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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院紀事

作者:喬賽.薩拉馬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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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葡萄牙的航海也不是樣樣悲慘。一艘澳門來的船幾天前終於到了,它已經離開二十個月,出發時,七個太陽還在打仗,旅途愉快雖然漫長,因為澳門比果阿遠多了,它是在美不勝收之地,中國,其富庶安樂無人可比,且物產應有盡有又便宜,氣候宜人又健康,不知病痛為何物,完全不需要大夫或醫生,人人皆能安享天年,這種事情可不是說有就會有的。這艘船從中國載了許多珍奇貨物,然後開到巴西做交易,且裝運蔗糖、菸草,以及大量黃金,如此在里約與巴伊亞要待上兩個半月,然後回程另外需要五十六天,神奇的是,在漫長且危險的旅程中,竟然沒有一個人生病或死亡,似乎因為這裡天天做彌撒,把航行獻給對傷者憐憫的聖母,才會駕駛不知道路,還沒走錯方向,如果此事可信,難怪大家都說好生意都在中國。不過,事情沒有十全十美,傳出伯南州與海息飛(位於巴西東北)有內戰的消息,天天都有衝突,有些非常血腥,甚至到要放火燒森林和所有蔗糖與菸草的地步,對國王來說是相當可觀的損失。
主持受洗的七位主教,在大祭台的階梯看起來就像七個金製銀製的太陽,將公主命名為瑪麗亞.夏維耶.法蘭西絲卡.里歐諾.芭芭拉,且事先冠以夫人的頭銜,雖然還很小,需要人家抱,還在流口水就是個夫人,但她會長大的,公主一開始就被戴上一個華麗的十字架,是她教父也是叔叔和圖書法蘭西斯科親王送的,價值五千個克魯薩多,法蘭西斯科親王同時也送了禮物給皇后,是一根裝飾用的羽毛,這多少是出於獻殷勤,至於鑽石耳環,就確實非常名貴,價值兩萬五千個克魯薩多,還是法國貨。
然而,我們也不該對差別視而不見。公主是在慶祝聖母臨盆日那天受洗的,這一天最矛盾,因為皇后已經擺脫掉圓滾滾的身材,你很容易觀察到,終究不是所有的王子公主都平等,從接受聖名與聖事的排場與典禮就清楚展現差異,像這一次,整個皇宮與皇家禮拜堂都裝飾了掛幔與黃金,連朝廷也一片歡慶景象,裝飾到幾乎看不出東西原來的樣子與形狀。皇后寢宮的人員已一塊前往教堂,穿過德國廳,後面跟著卡達瓦爾公爵,身穿曳地的無袖斗篷,走在一頂華蓋下,支撐的柄標示其地位崇隆與國家顧問的身分,在他懷裡的就是公主,用亞麻布包裹著,上頭繫著蝴蝶結,垂著緞帶,走在www•hetubook•com•com華蓋之後則是指定的保母,桑塔克魯斯的老伯爵夫人,以及所有宮中的貴婦,有些漂亮有些則長相普通,最後是六個侯爵與公爵的兒子,他們拿著有象徵意義的毛巾、鹽瓶、聖油,及其他用具,總之每個人手上都有東西。
瑪麗亞.安娜夫人的時間逐漸逼近。她的肚子已經撐到不能再大了,像大大的船腹一樣,是印度的船,是巴西的艦隊,國王不時在問親王的航海進展如何,是不是遠遠就能看到了,是不是順風或者遭受襲擊,因為最近我們在外島的艦隊就遭受不少損失,法國人抓走我們六條商船與一艘軍艦,以上情況甚至更糟都有,看將領與護衛的船艦就知道,現在據說如果沒盯上從里約熱內盧離開的船,法國人就在伯南州與巴伊亞的門戶處等。世界有待發現時,我們有了這麼多發現,現在別人卻當我們是被門閹割的無辜公牛,沒有衝撞的技巧,有的話也只是偶然。這些壞消息瑪麗亞.安娜夫人也知道,雖然總是過了一個月、兩個月之久,當時她肚子裡的龍種還是一團膠狀物,一隻小蝌蚪,一個頭大大的東西,之後才會特別長成男人與女人,www.hetubook.com.com還在卵內的時候,對這個世界並無什麼重要性,但他們終究會面對這個世界,而為國王或小卒,修士或刺客,在巴貝多島的英國妓|女或是在羅西奧被定罪的女人,總是會成為某個東西,但不可能什麼都是,也不會什麼都不是。因為,我們什麼都能逃避,就是逃不掉自己。
如果並無妨礙,一干消息還是會上呈給瑪麗亞.安娜夫人,不過她已經恍惚了,對外界冷淡,因懷孕而處於遲鈍狀態,所以說或不說都一樣,連懷了身孕起初的榮耀感都已經快記不住了,驕傲自豪的風也只剩一絲微風,一開始她覺得自己像站在船首的人,不能再看得更遠,要有望遠鏡與眺望台才能將視野往後延伸。一個懷孕的女人,不管是皇后或平民,生命當中都會有這麼一刻,覺得自己無所不知,且無法化為言語,不過隨著肚子越來越腫大且身體有其他不適,心思就轉移到生產的日子了,但不全是開心,經常因一些預兆而恐慌,不過這種情況方濟會幫了很多忙,他們可不想丟掉已經承諾好的修道院。阿拉比亞省的所有修會都爭相在做彌撒,舉辦九日敬禮,鼓勵禱告,一般或特定目的都行,明言或含蓄都好,祝願王子在吉時誕生,祝願沒有任何可見或不可見的缺陷,祝願是男孩,一些小缺點也沒關係,反而是種特別的天賜。大體上,因為男孩才會給國王更大的滿足。
就在幾個月前,聖若瑟的安東尼歐修士仙逝了。除非出現在和*圖*書國王夢裡,否則他再也無法提醒國王要履行承諾,不過別緊張,雖然說別借錢給窮人,也別欠富人錢,更別向修士做承諾,但若望五世是說話算話的國王。所以我們就會有修道院了。
國王在這個日子也降尊紆貴,沒有在格子窗後觀禮,公開現身但不是在自己的台子,而是在皇后那邊,展現對皇后的敬意,所以這位快樂的母親就在快樂的父親身旁,雖然椅子會低一點,到晚上還是燈火通明。七個太陽也跟布莉穆妲從居高臨下的城堡下來,來看這些張燈結綵,皇宮布置了許多布幔,還有各同業公會豎立的牌樓。七個太陽覺得比平常還疲累,也許是因為要應付祝賀公主誕生與受洗的筵席,扛了太多肉。他的左手過度又拖又拉與舉高後,一直在發疼。他的鐵鉤就放在肩上的背包內。布莉穆妲握著他的右手。
凡事皆有時。比如現在,羅倫索神父發現他缺錢買磁鐵,在他認為,磁鐵會讓帕莎羅拉飛起來,再者,它們得從國外進口,所以在神父的擔保下,讓七個太陽先到皇宮廣場的屠宰場工作,在那裡什麼肉都要扛,牛屁股,成打的乳豬,成對的羊,用一個個吊鉤運送著,他蓋在背部與頭的粗布上面都是血,這是骯髒的工作,雖然不時有剩的東西做為補償,一根豬腳,內臟邊角,甚至當上帝眷顧或屠夫心情好時,還有腰內、後腿、腿內側的碎肉,用層層萵苣葉包好,這對巴達薩與布莉穆妲來說已經比平常吃得稍微好些了,這些和-圖-書東西往往分配再分配,巴達薩甚至分不到,但這一行還算有好處。
但若望五世得要滿意有了個女兒。人不可能總是擁有一切,且通常祈求這個,就會得到那一個,這是祈禱的神祕之處,我們把祈禱拋向空中,有我們的意圖,但願望會選擇自己的路,有時它們會延後,反而讓後面其他的禱告先行,有些還互相配對,生出彼此近似或混雜的祈禱,父母都不是原來的了,可能還吵起來,半路停下來商討彼此的矛盾,所以才會求的是男孩卻來了女孩,不過來的是健壯,肺部良好的孩子,聽她的哭叫聲就知道了。整個王國是歡天喜地,不只是因為王位有人繼承,或是因為要張燈結綵三天,而是因為人們總是附帶向自然力量祈禱,希望會對大乾旱發生作用,且由於乾旱持續了八個月,所以只可能是這個原因,不會有別的,不然怎麼禱告之後雨就來了,現在大家都說,是公主的誕生帶來吉兆,所以此刻只有上帝才會送來這麼多雨,以舒解一下我們對祂的再三要求。農民開始耕種,即使冒雨也要到田裡去,一道道田埂出現在溼潤的大地,就像孩子的誕生一樣,它們不會像嬰孩啼哭,無聲息地被鐵器耙過,躺在一旁閃閃發亮,雨不停下,但已非常緩慢,像無形的微塵,不會打壞犁過的田,阡陌起伏象徵有好收成。產生出生命看來單純,但沒有先決條件,精力與胚胎,也做不到。所以所有男人都是國王,所有女人都是皇后,而所有降生的都是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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