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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勞工3.黛呂舍特

作者:維克多.雨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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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克什米爾號」的起航 二 絕望面對著絕望

第三章 「克什米爾號」的起航

二 絕望面對著絕望

「我不願意將悲傷留給別人。」黛呂舍特口吃地說,她顯得有些驚慌,但是又使人感到其中夾雜著高興。
「你們結婚吧!」吉里雅特又說道。
「我呢,只有死。啊!我多麼希望沒有海,僅僅只有天。我覺得這樣一來,一切都能解決了,我們的離別就無所謂了。您不應該來對我說話。您為什麼對我說話呢?所以,您不要走了。否則我將會怎樣活下去?我告訴您我會死去。當我躺在墓地裡的時候,您已經走得很遠了。天哪,我的心全碎了,我真是太不幸了。不過我的叔叔不是壞人。」
「不,絕對不!為了一部機器!這可能嗎?昨天您有沒有見到那個可怕的人?您不能丟下我不管。您是十分聰明的人,您會想出一個辦法來的。您對我說要我今天早上上這兒找您,同時卻打定主意動身,這不可能。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對不住您的事。您不應該埋怨我。您是想乘那隻船走嗎?我不同意。您不能離開我。天上的門打開後就不要再關閉。我對您說您要留下來。況且還不到時間。啊,我愛您!」
這個突然降臨的、意外的幸福腐蝕了他的意志。身為教士可能有的顧慮在這顆可憐的熱戀中的心裡溶解了。
她緊緊貼在他的胸前,摟住他的脖子,十隻手指交叉了起來,彷彿在用她的伸出的兩臂牢牢地捆住埃比尼澤,又用她的合攏的雙手在祈求上帝。
「您叫什麼名字?」
他們跟他走了。
海邊的這些偏僻的地方,對想洗澡的女人有很大的吸引力,所以不像我們所想的總是那樣荒涼。有時候有人在那兒偷看偷聽。那些來這兒躲藏的人很容易在茂密的草木中被人跟蹤,因為小路太多,縱橫交叉。花崗石和樹木能遮掩密談的人,也能遮掩一個偷聽的證人。
吉里雅特用一種命令的口氣又說道:
在埃比尼澤的眼神裡透露著無言的絕望的愛慕。
他們倆靜默了片刻。埃比尼澤又說道:
「在那邊,在邦格的尖端上。」
這時候,他們聽見一個聲音緩緩地、嚴肅地說道:「為什麼你們不結婚?」
埃比尼澤和黛呂舍特完全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這個人的介入是快淹死的人拼命抓住的樹枝。他們好像絕望的人不管遇和-圖-書到任何人那樣順從地跟著吉里雅特走。誰感到自己快死都會很容易接受一切事故。黛呂舍特比較幼稚,所以更容易相信別人。埃比尼澤則在沉思。黛呂舍特是成年了。英國人結婚的手續是十分簡單的,尤其是在當地,教區長幾乎具有一種決定一切的權力,可是教長竟會不問一下叔叔是否同意就答應舉行婚禮嗎?這是一個問題。不過人們可以試一試。不論出現什麼情況,最多延遲一些時候。
埃比尼澤雙手抱住了她的頭。這個處女的神情像一個寡婦,這個年輕人的神情像一個祖父。他帶著一種宗教的謹慎的態度撫摸她的頭髮。他的眼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接著他吻她的前額,那樣的吻彷彿能使星星誕生。他對她說了這兩個字,從心底發出的兩個字:「再見!」
人們看到「克什米爾號」停泊在錨地,要到中午才會起航,現在還沒有做任何開船的準備工作。
吉里雅特走在前面。他的腳步堅定有力。他們兩人卻走得搖搖晃晃。
這像是一個鬼魂領著兩個靈魂去天堂。
在埃比尼澤教士的前額上透露出悲傷和熱情,還加上使人心碎的順從,這種順從雖然是宗教信仰產生的,可是它卻與宗教對立。在這張至今純粹像天使一樣的臉上,現在開始出現聽天由命的神情。一向只是思考教義的人思考起命運來,對教士來說,這樣的思考是不健康的。宗教信仰因此消失了。在未知的力量下屈服,再沒有什麼比這更使人不安的了。人對於發生的事故是一個被動者。生活中不斷出現各種事故,我們只好忍受。我們從不知道突然降臨的意外來自何方。災難和幸福好像出乎意料的客人來了又走了。它們有它們的規律、它們的範圍、它們的引力,人是無法控制的。德行不會引來幸福,罪行也不會引來不幸。良心有一種邏輯,命運有另一種邏輯,互相不一致。沒有什麼能夠預先料到。我們在亂糟糟地、湊合著過日子。良心是直線,生活是漩渦。這種漩渦會突然在人的頭頂上投出黑色的混沌和蔚藍的天空。命運沒有轉變的技巧。有時候,車輪轉動得太快,使人很難分辨一次變化跟另一次變化之間的間m.hetubook•com•com隔和明天跟今天之間的聯繫。埃比尼澤是一個有理性的教徒,也是一個陷入熱情的教士。獨身的宗教生活知道會帶來什麼結果。沒有比愛一個女人更能弄垮教士了。各種各樣的雲使埃比尼澤心情沉重。
吉里雅特不再是像昨天晚上那副模樣了。他梳了頭髮,剃了鬍子,穿了鞋,穿了一件大翻領的白色水手襯衫,又穿了他的一套全新的水手服。在他的小拇指上能看到戴了一枚金戒指。他好像十二萬分地冷靜。
「悲傷是不會長久的。」吉里雅特說。
「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吉里雅特說。
「昨天您聽見了說的那些話。」
「去哪兒?」埃比尼澤問道。
這是黛呂舍特生平第一次說到梅斯萊希埃里,稱他「我的叔叔」。
埃比尼澤向後退了一步,對船夫做了一個手勢。這時響起了篙子撐在卵石上的聲音,還有走在船邊上的腳步聲。
假使有一個路過的人在峭壁的某條小道的石梯上,仔細地聽,就會聽到在哈夫雷特有低低的說話聲,假使他從懸崖上向下俯視,就能看到離小船較遠的地方,船夫的視線無法穿透、全是岩石和樹枝的一個隱蔽的角落裡有兩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埃比尼澤和黛呂舍特。
但是這個人究竟是誰?如果他確實是昨天晚上梅斯萊希埃里宣稱的他的女婿,那麼怎樣解釋他的行動呢?他原來是障礙,現在變成了保護人。埃比尼澤服從了,可是他對眼前的事情表示的同意,是感到自己得救的人的那種同意,是迅速的默許。
埃比尼澤走到她的身邊。
「我認出您了。您曾經救過我的命。」
黛呂舍特和埃比尼澤好像彼此在用眼神商量。他們兩人緊靠著站著不動。他們彷彿喝醉了酒似的。在幸福這個深淵的邊緣,產生了難以理解的猶豫。他們似乎明白而又不明白。
「您不要離開。我沒有力量支持下去了。您看,我原來以為我能夠和您告別的,現在我不能做到。人不能被迫做不能做的事。為什麼您昨天要來呢?如果您想走,就不應該來。我從來沒有和您說過話。我一直愛著您,可是自己卻不知道。只是那第一天,埃羅德先生唸利百加的故hetubook•com•com事的時候,您的眼光和我的眼光相遇,我感到我的兩頰發燙,我心裡想:『啊!利百加想必也會臉變紅的。』不管怎樣,在昨天以前,要是有人對我說:『您愛著教區長』,我會覺得好笑的。這是因為在這種愛情裡有可怕的東西。那彷彿是一種背信棄義的行為。我可並不留意這一點。我去教堂,我看見了您,我認為任何人都和我一樣。我不責備您,您沒有做過一點事要我愛您,您沒有在這方面花過力氣,您對我望,您望別人這不是您的過錯,但是這使得我痴情地愛上了您。我不懷疑這一點。當您拿著書的時候,您滿手捧的是光輝,而別的人拿著書的時候,拿的僅僅是一本書。有時候您抬起雙眼對我看。您說到大天使,而您就是大天使。您所說的一切,我立刻就思考起來。在見到您以前,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信仰上帝。自從見到您以後,我成了一個要祈禱的女人。我總是對杜絲說:『快給我穿好衣服,別讓我錯過禮拜。』我向教堂奔去。這樣做,是因為愛上了一個人,就是這樣。我原來卻不知道這一點。我對自己說:『我變得多麼虔誠呀!』是您告訴了我,我不是為了上帝上教堂的。我是為了您才上教堂,這是真的。您是這樣俊美,您的話是那樣動聽,您朝天舉起雙臂的時候,我彷彿覺得您的兩隻雪白的手把我的心握住了。我發了瘋,我不知道自己發了瘋。如果您一定要我對您說您有什麼過錯,那就是您昨天走進了花園,而且和我說了話。如果您對我什麼也不說,我自然一點兒也不會知道。那樣,您離開後,也許我會感到悲傷,可是現在呢,我卻會因此死去。既然我知道了我愛您,您要離開便不再可能了。您在想什麼?您好像沒有在聽我說話。」
他的聲調裡顫動著極度的苦惱,使人覺得他的心全碎了。
埃比尼澤轉過頭去,黛呂舍特抬起了眼睛。
吉里雅特繼續說下去:「黛呂舍特小姐二十一歲了。她能夠自己做主。她的叔叔只是她的叔叔。你們彼此相愛……」
來聖桑普森的人顯然越來越多了。給好奇心刺|激得狂熱的人群全湧向島的北部,在南部的哈夫雷特從來沒有像這樣冷清過。
黛呂m•hetubook.com•com舍特說:
黛呂舍特低聲地打斷他的話:「您怎麼會上這兒來的?」
船夫好像在等什麼人。
「我不認得那個地方。」
「就是我到這兒的那一天發生的事。」
「天哪!」
「我不相信。」
「我對這件事能做什麼呢?」
黛呂舍特嚎啕痛哭。
埃比尼澤回答說:
他的臉就像是在呼吸的青銅雕像的臉。
「那邊。」
黛呂舍特站不住,坐到了長滿常春藤的岩石突起的地方,不自覺地將她的衣袖捲到胳臂肘那兒,露出了她可愛的胳臂。她發呆的眼睛發出了暗淡的目光。小船靠近了。
小路高低不平,有的地方潮溼,很難走。埃比尼澤一心在想著事情,沒有注意到水窪和大塊的卵石。吉里雅特不時地回過頭來對埃比尼澤說:「小心這些石頭,用手拉好她。」
是離上午十點鐘稍稍不到的時候,依照格恩西島人的說法,是「一刻鐘前」。
埃比尼澤目不轉晴地望著他。
「你們在等什麼?我對你們說跟著我走。」
吉里雅特用手指著教堂的鐘樓。
他的褐色的膚色現在變成青灰色。
「他叫吉里雅特。」黛呂舍特低聲告訴埃比尼澤。
可是,在那兒能看到一隻小船和一個船夫。在船上放著一隻旅行袋。
「不!不!」黛呂舍特叫起來。
越走近鐘樓,越能看清楚在埃比尼澤和黛呂舍特的純潔俊美的臉上逐漸露出了一種表情,而且立刻就變成了微笑。教堂近在眼前,使他們容光煥發。在吉里雅特深陷的眼睛裡卻是漆黑的夜。
「必須走,黛呂舍特。」
埃比尼澤和黛呂舍特原來像頭暈目眩一樣,現在方才平靜下來。他們的慌亂逐漸消失,他們開始懂得吉里雅特說的話的意思了。在他們心頭還壓著一朵疑雲,但是他們不想抗拒。人們總是聽任救命恩人的擺佈的。反對回到伊甸園的理由是軟弱無力的。黛呂舍特幾乎靠到埃比尼澤身上,在她的姿態裡好像有跟吉里雅特說的話相一致的地方。至於這個人為什麼會出現,他為什麼說這些特別在黛呂舍特的思想裡產生各種驚訝的話,這些問題都該擱在一旁。這個人對他們說:「你們結婚吧。」這句話很清楚。如果有責任問題,他會承擔的。黛呂舍特模模糊糊地感到,因為一https://m•hetubook.com.com些不同的原因,他有權這樣做。他提到的有關梅斯萊希埃里的話是不假的。在沉思的埃比尼澤低聲地說:「一位叔叔不是一位父親。」
他掙脫了這個溫柔的擁抱,雖然她竭力緊抱住他。
他忽然叫道:
吉里雅特回答說:
這兩個人互相狂熱地愛著。
黛呂舍特發抖了,她從頭到腳都在哆嗦。
「還有,我沒有弄錯,您是昨天晚上的那個人。」
吉里雅特又說道:「你們有什麼必要說再見呢。你們結婚吧,然後一起動身。」
「要趕快!『克什米爾號』兩個鐘頭以後就要起航。你們還有時間,可是你們只有不多的時間了。來吧。」
吉里雅特又略含辛酸地說:「此外,他已經什麼都不想,一心只想重新造他的船。你們不在的時候,他操心的就是這件事。他有『杜蘭德號』安慰他。」
黛呂舍特和埃比尼澤面對面地站著,兩人的眼睛互相注視,兩人手拉著手。黛呂舍特在說話,埃比尼澤沉默不語。在他的睫毛間有一滴眼淚,停在那兒,要落卻沒有落下。
「如果婚事在準備進行,他是會拒絕的,」吉里雅特說,「等到婚事已經辦好,他就會同意。況且,你們馬上要動身了。等到你們回來,他會原諒你們的。」
黛呂舍特開始理解這個人對她說的話了。她結結巴巴地說:「我可憐的叔叔……」
以前她一直叫他「我的父親」。
他們驚愕地望著他。雖然他不大好認,黛呂舍特還是認出了他是誰。至於他剛才說的話,在此時此刻和他們的想法距離太遠,所以對他們的思路沒有一點兒影響。
吉里雅特提高了嗓門叫道:
吉里雅特的嗓音變得短促和生硬起來,使人覺得好像是患高燒的病人的脈搏。
他出神地望著黛呂舍特,過分出神了。
「也許是。」
他是剛從旁邊的一條小路走過來的。
「船夫,等等我們。我們就回來。小姐,您剛才問我是怎樣到這兒來的,這非常簡單,我跟在您後面。您二十一歲了。在這個地方,一個人到了成年的歲數,可以獨立生活,便可以在一刻鐘內結婚。我們走水邊的小路,它可以通行,海水要到中午才上漲。不過要趕快。跟著我走。」
「對我來說只有一件事可做:離開。」
吉里雅特站到了他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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