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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馬丁兄，」他對那哲學家說，「你看了這情形怎麼說？你對於道德的與自然的惡有什麼高見？」

「你看，」贛第德對馬丁說，「這不是作惡也有受罰的時候嗎？這混蛋的荷蘭人才是活該。」

「真是的，」贛第德說，「這事情是有點兒醜陋。」

這回講贛第德和馬丁在海路上的事情。

「我真是的，」馬丁說，「我也是沒有法子；我的思想只能走這條路。」

「不錯，」馬丁說，「可是那船上其餘的客人何以也跟著遭災？上帝罰了那一個混蛋，魔鬼淹了其餘的好人。」

「話雖這麼說，可是好事情總也有。」贛第德說。

「他在這世界上的關係ｈtｔｐs://m.hｅtubooｋ.cｏｍ.ｃｏm是不淺，」馬丁說，「他也許在我的身上，什麼人身上都也許有他；但是說實話，每回我眼看著這世界，說這小圓球兒吧，我不由的心裡想，上帝的威靈早就讓給了什麼魔王。我也當然不算上厄爾多拉多。就我所知道，沒有一個城市不想望他鄰居城市倒霉，沒有一家人家不樂意他鄰居人家晦氣。任是哪兒沒有用的人都咒罵強橫的，當面卻只彎著脊梁恭維；強橫的就拿他們當豬羊似的使喚，可又穿他們的皮，吃他們的肉。全歐洲養著整百萬編成隊伍的凶手，就為著沒有更正當的職業，單靠著有訓練的殺人擄掠，攢ｗｗw.hｅtｕｂｏｏk.ｃom•ｃｏｍ他們的飯吃。就在那些表面上看來，安享和平文化發展的城市裡，那居民們心窩裡的妬忌、煩愁、苦惱，就比在一個圍城裡困著的更凶得多。私下的憂愁才比公眾的災難殘忍哪。簡單說，按著我眼見過的、身受過的，我不能不是一個摩尼派。」

正說著話，他看到一樣他也不知是什麼，一團紅紅發亮的東西，浮著水往這邊船過來。他們把救生船放下去看是什麼；不是別的，正是他的一頭羊！贛第德得回這一頭羊的樂，就比他不見那一百頭時的愁大的多。

「我既然能重又見到你，羊呀，」他說，「我就同樣有希望見著我那勾妮宮德。」

和-圖-書這法國船和那西班牙船繼續他們的海程，贛第德和馬丁也繼續他們的談話。他們連著辯論了十五天，到末了那一天，還是辯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可是，成績雖則沒有，他們終究說了話，交換了意見，彼此得到了安慰。贛第德抱著他的羊親熱。

他們正爭論著，忽然聽著一聲炮響；炮聲越來越大了。他們全拿望遠鏡看。在三海浬外有兩條船正鬥著。這法國船正順著風被吹到很近的地方，船上人恰好看一個仔細。一條船橫穿放了一排炮，平著過去打一個正中，另外那一條立時就沉了下去。贛第德和馬了看得親切，有一百來人在那條往下沉的船面上擠著；他們全舉手向著和_圖_書天，高聲叫著，不一忽兒全叫海給吞了。

「好，」馬丁說，「這就是人們彼此相待的辦法。」

「也許有，」馬丁說，「可是我不知道。」

「先生，」馬丁回說，「我們的教士們把我看作異端，說我是一個索齊尼派教徒，其實呢，我是一個摩尼教徒（索教派否認惡；摩尼派並認善惡。）」

「你開玩笑哪，」贛第德說，「現在世界上那還有摩尼派的人。」

法國船上的船主不久就查明了，那打勝仗的船是西班牙的，沉的那一條是一個荷蘭海盜，強搶贛第德的正就是他。那光棍騙來的大財就跟著他自己一起沉到無底的海水裡，就只那一頭羊逃得了命。

可是贛第德有一件事情比馬丁強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這回去有見著勾妮宮德姑娘的希望；馬丁是什麼希望都沒有，再說，贛第德有錢有寶，雖則他丟了那一百頭羊和它們馱著的無比的寶貝，雖則那荷蘭船家的詭計不免叫他發愁，可是他一想起他身上究竟還留下這麼多，還有他一提著勾妮宮德的名字，尤其是在一餐飯快吃完的時候，他的思想不由的又傾向到潘葛洛斯主義一邊去了。

因此這位老哲學家名字叫馬丁的，就伴著贛第德上船，一同到波爾多去。他們倆各人都見多識廣，吃苦也不少；即便這隻船是從蘇利南繞道好望角到日本去，他們倆也盡有得盤桓，單這道德的與自然的惡的問題，就夠他們討論的。

「你準叫魔鬼迷著了。」贛第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