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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鋒

作者:毛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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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

第三章

「『走之前,我們再喝一杯啤酒吧,』考斯第說。
「你堅持了多久呢?」
「『你覺得好看嗎?』
「我打牌一直輸給他,你知道,不過輸得不多,只有幾個法郎,而且他贏了以後,總要爭著會酒賬,所以實在算不了什麼。我認為,自己只是運氣不好,或者牌打得沒有他好的緣故。可是,在那些人告訴我之後,我的眼睛就留神起來,而且百分之百肯定他在作弊,可是,你知道,我怎麼也看不出他是怎樣作弊的。哎,他真是聰明。我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永遠拿到好牌。我就像個山貓盯著他看。他就像狐狸一樣狡猾,而且我猜想,他已經看出我對他提防起來。有一天晚上,我們玩了一會牌之後,他帶著相當殘酷而諷刺的微笑——這是他懂得的唯一笑法——望著我說:
「『那麼,你為什麼在這兒做工呢?』
「波蘭人回來了,兩個男孩子就去洗刷。波蘭人的姓是那種很難叫的波蘭姓氏,可是他們都叫他考斯第。一個大傢伙,比我要高出兩三英寸,長得又高又壯;一張蒼白肥胖的臉,鼻子短而寬,大嘴;藍眼睛,由於沒有能把眉毛和睫毛上面的煤灰洗掉,看上去就像化了妝一樣。黑睫毛把眼珠的藍顏色襯得簡直令人駭異;是個醜陋骯髒的傢伙。兩個男孩子換了衣服出去了。波蘭人繼續坐在廚房裡抽菸斗,看報。我口袋裡有本書,所以拿了出來,也開始看書。我注意到他有一兩次張我一眼,不久便放下報紙。
「我把我的書和衣服放在兩隻箱子裡,交給美國旅行社保管。然後把一套替換的衣服和些內衣打成一個包袱,就動身了。我的希臘文教師有個妹妹嫁給朗斯附近一家煤礦的經理,所以寫了一封信介紹我去見他。你知道朗斯嗎?」
「『傻瓜。』他把自己手裡的牌攤給我看,是同花順子。他是怎麼搞的,我不知道。他看到我大為驚訝,哈哈大笑。『我假如不是個規矩人,我就會使你到現在連老婆都輸掉。』
「我想他看出我有點詫異,因為他嘴邊又露出那種諷刺的微笑。可是,他顯然覺得並不需要進一步解釋。我們東聊聊,西聊聊,後來兩個男孩子回來了。我們一同吃晚飯。吃完晚飯,考斯第問我可高興和他上小酒店去喝杯啤酒。小酒店只是一間相當大的房間,房間的一頭是酒吧間,另外有幾張大理石面的桌子,四周圍放些木椅。有一架自動鋼琴,有人放進一個硬幣,鋼琴正放著舞曲。除掉我們坐的那張桌子外,只有三張桌子坐有人。考斯第問我可會打比陸。我曾經跟我的那些學生朋友學過,所以說會打;他就建議我們賭誰會啤酒賬。我同意,他叫人把紙牌拿來。我輸了一杯啤酒,接著又輸掉一杯啤酒。後來他建議我們賭現錢。他拿的牌好,我的運氣很壞。不過賭的輸贏不大,我只輸了幾個法郎。這一贏加上啤酒使他的興致高了,他就談起來,從他的談吐和舉止,我不久就看出他是個受過教育的人。當他重又談到巴黎時,他就問我可認識某某,某某,某某,就是路易莎伯母和伊莎貝兒住在艾略特家裡時我碰見的那些美和*圖*書國女人。他好像比我跟這些人熟悉得多,我弄不懂他怎麼會落到現在這樣。時間並不晚,可是,我們天一亮就得起來。
「他把手伸出來,我從皮夾子裡拿出一張鈔票給他。兩個人回家睡覺。我勞累了一整天,睡得像豬一樣。」
「我把書遞給他,讓他自己看。是一本《克里夫斯公主》,我在巴黎火車站買的,因為本子小,可以放在衣袋裡。他看看書,又看看我,有點奇怪,就把書還我。我看出他嘴邊露出諷刺的微笑。
「『你相當有力氣,』他總算沒有笑我。『沒有多少人能夠頂得住這樣久的。你聽我說,我的助手很不行,他是個矮小的法國人,連個虱子的力氣也沒有。明天你跟我來,我跟工頭說叫你做我的助手。』
「你可覺得煤礦的活不好幹嗎?」我問拉里。
「我懂得這是一種老式的角力,所以攤開手掌抵著他的手掌。他笑了。『幾個星期之後,你的手可不會這樣軟了。』我使盡力氣推,可是,他的力氣非常之大,簡直動不了他;他慢慢地把我的手推回去,一直推到桌子下面。
「『要點人情。你拿得出五十個法郎嗎?』
「你到那兒去?」我叫出來。
「我拿了包袱,離開經理室,找到那所房子,一個身材高大的女人來開門,頭髮已經花白,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眉眼長得不錯,過去有一個時候一定好看過;如果不是因為門牙少掉兩個,她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憔悴。她告訴我沒有房間,但是,她租給一個波蘭人的房間裡有二張床,我可以睡那一張空床。她的兩個兒子睡在樓上的一個房間,另外一間她自己睡。她給我看的那個房間在樓下,我想原來大概是作為客廳的;我很願意能夠單獨有間房間,不過,我想還是不要囉嗦吧;外面的毛毛雨已經淅淅瀝瀝下起來,而且我的衣服打濕了。我不想再跑別的地方,把衣服淋得濕透。所以,我說這樣行,就住了下來。他們把廚房當客廳,廚房裡有兩張搖搖晃晃的圈椅。院子裡有個堆煤的棚,也用來作浴室。兩個男孩子和那個波蘭人已經跟他們吃過午飯,但是,她說,我可以跟她在中午一起吃飯。這以後,我就坐在廚房裡抽菸,她一面做家事,一面跟我談她的身世和家庭情況。早班做完,別的人陸續回來,先是那個波蘭人,後來是兩個男孩子。波蘭人穿過廚房,當房東太太告訴他,我要和他睡一個房間時,只跟我點一下頭,並不開口,從壁爐架上拿起一隻大水壺到煤棚裡洗臉去了。兩個男孩子都是高個子,儘管臉上有煤汙,看上去還很漂亮,而且好像願意跟我要好。他們把我看作是個怪物,因為我是美國人。一個男孩子十九歲,解除軍役不過幾個月,另一個十八歲。
「『我在華沙上學時讀過。看得我膩味死了。』
「考斯第對我離開他恨得要死。他和我很配合,而且跟我搞習慣了。我同他成天一起https://m•hetubook.com.com工作,吃完晚飯一起上小酒店,睡一個房間,當然和他熟悉。他是個怪傢伙。這種人你一定會喜歡。他不跟波蘭人來往,波蘭人去的咖啡館我們也不去。他總忘記不了自己是貴族,而且當過騎兵軍官,所以,他把那些波蘭人都看成狗屎。波蘭人當然恨他,但是,一點沒有辦法;他壯得就像條公牛,打起架來,不管有刀子沒有刀子,五六個人一齊上也勝不了他。可是,我照樣認識了幾個波蘭人;他們告訴我,他在一個漂亮的騎兵分隊裡當過軍官是真的,但是,為了政治原因離開波蘭,則是說謊。他是因為打牌作弊,被人捉住,從華沙軍官俱樂部裡被趕出來,並且解職的。他們叮嚀我不要跟他打牌;說他碰見他們都有點怯,因為他們太熟悉他的底子。誰都不肯跟他打牌。
「我已經告訴過考斯第,我預備在煤礦上做什麼工作,他當時沒有說什麼,可是,現在他把胳膊肘擱在大理石臺面上,跟我說道:
「啊,我想大約是差不多的。有煤礦,有經理的房子,一排排矮小的三層樓房,全是一個樣,完全一個樣,單調得使你看了心情非常抑鬱。有一座新近造的、怪模怪樣的教堂,還有幾家酒吧間。我到達時,天氣又陰又冷,而且下著毛毛雨。我到了經理的辦公室,把信交給他。經理是個矮胖子,兩頰紅紅的,看上去像是個貧嘴的傢伙。礦上正缺乏工人,許多礦工在大戰中都犧牲了,有不少波蘭人在這兒做工,敢說有二三百名。他問了我一二個問題,他不喜歡我是個美國人,好像覺得這裡面有鬼,可是,他舅爺的信上說我很好,而且他反正願意用我。他要給我一個地面上的工作,可是,我告訴他我想到礦下面去做工作。他說,如果我沒有做慣,會覺得人吃不消,但是,我告訴他,我早有準備,這樣,他就說,我可以做一個礦工的助手。這其實是男孩子做的,不過,男孩子也不夠周轉。這人很不錯,他問我有沒有找過房子,當我告訴他還沒有去找時,他就拿一張紙條子寫了個地名,說我如果拿這個紙條子去,那個房子的女人就會給我一個地方睡。她是個寡婦,丈夫是礦工,大戰中陣亡了,兩個兒子都在礦上做工。
「這使我有點詫異,因為你知道,這館子並不便宜。」
「『你看的什麼?』他問。
他看見我這樣詫異,笑了起來。
「『要不要我變兩個戲法給你看?』
「『現在你也沒有吃虧,』我笑著說。
「他聳聳自己厚實而臃腫的肩膀。
「他一面呷著啤酒,一面用他精細的小眼睛瞄著我。我知道他當時使我聯想起了什麼——是一個壞脾氣的豬玀。
「在法國北部,離比利時邊界不遠。我在那邊只住了一晚,就在車站旅館,第二天坐當地的火車去了煤礦那邊。你去過煤礦村嗎?」
「『我覺得很有意思——甚至很引人入勝。』
「『我做孩子時就進了貴族軍事學校,我父親是沙皇下面的一個將軍,上次大戰時我是騎兵軍官。我受不了皮爾蘇斯基。我們策劃殺死他,可是有人出賣了我們。我們的人凡是被他捉到的,都被槍斃。我總算來得及越過邊境,這時我只有參加法國軍團,或者到煤礦上做工的兩條路。這兩件壞事,我選擇了後一件壞得少些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
「一點不便宜。」
拉里在伊莎貝兒離開巴黎之後,原來的打算是去希臘,但是他放棄了。他的實際行蹤多年後才由他親口告訴我,但是,為了把事情盡量按照時間順序排列,讀起來方便些,我還是現在來敘述的好。他整個夏天都住在巴黎,一直工作到秋深。
「『你試試把我的手攤開看。』
「哼,你講吧,」我說。
「我認為從事幾個月體力勞動對我有好處;這會使我有時間把自己的思想理理清楚,使自己平靜下來。」
「可是,這只是他的一方面,而使我感覺興趣的卻是他的另一方面。我簡直無法把這兩方面調和起來。雖則他自誇除掉報紙和偵探小說以外,什麼都不看,但他實在是個有文化的人。人很健談,談起話來刻薄、嚴峻、譏誚,但是,聽他談話,常使人笑不可抑。他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床頭掛一個十字架,星期天經常去做彌撒。星期六晚上總要喝醉酒。我們去的那家小酒店,星期六總是挨挨擠擠的人,室內煙霧彌漫。有的是帶了家人來的沉靜的中年礦工,有的是成群結隊的吵吵鬧鬧的年輕人,有的汗汙滿面圍著桌子一面打比陸,一面大聲叫喚,他們的老婆則坐得稍後一點看著。這些人和這些聲音對考斯第產生一種古怪的影響;他會變得嚴肅並且談起神祕主義來——在許多你想像不到的問題中間,偏偏會談這個。我當時對神祕主義毫無所知,只是在巴黎讀過一篇梅特林克論魯斯布魯克的文章。可是,考斯第卻談到柏魯丁諾、雅典最高法院法官德尼、鞋匠約考白.波伊姆和梅斯特.艾克哈特。聽這樣一個被自己的世界開除出來的大塊頭和遊民,帶著諷刺、怨恨和絕望的口氣談萬物的本性,談與上帝結合後的極樂境界,簡直是匪夷所思。這些我都從來沒有聽過,弄得我又莫名其妙,又興奮。我就像一個躺在黑房間裡但是醒在床上的人,忽然看見窗簾上透進一道光線,心裡知道只要拉開窗簾,眼前就會展開一片晨光朗照的原野似的。可是,在他清醒的時候,我想要逗他談談這個問題,他就會對我大發脾氣,惡狠狠地望著我。
這以後,我總有十年沒有再見到伊莎貝兒和拉里。艾略特還是經常見到,而且m.hetubook•com.com由於某種原因——這我以後再交代——比以前見面的機會的確更多了。我不時從他口中得知伊莎貝兒的近況。可是關於拉里,他一點講不出來。
「那時我覺得需要把書本子放一下,」他說。「我一天看八小時到十小時的書,這樣已經有兩年了。所以我就到一家煤礦去做工。」
「以我所知,他仍舊住在巴黎,可是,我不大可能碰到他。我們交遊的圈子不一樣。」他又接上一句,有點心安理得的樣子。「非常遺憾的是,他會墮落到這種地步。他是好好人家出身,我敢說,如果他把事情交給我來安排,我總可以使他混出一點名堂來。反正對伊莎貝兒說,她總算倖免了。」
「『你不知道自己來做什麼。一個人只要有別的工作可做,絕不肯上煤礦來工作。不過這是你的事情,肯定有你的理由。你在巴黎住在哪裡?』
「開頭讓人做地腰酸背痛,」他咧開嘴笑了一下。「考斯第和工頭一起做工作,我當考斯第的助手。那時候,考斯第做工作的地方只有旅館浴室那樣大小,而且進去時要通過一條很低的隧道,只能手足齊用爬進去。裡面熱得像火爐,我們做工作時只穿一條褲子。考斯第那個又胖又白的上半身看了叫人極其厭惡,就像隻無大不大的蜒蚰。在那麼狹窄的一點地方,氣刀的聲音吵得人耳朵都聾了。我的工作是把他劈下來的煤塊裝滿一籃子,再把籃子拖到隧道口,等地下煤車隔段時間開來時,把它裝上,煤車再開到電梯那邊。這是我平生碰到的唯一的一個煤礦,所以不知道一般的做法是不是都是如此。這好像是很起碼的操作法,可是這工作卻他媽的非常吃力。做了半個工的時候,我們坐下來休息,吃午飯,抽菸。做完一天之後,我並不難受,而且洗個澡真是開心。我當作我的腳永遠不會乾淨似的,黑得就像墨水。當然我的手劃破了,而且酸痛得厲害,但是長好了。我對工作慢慢習慣起來。」
我的交遊並不限於艾略特認識的那些人;我在巴黎認識的有些人,艾略特說不定認為很不像樣。巴黎我雖然時常經過,但是待的時間都不太長;也曾問過裡面某些人可曾碰見拉里,或者聽到他的消息沒有;有幾個和他偶然相識,但是,都談不上和他有深交,所以誰也沒法告訴我拉里的情況。我去他常吃晚飯的那家飯館,但是,發現他已經好久不去,所以都認為他一定走了。我在蒙帕納司大街那些咖啡店裡也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這些咖啡店是住在附近的人總會去的。
「在英國。」
「『我很願意,』我說。『你看他肯嗎?』
我沒有開口;我不知道這是否是拉里採取這一意外步驟的唯一理由,還是和伊莎貝兒拒絕和他結婚也有關係。事實是,我就不知道他對伊莎貝兒的愛有多深。大多數人在戀愛的時候會想出各種理由說服自己,認為照自己的意旨行事是唯一合理的舉動。我想不幸的婚姻那麼多,就是這個原因。他們就像那些把自己的事情交給一個明知道是壞蛋的人去管一樣;由於這個壞蛋和自己很好,他們就不願意相信一個壞蛋首先是壞蛋,然後才是朋https://m.hetubook.com•com友,而且堅決認為這個人儘管對人不老實,對自己絕不會如此。拉里不肯為了伊莎貝兒犧牲自己選擇的生活,是相當堅強的,但是,失掉伊莎貝兒可能比他自己預料的要更加不能忍受。可能他就和我們多數人一樣,又要吃餅子,又要留著看。
「『我會把所有的錢都押上去,』我答。
「『你為什麼到這個混蛋的煤礦來做工?』他問我。
「這個工作我只做了幾個星期。那些把煤裝到電梯那邊的煤車,是用一輛拖拉機拖的,司機不大懂機器,引擎經常出毛病。有一次他沒法子開動車子,而且好像想不出一點辦法。我相當會修機器,所以把機器檢查一下,半小時之內,就把車子修好了。工頭告訴了經理,經理把我找了去,問我可懂得開車子。結果他就叫我擔任司機;當然工作是單調的,但是輕鬆,而且由於引擎沒有再出什麼毛病,他們對我都很喜歡。
「『有一個時期,我每年都要去巴黎一趟,不過,都是在那些大街上逛。你到過拉呂飯店沒有?那是我最喜歡去的館子。』
「杜克婁克太太——這就是我們房東太太的名字——一隻眼睛瞄著火上在燒的晚飯吃的湯,一面靠著桌子補襪子。她告訴考斯第,我是煤礦經理介紹來的,並且把我認為可以告訴她的話重述一遍。他一面聽,一面拍著菸斗,一雙雪亮的藍眼睛瞧著我,眼光嚴厲而精細。他問了我幾個關於我的問題。當我告訴他我從來沒有在煤礦上做過工時,他嘴角露出諷刺的微笑。
「『你拿到這副牌總會押上很多的錢吧,是不是?』他問我。
「『我連自己講的什麼都不知道,怎麼會知道自己談些什麼?』他打斷我。
「『小意思。連在拉呂吃頓晚飯都不夠。』
「不知道。」
「我們每晚仍繼續打牌,而且打得很高興。我得到的結論是,他作弊與其說是為了錢,還不如說是為了尋樂子。他對自己能夠愚弄我感到一種異樣的滿足,而且我覺得,他發現我明知道他在作弊卻看不出他是怎樣作的,感到好笑之至。
「他把紙牌拿過去,叫我說一張牌,然後洗了牌,叫我隨便取一張;我取了一張看時,就是我說的那一張。他又變了兩個戲法,然後問我打不打撲克。我說會打,他就發給我幾張牌。我一看,手裡的牌是四個A一個K。
「他法文講得很好,一點波蘭口音也沒有。『現在我除掉報紙和偵探小說外,什麼都不看。』
「我告訴他住在哪裡。
「『體驗一下。』
「『你是個傻瓜,小夥子,』他說。
「可是,我知道他在扯謊。他完全知道自己談些什麼。他懂得很多。當然他當時是吃醉了,可是,他眼睛的神情,他那張醜陋臉上心曠神怡的表情,並不僅僅是吃了酒的緣故。這裡面很有道理。他第一次這樣跟我談時,有些話我始終不能忘記,因為我聽了覺得駭然。他說,世界並不是上帝創造的,因為無不能變為有;世界是永恆的一種表現;這還罷了,可是,他接著又說,惡和善一樣,都是神性的直接表現。坐在那個骯髒吵鬧的咖啡館裡,加上自動鋼琴伴奏著舞曲,聽著他講這些話,真給人一種古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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