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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的葡萄

作者:約翰.史坦貝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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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十七

這些世界是在晚上建成的。打公路上來的人用帳篷,用他們的良心和頭腦建成了這些世界。這些人家過去在夜裡各有各的房屋,白天各有各的田地,都是界限分明的,現在他們組成了新的單位,界限也改變了。在漫長炎熱的白天,他們坐在緩緩西去的汽車裡,到夜裡,他們跟遇到的任何集體結合起來。他們就這樣改變著他們的社會生活——世界上只有人類才能這樣改變他們的生活。他們已經不是農民,而是流民了。原先傾注在田地上的想頭和打算,現在傾注在路上,傾注在遠方,在西部了。他想的和擔憂的,已經跟雨量風和-圖-書沙,跟農作物的生長不再相干,一雙雙眼睛盯住了車輪,一對對耳朵傾聽著隆隆響的引擎,一顆顆心關注著機油、汽油和越磨越薄的輪胎。這時候,壞了一樣零件就是一場悲劇。這時候,經常掛在心頭的就是晚上的水和火上的食物。這時候,最需要的就是繼續前進的體力和意志。過去大家害怕旱災或是水災,現在卻害怕種種足以阻礙西去的事,大家的心早已提前飛到了西部。
有了法律也就有了懲罰。懲罰只有兩種:一場既快又狠的毆鬥或者驅逐。驅逐是最重的懲罰,破壞法律的惡名從此跟住受罰和*圖*書的人,任何一個世界都沒有他立足之地了。
這些人家懂得了必須尊重哪些權利。譬如互不侵犯私生活的權利;各自保守歷史祕密的權利;說和聽的權利;拒絕幫忙或者接受援助的權利,幫助別人或者謝絕幫助的權利;少年求愛或者少女接受求愛的權利;饑餓的人要吃的權利;還有在一切權利之上的孕婦和病人受到照顧的權利等等。
這些人家懂得了有些權利是有害的,必須清除。譬如侵犯人家私生活的權利;別人在帳篷裡安睡你去吵吵鬧鬧的權利;姦淫、盜竊和謀殺的權利等等。因為如果允許這類權利和*圖*書存在,這些小小的世界就一夜也不得安穩。
隨著這些世界西遷,規則成了法律,雖然沒有誰對這些人家這麼宣布過。把帳篷附近搞得髒兮兮是非法的,弄髒飲水也是非法的;在挨餓的人身旁大嚼又不請他分享也是非法的。
遵守規則的人家都知道,在這些世界裡他們能得到安全。一種保險制度也在這些世界裡形成。有東西吃的得養活沒東西吃的,這也就保證了自己不至於挨餓。每逢一個嬰兒死了,就會在帳篷口積起一疊銀幣,因為嬰兒必須好好埋葬,它的一生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享受了。
每夜都產生一個世界,到天亮,這個https://m.hetubook.com.com世界又像馬戲班似的拆散了。起初,人們對這種臨時建成隨即又拆散的世界還有點兒陌生。然而他們漸漸學會了建設世界的技能。於是領袖出現了,法律形成了,種種規則實施起來了。隨著向西遷移,這些世界漸漸完備,建設者有了越來越豐富的經驗。
流民的汽車像硬殼蟲似的在這條橫貫全國的公路上往西爬去。到天黑,又像硬殼蟲似的聚集在有水和能避風雨的地方。只要有一家靠有水的地方支起了帳篷,另一家為了用水,為了結伴,也就在那兒支起帳篷來,第三家因為有前兩家的開闢,也覺得那兒很中意。到太陽西下,那https://www.hetubook.com•com兒就有二十來戶人家——二十幾輛車了。
晚上,出現了奇怪的情形:二十來家變成了一家。孩子們成了大家的孩子,丟了老家成了大家共同的損失,西部的好光景成了大家共同的美夢。一個生病的孩子,會在二十家百來個人的心頭投下絕望的陰影;如果有人在帳篷裡生產,會使百來個人悄悄擔一夜心,第二天早晨,又使這百來個人滿心歡喜,會在一無所有的家裡發現一件送給新生嬰兒的禮物。晚上在篝火邊一坐,二十家人就成了一家。他們成了宿營的單元,共同度過黃昏和夜晚的單元。有人取出六弦琴彈奏起來。都是民間的歌曲,大家就在夜色中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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