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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約定

作者:茱迪.皮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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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真相 過去 一九九七年十月

第三部 真相

過去 一九九七年十月

「沒有妳,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克里斯輕聲說。
「我是說真的,」克里斯用手肘撐起身子。「妳為什麼不等六個月、看看感覺如何?」
「因為吞藥太容易出錯,」她說。「到後來會被送到精神病房強迫洗胃。」
她看到他起了防衛心,不禁心頭一緊。克里斯看過這種絕望、認命、被逼到角落的表情,母鹿被射殺之前就是這副神情。他明瞭艾蜜麗此時就是這種心情,她似乎只有在計畫如何結束生命時才感到快樂。
「我沒對你做什麼,」艾蜜麗輕聲說。「我是為了自己而做。」
「我也不懂,」克里斯憤然地說。
艾蜜麗臉色一僵。「不行,」她說。
克里斯從槍櫃下方拿出子彈,艾蜜麗不笨,她也會想看看子彈。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想像她把灰銀色的手槍舉向額頭,如果真的走到那種地步,他也想像自己伸出手,把槍從她額頭邊移開。
「了結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在乎,」艾蜜麗握住克里斯的手。「我只在乎我們的愛,我想做的就是讓它永遠保持原狀。」
「妳討厭槍。」
「不,妳只是不願意,」克里斯也常糾正她。
他輕撫她粉紅的耳朵,細緻的耳朵上隱約可見藍色的血管,他幾乎可以想像鮮血竄流而過。「嗨,」他輕聲說。「醒醒。」
艾蜜麗看著他,在那短暫的一刻,他讀得出她的心思。梅蘭妮曾說他們兩人像雙胞胎,擁有屬於兩人的祕密和語言。在那一刻,克里斯感覺到她的恐懼、決心、以及一再碰壁的痛苦。她移開目光,他又可以呼吸了。「重點是,」艾蜜麗說。「這不是你的選擇。」
他不管兩人中間有支堅硬的排檔桿,一把將她拉過來緊緊抱在胸前。「妳要我幫妳,對不對?否則妳為什麼跟我說?」他小聲說。
克里斯沒有回答,故意讓她想想這句話多麼荒謬:他默默想道:妳怎能確定我們死了之後還會在一起?妳怎麼知道行得通?
他不能讓艾蜜麗自殺,沒錯,就是這麼簡單。或許他只顧及自己,所以才想阻止她,但將來她肯定會感謝他救了她一命。不管她為了什麼煩心(哪件該死的事情讓她煩惱到不能跟他說?),最後一定解決得了,尤其是他將出手相助。
克里斯怒氣騰騰,用力推開他旁邊的車門。「我要跟妳爸媽說。」
她笑笑,但聽起來仍像啜泣。「我不是說大學,我一直試著告訴你,」艾蜜麗猶豫了一會。「但你不聽。」
她點頭說:「不行。」
「答應我,」艾蜜麗說。「你不會告訴任何人。」
「你只是不願意,」艾蜜麗順著他的口氣回嘴,他也不好意思再開口。
他們手牽手坐在漆黑的電影院裡,不管他們看的是哪部電影(克里斯甚至不記得片名),影片早已播放完畢。工作人員名單已經播完,最後一位觀眾也走了,他們身旁只有兩、三個帶位員清掃座椅間的爆米花空盒,帶位員們行動匆匆,盡力試圖忽略這對依然窩在戲院後方的情侶。
然後他想起第一次跟爸爸去獵鹿,他沒有一槍把鹿打死,父子兩人一路追到林中,最後看到鹿氣喘噓噓側躺在地。我該怎麼辦?克里斯問,爸爸舉起獵槍。扣下扳機。幫牠解脫,爸爸說。
「那跟自殺有什麼關和-圖-書係?」
「我想到槍,」她說。
他們臥躺在戈德家的客廳裡,數學課本攤在面前,紙上寫滿像外國文字一樣的函數和微分方程式。「不對,」她指著克里斯算錯的地方說。「應該是,」她更正,然後翻身仰躺,盯著天花板。「為什麼拿A對我這麼重要?」她莞然地說。「發成績單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
她赫然驚醒,如果不是克里斯制住她,她恐怕一頭撞上方向盤。她掙扎坐起,克里斯的手依然在她頸背上。
艾蜜麗抬頭看看他說:「說不定你可以幫我。」
他很驚訝艾蜜麗依然不為所動。他像一位準備登陸的將軍一樣,想盡辦法、用盡策略想找出問題所在,但艾蜜麗依然什麼也沒說。在她的沉默中,他想像了各種最糟的狀況:她有毒癮,她是女同性戀,她考試作弊,但這些事情都不會抹煞他的愛意。
「沒錯,」克里斯說,雙手不停顫抖。「沒錯。」他覺得好像脫離自己的身軀,就像有次他撞上跳水板邊緣昏了過去,他拼命想捕捉空氣、記下周圍平常的景象,但心裡卻很清楚一切正從眼前消逝。「艾蜜,」他吞嚥口水,話語彷彿只是車內另一個黑影。「妳……妳又講到自殺嗎?」艾蜜麗把頭轉開,他覺得肺部像氣球一樣膨脹,整個人卻重重下沉。
克里斯伸手啟動引擎,「現在還早,我們可以到其他地方,」他說,心中卻忽然升起一股警戒。
「我得慎重告訴妳,我非常不想讓它發生,」克里斯說。「我也會用盡一切方法讓妳改變主意。」他深深吸口氣、捏捏她的手。「但是如果……真的走到那個地步,」他說。「我要在妳的身旁。」
「不,」艾蜜麗轉向他說。「我不想活了。」
她聽起來實事求是,不帶感情,克里斯聽了感到反胃。「說不定這是因為妳其實不想自殺,」他說。
她搖頭,他感覺肩頭周圍動了幾下,然後她抽身、用衣袖擦擦鼻子。「我會想念你,」她說。
克里斯躍入水中,游四圈自由式來暖身。游泳總是有助於他思考,畢竟,在五十公尺的距離內,除了思考之外沒有太多可做的事。他已利用游泳的時候背誦化學週期表、SAT字彙,也利用這段時間練習該跟艾蜜麗說些什麼、勸誘她跟他上床。大部分時候,他保持正常速度,輕鬆往前游,但想到死亡和艾蜜麗,他雙臂卻愈划愈快,雙腳拼命打水,彷彿想超過自己的思緒。
艾蜜麗瞇起雙眼。「我以為你要幫我。」
其實他覺得那樣倒是不壞。「妳有什麼替代方案?」
「我不能答應妳。」
車子開上高速公路,他必須雙手握著方向盤,所以他放開艾蜜麗,艾蜜麗從他肩頭滑到大腿上,耳朵緊貼著他皮帶的扣環,乳|房挨靠著排檔桿,頭顱沉重而溫暖。開過鎮上沉靜的街道時,他把手擱在她頭上,輕輕撥開她臉上的頭髮。他把車開進她家車道,關掉引擎和車燈,看著沉睡中的她。
「我不知道。難道我應該假裝沒事,等到妳真的動手之後才說:『嗯、對了……她確實說過想自殺』?」他抽身、用手蓋住眼睛。「老天爺啊,我真不敢相信我們討論這種事。」
有些早晨,克里斯醒來滿身大汗,心中生氣勃勃,甚至好像一路跑到懸崖頂端似地氣喘噓噓:有些日子,他覺得這身皮囊包不住自己,全身幾乎快要漲破:有些夜晚,他想到自己達不到眾人的期望,忽然深感驚慌,這時他只想hetubook.com.com把頭埋在艾蜜麗的髮間,嗅聞她洗髮精的清香,但他怎樣也不肯承認這股渴望。他無法對任何人解釋這些感覺,尤其是他爸媽。至於艾蜜麗,艾蜜麗就是艾蜜麗,她一向依附著他,靜候他度過難關。
她跟著他一起走到學生停車場。「我一直在想妳星期六晚上說的事,」克里斯說。
「誰說我們的感情會變質?」
有天晚上看電視看到一半時,他轉頭問她打算怎麼下手。
「好極了,」克里斯憤憤闔上數學課本。「棒極了,艾蜜麗。」
他感覺艾蜜麗轉向他,她的雙眼在黑暗中閃閃發光。「我們可以一起走,」她說,她吞了口口水,話語依然哽在喉頭。
克里斯開始悄悄、堅決地展開攻勢,他要讓艾蜜麗知道她將錯失什麼。他請她到昂貴的餐廳吃飯,他帶她到大西洋的堤岸旁觀賞落日,他找出他們以前用罐頭滑輪傳遞的小紙條,滑輪只管用三次,然後就纏在兩家之間的松樹間,修也修不好。他拉著她一起看成疊的大學申請表格,好像少了她的意見、他就做不了決定似地。他時而溫柔、時而氣憤地跟她做|愛,卻不確定哪種方式才能把自己的心靈交付給她、讓她拿來修補她受創的心。
他會阻止她:他會。
艾蜜麗點點頭,但眼睛還是盯著鞋子。
但克里斯沒想過他說不定不會成功。
他不能讓艾蜜麗自殺。這很自私,也很單純:當你跟某人過了一輩子,你怎能想像自己活在一個沒有她的世界?
別逼死自己。
「自殺不就是刻意嗎?」克里斯說。
「我當然會幫妳,」克里斯生氣地說。「妳要我怎麼做?妳脖子上繞個繩子、我把椅子推開嗎?還是要我扣下扳機?」
淚水流下她的臉頰,他喉頭一緊,忍不住跟著流淚,就像有時她達到高潮、他跟著哭一樣。「你曾說你願意為我做任何事情,」她哀求。
「因為除此之外,」艾蜜麗口氣堅定,彷彿聽見他的想法似地。「我無法想像還能如何。」
「這……這是因為我嗎?」
「妳不能,」克里斯過了一會說。他嘴唇跟橡皮一樣凝重,這會兒還發得出聲音,自己也嚇一跳。我不要談這件事,他心想,因為如果我談了,這事就真的會發生。蒼白而美麗的艾蜜麗沒跟他坐在一起,他正在做惡夢,隨時會醒過來:但他卻聽到自己尖銳、驚恐的聲音,他不相信也不行。「妳……妳不能這麼做,」他結結巴巴地說。「妳不能因為一天不順心就想自殺,妳不能忽然做出這種決定。」
即使艾蜜麗緊貼著他,他仍覺得兩人之間豎起一道牆;即使兩人肌膚相親,他再也無法真切感覺到她的存在。艾蜜麗似乎也有同樣感覺,身子靠得更近。「我不知道怎樣瞞著你,」她悄悄說。「所以我才告訴你。」
這話聽來好奇怪,她的意思是不是「我好想你」?克里斯笑笑說:「我們可以互訪,這就是為什麼大學都放長假。」
艾蜜麗接著滿心挫折地說,克里斯提了只會讓她更難過,如果他真的愛她,他就不要再問。
他彎下來親吻她的臉頰,她吸進他帶著肥皂、漂白水以及洗潔精的氣味,他的鬢角依然滴著剛才洗澡的水滴,他離得好近,她幾乎可以伸出舌頭捕捉住水滴。她閉上眼睛,把他的身影深深印在腦中,這樣她才www.hetubook•com•com可以帶著一起走。
「最起碼對妳比較容易,」克里斯怒氣大發。「妳甚至不曉得我怎麼想。我每次看著妳,看到的總是一個漂亮、聰明的女孩。世界上一大堆人尋覓了一生,卻找不到真愛,我們找到了彼此,但妳一點也不在乎。」
他頓時覺得好多了,在教練的哨聲中,他站起來再次躍入水中,繼續練習。
「不,」他平靜地說,心中忽然充滿使命感。他輕搖她的手臂說:「我不會放棄妳。」
「不!」艾蜜麗大叫,語調帶著高度驚慌,克里斯聽了馬上停手。「拜託,不要,」艾蜜麗喃喃說。「他們不會懂的。」
克里斯直視她的雙眼,他明瞭這句話意義重大,但如果最終她還是走上自殺一途,聽她自己解釋打算怎麼做、跟有人上門跟他說艾蜜麗自殺了,兩者又有何差別呢?
「這不是突然的決定,」艾蜜麗冷靜地說。「我也不只一天不順心。」她笑笑。「談一談的感覺很好,大聲說出來的感覺還不差。」
「就這樣?不行?」
第二次,他假裝沒聽到她說什麼。
「克里斯,拜託,」她說,「你給我槍櫃的鑰匙就行了,告訴我哪裡找得到子彈。」
艾蜜麗在等克里斯練習完畢,所以也在學校待到很晚,她通常在美術教室畫畫,等克里斯游完泳再開車送她回家。她坐在男更衣室外面飲水機旁邊的椅子上等他,雙手帶點油彩味,大衣像隻小狗一樣攤放在腳邊。「嗨,」克里斯說,他把背包甩到肩上,慢慢走向她。
「你說什麼?」這是艾蜜麗第一次聽到克里斯主動提起,通常是她提到自殺。
他張大眼睛,這就對了!艾蜜要求他的諒解及緘默,如果他照辦,他就有機會勸她改變心意,即使到了最後一刻,他還是有機會。他會假裝接受這個瘋狂的點子,然後他會像白馬騎士一樣猛然現身,成功說服艾蜜麗不要自殺。沒有人會曉得她幾乎自戕,他也得以保持對艾蜜麗的承諾,守住這個可怕的祕密,只要目的正當,大可不擇手段。
艾蜜麗聳聳肩,很快轉頭看看,確定她爸媽還在樓上。「我想過,」她說。「我不要吞藥。」
第三次,他聽了。
但艾蜜麗願意對他吐露心聲,他感到又恐慌、又驕傲。片刻之間,他完全沒想到她仍未告訴他為了何事心煩,他只想到她信任他、沒有其他人幫得了她、他是她的救星。
艾蜜麗驚慌地說:「你不會告訴別人吧?」
艾蜜麗忍受了下來。真的,克里斯只能這麼形容:不管克里斯使出什麼花招,她總是默默承受。她似乎保持了某段距離,從高處觀看這一切,但卻老早就已下定決心。
艾蜜麗愈常提到自殺,克里斯愈不覺得可怕。他已經不跟她爭執,因為愈吵只會讓她愈堅持,甚至想出新點子。他反而跟她討論所有可行方案,說不定她會因而看出這一切有多荒謬。
「但你會聽,」她說。過去五分鐘以來,克里斯第一次感覺總算聽懂了:他當然會聽,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至於她爸媽……嗯,她說的沒錯。十七歲時,一點小挫折都會變得非常嚴重,其他人的想法可能深植在你腦海中,有個支持你、願意聽你說話的人跟空氣一樣重要,大人們與十七歲的青春年代距離好幾光年,他們只會不以為然、輕描淡寫地說:「這也和-圖-書會過去的」,彷彿青春期是個跟水痘一樣的疾病似地。他們只記得青春期有些小小困擾,卻完全忘了當時的心情與感受。
艾蜜麗眼中的淚水簇簇而下。「答應我,」她再度哀求,雙手緊抓著他的襯衫。
「為什麼不要?」
游到終點時,他爬出泳池,一顆心猛跳。他拔下泳鏡和泳帽,用毛巾擦擦頭髮,在泳池四周的一張長椅上坐下。教練走向他,一臉戲謔地說:「哈特,比賽的時候再破紀錄吧。這只是練習,別逼死自己。」
「不,」她說,眼光再度閃著淚光。「不是因為你。」
「真的嗎?」艾蜜麗問。「你情願剩下的一輩子都想著我們、永遠記得這段完美的感情?還是讓感情變質、永遠記得感情被蹧蹋?」
艾蜜麗第一次告訴克里斯她想自殺時,克里斯大笑。
克里斯看看她,以免改變主意嗎?他心想。說不定我能讓妳改變主意?
艾蜜麗滿臉通紅。「你以為我很容易就能講起這件事嗎?」她嚴肅地問,「不、其實不容易、」
有天晚上,他走到地下室,從爸爸的抽屜裡拿出鑰匙。槍櫃跟往常一樣上了鎖,以防小孩亂動,但卻防不住像克里斯一樣曉得門道的青少年。
「我不能告訴你,」艾蜜麗脫口而出。「我們從來不對彼此說謊,我們或許沒有告訴對方所有事情,但我們從不說謊。」
「割腕會痛,」艾蜜麗輕柔地說。「我只想馬上了結。」
「妳打算從哪裡拿到槍?」克里斯說。
「所有的一切,」艾蜜麗說。「我的頭,我的心。」
「妳曉得我說什麼,我想妳一定考慮清楚了。」
他坐在那裡,手中的槍沉甸甸地。他想起槍支清潔液的味道,也想起爸爸那雙敏捷、精準的雙手拿著矽膠布擦拭槍柄和槍身。克里斯以前曾想,啊,好像摩擦阿拉丁神燈,他還等著出現精靈呢。
克里斯低頭看看兩人交握在教科書上的手,不知怎麼地,他第一次感覺到他可能辦不到,她真的可能會自殺。「我會的,」他說,這是真話,但卻讓他心碎。
有時他確定自己終究會是英雄,將來回想起來,他和艾蜜麗都會覺得此事非常好笑。有時他卻覺得自己終究只能保持對艾蜜麗的承諾,也就是說,他只能在她撒手西歸時守在一旁,當個見證。
「我不能講,」她常說。
他揚起眉毛。「不、不、絕對不行。」
但他卻沒多想自己為什麼塞了兩發子彈到口袋裡。
他沉默坐著,喉嚨咕咕響,他拼命回想艾蜜麗說過哪些沮喪的事情,讓她做出這種決定。他這麼了解艾蜜麗,怎麼可能看不出她最近始終不太對勁?他到底忽略了什麼?「為什麼?」他勉強問道。
克里斯對這種拖延戰術大感厭煩,搖搖頭對她說:「我不能不問。」
聽到這話,艾蜜麗曉得她顯然仍有期盼:在潛意識裡,她一直等著他這麼說,她怎麼可能沒有期盼?「這樣很好,謝謝,」她說。
「我們會的,」艾蜜麗說,「這不是沒有可能。」
他記得爸爸曾告訴他關於這把槍的故事:黑金剋星艾利特.聶斯(Eliot Ness)、黑幫老大卡彭(A1 Capone)、禁酒時代的地下酒吧?祕密突擊、以及冒著泡泡的甜酒等等。他跟克里斯說這把槍曾經伸張正義。
「我想用一支比較小的槍,比方說柯特轉輪手槍。」
「什麼讓https://www.hetubook.com.com妳這麼痛苦?」克里斯嚴肅地問道。
艾蜜麗咬咬下唇。「你相信我什麼都跟你說,對不對?」克里斯點頭。「我再也受不了,我只想做個了結。」
他打開槍櫃,取出柯特轉輪手槍。他太了解艾蜜麗,也曉得她一定會想看看手槍。如果他不把槍帶過去,她會看出他另有計畫,從此也不再信任他,這樣一來,他就沒機會阻止她動手。
這沒什麼,他以前說過上千句同樣的讚美詞,但她卻忽然哭了,克里斯大吃一驚、把手伸過排檔桿,試圖把她擁入懷中。「艾蜜,」他說。「怎麼了?跟我說。」
然後他腦海中浮現出艾蜜麗割腕自殺的模樣,心中忽然一陣動蕩。這事非同小可,單靠他們兩人無法解決。「妳一定得找個人談談。」他說。「心理醫生之類的人。」
他試著逗她講出祕密:他跟她玩「二十個問題」,他也試著威脅,但卻只使艾蜜麗噘起嘴、把頭轉開,克里斯反而更慌張,生怕自己更快失去她。他只能逼到某個地步,因為她若懷疑他不是真的想幫她,他的偽飾、以及他打算解救她的英勇計畫都會被揭穿。
艾蜜麗伸伸懶腰,他的皮帶扣環在她左頰留下一個紅印。「你為什麼不早點叫我起來?」她說,聲音有點沙啞。
克里斯對她笑笑。「妳看起來好可愛,」他說,然後把一簇髮絲塞到她耳後。
「告訴我什麼?」
「我不想在這裡,」艾蜜麗說。
「妳所採用的方式還真絕啊,」克里斯刻薄地說。
克里斯瞪著她說:「這又有什麼不同?」
「妳不能用獵槍自殺,」克里斯喃喃說。
「不,」艾蜜麗輕聲說。「我知道我什麼事都能跟你說,所以我才坦白告訴你。但是你不能……」她稍微猶豫。「你不能毀了我的計畫。今天晚上……好久以來,我第一次覺得應付得來,這就好像你已經吃了藥,也曉得再過不久就不痛了,所以再苦你也承受得了。」
「謝啦,弗洛依德博士,」艾蜜麗說。
他們看完晚場電影,開車回家的路上,艾蜜麗睡著了,克里斯注意到艾蜜麗最近很愛睡覺,她晚上早早就睡,早上起得很晚,克里斯開車送她上學前得先叫她起床,她甚至在課堂上打瞌睡。這時她的頭輕靠在他肩上,身子斜靠在座椅中間的排檔桿上,克里斯左手開車,右手彎成一個奇怪的角度攪住艾蜜麗,以免她亂晃。
「二氧化碳中毒,」她說,然後笑笑。「但我說不定得借用你的吉普車。當然還有割腕,但這樣似乎……太刻意。」
多年以來,大家總將他視為艾蜜麗的另一半和保護者,雖然他自己也這麼認為,但他從來不清楚如何扮演這種角色。他忽然領悟他的機會到了,這事對他和艾蜜麗都是個考驗,他必須幫她平安度過。如果她信任他,他就不能辜負她的期望,即使他們抱持不同期望,他還是不能令她失望。他有時間,他會聽她說話,他會問出這個可怕的祕密,也會讓她知道有個更好的解決之道。最後,包括艾蜜麗在內的每個人,都會稱讚他處理得宜。「好吧,」克里斯小聲說。「我答應妳。」
「妳看不出來嗎?」克里斯試著壓下淚水。「妳不明白妳對我做了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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