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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院紀事

作者:喬賽.薩拉馬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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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十二

動土典禮的日子終於到了,若望五世下榻的子爵官邸,所有出入口都有瑪弗拉的中士指揮官與預備軍人大隊看守;巴達薩不想錯失與部隊說話的良機,不過這是沒有用的,沒人認識他,或明白他要做什麼,怎麼想在和平的時候談論戰爭;喂,老兄,別擋住大門,國王等下就出來了;巴達薩聞言只好上觀景台去,布莉穆妲也陪著他,很幸運的,他們能進去教堂;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好運,裡頭的景象令人驚嘆,天花板鋪了紅黃色調的塔夫綢,色澤變化繁複,兩側則掛上華麗的法國亞拉斯掛毯,也模擬真的教堂做了所有門窗,完全比照,個個掛上紅色花緞為簾幕,且飾有金色穗帶與流蘇。國王到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正面的三扇大門,上頭描繪了聖伯多祿與聖若望在耶路撒冷聖殿之門替行乞的人治病,暗示希望這裡也能發生神蹟,但沒有神蹟能比上述的金幣響亮;還另有一幅畫的是聖安多尼,因為國王的個人發願,所以這個大殿是獻給他的,這個如果不再提起,過去六年有如此多事情發生,總有一些要被忘記。教堂裡頭,正如已經提到的,極盡富麗堂皇,不像明天過後就要被拆毀的臨時棚架。讀福音處,是面向祭壇的左手邊,祭壇因為只有一個所以不是主祭壇,這些解說並不是要惹人討厭,而是顧慮到我們當中有些無知的人,要提這些細節是因為,當信仰與科學進展到沒有信仰與其他科學的時代,誰還會跟我們說,在讀福音處,六個台階高的地方,放了把用貴重白布裝飾的腳凳,上方有華蓋;右側讀書信處,也有把腳凳,但只有三道台階高,不像另一個有六個台階,要這樣重複是為了理解其不同,這裡沒有華蓋,因為重要性較低。現場有宗主教阿爾梅達神父的祭衣,還有典禮要用的銀器,一切都在宣告著至高無上的君主即將駕臨了。教堂內準備就緒,十字架左側有塊地方是樂師的演奏台,上面鋪了深紅色花緞,也備齊管風琴以供適當情況彈奏;主教轄區的教士團也將坐在特別保留的長椅;而若望五世會直接上到右邊講台,他會在那裡參加典禮,其他達官顯要則坐在下方長椅。地板則用了燈心草與蘆韋鋪地,再蓋上綠色布幔,葡萄牙人對綠與紅的喜好是自古而來,也是後來共和國國旗的顏色。
第一天要祭拜的是十字架,一根有五公尺高的大木頭,就像阿達瑪斯托這樣的巨人,或者這就是上帝原本的大小;在場所有人對著它跪下雙膝,特別是國王,還流下許多虔誠的眼淚,對十字架的敬拜結束後,由四位神父一人一邊扛起十字架,將它立在一塊準備好的石頭,不過這不是阿瓦洛.迪歐哥切的,挖了個洞讓底部放進去,畢竟神聖象徵如十字架,沒有插在某個東西也立不起來,不像人,甚至沒有雙腳還是可以站起身子,問題在於想不想。管風琴優雅地響起了,樂師們吹著樂器,唱詩班也吟唱起來;而外頭,從鎮上與四面八方湧來的人群,發現教堂不准人進去,只好聽著陣陣傳出的詩篇與讚美詩慰藉自己,第一天就這樣結束了。
一個星期後,天氣變好了,七個太陽巴達薩與七個月亮布莉穆妲動身前往里斯本;每個人的生命都有要打造的事情,這些人在這裡築牆,我們則是要去編織柳條、鐵絲與鐵片,還有收集意志,以及一切能飛起來的東西,因為人類是天生沒有翅膀的天使,這是最美好的,既然生無翅膀就讓它們長出來,所以我們有了大腦,如果都能有大腦,就能有翅膀,再見我的母親,再見我的父親。他們只說了和_圖_書再見,就沒別的了,既不知道要怎麼造句,再說也沒人會了解,不過隨著時間流逝,人總是會幻想自己應該講過某些事情,或假裝講過,所以說故事變得比真實的事件還真,要還原字字句句的位置實在非常困難,就像當瑪塔.瑪利亞說,再見,我將永遠見不到你們了,說的再真實不過,因為在大殿的牆還沒有離地一公尺高時,她就已入土為安了。之後若望.法蘭西斯科突然老了兩倍,成天就坐在廚房的屋簷下,眼神空洞,就像此刻,他看著兒子巴達薩與女兒布莉穆妲要離開一樣,叫媳婦這稱謂不好,不過那時還有瑪塔.瑪利亞在他身邊,雖然她已經精神渙散,一隻腳踩在墳墓裡,她雙手緊抱著肚子,這裡曾是生命的泉源,如今卻也催生了死亡。小孩從她的身體誕生,有些生下後死了,有兩個活下來,但這一個不會出生,因為就是她的死亡,已經看不見人了;進門去吧,若望.法蘭西斯科說。
幾天前瑪弗拉發生了一件奇事,突然從海上吹來一陣強風使木造教堂應聲而倒,柱子、木板、橫樑與托樑全跟帆布纏在一塊,好像巨人阿達瑪斯托在吹大風一樣,如果真是阿達瑪斯托幹的,風是繞過了好望角來到工地,為了不冒犯誰,就說這個摧毀是奇蹟吧,除非你能安上其他字眼;國王也知情,一到瑪弗拉就得知此事,他以發錢處置,此事能像我們講話一樣輕易,是因為監工在兩天內要完成重建,所以酬勞加倍,總比麵包加倍要好。國王是行事謹慎的君主,不論到哪裡都隨身帶著金庫,好因應像這樣的風暴。
一路無雨。只有黑壓壓的烏雲朝南方延伸,籠罩著里斯本,懸在地平線的山丘上方,似乎一伸手就能摸到凝結的雨滴。有時候大自然是好夥伴,出現一個趕路的男人、趕路的女人,這些烏雲就彼此說著,等他們平安回到家,我們再變成雨吧。果然巴達薩與布莉穆妲一到宅院,進入馬廄,雨就開始下了,因為一些屋瓦已經裂開,有雨水悄悄流下來,輕輕說道,我在這兒,你們平安到家了。至於巴達薩走向飛行器的骨架摸摸它,鐵架與鐵絲都咯咯作響,就很難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阿瓦洛.迪歐哥已經上工,正切著從裴洛平耶洛運來的石頭,石頭大到要用十對或二十對公牛來拉車子才有辦法運送;其他工人則用槌子把粗石打掉做地基之用,深度已幾乎有六公尺了,公尺是我們今天的說法,以前什麼東西都用手掌虎口測量,人的高大矮小也一樣,像七個太陽巴達薩不是國王,但比若望五世來得高;阿瓦洛.迪歐哥也不是體弱之人,所以可以做砌石的粗工,要捶打石頭,砍擊它的表面,但工作不只如此,疊完石頭後,之後就是鑿石與石雕,不過真正的工夫是用鉛垂線豎起一道牆,這可不是用板條與釘子的技術,像那群正在建造木製教堂的木匠,那是國王駕臨時,舉行祝聖與動土儀式的地方。教堂由高大的柱子支撐,按照地基的形狀排列,也就是說,以後大殿也是這個範圍,屋頂暫時用襯有棉墊的帆布充當,和-圖-書看得出有十字架的造型,使這座臨時的木製教堂頗具莊嚴氣息,也為將來原地的石造建物進行了隆重宣告;為了看這些準備作業,瑪弗拉的居民們開始丟下他們的工作與農田,雖然現在才剛開始,但和立在觀景台上的大工地相比,他們的事情實在太微不足道了。有些人還情有可原,像巴達薩與布莉穆妲,就帶了外甥去找他爸爸,剛好吃飯時間到了,伊尼絲.安東尼亞也帶來了一鍋煮好的萵苣與一塊肥豬肉,除了祖父母一家子都來了;如果我們不知道,這一切結果是國王為求有子許下的神聖誓言,我們可能就會以為他們都是來朝聖,各自為各自的承諾還願;不過沒人能把兒子還給我,伊尼絲.安東尼亞暗暗想著,連跑到岩石間玩耍的另一個兒子,她都差點有怨恨的感受。
她坐在一株橄欖樹伸出來的根上,從這裡可以望見海與地平面相連,海上肯定正降下大雨,布莉穆妲的眼睛含淚,嚎啕大哭到肩膀顫動,巴達薩摸摸她的頭,她沒聽見他來了;妳在領聖餐時看到了什麼,終究是騙不過他,天天同床共枕甚至親熱,怎麼可能騙得了,好吧,也許不是每天,但過去六年他們確實過著夫妻的生活;我看見了一朵烏雲,她回答說。巴達薩席地而坐,這裡還是無人開墾之地,原來乾燥的雜草,現在也被雨淋濕了,不過一般平民百姓誰還講究,只要有地方就坐下來或躺下來,男人更好的是把女人的大腿當枕頭,我想在世界遭大洪水淹沒前,這就是人最後的動作。布莉穆妲說,我以為能看到受難耶穌或在榮耀中復活的耶穌,結果我看到一朵烏雲;別再想妳看到的吧,忘掉它;我怎麼可能忘,如果聖餐裡有的,人類也有,到底什麼是宗教;總之,我們現在需要羅倫索神父,也許他知道要怎麼解釋這個謎團;也許他也不知道,也許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解釋,誰知道呢;這些話才剛講完,就開始下起大雨,是說對了,還是說錯了,此刻天空一片陰霾,男人與女人躲在樹下,手上沒有抱著孩子;總之沒人肯定是否重現了當時的情況,畢竟地點不同,時間不同,連樹也不同,只能說皮膚與土地同樣會感受雨的潤澤,逾矩的生命只會自取滅亡,但自世界伊始,我們對此已習以為常,輕風能幫助磨穀物,強風反倒弄毀了風車的翼板;在生與死之間,布莉穆妲說,飄著一朵烏雲。
時序十二月,晝短夜長,陰霾使天暗得更快,於是巴達薩與布莉穆妲決定在莫雷列納找個乾草堆借住一宿,他們解釋說是從瑪弗拉要到里斯本,農家看得出他們是信用之人,於是借他們毯子蓋,彼此皆信得過。我們已經知道這兩人的靈魂、身體與意志是如何相愛,但是一躺下來,意志與靈魂看著身體的歡樂,也許還因此緊抓著身體要分享逸樂,如此每一部分就難分難解了,當布莉穆妲撩起裙子,巴達薩鬆開褲子,有沒有靈魂呢,當他們躺著嘆氣呻|吟,有沒有意志呢,或者當巴達薩緊靠布莉穆妲,布莉穆妲也依偎在他身上,兩人皆靜止時,肉體是勝了還是敗了。這是世上最好的味道,翻過的乾草、毛毯下的身體與在槽裡反芻的牛,從農舍裂縫鑽進來的冷風滋味,也許還有月亮的氣味,人人都知道月光會讓夜晚有不同的味道,即使連盲人,分不清白天黑夜,都會說,有月光,人們相信這是聖路濟亞的神蹟,事實上這只是味道的問題,所以各位,今晚的月光多皎潔啊。
先祭拜第一塊地基石,然後再拿出第二塊與碧玉甕,這三樣東西之後都會埋進地基裡,它們被放到轎子hetubook.com.com上遊行,甕裡放的是當時的錢,金銀銅幣,一些金銀銅牌,以及寫上神聖誓願的羊皮紙;遊行隊伍繞了整整一圈,好讓群眾都能看到,且紛紛跪下膜拜,但卻一個接一個跪個沒完,先是十字架,然後是宗主教、國王、修士與教士議員團,很多人就乾脆不起來,非常多人就這樣跪著。最後國王、宗主教與幾個輔祭人員總算前進到放地基石的地點,一行人走下寬兩公尺的木梯,有三十階,也許是要紀念猶大出賣耶穌拿到的三十枚銀幣。宗主教在教士議員的協助下,拿起第一塊地基石,其他人則拿著第二塊石頭與碧玉甕,最後面是國王與聖納德修會的總神父,他因為是首席施賑官,所以有資格拿錢。
隔天,又從海上吹來一陣強風,使教堂面臨被吹倒的威脅,不過最後吹一吹也就過去了,所以第二天,又是興高采烈的景象;在這蒙聖恩的一七一七年十一月十七日,廣場上是加倍的典禮排場,一大清早七點還是寒冷刺骨,所有鄰近堂區的主教就來了,還有他們的神職人員與很多民眾,可能因此這個場景一直被提及,流傳好幾世紀之久,報章也都會使用。國王在八點半到場,他早上已經吃過巧克力,是子爵親手送上的;這時遊行隊伍已集結好,領頭的是六十四名方濟會修士,後面跟著地方的神職人員,然後是宗主教區的十字架,六名身披紫色披肩的人員,樂手們,穿著小白衣的司鐸,以及形形色|色的神職人員;接下來留了空間給後面來的人,有披上灑聖水禮雨衣的各主教座堂教士議員團,有些是白布,也有刺繡圖樣的,每個議員前方都有貴族充當隨從,後方則有神職人員幫忙拉衣服;再後面是穿著豪華祭衣的宗主教,頭戴鑲有巴西寶石的貴重法冠;然後是國王與朝廷官員,法官與地方議員,區的檢察官,還有龐大的民眾,超過三千名,如果沒弄錯的話,一切的一切只為了放一塊石頭,傾世上所有力量,上上下下到處是號角與鼓聲,除了騎兵與步兵隊,更有德國衛兵團;後面就是人群,更多人群,以及人群,這是瑪弗拉從未見過的盛會;然而,不是人人都能進教堂,有頭有臉的才能進去,小老百姓就看有沒有技巧溜進去,在被軍人大聲命令之前;此刻仍是早上時間,強風終於停了,從海上吹來的微風,只能搖搖旗子與掀女人的裙襬;這個季節帶來了涼爽的風,但人們的心卻因純粹的信仰燃燒,靈魂欣喜若狂,不過如果,它們已筋疲力竭,有些意志想要離開身體,還有布莉穆妲在,不會讓它們走失或者跑到天上的星星之中。
布莉穆妲與巴達薩已在前往里斯本的路上,繞著風車林立的山丘行走,陰霾的天空,太陽才露出臉隨即又消失,南風帶來了豪雨的惡兆;巴達薩說,如果下起雨來,我們就沒地方躲了,他抬頭望向烏雲,黑壓壓的一片,像石板的顏色,如果意志是烏雲,誰知道它們是不是就被困在裡面,如此濃密連太陽都看不見了;布莉穆妲回說,這要你看的見自己裡面的烏雲,或者是妳的,或者是我的,只要你看到,就會了解跟人身體裡的烏雲相比,天空的烏雲太少了;但是妳又沒看過我的烏雲,或妳自己的;沒有人能看到自己的意志,而我又發誓永遠不去透視你,七個太陽巴達薩,我母親沒錯,當你對我伸出手,當你向我靠近,當你擁抱我,我不需要看你的內在;如果我比妳先死,請妳看看我吧;如果你死了,你的意志就離開你的身體了;誰知道。
早上太陽還沒升起,他們就起來了,布莉穆妲也吃了麵包。她摺https://m.hetubook.com.com起毛毯,是自古以來女人會有的姿勢,手臂打開再合起來,用下巴抵著摺好的毯子,然後雙手朝下到身體中央,完成最後一次摺疊,任何人看到她,都不會懷疑她有什麼奇怪的透視能力,如果她今晚能離開身體,就會看見自己躺在巴達薩下面,如此就能說布莉穆妲看見自己的眼睛正在看。等農舍主人進來,看到毯子已經摺好以示感謝之意,這個淘氣的人還盤問那些牛,告訴我,昨晚這裡是在做彌撒嗎?牛兒們卻只是平靜且事不關己地撇過頭去;人總是好發議論,有時候還真能一語中的,這個就是一例,愛人親熱與做彌撒沒有差別,如果有什麼不同,彌撒還略遜一籌。
國王走下三十道階梯進到地底,彷彿在告別人世,要不是有畫十字、聖衣與祈禱,還真像在下地獄,如果洞裡的高牆倒塌,國王陛下也毋須害怕,因為我們已經用巴西的良好木料加強支撐力,洞穴裡有張鋪著深紅色天鵝絨的長凳,是國家典禮經常使用的顏色,後來我們會看到劇院帷幔也是同樣的顏色,長凳上放了裝聖水的銀桶,以及兩把用綠色石南做的小刷子,手柄纏著絲線與銀線;我,是這裡的工頭,已倒出一箱石灰,國王陛下,請用這把銀製泥刀,請原諒,各位,就是銀製泥刀;如果泥水匠有的話,先抹上石灰,然後在小刷子灑上聖水,現在請幫我,我們合力把石頭放上,國王陛下您最後摸摸它就好,準備好,再一下讓所有人看到,陛下您可以上去了,小心別滑倒,修道院其餘的我們會來蓋,現在來擺其他的石頭,每一塊都有自己的位置,請各位大人再拿十二塊來,自使徒的時代以來這就是個幸運數字,到銀桶子裡再舀些石灰,讓地基石更密合;子爵希望當一下石匠的學徒,扛了箱石灰在頭上,以此展現虔誠,既然無法幫耶穌扛十字架,他吃力地倒出石灰,這不至於招致惡評,不過石灰是沒有生命的;閣下,它是死的,就像意志一樣,布莉穆妲說。
羅倫索一在孔布拉安頓好隨即提筆寫信,交代他剛抵達且一切安好,但現在另一封信又來了,要他們盡快前往里斯本,只要能放下研究,他就會去找他們,此外他在宮中還有些教會義務要做,就可以對進行的大工程從旁建議了;那現在告訴我,你們的意志進行得如何,一個無心的問題,似乎要知道的是他們的意志,而不是其他人的意志,以及喪失意志的人,不過他這樣說並不期待任何回覆,就像在戰場上,當指揮官大叫或用軍號代為傳令,前進,指揮官不會等著士兵商量好然後回答說,不行,我們不去,他們要不立刻邁步向前,要不就是被抓進軍事法庭;我們下週離開,巴達薩跟大家說,不過最後其實是過了兩個月,因為此時瑪弗拉謠傳說,堂區神父在布道中也證實,國王要來為開挖地基舉行典禮,親手放上第一塊石頭。起初宣布會在十月的某一天,不過儘管有六百名人力,儘管整天時時刻刻不斷進行火藥爆破,也來不及把地基挖到應該的深度,所以改到十一月,而且是月中,之後就不行,因為已經冬天了,會讓國王在及膝的泥巴中走路。願國王陛下駕臨,這樣瑪弗拉就開啟了光榮的時代,這樣人們就能對天高舉雙手,用他們終將腐朽的眼目睹國王之偉大、君王之崇高,多虧他,我們得以在到天國安息之前,踏入天堂的廳堂,活著比死了更享受;我們看完慶典後再走吧,巴達薩做了決定。
做完彌撒回來,他們就坐在廚房的屋簷下。陽光中有雨微微飄落。秋天來早了,伊尼絲.安東尼亞跟她兒子說,過來,這樣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會弄濕,不過小孩裝做沒聽到,在那個年代男孩子就是這副德性了,雖然頂多也就是不聽話,伊尼絲.安東尼亞說了一次,就不再堅持,不過三個月前她小兒子才死了,現在何苦折磨這個小孩,就讓他在那裡開心玩吧,赤腳踩著院子裡的水坑,願聖母不會讓他得到帶走他弟弟的天花。阿瓦洛.迪歐哥說,我已經答應要去皇家修道院的工地工作了,這是他們正在談論的事情,不過為人母的卻想著死掉的兒子,心不在焉,這樣也好,壓力太沉重只會變得令人難以忍受,就像瑪塔.瑪利亞感到的疼痛,不斷戳刺著她的肚子,就像劍穿進聖母的心臟一樣;為什麼是心呢,孩子是從肚子生出來的,那裡是生命的熔爐,但要養育生命就不能沒有工作了,這也是阿瓦洛.迪歐哥如此開心的原因;像這樣的修道院要做非常非常多年,任何有點功夫的石匠都會保證有飯吃,每天都有三百黑奧,搞不好還會到五百黑奧;那你呢,巴達薩,你決定要回里斯本了嗎?這樣是大錯特錯啊,因為這裡根本不缺工作;他們不會要一個殘廢的人,有這麼多人手可選擇;有那個鐵鉤,其他人做的事情你幾乎都能做;這倒沒錯,除非你不是講這些要安慰我,不過我們必須回里斯本去,是吧,布莉穆妲;一直沒開口的布莉穆妲點了點頭。老邁的若望.法蘭西斯科則出神地編著一條皮繩,聽著他們對話卻沒有注意他們在講什麼,他知道兒子再沒幾個禮拜就要離家了,因此對他很不悅,因為戰爭離開了這麼多年,又要再次離開家,最好是連右手也沒了,這是因為愛才會有這樣的念頭。布莉穆妲站起來,穿過院子往田野走去,她走在橄欖樹下,爬坡上到建築工地,雨水讓休耕的農地變得濕軟,讓笨重的木屐往下陷,不過即便赤腳踩著尖利的石頭,她也感覺不到有多痛,她因為今天早上的大膽妄為充滿恐懼,沒有吃東西就走向聖餐桌,她假裝像平常一定要做的一樣,在床上吃麵包,但根本沒吃下去,之後就一直低著頭走路,在家裡裝出哀痛虔誠的樣子,進到教堂參加儀式,好像上帝就在面前,低著頭聆聽布道,彷彿被祭壇傾瀉而下的地獄威脅震懾住,到最後領聖餐時,她定睛看著。這些年來,自從意識到擁有的能力,她總是有罪惡感,領聖餐時都會吃過東西,不過今天,也沒跟巴達薩說一聲,她就決定要禁食,不是要去接受上帝,而是要看看是否祂真的存在。
第二天,國王打道回宮,教堂就拆了,不是拜風之賜,而是老天送來的雨,木板與柱子被拿去做一般用途,比如鷹架、兵營通鋪、車船臥鋪、餐桌或是木屐,至於塔夫綢、花緞與帆布還是可以用,銀器回到庫房,達官貴人們也各歸其位,管風琴回到了別的曲子,唱詩班也是,軍人們也有其他地方要駐紮,只有方濟會士們還緊盯著,因為石頭上還插著五公尺高的受難木頭,也就是十字架。人們回到泡在水裡的洞穴,因為還沒到需要的開挖深度;國王陛下不了解實情,上了馬車準備回宮時,只說,請加速進行,自從我立誓已經超過六年了,我不想這些方濟會修士總是跟著我,所以修道院不要因為錢拖延,該花就花。不過一到里斯本,他荷包的貼身總管前來稟告說,至高的國王陛下,應該讓您知道,瑪弗拉修道院的動土典禮已花了約二十萬克魯薩多;國王回答道,就記在帳上,因為工程仍在初期階段,總有一天我們會知道花了多少錢;不過沒有人知道到底花了多少錢,沒有發票,沒有收據,也沒有進口紀錄通訊,更不要提死傷數字,因為他們廉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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