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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號角嘛，讓這個傢伙給吹破了。」

在靜寂中，單是這聲音就已經使人戰慄了。接著，似乎反而由這號角的顫音召來一個意想不到的龐然大物，以具有浮雕感的灰色畫的面貌出現，就在離他們很近的地方，帶威脅意味地高高矗立——船桅、橫桁、纜繩，一條船的圖形在空中勾畫出來，像那些嚇人的魔影，隨著一道光束，一下子全部顯現在張開的布幕上。那船上還出現了另一些人，和他們已挨得很近，那些人欠身俯在船欄上，在一種因受驚和恐怖而清醒過來的狀態中，睜大了眼睛瞧著他們……

然而，從它最後一次出現的日子——這個日子瑪麗號上的人是記得清清楚楚的——到返航的時期為止，冰島海面並沒有任何危險的天氣，相反，在這一天的三個星期以前，一陣猛烈的西風曾經捲去了兩隻船上的好幾個水手。大家於是回想起拉沃埃的微笑，而且，把所有的事情聯在一起，又作了許多設想；晚上，楊恩不止一次又看見那像猴子般眨著眼的水手，瑪麗號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的有些人駭怕地尋思，那天早上他們是不是曾經和一些死去的人交談過。

接著，他似乎覺得說得太多，便以一句玩笑話來結束：

一天早上，三點鐘光景，正當他們在濃霧的包裹下靜靜地夢想時，忽然聽見一種他們所不熟悉的、音色陌生的說話聲，甲板上的人彼此瞧著，用眼睛互相詢問：

這時，驚恐的情緒過去了，人們開始笑起來；原來彼此都是熟人：

這時楊恩的眼睛一直不能從其中一個漁夫身上移開，那是一個已經有點見老的小個兒，楊恩確信自己在任何地方都沒見過他，而他卻立刻以一種老相識的態度和他招呼：「你好哇，大個子楊恩！」他銳利的眼睛閃著狡猾的神情，這人的長相如猴子般醜得令人討厭。

「喂！加沃，洛麥克，蓋爾默！」

「那麼，你們呢，你們這群海盜，海賊，海裡的毒種？……」

「是的，」他以一種冷淡高傲的態度低聲說，「我父親最近一封來信告訴我了。」www.hetubook.com.com

「噢，我們嘛……那是另一回事啦；我們是禁止出聲的。」（他說這話時帶有某種不祥的、神祕的暗示，還有一絲奇怪的微笑，後來瑪麗號上的人還常常回憶起這笑容，而且引起許多猜想。）

「我的女人同時還告訴我，」拉沃埃接著說，「梅維爾先生的女兒搬出城住到普魯巴拉內鄉，去照料她的祖姑母莫昂老奶奶；她現在靠在別人家做零工過活。雖說她有種小姐氣派，而且喜歡打扮，可是我一直覺得這是個誠實的有膽量的姑娘。」

這柏特皇后號沒有和其他的冰島人一道回來，由於薩繆爾─阿澤尼德號上的人曾在一個峽灣看見確實屬於它的漂流物（它尾部的裝飾和它的一塊龍骨），大家便不再等他們，一到十月，所有那些水手的名字都寫到了教堂的黑牌上。

「怎麼，你們為什麼不吹號角，你們這幫蠻子？」柏特皇后號的拉沃埃問。

大家都瞧著他，好奇地想知道他的哀痛，使他感到十分不快。

的確，這聲音像是從外面的空間傳來的。

這ｗwｗ.hetuboｏｋ•ｃｏm.cｏm時，那從前一天就疏於職守的吹號人，趕快跑上來，使出全部力氣吹響了悠長的警報。

另一個說他得了一對雙胞胎，第三個宣布那漂亮的貞妮．加洛芙——一個在冰島人中十分聞名的姑娘——嫁給了普魯裡沃一個殘廢的老富翁。

他們隔著濃霧匆匆地交談，這奇特的會見就這樣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了。

不，沒有，誰也沒有說話。

「誰在說話？」

「我呀，」柏特皇后號的拉沃埃又說，「我還聽說普魯巴拉內的伊芙娜．莫昂老奶奶的孫兒死了，他正在服役，你們知道的，在去中國的艦隊上；真可惜呀！」

聽見這話，瑪麗號上其他人都朝楊恩轉過頭來，看他是否已經知道這個不幸的消息。

他們好像透過一層白紗互相看望，同時這白紗似乎也改變了他們說話的聲調，使聲音變得發悶而且像是來自遠處。

和柏特皇后號上這些人的交談就以對歌特的這番評價而告結束，從此任何活著的人都再也不曾看見他們了。適才不多一會兒，由於船已不那麼靠近，他們ｍ•hｅtuｂoｏｋ•cｏm.coｍ的臉仿佛已更加模糊，突然，瑪麗號上的人覺得沒什麼可推擋的了，他們的長木棒的頂端已碰不著東西；所有他們那些槓桿：槳、桅或橫桁都在虛空中探尋，然後一個接一個地沉重地垂落在海裡，好像一些巨大的死去的胳膊。大家於是收起這些已經沒有用處的防禦物。柏特皇后號重新被濃霧吞沒，一下子變得無影無蹤，好像一個透明屏幕後的燈一經吹滅，屏上的圖像也立即消失一樣。他們還試圖朝它呼喚，但是得不到任何回答——一種由許多聲音混合的，帶嘲弄意味的喧囂，最後化為悲戚的呻|吟，使他們驚異得面面相覷……

「啊哎，是瑪麗號呀！」

於是，大家又一次瞧著楊恩，這下可真的惹惱他了，一片紅暈升上了他金褐色的面頰。

他們衝向那些槳、備用桅杆、釣篙——所有船上那些長而結實的備用品，把它們伸出船外，好使那向他們靠近的龐然大物與來客和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對方也一樣驚駭，向他們伸出一些巨大的長棍，好將他們推開。

但僅僅是他們頭頂上的橫桁發出一聲和*圖*書輕輕的摩擦聲，一時鉤絆住的桅帆，馬上毫無損壞地分開了：由於海面十分平靜，碰撞也極其微弱，甚至微弱到令人真感到另一條船並無體積，而是一件柔軟的東西，幾乎毫無分量……

在他們互相凝視，等待著一陣清風或下面的一股水流把一隻船比另一隻更快地帶走，從而使它們分開的當兒，他們隨意閒談著。所有的人都倚在船舷，小心翼翼地用長棒互相抵制，好像被圍攻的人用長矛抵禦敵人一樣。他們談起家鄉的事，談起剛由巡洋艦帶來的信件，談到年老的雙親和他們的妻子。

來船是柏特皇后號，船長拉沃埃也是班保爾人；水手們都是附近村子裡的；那長著黑鬍鬚的高個子，笑時露出牙齒的，是凱傑古，普魯達尼埃人；其他的是普魯萊斯人或普魯內蘭人。

他指著一個形象如海神般的水手，那人脖子極粗，胸部寬得出奇，腿卻十分短小，在他那畸形的魁梧中，包含著某種令人不安的古怪成分。

「我呀，」凱傑古說，「我那口子告訴我，她剛生下我們正等著的娃娃，這樣我們的孩子馬上就要湊足一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