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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3.在旺代

作者:維克多.雨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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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勝利以後的戰鬥 二 沉思的戈萬

第六章 勝利以後的戰鬥

二 沉思的戈萬

這件意外,這種傲慢地與人開玩笑的意外,使戈萬震驚,以致他久久不能釋懷。
而為了這區區小事,就將一切歸還給他!空間、田野、平原、空氣、陽光!歸還他森林,使他得以搶劫掠奪,歸還他自由,使他得以任意奴役,歸還他生命,使他得以製造死亡!
戈萬在沉思。
那麼很好。來吧,給英國人幫忙。開小差!投降敵人。拯救朗特納克,背叛法蘭西。
而尊重最高的神聖法則——寬恕、忘我、贖罪、犧牲——的人將不是為真理而戰者,而是為謬誤而戰者!
他欠西穆爾丹這個頭,他還債。僅此而已。
怎麼!法蘭西陷於絕境!它國門大開,被出賣,被肢解!它再沒有壕溝,德意志跨過萊茵河;它再沒有高牆,義大利越過阿爾卑斯山,西班牙越過庇里牛斯山。法蘭西只剩下一個大深淵——大西洋。它只有這個深淵可以自衛。它這個巨人倚仗深淵,倚仗整個海洋來與整個陸地抗衡。它畢竟是難以被攻克的,然而它將失去這種形勢。這個大西洋不再屬於它,大西洋上有英國人。當然英國人不知道如何超過大洋,但有人將為他們搭橋,向他們伸出手去,對皮特、克雷格、康沃利斯、鄧達斯,對海盜們喊道:「來吧!」有人將喊道:「英國人,占領法國吧!」而此人就是德.朗特納克侯爵。
然而,他不是答應要處死朗特納克嗎?他,寬厚的戈萬,不是宣布朗特納克不在被寬待之列而將被交由西穆爾丹處置嗎?
此人現在被抓住了。經過三個月的捕捉、追逐、周旋,人們終於抓住了他。革命剛剛手擒這個魔鬼。九三年的鐵拳剛剛揪住這個保皇派殺人犯的衣領。神祕的天意介入了人事,於是這位謀反者便在自家的牢房裡等待懲罰。封建衛士居然被囚在封建地牢裡。他自己城堡上的石磚反對他,囚禁他。想背叛國家的人竟遭到自己家屋的背叛。顯然是天主安排了這一切。正義的時刻已來臨。革命使這個公敵成為階下囚,他再也無法戰鬥,再也無法鬥爭,再也無法為非作歹了。旺代不缺兵員,但他是唯一的大腦;他一結束,內戰就結束了。他被抓住,這是富有悲劇性的、幸運的結局。在許許多多的屠殺和殺戮以後,這個殺人者終於被關在這裡,等待死亡。
是誰提出的?
他將使人流血——因為容忍別人流血就等於使別人流血;這血不就是他戈萬的血嗎?他的祖父已去世,但是叔爺還在世。這位叔爺就是德.朗特納克侯爵。在墳墓裡的那位哥哥難道不會站起來阻止弟弟進去嗎?他難道不會命令孫子尊重那頂白髮圓冠——他本人頂上圓光的親姊妹嗎?在戈萬與朗特納克之間難道沒有這個鬼魂的憤怒目光嗎?
與世間鬥爭同時發生的是天上的鬥爭。
人性對人的勝利。
不要搪塞,要得出結論。
家族!
這三個聲音輪流發言,每個聲音都說得有理。怎樣選擇呢?每個聲音似乎都找到了智慧與正義的接合點,說:「照這樣做吧。」真應該照這樣做?是的。不是。推理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這兩種說法背道而馳。推理僅僅是理性,感情往往是良心。hetubook•com•com前者來自人,後者來自天。
這個景象是有益的,既是忠告又是教訓。無情戰爭的狂熱戰士們突然看見在一切罪行、侵害、狂熱、謀殺面前,在點燃火刑堆的復仇行動和舉著火把的死亡面前,在大量的罪惡之上,出現了這個無所不能的威力——天真無邪。
從來沒有在任何戰鬥中,能夠像這次戰鬥一樣,同時清楚地看見魔鬼和上帝。
為了救三個孩子。
這些神靈、魔鬼、巨人——我們的思想——操縱著我們。
他沒有一錯到底,僅此而已。
他,戈萬,他該怎麼想?
戈萬躊躇不定。
善與惡的激|情正相互搏鬥,使世界處於混亂之中,而朗特納克竟能超越混亂,從中引出人性,現在該由戈萬從中引出家庭了。
而現在,人們將如何處置他呢?
該怎麼辦?
無法迴避正在發生的事,事情很嚴重,戈萬也被牽連,他是其中一部分,他無法逃避。儘管西穆爾丹對他說:「這與你無關。」,他卻感到自己像一株即將被連根斬斷的樹。
人性戰勝了非人性。
也許他曾經是老虎,那麼現在仍然是老虎嗎?戈萬的思想不斷反覆,像蛇一樣曲折迴旋,令他暈眩。朗特納克的獻身精神、堅忍的忘我精神、高尚的無私精神,即使經過嚴格審視,也是無法否認的。怎麼!他竟能在呲牙裂嘴的內戰中發揮了人性!怎麼!他竟能在低等準則的衝突中宣布了高級準則!怎麼!他竟能證明在一切君主制、一切革命、世間的一切問題之上,存在著人類無限廣闊的同情心:強者應保護弱者,獲救者應救援遇難者,老人應疼愛兒童!竟能證明有這些美好的東西,而且不惜以頭顱為代價!怎麼!他身為將軍,竟能放棄戰略、戰鬥與復仇!怎麼!他身為保皇派,竟能取來天平,一端放上法蘭西國王、一千五百年的君主制、有待恢復的法律、有待重建的古老社會,在另一端放上三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孩子,而且,在掂量以後,認為這三個無辜孩童的重量超過了國王、皇位、權杖與一千五百年的君主制。怎麼!難道這一切都算不了什麼?怎麼!難道這樣做的人仍然是老虎,應該受到猛虎的待遇?不!不!不!剛才用神奇舉動的光輝照亮內戰深淵的人不是魔鬼!佩劍者變成了啟示者。地獄的撒旦又還原為天堂的路濟弗爾。朗特納克用犧牲為自己的一切野蠻行徑贖罪。他在肉體上斷送自己,卻在道義上獲得自救。他又成為無辜者,為自己簽署了赦令。難道一個人無權自我寬恕嗎?從此,他令人肅然起敬。
這些可怕的交戰者們往往踐踏我們的心靈。
於是他將重新作惡多端!他將殘酷無情地、興高采烈地再次投入仇恨和戰爭的深淵!從第二天起,人們將看到房屋被焚,俘虜被屠殺,傷員被處決,婦女被槍斃!
人們看見了三個可憐的孩子,他們幼小,不懂人事,無人照管,無父無母,孤立無援,正在牙牙學www.hetubook.com.com語和微笑,但他們受到種種妖魔的威脅:內戰、以牙還牙的報復、可怕的鎮壓邏輯、謀殺、屠殺、兄弟殘殺、狂怒、積恨;人們看見一場蓄謀殺人的可恥的大火流產、失敗了;人們看見殘酷的預謀被打亂、被挫敗了;人們看見古舊的封建暴虐,根深蒂固、毫不留情的傲慢,所謂的戰爭需要、國家利益等等無情老人的偏見都在初入人世者的藍眼睛前消失了,其實這很簡單,初入人世者沒有作過惡,因此他就是正義,他就是真理,他就是純潔;上天的巨大天使正是在幼童身上。
人是多麼奇怪的戰場呵!
他不寒而慄。
他眼前剛剛出現了前所未見的變化。
然而,這確實是同一個頭嗎?
戈萬目睹了這種改變。
這是對英雄行為的何種回報!
人們可以說:不,內戰不存在,野蠻不存在,仇恨不存在,罪惡不存在,黑暗不存在;只要有孩童這個曙光,便能驅散這些鬼魂。
朗特納克剛才做出了非凡的舉動,現在輪到戈萬了。
向他提出了一個問題,他無法迴避。
一顆猙獰可畏的心被征服了。
你這個答案可不是答案,呵,幻想者!戈萬看到斯芬克司在暗處露出不祥的微笑。
他能阻止這件事,但他迴避!他將滿足於高傲的缺席——「這與你無關。」他不會對自己說,在這種情況下,棄權就是同謀!他不會看到,在如此重大的行動中,在行動者與任其行動者之間,後者更為惡劣,因為他是懦夫!
現在的問題是:郎特納克已回歸人性,他戈萬是否將回歸家庭。
送他上斷頭臺。
雲向我們撒下陰影,雲後有星星,它向我們撒下光明。
他在接受某人的審訊。
然而,嚴格的理性是何等強大!
因此,感情比較模糊,但卻更有威力。
現在的問題是:祖孫二人能否達到一致的領悟,抑或叔爺的進步只引起侄孫的後退。
因此,朗特納克就是縱火犯和殺人犯。
伊馬紐斯是什麼人?
德.朗特納克侯爵曾經被圍困,被堵截,被置於死地,不受法律保護;他像是籠中獸,鉗中釘,被禁閉在自己的窩窟裡,被鐵與火的高牆從四面鎖住,然而,他卻逃了出去。他實現了逃跑的奇蹟。在這場戰爭中,最困難的創舉莫過於逃跑,而他成功了。他又贏得了森林,以它作掩護,又贏得了地盤以進行戰鬥,又贏得了黑暗以銷聲匿跡。他再次成為令人畏懼的行蹤不定者、凶險的漫遊者、影子部隊的統帥、地下軍的首領、樹林的主宰。戈萬贏得了戰鬥,但朗特納克贏得了自由。從此以後,朗特納克可以安安全全地任意活動,隨意挑選庇護所。他會無影無蹤,無處可尋,無法接近。這頭獅子曾掉進陷阱,但又跑掉了。
在這裡,令人目眩的問題突然改變了面貌。
以怨報德!
怎麼!不以寬宏大量取勝!甘心認輸?本來是強者卻甘當弱者,本來是勝利者卻甘當謀殺者,而且讓別人說君主制的擁護者拯救兒童,而共和制的擁護者屠殺老人。
對這種人毫無辦法,不是殺他就是放了他。這是一個不妥協的人。他隨時能起飛或者犧牲。對他本人而言,他既是雄鷹和_圖_書,也是懸崖。奇怪的人。
還有另外一件事。
我們既無法避開陰影,也無法避開光明。
虛偽與相對性在進行可悲的較量,在它上方的高處突然出現了真理的面孔。
人既然有種種惡習:狂暴、謬誤、盲目、頑固、傲慢、自私,那麼,戈萬剛才看見的就是奇蹟。
然而,是誰使他們身處絕境呢?
這就是心靈的震撼。
不正是伊馬紐斯嗎?
接著,問題又以最初的面貌出現,西緒福斯的巨石——其實只是人的自我鬥爭——又滾落下來。那麼,朗特納克是老虎嗎?
人們會看到這名偉大的士兵、強壯的八旬老人、被繳械的戰士登上斷頭臺,就像登上榮譽的寶座一般,因為他不是被抓獲而是被盜來的,他為了行善而失去自由,他甘心受綁,額頭上還保留因崇高獻身而流出的汗珠。他的頭將被置於鍘刀之下,那三個獲救的小天使的心靈將圍著這個頭飛舞、祈求。而且,在使劊子手感到羞辱的這個死刑面前,這個人將露出微笑,而共和國將面紅耳赤!
難道他將辜負天主的信任?
戈萬是共和派,他相信絕對性,而且身體力行,然而剛才出現了一種更高的絕對性。
某個可怕的人。
應該承擔責任的是首長。
事件是千變萬化的,當它們向我們提出問題時,永恆不變的正義命令我們作出回答。
他對自己闡述事件。
他越想剛才目睹的事,就越加驚惶不安。
在此以前,戈萬在郎特納克身上看到的僅僅是野蠻的戰士、君主制與封建制的狂熱擁護者、屠殺俘虜的劊子手、狂暴的戰爭殺人犯、沾滿鮮血的人。對於這種人,戈萬毫不畏懼。他將放逐這個放逐者,他將以無情對待這個無情者。再簡單不過了,道路早已指明,可以很容易地順著這條路往前走;一切都預見到了:將殺人者殺死,這是戰爭恐怖的正道。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條直線突然斷了,一個突如其來的轉彎展示了新的視野,出現了變形。一個令人意外的朗特納克走上了舞臺。從魔鬼中走出了英雄;不止是英雄,是人;不止是靈魂,是心。戈萬面對的不再是殺人犯,而是救星。戈萬被強烈的天光擊倒,朗特納克的善良像霹靂一樣擊中了他。
那麼他做了什麼值得讚美的事呢?
然而,他又回來了。
不正是朗特納克嗎?
朗特納克的良心。
德.朗特納克侯爵自願地、主動地、甘心地離開了森林、黑暗、安全、自由,勇敢地返回可怕的危險之中;戈萬先是看見他不顧被火吞沒的危險衝入火中,接著又看見他迎著敵人走下長梯,這個梯子對別人是救命梯,對他可是喪命梯。
德.朗特納克侯爵曾在他自己的生命與別人的生命中作選擇。在這場壯麗的抉擇中,他挑選了自己的死亡。
而人們將給予他死亡。
現在戰鬥重新開始,也許更為激烈,更具有決定性,戰場是另一個良心。
他設計了罪行,然後又退和圖書卻了。他對自己感到厭惡。母親的呼喊在他心中深處喚醒了人類古老的惻隱之心,這是人皆有之的普遍生活的沉澱,最冥頑不化者也不例外。他聽見這呼聲便走了回來。他從黑暗又退回到光明。他籌劃了罪行,又破壞了罪行。他的全部功績在於:沒有自始至終當魔鬼。
他該怎麼辦?
是貶低共和國!
試試與他達成諒解,與這個傲慢的人談談,提出有條件地釋放他,要求他獲釋後從此不參加任何敵對行動和叛亂;這樣做將鑄成大錯,將使他占上風,將遭到他的蔑視,他的回答將給你一個耳光,他會說:「你們自去羞愧吧!殺了我!」
戈萬感到心中的一切都動搖了。他最堅定的決心、最認真的許諾、最不可改變的決定,這一切都在他意志的深處動搖了。
可是,有人會來援救他!
他的良心。
呵!這個骷髏頭將會大笑!
這個幽靈將說:「很好,我還活著,笨蛋們!」
是誰把三個搖籃放在大火之中的?
而這一切將當著首領戈萬的面完成!
戈萬的遐想深不可測。
三個孩子身處絕境;朗特納克救出了他們。
是事件。
他面對的是由不可能性變成的現實,明顯的、確鑿的、無法迴避的、毫不容情的現實。
誰沒有這種經歷呢?在緊要關頭作自我審視,自我詢問,為了前進,也許為了後退,該走哪條路呢!
戈萬在受審訊。
對,可是法蘭西呢?
面貌一新的朗特納克竟不能使戈萬改變容貌!怎麼!這束強光竟然引不起反響!屬於過去的人將前進,而屬於未來的人卻將後退。提倡野蠻和迷信的人將突然展翅飛翔,而富有理想的人卻在他下面,在黑暗和汙泥中爬行。戈萬將匍匐在無情的舊車轍中,而朗特納克卻將升入崇高去追逐奇遇。
這次戰鬥的場所是良心。
通過什麼手段?以什麼方式?人性是如何擊敗憤怒和仇恨這個巨人的?它使用了什麼武器?什麼戰爭機器?搖籃!
一旦朗特納克獲釋,與旺代的一切較量又得重頭開始,因為旺代將像一條沒被砍頭的蛇。由於朗特納克的消失而熄滅的火,頃刻之間,將像飛馳的流星一樣重新點燃。只要朗特納克沒有實現罪惡的計劃,沒有使君主制像墓石一樣壓在共和制身上,使英國像基石一樣壓在法國身上,他是不會罷休的。拯救朗特納克就是犧牲法國。朗特納克活著就意味著許多無辜者,男女老少,在內戰中喪生,就意味著英國人登陸,革命退卻,城市被洗劫,人民被分裂,布列塔尼血流成河,犧牲品再次落入魔爪。在種種模糊不清與相互矛盾的思想中,沉思遐想中的戈萬隱約看到了問題:放虎歸山。
再說,歸根到底,戈萬是否過分強調了那件使他著迷的善舉呢?
戈萬的良心。
他處於一種令人畏懼的十字路口,真理在這裡相互爭鬥、對峙,人類最崇高的三種觀念在這裡凝神對視,那就是人性、家庭、祖國。
他從未想到什麼錯綜複雜的事情能產生這種結果。即使在夢中,他也想像不到會出現這等事。
殺了他?於心不安!放了他?責任重大!
而且不僅僅是事件。
那麼,這個人為的是救三個孩子?他自己的和*圖*書孩子?不是;他家族的孩子?不是;他階層的孩子?不是。為了這三個萍水相逢的可憐孩子,撿來的孩子,素不相識、衣衫襤褸的乞兒,他這位貴族、王公,他這位獲救、脫險、勝利——因為逃跑就是勝利——的老人居然甘冒種種危險,不顧種種利害,不計種種得失,而且,在交還孩子的同時,還高貴地獻上自己的頭,這個往日恐怖可怕而此刻令人敬畏的頭。
善與惡的搏鬥。
這就是在戈萬及其良知的感人辯論中所提出的問題,而答案似乎不言自明:拯救朗特納克。
接受它。
戈萬剛剛目睹了奇蹟。
侯爵的助手。
他為什麼這樣做?
他用兩手緊抱著頭,彷彿想從腦中擠出真理來。明確眼前的處境並非易事,使錯綜複雜化為簡單明瞭談何容易。他眼前有些可怕的數字,他必須從中求得總和。對命運作加法,令人眩暈!他在嘗試,要向自己交賬,要集中思想,理清所感到的自身的阻力,回顧種種事件。
哪個深淵是他的責任呢?
天真無邪取得了勝利。
戈萬面臨兩個深淵。毀掉侯爵還是拯救侯爵?不是這個深淵,就是那個深淵。
戈萬感到頭暈目眩。這是全面的社會戰爭,一切仇恨,一切報復都在進行大搏鬥,動亂處於最黑暗、最狂暴的時刻,罪惡肆虐,仇恨蒙蔽一切,一切都成為戰鬥的炮彈,混亂達到極限,以致人們不知何謂公正,何謂正直,何謂真理,就在此刻,揭示心靈奧祕的未知卻突然出現,並且使超乎人間光明與黑暗的那個永恆光芒大放異彩。
這是難以承受的困惑。
難道革命的目的是歪曲人?難道進行革命是為了粉碎家庭、扼殺人性?絕對不是。一七八九年的出現正是為了肯定——而不是否定——這些最崇高的現實。推翻城堡,正是為了解放人性。取締封建,正是為了建立家庭。既然祖先是權威的起源,祖先擁有權威,那麼,除了父權以外,就不存在其他權威了。因此,蜜蜂中的皇后是合理的,因為牠創造了牠的子民;牠既然是母親,便當然是皇后。因此,人間的國王是荒謬的,他既然不是父親,就不能當主人。所以必須取締國王,建立共和國。這一切是什麼?是家庭、人性、革命。革命是人民掌權,而人民,歸根到底,就是人。
戈萬必須作出反應。
德.朗特納克侯爵改變了容貌。
不。他的內心喃喃說:「要救朗特納克。」
在革命的絕對性之上,是人性的絕對性。
人們將殺死他。
代表九三年的西穆爾丹抓住了代表君主制的朗特納克,可是有人會將這個獵物從鐵爪下解救出來。朗特納克身上集中了人們稱作「過去」的種種災難,此刻這位侯爵在墳墓中,沉重的門在他頭上永遠關上了,然而有人會從外面拉開門栓!這個社會惡人已經死了,反叛、兄弟殘殺、獸|性戰爭也隨他而死,然而有人將使他死而復生!
這是使革命處於劣勢!
凡人都有根基。根基一旦動搖就會產生深刻的惶惑。戈萬就感到這種惶惑。
那個主張偏見和奴役的人突然轉變,回歸人性,而他們這些爭取解放和解脫的人卻仍將滯留在內戰階段,滯留在流血的陳規和兄弟殘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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