶力自然恢復，並交給我那天大的好消息時，我差點就打了電話給他，但我就是沒辦法真的打，決定自己既然已經通過了，就不妨再等一等，讓卜克打給我，心想如果他在幾天內都沒有打給我的話，那麼我就曉得他沒過了。

「這是什麼？」我接過瓶子說，從來沒在優吉士裏見過這種東西。

她伸長了手進櫥櫃深處裏去摸索了一陣，微笑著慢慢拿出一個樣式古怪的瓶子來。

「我們為明天做好準備了嗎？」布魯勒問我。明早九點我們將要在哈維法官大人面前辯論宏利動議撤銷的請求，布魯勒和法官已經為動議有過一次不愉快的交談，所以我們實在不怎麼期待這次的聽證會。

「很合理，我們明天都要到法院去，那就早一點碰面好了，在崔迪的店，我們不能在辦公室裏談，你回去睡一覺，明早再告訴我結果。」

「房子質素好嗎？」

第二部長片是保加和白考兒的作品，而我的肌肉開始痠痛，昏昏欲睡，但勃蒂小姐卻坐在沙發邊緣，屏息靜氣地全神貫注在一部她已看了五十年的電影裏的每一句臺詞上。

「好，那我們兩個都上法庭去，天知道他們可能會一去就是一十個。」

我撲過去拿她手執的那一張白紙，那是田納西律師試務委員會寄來，理所當然署名給我的信函，而橫過中間的那行顯著的字，則是光榮的一句：「恭喜，你已通過律師資格考試。」

「有人在監視我們嗎？」

她在下午六點時宣布停工，說我做夠了，而她有個關於晚餐的好消息她要為我們做個蔬菜薄餅。

簽收是一回事，打開它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現在，今天下午就拿，另外拿走你可能會想帶出辦公室的東西，最好通通趕快移出去，但別被捉到，好嗎？」

狄克和我都在想他做什麼做了六個小時。

「我是個不錯的髹漆好手。」

喝了幾口後，勃蒂小姐就在沙發上打起呼來了，我關掉了電視，再倒一杯酒，這酒頗有勁道，在經過最初的燒灼以後，味蕾就不再排拒它的氣味了。我帶到月下平台上去喝，依然懷抱微醺的謝意仰天微笑，感謝這神賜的好消息。

我想了一下，我有厚厚一袋有關於荳德案的檔案，薄薄一份勃蒂小姐的文件，和一個布魯勒上週拿給我沒什麼作為的工人賠償案件。「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