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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2.在巴黎

作者:維克多.雨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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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西穆爾丹 一 這個時期巴黎的大街小巷

第一章 西穆爾丹

一 這個時期巴黎的大街小巷

人們生活在大庭廣眾之中。人們將飯桌搬到大門外用餐。女人們坐在教堂前的石階上一面用舊布做紗團,一面唱著馬賽曲。蒙梭公園和盧森堡公園都成了練兵場。所有的十字路口上都有緊張忙碌的兵工廠,它們當著過路行人的面製作長槍,並贏得掌聲。人們滿懷豪情地微笑。人們去劇院,就像伯羅奔尼撒戰爭期間的雅典。街上貼著海報:《蒂翁維爾之圍》、《火中脫險的母親》、《無憂者俱樂部》、《女教皇之首讓娜》、《士兵哲學家》、《鄉村戀愛術》。德軍逼近國門,據說普魯士國王已在歌劇院訂好了包廂。一切都令人害怕,但是誰也不怕。杜埃的梅爾蘭罪惡地炮制了一道陰險的反嫌疑分子法令,它使斷頭臺的鍘刀懸在所有人的頭上。一位姓塞朗的檢察官被人揭發後,居然穿著睡袍和拖鞋坐在窗口吹笛子,等著被人帶走。似乎誰都沒有時間。人人都是急匆匆的。沒有一頂帽子上沒有飾結。女人們說:「我們戴紅色無簷帽很漂亮。」巴黎彷彿在大搬家。舊貨鋪裡堆滿了王冠、主教冠、金色的木杈杖和百合花飾,這是皇室王族的舊東西。君主制在被拆毀。舊衣店裡賤賣的是教士的無袖長袍和主教的緊袖法衣。在波爾謝龍郊區和朗波諾酒館,有人穿著白色寬袖法衣,扳著襟帶,騎在披著祭袍的驢子上,拿著附近教堂的聖體盒去打酒喝。在聖雅克街,一些赤腳的鋪路工人攔住鞋販的手推車,大家湊錢買了十五雙鞋,託國民公會轉交給士兵。到處都是富蘭克林、盧梭、布魯圖以及馬拉的半身像。在克洛什.佩爾斯街那座馬拉的胸像下面,有一段文字,它被罩在黑木框的玻璃下面,這是馬拉對馬盧埃有根有據的公訴,旁邊有這兩句話:「上述細節是由西爾韋.巴伊的情婦提供的。她是忠誠的革命者,給予我慷慨的幫助。簽名:馬拉。」在羅亞爾廣場上,噴泉上的字Quantheeftunditinusns!被兩大幅膠顏料畫遮住了,一幅畫表現的是卡耶.德.熱爾維爾在國民議會上揭露阿爾的「渣滓們」的集結,另一幅畫表現的是路易十六乘著華麗的皇室馬車從瓦雷返回巴黎,車廂下面用繩子繫著一塊長木板,木板兩端各站著一位身背刺刀長槍的士兵。為數極少的大商店開門營業。流動的小針線攤,小擺設攤,由女人拉著車走街串巷,它們靠蠟燭照明,蠟油滴在商品上。戴著金色假髮的前修女經營著露天商店。在一個小攤上幫人縫補襪子的這個女工是伯爵夫人,那個女裁縫是侯爵夫人,德.布弗萊夫人住在她府邪附近的閣樓上。報販們沿街叫賣「消息報紙」。脖子藏在領帶下的人被稱作「害頸病的人」。流動歌手多如牛毛。保皇派歌手皮圖被群眾喝倒彩,但他十分勇敢,進監牢達二十二次之多,而且在革命法庭受審,因為他曾經拍著屁股,稱它為「公民愛國心」。當他看到自己可能因此掉腦袋時,他叫了起來:「有罪的不是我的腦袋,而是它的反面!」法官們都笑了起來,於是他得救了。這個皮圖常常嘲笑時髦的希臘名字和拉丁名字,他最喜歡唱的是一位補鞋匠,丈夫叫Clljus,妻子叫Cllusdarn。人們跳卡馬尼奧舞,不再唱「騎士與貴婦」,而是唱「男公民與女公民」。人們在被毀的隱修院裡跳舞,祭壇上放著油燈,圓拱的十字形木頭上放著四支蠟燭,舞步下面是墳墓。人們穿著藍色的暴君的上衣,在「自由軟帽」上別著用白、藍、紅的寶石做成的別針。黎世留街改名為法律街,聖安東尼區改名為光榮區,在巴士底廣場上立一座大自然的雕像。人們相互指出行人中的某些名人:夏特萊、迪迪埃、尼科拉和加爾尼埃.德洛內。他們總是在木匠迪普萊家門口守夜。伏朗總是跟在囚車後面去斷頭臺,從不錯過機會,稱這是「做紅色彌撒」。蒙弗拉貝爾這位革命派陪審員和侯爵,被稱作八月十日。軍事學院的學員列隊遊行,國民公會的法令稱他們為「戰神的見習生」,民眾稱他們為「羅伯斯比爾的年輕侍從」。和*圖*書
熱月九日以後,巴黎變得歡樂了,一種近乎放蕩的歡樂,不健康的歡樂。生的狂熱取代了死的狂熱,偉大消失了,出現了特里馬爾奇奧,他叫格里莫.德.拉雷尼埃爾,他辦了《美食家年鑑》。人們去皇宮的閣樓用餐,由女子樂隊吹吹打打的音樂伴奏。「里戈東人」拉著琴,獨領風騷。人們去海奧飯店,在盛滿香料的小盤碟中品嘗「東方」晚餐。畫家博茲畫女人,那是些天真可愛的妙齡姑娘的頭像,她們作出「上斷頭臺者」的姿勢,也就是說穿著紅襯衫,袒胸露肩。人們不再去被毀的教堂裡狂舞,而是去舞廳:呂吉厄里舞廳、呂蓋舞廳、萬澤爾舞廳、莫迪伊舞廳、拉蒙托齊埃舞廳。再看不見表情嚴肅的女公民用舊布做紗團了,取而代之的是素丹的后妃、野女人和仙女。再看不見士兵那滿是鮮血、泥土和灰塵的光腳了,取而代之的是女人那飾有鑽石的光腳。欺詐與無恥一同再度出現。上面有供應商,下面有「小偷小摸」。在巴黎,扒手多如牛毛,人人都要看好自己的「呂克」,也就是鈔票夾。消遣方式之一是去司法大樓廣場觀看女小偷坐小凳示眾,她們的裙子可得束緊。劇院散場時,一些小男孩為輕便馬車拉客,一面喊道:「男公民,女公民,這裡有兩個位置。」報販叫賣的不再是《老科爾得利報》或《人民之友報》,而是《小丑信劄報》和《頑童請願書報》。德.薩德侯爵主管旺多姆廣場的梭槍區。反作用既歡樂又殘酷,九二年的「自由的龍騎兵」以「匕首騎士」的名字再生。與此同時,舞臺上出現了這個怪人——約克里斯,出現了「美妙女人」以及超過美妙女人的「不可思議的」女人。人們用矯揉造作、可笑又可氣的字眼來賭咒。人們從米拉博一直後退到博貝什。巴黎就這樣來來回回,像是巨大的文化鐘擺,從這一端擺到那一端,從泰爾莫皮爾擺到戈摩爾。九三年以後,革命奇怪地消失了,世紀似乎忘記將它開創的事業來個圓滿的結束。狂歡之神莫名其妙地插了進來,占據首位,使世界末日的恐怖退居第二;它遮住了巨大的景象,而且在恐怖之後放聲大笑。悲劇消失在滑稽模仿中,在天邊,狂歡節的煙霧隱約抹去了美杜莎https://m•hetubook•com.com和圖書
然而,在此刻,即在九三年,巴黎的街道還保留革命開始時那種偉大與狂暴的面貌。街道自有其雄辯家——瓦爾萊推著他的活動棚子到處走,站在棚頂向路人發表演說;街道自有其英雄——其中一位自稱「鐵棍隊長」;街道自有其寵兒——《紅爪》小冊子的作者居弗魯瓦。在這些小有名氣的人中間,一些人居心不良,另一些人正直不阿,其中一位秉性耿直、不徇私情者,名叫西穆爾丹。
後來,玩世不恭的巴黎取代了壯烈的巴黎。熱月九日以前和以後的巴黎具有截然不同的革命面貌。塔利安的巴黎接替了聖茹斯特的巴黎。這正是天主經常安排的反題,在西奈以後立刻出現了拉庫爾蒂伊區
這些兒童代表無可限量的未來。
人們去昂儒街——從前的皇妃街——一百七十三號找馬爾丹抽牌算命。麵包短缺,煤炭短缺,肥皂短缺。從外省來了一群群的乳牛,在街上走。在瓦萊,羔羊肉賣到十五法郎一磅。公社出布告,規定每人每十天有一磅肉。商店門前排起了隊,其中一個隊成為家喻戶曉的話題,它從小方塊街的一家雜貨店一直排到蒙托爾格伊街中段。排隊叫作「牽繩」,因為排隊的人按順序用手抓住一條長繩。在這種窮困中,女人們既勇敢又柔順。她們整夜在麵包店前排隊。權宜之計在革命時期起了作用。廣泛的窮困是由革命所採取的危險措施造成的,其中之一是指券,另一個是最高限價;指券是槓桿,最高限價是支撐點。但這種經驗主義拯救了法國。不論是科布倫茨的敵人,還是倫敦的敵人都在指券上做投機買賣。一些姑娘來來去去,一面兜售黛衣香草水、鬆緊襪帶、髮辮,一面倒賣指券。在維維埃內街的路邊高臺階上,有倒賣指券的人,他們穿著沾滿汙泥的鞋,油膩膩的頭髮上戴一頂狐尾毛帽。在瓦洛瓦街上,也有浪蕩公子,他們穿著油亮的靴子,戴著絨毛帽,嘴裡叼著牙籤,和姑娘們很親熱。他們像小偷一樣受到人民的追捕,保皇派卻稱之為「積極公民」。然而,除此以外,很少有偷竊。嚴重的短缺,堅忍的廉潔。光著腳的人、飢腸轆轆的人從平等宮的珠寶商櫥窗前走過時,嚴肅地低下眼睛。安東尼區的人去搜查博馬舍家時,一個女人在花園裡摘了一朵花而挨了人民一耳光。四立方米的木頭賣四百法郎,街上有人鋸自家的木床。冬天,飲用水凍住了,一車水賣到二十蘇,所有的人都成了水伕。一枚金路易值三千九百五十法郎。坐一趟出租馬車要花六百法郎。坐了一天馬車後常有這樣的對話:「車夫,我該給你多少錢?」「六千利弗爾。」乞丐說,「發發慈悲吧,救救我。我需要二百三十利弗爾買雙鞋。」橋頭上矗立著大衛雕刻和繪製的巨像,梅爾西埃貶之為「巨大的木頭小丑」。這些巨像象徵聯邦主義和聯盟的失敗。人民堅定不移。他們歡慶王權已經告終。志願者蜂擁而來,貢獻他們的胸膛。每一條街都派出一個營。各區的區旗往來穿梭,旗上印著各自的格言。嘉布遣區的旗幟上寫的是:「誰也強不過我們。」,另一面旗幟上是:「沒有貴族,只有貴心。」。所有的牆上都貼著大大小小的告示,白的、黃的、綠的、紅的、印刷的或手寫的:「共和國萬歲!」兒童也結結巴巴地唱《沙依拉!》這支歌。https://m.hetubook.com•com和-圖-書
這是群眾性狂熱。八十年前就曾出現過這種現象。人們擺脫路易十四像擺脫羅伯斯比爾一樣,迫切需要空氣。因此,這個世紀以攝政會議開始,以督政府結束。兩個恐怖時期之後是兩次縱情狂歡。法蘭西高高興興地從清教徒的隱修院逃了出來,就像當初進出君主制的隱修院一樣。
弗雷龍發表聲明,揭露嫌疑分子的「談判主義」罪行。保皇派的花|花|公|子們聚集在市政廳前,嘲笑公證婚姻,並且守在新人經過的地方,說他們是「市政夫妻」。在榮軍院,聖人和國王們的雕像都戴上了紅色無簷帽。人們坐在路口的界石上玩牌,玩牌遊戲也進行了革命,國王變成了神靈,貴婦變成了自由神,侍從變成了平等神,王牌變成了法律神。人們在公園裡耕地,用犁在杜伊勒里宮裡翻土。此外,還出現了對生活的某種傲慢的厭惡,特別是在失勢者一方。有人寫信給富吉埃.坦維爾:「請發善心幫我解脫生命吧,這是我的地址。」香塞內茲被逮捕,因為他在皇宮大喊:「什麼時候進行土耳其式革命?我倒想看看一個由土耳其蘇丹領導的共和國。」滿城都是報紙。理髮店的學徒當眾編捲女人用的假髮,老板就在一旁高聲朗讀《箴言報》,還有些人聚在一起,指手劃腳地評論迪布瓦.克朗塞的《團結報》或者《伯爾羅茲老爹的號角報》。理髮師有時也兼賣肉食,於是人們看見在一個戴著金髮的腦袋模型旁邊,懸掛著火腿和香腸。一些商販在公共道路上賣「流亡貴族酒」,一位商販炫示五十二種酒。舊貨商兜售豎琴形狀的鐘和公爵夫人式沙發。一位理髮師在招牌上寫著:「為僧侶刮鬍,為貴族梳頭,為第三等級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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