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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勞工3.黛呂舍特

作者:維克多.雨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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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克什米爾號」的起航 五 巨大的墳墓

第三章 「克什米爾號」的起航

五 巨大的墳墓

「克什米爾號」來了。它漸漸出現了。它全身出現了。它彷彿從海水裡生長出來一樣。它又像一個逐漸變大的影子。船上的帆纜索具在大海輕柔的搖晃中襯著天空顯出它們黑色的輪廓。長長的船帆在陽光下疊合起來的時候,幾乎成了粉紅色,透明得難以形容。海浪發出模糊的低沉的聲音,沒有任何聲音能擾亂這個黑影的莊嚴的滑行。甲板上的一切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就好像你自己就在那兒一樣。
吉里雅特一動不動,望著「克什米爾號」消失。
大部分石級已經淹在海水裡了,只有兩三級還是乾的,他登上了這幾級。
他繼續向前走。
大海上的風力增強了。他能夠看見「克什米爾號」張起了它的下方的補助帆和三角帆,好利用越來越強的風。「克什米爾號」已經駛出了格恩西島的海面。吉里雅特一直緊緊地望著它。
在甲板的一個角落裡灑滿了陽光。他看到的是這個地方。埃比尼澤和黛呂舍特在那片陽光裡。他們坐在明亮的光線裡,他緊挨著她。他們親熱地並肩蜷縮著,好像兩隻在中午的陽光下取暖的小鳥。他們坐在一條給塗了柏油的小天篷遮蓋著的長凳上,那是一些船上特地設置給乘客們坐的,如果是一隻英國船,能在長凳上看到寫著:「僅供婦女坐。」。黛呂舍特的腦袋靠在埃比尼澤的肩膀上,埃比尼澤的胳臂摟著黛呂舍特的腰。他們手拉著手,手指彼此交叉在一起。在這兩張俊秀天真的臉上能看見兩個稍微不同的天使的影子。一張臉顯出處女的貞潔,另一張臉則發出星星般的光。他們純潔的擁抱表現出深沉的感情。這是婚姻,這也是羞怯。這條長凳已經成了洞房裡的凹室,幾乎是一個安樂窩。同時它發出一種燦爛的光輝,在雲朵裡飄過這種愛情的美妙的光輝。
「克什米爾號」已經航行到奧里尼的海面外面。奧爾達什岩礁擋住了它一會兒。它駛進了這塊岩礁的陰影裡,接著又從裡面出來,彷彿日月蝕那樣。單桅帆船向北方駛去。它到了外洋上,成了僅僅一個黑點,在陽光下面,它在閃閃發亮。
吉里雅特沒有引起別人注意。人都成群地集中在港口的另一頭,在布拉韋的靠近狹窄的入口的地方。在那兒,每個人的嘴裡都在說著他的名字。大家一再提到他,結果沒有留意到他就在附近。吉里雅特幾乎可以說是受到他自己造成的騷動場面的掩護順利地過去了。
海鷗和鸕鶿圍著他不安地飛著。牠們就像是來想警告他的。也許在這些鳥當中有幾隻是從多佛爾礁飛來的海鷗,牠們認出他來了。
有一扇窗子打開著。m.hetubook.com.com從這個窗口向裡望,能望得見掛在牆上一枚釘子上的風笛。
《海上勞工.第三部 黛呂舍特》完
那隻船在天邊消失的時候,他的頭也消失在海水裡。什麼都沒有了,只有茫茫的大海。
「克什米爾號」已經看不見了,現在成了薄霧中的一個黑點,要辨認出它得先知道它在哪兒。
飛鳥對著吉里雅特輕聲叫著。
這些石級通到基德─霍姆─米爾椅子。他爬到了椅子那兒,對它仔細看了片刻,然後用手捂住雙眼,又從一邊的眉毛慢慢地移到另一邊的眉毛,好像在用這個動作抹去所有的往事。接著他在這個岩石的窩裡坐下來,背後是峭壁,腳底下是海洋。
鑰匙插在門上。吉里雅特走到門口,手按住鑰匙,然後把它轉了兩圈,鎖上了門,再把它放到他的口袋裡,離開了。
吉里雅特的眼睛盯住遠方的單桅帆船,一動也不動。
海水漫到他的腰了。
吉里雅特望著它駛來。
在小桌子上能看到放著一本小開本的《聖經》,那是一個陌生人為了表示感謝送給吉里雅特的。那個人就是埃比尼澤。
他向四周望。
「克什米爾號」幾乎擦過了岩石。
「克什米爾號」像幽靈一樣慢慢地駛過來。
他越過了廣場,接著又走過了薩萊利。他不時地回過頭去看看身後的在錨地的「克什米爾號」,它剛剛張帆起航。風力很小,吉里雅特比「克什米爾號」走得還快。吉里雅特低著頭,在海岸邊的末端的岩石裡走著。潮水開始上漲了。
埃比尼澤的眼睛出神地望著,露出感激的神情,黛呂舍特的嘴唇在顫動。在這醉人的寂靜裡,風從陸地吹來,單桅帆船在離基德─霍姆─米爾椅子幾多阿茲遠的海面上滑行。在迅速的片刻之間,吉里雅特聽到黛呂舍特的溫柔好聽的聲音在說:
又是一個小時過去了。
在遠遠的海上,有幾隻拋了錨的小船在捕魚。不時地能看到在太陽底下這些船上閃耀著銀色的光芒,那是魚網從海裡拉起的時候發出來的。「克什米爾號」還沒有航行到聖桑普森附近。它已經張起了很大的第二層方帆,現在正在赫爾姆和傑梭之間。吉里雅特繞過岩礁,走到基德─霍姆─米爾椅子底下,在不到三個月以前,他在這個陡峭的石梯腳下,幫助埃比尼澤走下來。現在他爬了上去。
他斜穿過他的園子,走的是最短的路,他不怕踩到花壇,但是卻留神別踏壞海甘藍,那是因為黛呂舍特喜愛這種植物,他特意種下的。
海水用一種險惡的緩https://www•hetubook.com•com慢速度在上漲。
在錨地不大容易感受得到外海海面上的風,可是「克什米爾號」在迅速地變小。單桅帆船很明顯是在全速航行。它已經快到卡斯凱島了。
走到海角的那塊巨大的岩礁,成了海面上的小尖塔的「尖角」那兒,他站住了。陸地到這兒終止了。這是小岬角的盡頭。
當吉里雅特走到聖桑普森的時候,港口深處還沒有水,他能夠穿過去腳不會溼。他從在船塢裡檢修的那些船殼後面走過去,沒有給人看到。間隔放著的一塊塊很平的石頭形成一長行,讓人能方便地通過。
舵工在掌舵,一個小水手在側支索上爬,有幾個乘客倚在舷牆上,欣賞晴朗的景色,船長在抽菸。但是吉里雅特看到的完全不是這些。
(全書完)
他的房子還是和今天早上他穿好衣服去聖彼得港離開的時候一樣。
「克什米爾號」離得很近了。
這個人影一晃就過去了。
在基德─霍姆─米爾岩礁四周沒有浪花,沒有波浪打到花崗岩上。
「克什米爾號」將路頭小屋的岬頭留在後面,駛進起伏的波浪裡。
他遠遠地看到了他的小帆船,它在原來停泊的地方,機器的煙囪立在四條鐵鏈當中,木工們已經在那邊開始工作了,還有來來往往的人的模糊的黑影。他聽到梅斯萊希埃里在發號施令的好像雷鳴似的快活的嗓音。
接著它不見了。
他走進了那些小路。
這時候,「克什米爾號」沿著那座浸在海水裡的大圓堡向前駛。一名軍士和一門大炮守衛著這座圓堡,它在錨地裡標誌著是在赫爾姆和聖彼得港的中央。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站住了,將背朝向大海。他的眼光越過遮住去瓦爾的大路的那些岩石,注視著那兒的橡樹叢。那是叫做「矮房子」的地方的橡樹。以前,在那兒的樹下,黛呂舍特的手指曾經在雪地上寫過他的名字:吉里雅特。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些雪早就融化了。
他一塊礁石一塊礁石地跨過去,像一個巨人跨越一座座山峰一樣。
海水平靜地上漲,快要漫到吉里雅特的肩膀了。
他低下眼睛,接著又抬起來。
一個小時過去了。
他越過護牆,走到岩礁上。
他的凝視的眼睛一點不像在人世間能見到的眼睛。在這雙悲慘而又鎮靜的眼珠裡,含著無法形容的眼神。這個目光裡充滿沒有實現的夢想留下的平靜,這是對另一種成就的悲慘的接受。這樣的眼光應該追隨流星的飛逝。天堂的黑暗不時地在他那對眉毛下出現,他的視線始終固定在https://m.hetubook.com•com空間中的那個黑點上。在無邊無際的海水圍著基德─霍姆─米爾岩礁上漲的時候,無限寧靜的黑影也升到吉里雅特深邃的眼裡。
從聖桑普森的小港口那邊傳來了低沉短促的鐵錘聲。多半是木工們在裝複滑車和人力運貨車,想把機器從小帆船上拉上來。這些聲音吉里雅特勉強才聽得到,因為被他身後靠著的大塊花崗岩擋住了。
幾乎達到了滿潮。黃昏快降臨了。吉里雅特的背後,在錨地上,幾隻漁船正在返航。
他再向前走。他爬上瓦爾城堡的山丘,接著又走了下來,向路頭小屋走去。
「克什米爾號」很少受到風的推動,為了能借助於那點微風,它已經張起了桅樓的補助帆。它給全部的帆蓋住了。可是風是斜著吹來的,補助帆的作用迫使它緊緊靠著格恩西島的海岸行駛。它越過了聖桑普森的航標,現在到了瓦爾城堡的山丘下面,立刻就要繞過路頭小屋的岬頭。
只看得見他的頭了。
今天的天氣真是可愛,這一年裡還沒有過這樣美好的日子。這個上午不知怎麼充滿結婚的氣息。在這個春日裡,五月施展出它全部的魅力。大自然彷彿一心只追求歡樂,使自己幸福。從樹林到村莊,從海浪到空中,各種嘈雜聲裡面,都聽得到鴿子和斑鳩的咕咕聲。新長成的蝴蝶停在初開的玫瑰花上。自然界的一切,青草、苔蘚、樹葉、芳香、陽光,全都是新出現的。太陽彷彿是第一次為萬物服務。石子都像是剛剛洗過一樣。樹木間發出的低沉的歌聲是昨天才誕生的小鳥唱出來的。牠們的小嘴啄破的蛋殼也許還在窩裡。牠們試著拍打翅膀,在顫動的樹枝間發出輕微的響聲。牠們唱出了牠們的第一首歌,牠們做了牠們的第一次飛行。戴勝、山雀、啄木鳥、金翅鳥、灰雀、大喙海鴨和鶇一齊鳴叫,是在進行美妙的交談。丁香、鈴蘭、瑞香、紫藤,五顏六色,在矮樹叢裡爭妍。格恩西島的特產,那種十分美麗的浮萍蓋滿了池沼,猶如鋪了一層純綠寶石。會造漂亮的小窩的鶺鴒和翠鳥常常飛到池沼裡沐浴。從草木間的空隙能看到藍天。幾朵放蕩的白雲在晴空中相互追逐,彷彿仙女飄動飛舞。我們好像感覺到有些看不見的嘴在頻頻親吻。沒有一道古老的牆不像一個新郎一樣,捧著一束紫羅蘭。黑刺李樹開花了,金雀花開花了,看得到在交錯的樹枝間,一簇簇白花耀出光彩,一簇簇黃花閃閃發亮。春天將它的銀子和金子都丟進樹木形成的巨大的有洞的筐子裡。新抽的嫩枝現出鮮潤的綠色。空中傳來表示歡迎的叫喊聲。好客的夏天向遠方來的鳥兒敞開了牠的大門。這是燕子飛來的時刻。在低凹的道路兩邊斜坡上長滿了一簇簇荊豆花,同時還有早開的山楂花。美麗和可愛和諧相鄰,壯麗與優雅彼此調和,偉大並不約束渺小,合唱中沒有一處走調。在宇宙的宏大的美麗裡,極其微小的華麗也有它的地位;人們在那裡面能辨認出一切,好似辨認清澈的水中的東西。到處都呈現出奇妙的飽滿和神祕的膨脹現象,使人猜想得到在發揮作用的活力的驚慌而又神聖的力量。發光的更亮了,愛著別人的愛得更熱烈了。鮮花裡有讚歌,聲音裡有光輝。四處彌漫的偉大的和諧好像花朵一樣怒放。這一邊開始出現的誘發另一邊開始露頭的。來自下面、同時也來自上面的騷動,隱隱約約地搖動每個人的心,這些心很容易因為萌芽的分散的、隱蔽的影響而變質。鮮花預兆著果實,所有的處女都在遐想,陰影的巨大的心靈事先思索過的生命的繁殖,在萬物四射的光芒裡逐漸顯露。處處有人訂婚。永遠有人結婚。陰性的生命和陽性的無限交配。天氣美好、晴朗、炎熱。穿過圍起來的籬笆看進去,能看到孩子們在歡笑。有些孩子在玩造房子遊戲。蘋果樹、桃樹、櫻桃樹、梨樹,用它們的白色的或者鮮紅的大叢花朵蓋滿了果園。在草地上,長滿了報春花、長春花、蓍草、雛菊、孤挺花、風信子,還有堇菜,婆婆納。藍色的琉璃苣,黃色的鳶尾,遍地都是,加上那些總是成堆開花的粉紅色的星形小花,它們被人叫做「伴侶花」。金黃色的蟲在石頭間爬來爬去。開了花的長生草使得茅屋頂一片紫紅。蜂巢裡的工蜂都在露天裡。蜜蜂正忙於工作。空中充滿了大海的低語聲和蜜蜂的嗡嗡聲。被春天滲透的大自然,因為充滿快|感,顯得溼漉漉的。和-圖-書
霍梅樂園很荒涼。
吉里雅特等待著。
「你看。好像岩石上有一個人。」
接著它變得更小。
我們已經知道,長久以來,他就有法子在當地的四面八方穿來穿去而不被人見到。他熟悉一條條小路。他慣於走偏僻的彎曲的道路。他具有那種沒有感到被人愛的人的粗野的習性。他總是離人遠遠的。他小和*圖*書的時候,看到大人的臉上對他始終露出不大歡迎的神情,於是他養成了遠離眾人的習慣,以後這竟變成了他的本能。
風力很弱。天空的蔚藍和海水的蔚藍都是靜止的。各種藍色十分淺或者十分深的蛇,在海面上標明是潛伏在淺灘上的彎彎曲曲的條紋。這些藍色的蛇沒有受到一絲搖動。
不到一刻鐘,桅杆和船帆在海上只成了一種在水平線上越來越小的白色方尖碑。海水漫到吉里雅特的膝蓋了。
像天堂一樣寂靜。
他一直順著那一長條狹窄的礁石向前走,這些礁石將路頭小屋和立在海裡被人稱做「獸角」的巨大的花崗石柱連接起來。基德─霍姆─米爾椅子就在那兒。
他在岩礁的頂上大步走著,如同在屋脊上行走一樣。
在吉里雅特頭頂上的岩石縫裡,有幾朵花微微抖動著。海水是一望無際的藍色。風是從東面吹來的,在塞爾克的周圍很少拍岸浪,從格恩西島望過去,只能看到它的西岸。向遠處望,那邊是如同一層霧似的法國和卡爾特雷的長帶形的黃沙。不時地有一隻白蝴蝶飛過。蝴蝶喜歡在海上飛來飛去。
漸漸地,這個黑點也失去了它的形狀,顏色也淡下去了。
雨水挖出的基德─霍姆─米爾椅子所在的峭壁是筆直的,那底下的水很深,因此在風平浪靜的時候,船隻能夠在離岩石幾鏈遠的地方航行,不會發生危險。
忽然一陣啪啪的水聲和一種寒冷的感覺,使他向腳下望去。原來潮水已經碰到他的腳了。
空氣和海浪彷彿都在昏睡。潮水不是被波浪推來的,而是自己在膨脹。水面在毫無顫動地升高。大海的喧鬧聲變得很微弱,就像小孩的呼吸。
他繼續向前走。
他望著單桅帆船駛遠。
吉里雅特沿著岸邊走,很快地經過聖彼得港,然後又順著海岸向聖桑普森走去。他要避開路上的行人,所以不走大路,因為他做的那件事。大路上這時全是人。
他離開了,不是向陸地一邊走,而是向大海一邊走。
潮水在不斷上漲。時間在不斷過去。
一個拿著抄網在離他不遠的水坑裡赤腳走來走去的漁婦,正走到岸邊,對他大聲喊道:「小心。漲潮了。」
在布拉韋後面沒有一個人,所有好奇的人都在它前面。吉里雅特走上一條沿著花園的矮牆的小路。他在那個長滿野生的錦葵的角落裡站住了。他又看到了他坐過的那塊石頭。他又看到了黛呂舍特坐過的木長凳。他望著小路的地面,他曾經看到在那兒有兩個人影擁抱,現在它們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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