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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為什麼我當時不留下來呢？她把我硬推出門外是一項原因，而彼時那好像也是最好的辦法，在從被猛烈攻擊到成為一個兇手的短短十五秒鐘內，誰又能理性地思考？

過去四個小時內，我所意識到的最嚴重錯誤，是所謂凱麗在撥完九一一後打電話給我的謊言，這是我會那麼快就到警察局去的藉口，卻也是一個笨到難以想像的謊言，因為根本沒有那通電話的紀錄，如果警方查證電話紀錄，我的麻煩就大了。

或者我應該報警說出實情，凱麗和我有權進屋裏去，很顯然地，他是在理應置身於別處時，埋伏在附近。我完全有權反擊、繳他的械並用他自己的武器打他。證諸他暴力的天性和歷史，沒有一個陪審團會判我有罪，更何況在場另外一位唯一的證人，完全站在我這一邊。

狄克整個上午都待在警察局裏拿逮捕紀錄和追蹤凱麗的文件，他和史茂頓相處融洽，主要是狄克長得完全不像個律師，現在他又搖身一變為偵探，連助理律師都不是了。有趣的是，史茂頓說早上過後，他們便接二連三地接獲針對凱麗而來的死亡威脅。

「五呎五時左右吧，體重不會超過一百一十磅。」

當你犯下謀殺罪時，你通常會犯上二十五項錯誤，而如果能想出其中十項，那麼你就是個天才了，至少我有次從電影中聽來的是這樣。事實上那並不算是謀殺，還比較像是自衛的舉動，但錯誤仍漸次累積。

我想那是第一個錯誤，我不該那麼快離開的，我應該等個十分鐘左右，看看有沒有鄰居聽到什麼，然後才隱入黑暗中。

我們有好多想說的話，但這裏並非合適的地點。

「捉得好。」她說。我的大腿立時起了一陣雞皮疙瘔，這正是我要的檢察官！

整整花了一個半小時，才在迷宮深處找到凱麗，並把她帶到會客室來。我們面對面坐在一扇玻璃的兩頭，透過電話交談。她告訴我說我看起來好累，我跟她說她看起來很棒。她那堅牢房只住她一個人，安全無虞；但是很吵，所以她沒辦法睡覺。她真的好想出來，我告訴她我正傾盡全力在辦。我跟她講了拜訪摩根的經過，解釋保釋如何運作，但沒有提到死亡威脅。

薛寇出城去了，不過卜克答應開始打電話。我在八點半時離開事務所，趕往市區，徹夜都試著不去想凱麗正被關在牢裏。

宏利的律師在星期二下午五點時，向克利夫蘭的聯邦法院要求破產法保護，彼得在我藏匿凱麗時打電話過來，由狄克接獲了這個消息，當我幾分鐘後回去時，只見狄克看起來面如死灰。

半小時後，我們全部來到監獄，我知道巴曲肩套裏有鎗，我覺得那個叫做域奇的保釋人也荷有武器，我們已經為一切做好了準備。

「住在一間庇護所裏，那些沒有名字的地下家庭之一。」

「我並不介意現在被一鎗打死。」他說。

彼德先為判決向我道賀，說那成為他們那裏週日報上的大新聞，我的聲名遠播，然後再告訴我宏利正出了些怪事。聯邦調查局聯合了俄亥俄州的檢察總長，以及州保險部門，在今早突襲總公司，並且開始搬走檔案記錄；除了會計的電腦分析師以外，其他的職員全都被遣回家去，並被告知兩天內不必回來上班。根據最新的報紙消息報導，母公司已經虧損了一些證券，和裁減了一大批員工。

「就是我。」我聳聳肩道，只是另一天的工作而已。

我提起昨晚，結果她完全無法自持，馬上哭了起來，於是有好長的一段時間，我們都沒再說話。

宏利的職員和代理人會遭受壓榨，像李曼查克的人將飽受打擊。

我跟狄克九點半時在大廳碰面，他拿到了逮捕紀錄，我要他到警察局去找她的檔案。

我打電話到卜克的辦公室去，跟他解釋昨晚我一位正在辦離婚手續的客戶殺死了她丈夫，但她實在是個很可愛的女孩，而我要把她弄出監獄，我需要他的幫忙。薛寇的哥哥是一名刑事法庭的法官，我希望他答應保釋放了她，或者訂個低得離譜的保釋金。

由於心中百感交集，反而使交談不易。我告訴了她宏利的事，她只因為我的沮喪感到失望，錢對她而言，並無任何意義。

「我想把她弄出監獄。」我說。

但萬一克里夫和朋友在她躲在庇護所裏的這幾天，無意中弄壞她的車子，而這個朋友在這幾小時內出面向警方告發呢？我的想像力天馬行空地亂竄。

我又想起了唐尼，看見坐在樹下的他，在庭外作證時勇敢不屈的堅強表現，宏利的偷竊行為讓他付出了永恆的代價。

「它們我很清楚，真的很管用。」

我把過去的六個月全部花在這件案件上，現在那些都成為被浪費掉的時間。自從開業以後，我們的事務所維持著每個月平均一千美元的收入淨值，但之前我們一直有荳德案能大賺一筆的夢在後面驅使著。如今我們現有的案件還賺不到足夠的酬勞撐過下兩個月，而且我也不打算出去拉生意。狄克有件正經的車禍案，不過大概要等六個月，醫生允許那位客戶出院之後，才能夠和解，和解金額最高是兩萬美元。

我讓狄克睡到五點就叫醒他，一小時後，他已經在事務所裏喝咖啡。我把我這邊版本的故事說給他聽，而他第一個的反應漂亮極了。「沒有一個陪審團會判她有罪。」他毫不遲疑地說。

「那並不是今天最糟的一通電話。」

ｈtｔps://ｗｗw.ｈｅtｕbooｋ•cｏｍ.ｃｏm我打電話給巴曲，把睡死了的他挖起來，他是個夜貓子，是個離過三次婚的單身漢，喜歡流連於酒吧。我告訴他說他的朋友克里夫死了，這消息似乎令他的精神為之一振，八點過後不久，就已經來到了事務所。我跟他解釋說我要他到公寓附近去查一查，看看有沒有人看見或聽見什麼，看看警方有沒有到現場去做同樣的事。巴曲中途打斷我說，他是個偵探，知道要怎麼做。

「審判是一回事，」我說。「把她從牢裏弄出來是另一回事。」

「她很害怕，他喝醉了，無意中她又捉到了球棒。」

電話鈴響，狄克接起來，聽一下，然後飛快掛斷。「有人說他要宰了你。」他實話實說。

看到凱麗令我精神一振，我們在她房裏吃中國菜，把門鎖上，並把我的鎗放在椅子上，再蓋上我的外套。

「我需要先拿到檔案看過，我會打電話給保釋官，告訴他我們對於低保釋金毫無異議，她現在住哪兒？」

羅尼法官在三點半時抵達他的辦公室，而狄克和我早在一旁等著，他有上百件事要忙，但卜克已經打過電話，灌了法官秘書一堆迷湯，所以事情進行得再順利不過。我交給法官一堆文件，用五分鐘跟他回顧了整件案件的前因後果，再以要求低保釋金作結，因為付錢的，將是身為律師的我。羅尼簽了一萬美元的保釋金額，我們謝過他之後便離去。

彼德留下了他家裏的電話，而我也終於鼓起勇氣來打給他。他為這個壞消息向我致歉，說那裡的法律與金融界都已鬧哄哄一片，現在說知道所有的事實還太早，但看起來好像是母公司在買賣外國貨幣上遭受重創，然後就開始從它包括宏利在內的附屬公司吸收儲存的大筆現金，情勢愈發糟糕後，母公司便乾脆搜刮了錢轉到了歐洲去，母公司大筆股份又都操縱在一個開在新加坡的美國海盜集團手裡，聽起來好像全世界都在共謀設計對抗我的樣子。

摩根揮手指了指我們周圍的檔案說：「正是我的生活。」

我們時而笑，時而差點哭出來，她擔心明天、後天以及警方可能會做或會發現什麼，她更怕克里夫家裏的人。這些人從五歲起就開始「狩獵」，鎗支早已變成一種生活方式。雖然我一再保證不會發生，但她仍怕死了要再坐牢的可能性，如果警方和檢察官繼續猛烈追查的話，我就會挺身而出，坦言實情。

但他們在走下坡時，總還能撥出百萬美元左右來給我們吧。

是李曼查克在克利夫蘭的律師彼德，上回我跟他通話，是在她作證過後，我向他由衷致謝，他則告訴我說，再過幾天他也要親自提出訴訟了。

席比縣地m.hetubｏoｋ.cｏｍ.com區檢察官的辦公室在三樓，總共有五組七十幾位檢察官，家庭虐待組只有兩位，摩根和另一位女士。幸運的是，摩根人在辦公室裏，到那裏去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於是我跟接待員閒扯了三十分鐘，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還真的管用。

我們並躺在窄窄的床上，緊握住彼此的手。我昨晚一夜沒睡，今天下午打了一會兒的盹，感覺上過去一個禮拜以來，睡眠時間好像還不到十個小時。我不能抱緊她，因為怕會弄痛她，然後就墮入夢鄉了。

「死亡威脅，一些瘋子打來的。」

我打開門鎖，悄悄走進幽暗的走廊，穿過寬敞的房子，直到找著獨自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的貝蒂，昨晚的事她僅知一些細節。我跟她解釋說凱麗現在太脆弱，不宜留她一人獨處，我必須留下來陪她，必要的話，我會打地舖，庇護所有嚴禁男士過夜的規條，但在眼前的情況下，她願意破一次例。

隨著夜晚的流逝，其他的錯誤接二連三地冒出來，所幸大部分都只源自於一顆恐懼的心，而在仔細地分析和在拍紙簿上畫個夠後，大部分也都煙消雲散。

他也聯絡了一個擔任保釋人的朋友，他會幫我們一個忙，開具僅僅百分之五，而不是一般慣例百分之十的保釋金，省我一點錢。

我寫給域奇一張支付保釋金的五百美元支票，並簽了所有的文件，如果凱麗的起訴沒有撤銷，或如果她沒有按照法院所訂的日期報到，那麼域奇若非得追討回剩餘的九千五百元，就是要找到她，並把她拖回監獄裏去，我向他保證起訴一定會撤銷。

我走進席比縣司法大樓後，直接就找到羅尼的辦公室，卻得到羅尼法官和他弟弟一樣出城去，在下午稍晚之前不會回來的消息。我打了幾通電話，試著找到凱麗的文件，她只是昨晚被捕的數十人之一，而我相信她的檔案依然在警察局裏。

我們把腳架上桌面，不發一語地在我的辦公室裏坐了好長的一段時間，完完全全的沉默，沒有聲音、沒有電話，也沒有樓下傳來的車水馬龍聲。有關於狄克要拿多少酬勞的事情，我們一直還沒有討論，所以他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損失了多少。但我們都知道我們已經從紙上百萬富翁，一變而成幾近破產的人，我們昨日讓人眼花撩亂的夢，現在只顯得愚蠢可笑。

「五千萬美元那個人？」她說，現在臉上是相當不同的笑容。

災難喜相伴，但為了某些理由，總讓我覺得自己的損失好像比另外大部分的人都還要慘重，其他的人也會受害的事實，並沒有帶給我多少的安慰。

處理的過程花了彷彿永無止境的時間，最後終於見到她沒有手銬，只有笑容地朝我們走來，我們趕快護送她上了我的車，我已經要求巴曲和狄克跟我https://m.hetubook.com.com們同行幾條街，以策安全。

「那她是怎麼把他給打死的？」她的口氣近乎敬畏，而不見一絲的指控。

她是個徹底的傾聽者，並且做了好多筆記，我交給她目前的離婚訴請書、舊的那一份以及克里夫因毆打妻子被捕三次的紀錄副本，我答應在她下班以前，把凱麗的病歷送到，並先形容了被打得最慘的幾次的受傷情形。

實際上我周圍的這些檔案都涉及毆打妻子、孩子和女朋友的男人，所以摩根會站在哪一邊是預料得到的。「可憐的孩子。」她說，而她講的可不是克里夫。

我設法擠出笑聲來，他要是知道實情的話——

我繞著上頭攤著一排黃色拍紙簿頁的辦公桌踱步，我列出公寓、屍體、衣服、鎗、棍棒、啤酒罐及一切我所能想到的東西一覽表：畫出我的車、她的車和他的卡車停放在停車場內位置的草圖；並將夜來回想得起來的每一過程和事件寫成了好幾頁。我最佳的猜測是我只在那間公寓裏待不到十五分鐘，可是寫下來卻像本薄小說。外頭能聽到的尖叫和咆哮有幾聲？我想不會超過四聲。又有多少鄰居看到一個陌生男人在尖叫聲後離去？誰知道。

還有一線生機，那就是在一週前，宏利的收支平衡表看起來還健壯到足以說服陪審團相信能夠撥出五千萬美元來，基力估計公司有一億美元的現金，這其中必然有些實情在吧。我想起雷烏柏格的警告，永遠不要相信一家保險公司自己的帳目，因為他們的會計規則都由自己制定。

當我們道過再見，在我正要離開會客室的時候，一位身著制服的獄卒叫了我的名字，她問我是不是凱麗的律師，然後交給我一份列印。「這是我們的電話紀錄，在過去兩個小時內，已經接了四通有關於那女孩的電話。」

我並不真的相信如此，狄克也不信。

摩根是一位年約四十的漂亮女士，握手堅定，面帶笑容地說：「我忙得要死，直接說重點吧。」她辦公室裏的檔案堆到無法想像的多，但卻整理得井然有序，光看這些待辦的工作我就累了。我們分別坐下來，然後，她突然認出我來。

我能說的不多，我剛在十八個小時前殺死了一個人，實在很難專心在不相關的事情上。我們聊了會兒，我向他道謝，他則保證會繼續讓我瞭解後續發展。

我沒辦法讀那該死的列印。「什麼樣的電話。」

第二項錯誤是有關於她車子的謊言。離開警局後，我隨即驅車到那座停車場去，找到她的福士捷免和他四輪驅動的小貨車，如果沒有人告訴警察說她的車已經好幾天都沒人動，這個謊言就行得通。

彼德明天早上會再打電話給我。

狄克、巴曲和我聚在事務所裏吃三文治，並計畫接下來的行動。巴曲敲了克里夫夫婦家附近每一棟公寓的每一扇m.hetubook.com.com門，發現只有一個人可能聽到了什麼東西砰砰碰碰，她就住在樓上，我懷疑她是否看得到我離開公寓，並覺得她聽到的，可能是巨棒第一次揮空打破木架時所發出的聲音。警方沒有找她談，巴曲在那裏待了三個小時，都不見警方活動的身影。公寓已被鎖上封起來，好像還吸引來不少圍觀的群眾。在某個時刻來了兩個似乎和克里夫有親戚關係的年輕大漢，伴隨著一卡車下班的男孩，一群人就站在警方的膠帶外，瞪著公寓的門詛咒並誓言報復，巴曲跟我打包票說那絕對是一群凶神惡煞。

我跟凱麗講了死亡威脅的事，兩人都覺得那是來自他瘋狂的家人和工作上的鄉巴佬朋友。在迅速離開市區趕往庇護所的途中，我們沒說多少話，我不想討論昨天晚上的事，她也還沒準備好要談。

我決定到監獄去看她，狄克會找到合適的法官開具她的保釋文件，巴曲會跟他的保釋人準備好；就在我們正要離開的時候，電話鈴響，狄克接了以後便交給我。

「她在那裏很安全，但那可憐的孩子現在在監獄裏，而上次的捱打讓她現在仍一片青、一片紫的。」

「她個兒有多大？」她問道。

「恭喜。」她顯然印象深刻。啊，成名的代價，我覺得她此刻正在做著其他律師們所做的事——計算五千萬美元的三分之一是多少。

她一年最多賺四萬塊美金，所以想聊一聊我發的這筆大財。我向她簡述了一下審判的過程，以及當我聽到判決時的感受，很快地結束以後，我就告訴她我為何在此。

我們擬出計畫來，我需要紀錄文件——逮捕報告、法院檔案、病歷表和她第一次訴請離婚書的副本，狄克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展身手。七點的時候，他又出去買回來更多的咖啡和一份報紙。

消息刊登在一般地方版上的第三頁，是附有死者的照片，僅僅三段的短文，因為發生在昨天深夜，所以來不及寫成太長的故事。標題是「丈夫死亡，妻子被捕」，但這種事孟菲斯一個月會發生三次，如果我不找，就不會看到。

我們同意明早九點再見。

情況很快地就變得一團混亂，可能要花好幾個月的時間才能完全釐清，但當地的美國檢察總長今天下午已經在電視上保證一定起訴，對我們大家可都會大有好處。

我把所有的內容轉述給狄克聽，而我們都知道已經毫無希望，錢已經全被狡猾到不會被捉到的騙子給捲走。好幾千名完全有理索賠，而且已被壓榨過一次的保單持有人，將再被壓榨一次，狄克和我會被壓榨，荳德和巴地也是，唐尼已被壓榨到底，而杜曼在提出他法律服務的鉅額帳單時，也會遭到壓榨；我跟狄克提起這件事，但現在實在很難笑得出來。

「你從五千萬美元的判決淪落至廉價的離婚案？」卜克開玩笑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