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贛第德

作者:伏爾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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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第十九回

贛第德在蘇利南又待了幾時,要另外覓一個船主帶他和他那兩頭羊到義大利去。他雇了許多當差的,預備了路上應用的一切東西,果然有一個大船的船主,叫做范得登杜的,來和他講價。
第一件事他們打聽的,是有沒有到布宜諾斯艾利斯地方去的海船。他們找著了一個西班牙的船主,他願意載他們去,要價也頂公道。他約他們到一家酒店見面,贛第德和他忠心的卡坎波就帶了他們的兩頭羊一起去候著他。
「你一共要多少錢,」贛第德問來的人,「載我們一直到威尼斯——我自己、我的當差的、我的行李、我的兩頭羊?」
「我等著我的主人,那有名的大商人范得登杜先生。」那黑人回答說。
「這位潘葛洛斯,」他說,「再要解說他的哲學系統,一定覺得為難。可惜他不在這兒。看來什麼都是合式的地方,除了厄爾多拉多,這世界上再也沒有的了。」
「唉!」他說,「這錢花掉得才夠冤哪!」
「你說的我都同意,」卡坎波說,「可是我們還有兩頭羊,牠們馱著的就夠西班牙國王的夢想。我前面望見一個城市,我想是蘇利南,荷蘭人的地方。我們已經到了我們災難的盡頭,下去就是好運了。」
這位哲學家是一個老實人;但是他上了他老婆的當,吃自己兒子的打,末了他女兒跟了一個葡萄牙人丟下他逃了。他新近又丟了他靠著吃飯的一點小職業;和_圖_書他又叫蘇利南的牧師們欺負,說他是一個異端。說句公平話,同席的幾個的苦命至少都比得上他;但是贛第德樂意有一個哲學家作伴,路上有意味些。其餘的人都不服輸,說贛第德判斷不公平,但他給了他們每人一百塊錢也就算了。
「唉!」贛第德說,「什麼呀,就是什麼事情都錯了的時候,偏要爭說是對的這一種發瘋的想法。」
「好吧,就給你兩萬。」贛第德說。
一大群的人哄了來願意跟他走,人數之多就不用提了,整個的艦隊都怕有些裝不下。贛第德為認真甄別起見,先指定了約莫二十分之一的來人,看樣子都還不討厭,全都爭著求自己中選。他把他們聚在一個客店裡,給他們吃一頓飯,他們只要各人起誓從實說他的歷史,他一邊答應選一個在他聽來最應得不滿意他現處地位的人,其餘的他也給相當酬勞。
這餐飯一直坐到早上四點鐘。贛第德聽完了各人的敘述,倒想起了那老婆子在到布宜諾斯艾利斯去路上對他講的一番話,她不是說她可以打賭,同船上沒有一個客人不曾過大災難的?他聽到一段故事,就想起潘葛洛斯。
他只得回頭,心裡不用提有多麼難受了。他這回的損失是值得上二十個國王的財富的。他去找那荷蘭的地方官,心裡一著急,把門打得太響了。他進去申訴他的事情,怒沖沖的嗓子又提得太高了。和*圖*書那地方官先治他喧嘩的罪,罰他一萬;然後他耐心的聽他講,答應他等那船家回來的時候,替他辦;又叫他出上一萬,算是審理費用。
「難道范得登杜先生,」贛第德說,「就這樣的待你不成?」
他去一陣子又回來說,經過再次考慮,這次航行至少得要兩萬,少了不成。
那船家討價一萬元。贛第德一口答應。
「那好,我可不送你到布宜諾斯艾利斯去了,」那船家說,「我準叫他們給絞死,你也逃不了。那美麗的勾妮宮德,正是我們總督爺得意的姨太太哪。」
「我的朋友,你看這世界上財富多麼脆弱,一忽兒全都毀了,什麼東西都是不堅固的,除了德行,以及重見勾妮宮德姑娘的快樂。」
「什麼叫做樂觀主義?」卡坎波說。
眼瞧著那黑人,他流淚了,一邊哭著,他進了蘇利南城。
「喔,喔!」這會打算的范得登杜對他自己說,「這位客人出一萬元滿不在乎似的。他一定是頂有錢的。」
這回講他們在蘇利南地方的情形以及贛第德怎樣認識馬丁。
贛第德的晴天裡半空爆了一個霹靂,他哭了好一陣子。他把卡坎波拉在一邊說話。
我們這兩位遊客自從出了厄爾多拉多,頂稱心的過了一天。他們得意極了,因為他們現有的財寶,比全歐洲、全亞洲、全非洲的總括在一起還多的多。贛第德一樂,就拿小刀子把勾妮宮德的名子刻在樹皮上hetubook.com.com。第二天,有兩隻羊走路一不小心闖進了一個大泥潭,連羊連馱著的寶貝全丟了。再幾天又有兩隻累死了,又有七八頭在沙漠地裡餓死了;其餘的先後都在陡壁的邊緣上跌下去摔死了。總共走了一百天路,單剩下了兩頭羊沒有死。戇第德又有話說了,他對卡坎波說:
他們走近城市,見一個黑人直挺挺在地下躺著,身上只穿著半分兒的藍布小袴;這苦人兒沒了一隻左腿,一隻右手。
贛第德是肚子裡留不住話的,他把他歷來冒險的經過全對那西班牙人講了,他也說明白他這回去,意思就是要帶了勾妮宮德姑娘一起逃走。
贛第德折賣了兩顆小鑽石,最小的那顆還不止那船家要的船價。他先付清了錢,那兩頭羊運上了大船。贛第德坐了一隻小船,跟著去上船,那船家得了機會就不含糊,立刻開船,往大海裡跑,正好順風。贛第德心膽都掉了,昏了,呆了,眼看著那船影子都沒了。
「呀!」那船家心裡想,「這人給二萬就像給十塊錢似的爽快。」
「啊,潘葛洛斯!」贛第德說,「先生你連作夢都想不到會有這樣荒謬的事,這是下流到了底了。我到底還是不相信你的樂觀主義。」
這樣一來可真讓贛第德呆住了;雖然他身受的災難盡有比這還難堪的多,可是那地方官和那強盜船家的冷血態度簡直是氣壞了他,悶得他什麼似的。人類的醜陋,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的想像中窮形極相的活現了出來,不由得他不悲觀抑鬱。剛巧這時候,他聽說有一艘法國船準備開回波爾多去,好在他羊也沒了,寶貝也丟了,就剩輕鬆鬆一個身子,就訂了一個房間,只化了通常的船價。他傳了一個消息出去,要一個老實的人伴著他到歐洲,一切費用歸他,另給二千塊錢,只有一個條件,他要的是一個最不滿意他現在所處的地位,在全城裡運氣最壞的人。
結果他選中了一個窮書生,他在阿姆斯特丹書鋪子裡做了十年工。他評判下來,這世界上再沒有比書鋪子更下流的買賣了。
卡坎波贊成這好主意。他本是不願意離開他的好主人,他們倆已成了患難中的好朋友;但他終究為了幫忙他的大事,也就顧不得暫時的難過了。他們彼此流著眼淚,抱了又抱;贛第德又囑咐他不要忘了那好老婆子。當天卡坎波就動身走了。這卡坎波真是個老實的好人。
他又回去見他,說還不成,到威尼斯去總得要三萬。贛第德又答應了。
「怎麼著,朋友,」贛第德用荷蘭話說,「你這赤條條的在這兒幹什麼?」
「聽著,我的好朋友,」他對他說,「這你得幫忙。你我倆口袋裡鑽石就夠有五六百萬;你辦事情比我麻俐得多;你去吧,你去到布宜諾斯艾利斯把勾妮宮德帶了出來。那總督要是麻煩,就給他一百萬;他要是還不肯放她走,再添他一百萬;你不像我,你沒有m.hetubook•com.com殺死過人,他們不會疑心你的;我在這兒另外去弄一條船,先到威尼斯去等著你;那兒是個自由的國家,什麼保加利亞人、阿巴利爾人、猶太人、大法官們,全害不著我們了。」
「喔,喔,」那荷蘭的船老板又在打主意了,「三萬他都滿不在乎;他那兩頭羊身上馱的一定不知值多少哪;咱們不用再提了。先叫他付下了三萬現錢;以後再想法子。」
「是呀,先生,」那黑人說,「規矩是這樣的,他們每年給我們兩回衣服,每回給一條布褲,我們在榨蔗糖的廠子裡做事,要是機器帶住了我們的一個手指,他們就拿手給砍了去;我們想要逃,他們就斬我們的腿;兩件事全輪著了我。你們在歐洲有糖吃,這是我們在這裡替你們付出的代價。可是那年我媽在幾內亞海邊一帶拿我賣幾十塊錢的時候,她還對我說:『我的好孩子,祝福我們的神父,永遠崇拜他們,他們保佑你一輩子。你有福氣做我們白人老爺的奴隸,你爸你媽的好運就靠著你了。』我不知道我有沒有使他們走運;我可準知道他們沒有讓我走運。狗子、猴子、鸚哥,什麼畜生都強似我,我才比牠們還不如哪。荷蘭的神父要我進了教,他們每星期早上總說我們全都是亞當的子孫——黑的、白的都一樣。我不是研究家譜的專家,但他們說的話要是有根據,那我們不都成了嫡堂的弟兄輩?可是你看,哪有用這樣野蠻的手段對待自己的家裡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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