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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可能，羅倫索神父都會來這裡演練所寫的布道文，這裡的牆有非常好的回聲，能夠一字一句傳遞，不會彼此重疊，以至於使意思模糊不清。這也是為什麼先知們要在沙漠或廣場下咒，因為那些地方或鄰近地區沒有牆，如此就不會受到聲音定律的影響，重要的是說話者，不是聽者的耳朵或者有回音的牆。然而，這還是個講究禮拜堂精美的宗教，有圓嘟嘟的天使與狂喜的聖者，揚起的袍子、圓潤的手臂、惹人遐思的大腿、渾圓的胸脯，與盯著你瞧的眼睛，這是苦難者的享樂，享樂者的苦難，所以條條大路通往的不是羅馬，而是肉體。神父費了很大努力在用詞遣字，可能因聽的對象，或是帕莎羅拉太懾人，或者是聽眾顯得自私冷淡，或者是缺乏教堂的環境氣氛，這些話飛不起來，毫無反響，互相糾纏在一塊；羅倫索神父一向以演講著稱，甚至還與維耶拉神父媲美，看來似乎有欠妥當，維耶拉以往屬於宗教裁判所，現在則是屬於上帝了。羅倫索神父來此演練的布道文，是要到瑪哥斯的薩瓦特哈發表，屆時國王與整個朝廷都會在，這篇布道文是為慶祝聖若瑟的婚禮彌撒，是受道明會修士委託，顯然被認為是鳥人或怪胎讓他名氣不減反增；甚至連聖道明的追隨者都來請託了，更別說國王，還是年紀輕輕喜歡玩具的年紀，所以會護著神父，所以會在修院跟修女玩樂，讓她們一個接一個懷孕，甚至一次好幾個，所以等這些事情過後，肯定要算出好幾打子女；可憐的皇后，要不是她的告解神父，耶穌會的史帝夫神父教她要順從上帝的意志，不知會變成怎樣，加上她老是夢到法蘭西斯科親王把死掉的水手掛在騾的鞍橋；而如果委託這次布道的道明會士闖進來，發現了帕莎羅拉，一隻手的巴達薩，女巫一樣的布莉穆妲，羅倫索神父又會是怎樣；總之這位傳道者正一字一句精雕細琢，或許也是在掩飾自己的想法，連布莉穆妲禁食一整年也看不透的念頭。

有時布莉穆妲起得早，還沒有吃下每天早上要吃的麵包，靜靜地沿著牆移動，眼睛避開巴達薩，她拉開簾幕，檢查已經做好的部分，看編的柳條有沒有瑕疵，鐵片裡有沒有氣泡，等檢查完畢後，才開始吃麵包，然後她會逐漸變得跟其他人一樣盲目，只能看見眼前的事物。當她第一次這麼做，巴達薩就跟羅倫索神父說，這塊鐵不好，裡頭已經裂開了；你怎麼知道；布莉穆妲看到的；神父於是轉向布莉穆妲微笑著，分別瞧了瞧他們兩個，正色說，你是七個太陽，所以你看見光明，而妳是七個月亮，所以妳看得見黑暗；因此，一直被大家還有媽媽稱為布莉穆妲的她，就成了七個月亮，因此有了教名，而且是由神父施洗，不是什麼人取的綽號。那天晚上太陽、月亮在彼此的懷裡睡去，星星也緩緩在天際轉動；月啊，妳在哪兒，日啊，你要往哪去。

羅倫索神父應該已經出海了，既然還沒有希望飛上天，那我們就去看鬥牛吧，那一定非常有趣；瑪弗拉沒有鬥牛，巴達薩說；不過我們沒有足夠的錢參加四天的活動，因為今年皇宮廣場的場地特別貴，我們去最後一天；在活動的尾聲，廣場四周全架著一層層的木製看台，一直延伸到河邊，停泊的船只能勉強看到桅杆探出頭，七個太陽和布莉穆妲找到好位子，不是因為他們比別人來得早，而是因為那手臂前面的鐵鉤，就像從印度運來放在聖朱利安塔的大炮一樣，很容易開路，前面的人感覺有人在拍自己的背，一轉過身，就好像被炮口正對著臉一樣。廣場四周都和_圖_書是旗杆，每一根從上到地面都掛著旗子迎風飄揚，鬥牛場入口是個木製柱廊，卻畫的好像白色大理石一樣，一根根柱子偽裝成使用阿拉比亞出產的石頭，還有金色的飛簷與橫飾帶。最主要的旗杆底下有四個大型雕像，上面就是五顏六色，不是只愛用金色，旗子則是用錫製成，兩面都描繪著光輝的聖安多尼在銀色田野上，衣服也都是金色的，配上各種顏色的羽毛，看起來栩栩如生，好像他就是旗子裡的男人。成排的座位與看台上擠滿民眾，大人物可以坐在保留席，至於皇親國戚則從皇宮窗戶觀看，四處有人提水往廣場潑，還有八十名穿摩爾人服飾的男人，披肩上繡著里斯本議事會的紋章；群眾迫不及待想看到公牛出現，已經開始躁動，此時噴水工四散退下，場地又乾淨又漂亮，潮濕的地面散發出一股味道，好像整個世界才剛剛被創造出來；等著看好戲吧，很快地上就會滿是鮮血與牛的大小便，或者是馬糞，要是有人嚇到拉屎，要趕快幫他拉好褲子，以免在所有里斯本民眾與若望五世殿下面前出醜。

場上進來了第一頭公牛，然後第二頭，第三頭，再來走進了十八位鬥牛士，這些人是議事會花大錢在卡斯特拉聘來的；接下來騎馬進場的是助鬥士，持長矛刺牛，步行的鬥牛士則使彩色剪紙裝飾的標槍攻擊，有個助鬥士的披肩被扯落，面子被牛踩在地上，於是策馬朝牛猛衝，刀下毫不留情，以此報復受損的榮譽。此時進來了第四頭牛，然後第五、第六，可能進來了有十，或十二、十五、二十頭牛，整個廣場像是在進行屠殺；女士們大笑，還放聲尖叫，用力鼓掌，把窗戶點綴著像是盛開花朵的枝椏；然而底下的公牛卻一隻一隻嗚呼哀哉，屍體用六匹馬拉的馬車運走，這種馬車是皇室與顯赫貴族專用，所以，如果這不是在表現公牛的莊嚴與尊貴，那麼只是證明了牠們有多重；說說那些馬兒吧，打扮得光鮮亮麗，全身都是暗紅色天鵝絨刺繡，馬衣鑲上了銀色流蘇，連籠頭與護頸也是如此；然而公牛卻是被刺得傷痕累累，渾身傷口，內臟都流出來在地上拖行；看到入迷的男人撫摸著同樣入迷的女人，女人們豪不掩飾地與男人磨蹭著，布莉穆妲也不例外，且非緊抓著巴達薩不可，她的血直往頭上衝，當她看到牛腹兩側，傷口的血像泉水般湧出，活活失血而死，都讓她一陣暈眩，不過最揮之不去與不忍卒睹的是牛兒們低垂的頭，張開的嘴，掛著大大的舌頭，再也無法大口大口吃掉田野裡的草，或者另一個世界有著海市蜃樓一樣的牧場，雖然我們不知道那是天堂或地獄。

隔天一大早，天還未亮，巴達薩與布莉穆妲只拿了一大袋衣服，在背包放了點食物，就離開里斯本往瑪弗拉前進。

羅倫索神父講完布道，不好奇有沒有達到宗教效果，反而分心問道，就這樣，你們享受嗎？其他人答道，有，很享受，先生，不過這只是嘴巴說說，對於所聽到的東西，看不出有心領神會的樣子，而如果沒有打從心裡了解，也不能說是在說謊，只能算是空話。於是巴達薩回頭去打他的鐵，布莉穆妲則把院子裡沒有用的柳條碎片掃掉，好像兩人有什麼緊急任務在身，倒是神父再也克制不住焦慮，突然開口說，這樣是永遠飛不起來的，疲憊的聲音，有深深的絕望；巴達薩剎那間明白自己做的事情只是徒勞，放下了榔頭，不過他又不希望被認為是要放棄，於是說，我們在這裡蓋個熔爐吧，把鐵鍛鍊一下，否則會被帕莎羅拉的重量壓彎；神父回答道，我不管它們彎不彎，重要的是機器要能飛，但沒有乙太的話也沒辦法；那是什麼，布莉穆妲問道；能讓星星不會掉下來的東西；那要怎樣才能拿到，巴達薩問；要靠煉金術，但這個我不會，和_圖_書不過千萬不能說出去，不管發生什麼；那我們該怎麼辦；我要去荷蘭一趟，那是個學者之國，我要到那裡學習把乙太從空中取下來的技術，然後再把它導入球體，機器沒有乙太是永遠飛不起來的；乙太有什麼用，布莉穆妲問；它有部分作用在於把人體與生物，甚至無生命的物體拉往太陽的方向，擺脫在地球的重量；神父，用我能懂的話說吧；也就是要讓機器升到空中，需要用太陽吸引被銅線綁在上頭的琥拍，接下去，琥珀就會吸引我們導入球體的乙太，接下去，乙太會吸引底下的磁鐵，再接下去，磁鐵又會吸引構成船體的鐵片。如此我們就能乘著風升空了，或者藉由風箱送出的空氣，如果沒有風的話，不過正如我剛剛講的，沒有乙太，有其他東西也沒用。此時布莉穆妲說，所以如果太陽吸引琥珀，琥珀吸引乙太，乙太吸引磁鐵，磁鐵又吸引鐵片，機器就會不斷朝太陽前進。她停下來，好像在自言自語似地說，太陽裡頭是什麼樣子。神父說，我們不會跑到太陽去，只要裝上風帆就能避免，我們可以隨意開關，選擇停在想要的高度。他也停下來，然後總結說，至於要知道太陽裡頭是什麼樣子，只要我們要的還是上帝能容忍的，等機器升空，其他就會跟著迎刃而解了。

他們在馬廄的角落鋪上乾草與草蓆當床，腳邊處放了張長凳，跟箱子隔開，然後好像要給新領土疆界一樣，沿著地面把布掛在鐵絲上，這樣就真的像家了，當他們想獨處時就有不被打擾的空間。像羅倫索神父來訪的時候，如果布莉穆妲沒有要洗東西，或汲水、守在爐邊燒飯，或者如果她不想在巴達薩一旁幫忙拿榔頭與鉗子，或銅線的線頭與一捆柳條，就能待在屬於女人家的空間，有時做些非常冒險的幻想，雖然沒什麼冒險比得上這裡的經歷。掛上布後也能供告解之用，神父在外頭，悔罪者則一次一個到裡面，但就是在這裡兩人不斷犯色|欲之罪，還同居，如果這個字眼還不太糟的話；然而對羅倫索神父來說這不難赦免，他認為企圖飛上天的野心與驕傲才是更大的罪，因為至今只有耶穌與聖母，以及一些被選上的聖者才能昇天，於是當巴達薩一邊費心把四散的部分組裝起來，布莉穆妲卻在布幕的另一邊，用七個太陽聽得見的聲音說，我沒有罪要告解。

要做彌撒的話附近並不缺教堂，比如有間赤足思定會的教堂，是最近的，因為一旦羅倫索神父因神職人員的職責或出席宮廷裡的儀式，占掉比平常多的時間，就沒辦法天天到這裡來了；如果沒有神父來喚醒巴達薩與布莉穆妲無疑也保有的基督徒靈魂之火，那麼他是鐵，她既是火也是水，兩人在草蓆上打得火熱，自然把上帝的受難拋到腦後，且忘了也不感到痛苦，這不免讓人疑心兩人的靈魂怎麼會是基督徒。不論是在馬廄或是出去曬太陽，都是一大片荒涼農地，果樹回到自然的生氣蓬勃，小徑刺藤滿布，而菜圃，取而代之的是蔚然成蔭的雜草與曼陀羅，不過大部分巴達薩已用鐮刀割掉，布莉穆妲則用鋤頭，把根耙出來曝曬，只要一些時間這塊土地自然就會生長。不過悠閒時光也沒少，只要頭癢個不停，巴達薩就躺在布莉穆妲的大腿讓她抓蟲，所以不用訝異，這樣的情侶也是造飛機的人，當然這是現在的說法，就像現在講停戰不講和平一樣。不過布莉穆妲就沒有人幫她抓蟲了。巴達薩已盡了全力，儘管他還是有手與手指抓蟲，卻沒有手與手指固定住布莉穆妲濃密的蜂蜜色頭髮，一分開馬上又回到原處，把獵物給藏起來了。所以萬物都有活命的機會。

他們東西不多，一趟就能搬走，布莉穆妲頭上，巴達薩背上，各綁了個包裹就是全部家當。一路上他們休息了幾次，一直沒說話，也沒什麼好說，當生命變hetｕｂｏok.ｃｏm.ｃoｍ動時甚至一個字都顯得多餘，因為我們自己變得更多。男人與女人的行囊輕便，應該一次就帶走了，這樣才能一站站往下走，不用走回頭路，那既浪費時間同時也累人。

七個太陽與七個月亮，既然取了這麼美麗的名字，就好好用吧，他們沒有從裴瑞拉區的聖賽巴斯提歐下來到羅西奧看宗教裁判；不過一般大眾沒有錯過這次盛會，所以儘管遭遇無數次地震火災，總是有些目擊者的紀錄，記下他們看到了什麼，哪些人要受火刑或懺悔，像安哥拉黑女人，卡帕里卡混血兒，信猶太教的修女，私自做彌撒、告解與布道的神職人員，阿拉約盧什的法官，父母雙方都是新基督徒，全部共一百三十七人，宗教裁判所盡其可能在全世界撒網，將人一波波帶回來，好像專門在執行基督的訓誡，祂曾告訴伯多祿要成為一個捕人的漁夫。

然而這是一個內部矛盾的時代。現在連聖莫尼加的修女都群情激憤，公開反抗國王的命令；國王命令她們在修院只能跟父母、孩子、兄弟以及二等親交談，藉此手段要終止醜聞，因為這些愛上修女的貴族與非貴族，一天到晚造訪上帝的另一半，念一遍〈聖母經〉的時間就讓人家懷孕了，要知道，這種事情就只有若望五世做是好事，其他什麼若望或若瑟的無名小卒可不行。葛拉薩的省會長出面緩頰，試圖讓她們冷靜，且不惜以逐出教會為威脅，要她們服從君令；但風波越演越烈，三百名修女對於與俗世隔絕憤怒難平，因為有了第一次，就會再得寸進尺，於是這些女性的纖纖玉手推開大門，修女們走出來了，連院長也被拖出去，她們高舉十字架，沿街列隊行進，直到遇到葛拉薩的修士，他們以基督五傷之名祈禱抗議到此為止；於是修士與修女之間展開神聖的對話，各自力陳論據進行爭辯，法官沒辦法跑去請示國王，是不是應該解散修會，來來回回地討論花掉了整個早上，為了早點開始，這些抗議的修女天一亮就站著，法官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就在那裡一直等著，還沒回來的時候，年紀大點的修女順勢坐在地上，新來的實習修女則精力十足保持警戒，太陽照得她們情緒高張，盯著那些路過或因好奇停下的人，她們不是每天都能看到這些有趣的人，還能隨意找人說話，當然也能藉機跟被禁止的訪客聯繫；這些人一聽到都紛紛趕來，彼此默認地含情脈脈，傳傳話，用手指或手帕打暗號，轉眼幾個小時過去來到下午，修女們開始餓了，吃起背包裡帶的甜點，就像上戰場的人會帶著各種派餅一樣；示威抗議最後因宮廷撤銷命令落幕了，一切照常，於是修女們一邊快樂唱歌，一邊凱旋回聖莫尼加，更令人欣慰的是，省會長還派人來赦免她們；他沒有親自來，因為有可能被流彈波及，修女們造反可是最難打的戰爭。女人被藏在隔絕的修道院，這種逼迫的事情屢見不鮮，就為了不讓更多人分遺產，好獨厚那些男性的子孫後裔，就這樣形同監禁，所以即便勾勾手指的快樂都不行，更別提祕密的幽會，溫柔的接觸，甜蜜的愛撫，只會讓她下好多次的地獄，願神保佑。畢竟，如果到頭來，太陽會吸引琥珀，紅塵俗世吸引肉體，那麼每個人總會得到些什麼，即使只是那些生下來就擁有一切的人剩下的東西。

羅倫索神父給予這位軍人與天眼通祝福，他們親吻他的手，不過最後三人還是抱在一起，因為友誼最終勝過了敬畏；神父說，再見了布莉穆妲，巴達薩再見，你們要彼此照顧也要照www•hetubｏoｋ.ｃom.coｍ顧帕莎羅拉，有一天我會帶著我要尋找的東西回來，它不是黃金不是鑽石，而是神呼吸的空氣，我給你的鑰匙要保管好，你如果離開到瑪弗拉，記得不時回來檢查一下機器，你進出都不用怕，因為國王已經把這個宅院交給我，他知道這裡有什麼；神父一邊說，一邊騎上騾走了。

有正義的地方就是天堂，沒有哪個地獄比得上牠們剛受的痛苦，就像那好幾層厚的火斗篷，層層疊疊塞滿各式各樣的炮竹，從兩端點火，等火斗篷燒起來，炮竹就會不斷爆炸，頓時爆炸聲四起，火光照亮了整個鬥牛場，彷彿是在活烤公牛，這些動物就在場中亂竄，瘋狂又暴怒，又跳又叫，然而若望五世殿下與他的子民卻為悲慘的死亡鼓掌喝采；可憐的牛既無法防衛自己，也殺不了對方。空氣中彌漫烤肉味，不過對習慣宗教裁判烤肉大餐的鼻子來說，這氣味並不難受，再者，這些牛還可以端到餐桌，最後總是還有利用價值，而猶太教徒能留下的只有遺產。

現在有一些彩陶人偶被拿進來，這些比人還大的人偶雙手高舉，被放在鬥牛場中央；這是在做什麼，那些從來沒看過的人問道；也許是讓眼睛在大屠殺後能休息一下，畢竟，假如是用陶土做的人偶，最壞狀況不過就是一堆碎片，之後再掃掉就好；就這樣啊，那些凡事懷疑與個性暴力的人說，再來個火斗篷，讓我們與國王同樂一下，我們並不是有很多機會能一起歡笑吧；此時從欄子又放出兩頭公牛，牠們甚感驚訝，發現場上什麼都沒有，只剩下高舉雙手沒有腳的非洲娃娃，大大的肚子，顏色亂七八糟長得像魔鬼一樣；這些牛要對牠們受到的傷害展開報復，於是往前衝，只聽見一聲悶響，人偶被撞壞了，從裡頭竄出幾十隻受驚的兔子，往四面八方亂竄，被鬥牛士與跳進場中的觀眾直接拿棍棒打死；這些人一眼看著逃走的兔子，另一眼則在看那長角的牛，群眾放聲大笑；不過這些興奮過度的人，突然間叫聲都變調了，因為兩個剛剛爆開的人偶，竟然飛出了成群的鴿子，可能因為受驚失去方向感，且受到強光影響，有些鴿子竟然飛不起來，撞向了上層看台，被民眾徒手抓住；這些人看的倒不是烤乳鴿的美味大餐，而是要爭讀綁在鴿脖子上的紙片寫了什麼四行詩，比如以下：我自可怕的牢籠掙脫，縱使落入誰手中也屬萬幸，淪落至此痛苦又混亂，因為飛得最高者往往也摔得最重，所以我現在無憂無懼，如果上帝決定我終將一死，就讓受尊敬的人殺掉我；像是在逃離這個殺我者也被殺的狩獵遊戲，當牛群狂奔，鴿子也用跑的，但不是所有，有些盤旋了幾圈，躲過如旋風般的手掌與叫喊，然後往上，再往上，振翅高飛，沐浴在陽光之下，當牠們翻過屋頂消失時，就像金色的鳥一樣。

巴達薩與布莉穆妲很難過，因為羅倫索神父說，他們沒有網能撒向星星以及讓它們懸空的乙太，而且神父這些天就要走了，不知道何時才回來。帕莎羅拉，本來看起來像在蓋城堡，現在則像荒廢的塔，是半途而廢的巴別塔，繩索、帆布、銅線與鐵片全亂成一團，甚至連打開箱子研究設計圖的慰藉也沒了，因為已經被神父放在行李裡，神父明天就要出發，走的是海路，就旅行而言並沒有比較危險，因為終於與法國講和了；還有隆重的遊行隊伍公告，有騎著馬的各級法官與執法人員，後面跟著小號手，然後是肩上扛著銀矛的皇宮衛兵，最後是七個身著華服的紋章官，其中最後一個手上拿著一張正式宣告和平的紙，先在皇宮廣場朗讀，就在所有皇親國戚窗下，廣場上人山人海的群眾，好像也跟著一起站衛兵，等頌讀完畢後，會到教堂廣場再讀一次，第三次則是到羅西奧的醫院廣場，與法國簽訂和平條約後，接下來還有其他國家也要簽訂；不過wwｗ.ｈｅtubｏｏk•ｃoｍ.ｃoｍ誰能還我失去的手，巴達薩說；別想這些事情了，我們倆有三隻手呢，布莉穆妲回他說。

現在七個太陽的背包中有了另外一塊鐵器，是阿威羅公爵宅院的鑰匙；羅倫索神父已拿到前面提過的磁鐵，雖然並不是那神祕物質，但總算能著手打造飛行機器了，而且履行巴達薩為自己得力右手的約定，左手並不必要，作用很小所以上帝自己也沒有，這是神父的說法，他研讀過這些不太公開的問題，說法一定有根據。因為裴瑞拉區聖賽巴斯提歐離城堡的哥斯大有點距離，每天來回太遠了，布莉穆妲決定要離開家，跟著七個太陽夫唱婦隨。這不是什麼大損失，房子的屋頂與三面牆隨時有危險，第四面牆因為是城堡的城牆所以很堅固，已經存在了好幾百年，如果沒有人經過然後說，看是一間空屋，而是說，這不能住人了，房子不出一年牆就會倒了，而屋頂，屆時也只會剩下殘磚或成地上黃土；這房子塞巴斯提安娜．瑪麗亞．耶穌曾經生活過，布莉穆妲也是在這裡第一次睜開眼看世界，因為出生時是禁食的。

事情不會總是那麼順利。說不對左手念念不忘不是實情。如果上帝沒有左手也能生活，那是因為祂是上帝，但人類需要兩隻手，用一隻手洗另一隻手，然後用雙手洗臉，布莉穆妲就常常需要洗一洗巴達薩手背的污垢，不然是弄不掉的，這是戰爭的不幸之處，還是微不足道的，因為更多士兵失去雙手或雙腳，甚至那男人的地方，而且還沒有布莉穆妲可以幫忙，或者因此失去了這樣的幫忙。鐵鉤用來夾鐵片或折柳條很棒，鐵釘拿來在帆布上打洞也很理想，但東西失去了皮膚的觸覺總是不聽使喚，它們彷彿害怕如果沒有了人類，世界就會陷入混亂。因為如此布莉穆妲總是會來幫忙，因為她一來，造反就結束了；幸好妳來了，巴達薩跟她說，或者這些東西真有感覺，沒人能確定。

另外一件預期會讓人煩心的就是宗教裁判，但煩心的不是教會，因為除了其他用處，這對強化信仰很有幫助；也不會是國王，他才把許多巴西糖廠的擁有者都送進宗教裁判所，要利用他們的農地；而是那些要被公開鞭笞、流放或者受火刑的人，這次只有一個女人免於皮肉之苦，不用費力去畫，她就像掛在聖道明教堂的畫像，四周盡是被焚、被拷，灰飛煙滅的人；這麼多人受死沒有訓誡效果似乎不大可能，也許人類喜歡受苦，或者認為精神信念比苟且偷生更重要，上帝在創造亞當與夏娃時，並不知道自己在自找麻煩。這些要怎麼說呢，例如，一位發過誓皈依的修女，最後成了猶太教徒，且被判終生監禁在修院；或是最近的例子，一個安哥拉的黑女人從里約熱內盧前來，被指控有猶太信仰；或有個阿加夫商人，堅稱只要有信仰人人都會得救，因為一切是平等的，基督就跟穆罕默德一樣有價值，〈福音書〉也跟猶太神祕哲學卡巴拉一樣有價值，而甜就是苦，有罪就有德；還有個卡帕里卡來的叫馬紐爾．馬堤烏斯的黑白混血兒，他跟七個太陽沒有親戚關係，綽號叫薩拉馬戈，誰知道這人以後會有什麼後代，他因為是個知名的巫師被判有罪；還有三個年輕女孩也是一樣的犯罪情節；上述這些，還有其他一百三十個受到宗教裁判的人，很多人將會去跟布莉穆妲的母親作伴吧，如果她還活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