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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院紀事

作者:喬賽.薩拉馬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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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二十一

現場約有八或十個人,包括國王、盧多維塞、梅洛博士、幾位大臣還有當週輪值的陪侍貴族,全都嚴肅地點著頭,好像是哈雷在親自解說彗星的週期,人類已有能力發現這樣的事情。若望五世臉上藏不住灰暗的思緒,他利用手指頭很快做著心算,到一七四〇年我就五十一歲了,然後可憐兮兮地想,如果還活著的話。在那可怕的幾分鐘國王上到了奧利維拉許山,充滿著對死亡以及自己的成就將遭人竊占的恐懼,還帶著嫉妒感,試想兒子當了國王,有個從西班牙來的新皇后,滿心歡喜地在瑪弗拉觀賞落成與祝聖儀式,然而那時他卻在佛拉的聖味增德(堂)腐化,旁邊躺的是伯多祿王子,因為斷奶很小就夭折了。在場的人圍著國王看,盧多維塞帶著些許科學的好奇,梅洛博士是對時間的嚴苛感到憤怒,連國王都不尊重,大臣們則懷疑閏年有沒有算對,至於下人們正在評估自己屆時存活的機率。所有人都等著。然後若望五世終於說話了:瑪弗拉聖殿的祝聖儀式將在一七三〇年的十月二十二日舉行,完工是這個時間沒完成也是,不論晴或雨,下雪或颳風,世界發生大洪水或妖魔橫行。
不過能克服虛空的不是謙遜,甚至要少一點謙虛,直到不能再虛榮為止。所以此種苦思冥想並沒有讓國王去穿上懺悔與克己的麻布衣,而是把下人、大臣、修士都叫回來,唱喜劇的女歌手隨後也來了,問他們說這是不是屬實,因為他一直相信說,聖殿的祝聖儀式應該在星期天舉行;他們回答說根據禮節本是如此沒錯;國王於是請他們查一下他的生日十月二十二日,哪一年落在星期天;大臣們回答道,仔細查過曆書後,會是在距今兩年後,也就是公元一七三〇年;那麼就是這一天瑪弗拉修道院要舉辦祝聖儀式,這是我的願望、命令與決心,下人們聞言親吻了國王的手,你們告訴我哪樣重要,是當世界的王,或是這些人民的王。
盧多維塞欠身行禮後就退下了,他要去修改草圖,省修會會長則回到轄區籌備適當的慶祝活動以及發布此好消息,而國王則待在寢宮裡,正等著財務總管帶著帳簿前來,財務總管來了後,在桌上放了一本本大帳本,國王問道:現在告訴我,我們的盈虧狀況。總管手摸著下巴好像在深思什麼,然後打開其中一本帳本好像要引用一個確切的數字,不過他又改變心意,直接開口說:報告陛下,我們盈餘是一直在減少,但欠債卻一直在增加,你上個月也是這樣跟我報告,再上一個月甚至一整年來都是如此,再這樣下去我們的口袋很快就要見底了,陛下,我們離口袋的底可遠呢,一個在巴西,一個在印度,當我們花光了,也要拖好久才會知道,原來我們是窮人卻不自知,如果陛下原諒我大膽直言,我敢說我們其實知道自己現在是窮人,不過謝謝上帝,這裡一直沒有缺錢過,這是沒錯,不過我的會計經驗每天都在提醒我,最糟糕的窮人就是不缺錢,這就發生在現在的葡萄牙,像是一個無底洞,錢從嘴巴進去然後從屁股出來,還請陛下見諒。哈哈哈,國王大笑,太有趣了,所以這位先生,你的意思是大便就是錢嗎?不,陛下,錢才是大便,我這樣說是因為我的位置很好,要一直蹲在這裡,每個幫別人算錢的都一樣。這個對話不僅子虛烏有、偽造、有誹謗之嫌,還非常不道德,對皇室或祭壇不敬,讓一個國王與財務總管講話像客棧裡的拉車夫一樣,就是少了幾個漂亮的瑪麗托內斯在旁,不然話恐怕會講得更露骨。所以,你剛剛讀的其實是已經轉成現代的葡萄牙文,國王說的其實是,即日起,賜汝以加倍薪俸,使汝之力氣不致白費;這位管家應道,讓我親吻陛下的手吧。
盧多維塞還沒有完成修道院擴建部分的草圖,國王就派了一位皇室信差快馬送信至瑪弗拉,下令立刻剷平山丘,以爭取時間。信差連同護衛在總管理處門口下馬,拍拍身上的灰塵,便爬上階梯進入屋內;里安德羅.德.梅洛博士,正是這位總監的名字;我是;閣下我來報信,給您快遞來國王陛下的親筆信函,就在這裡,請閣下幫忙給我您的簽收單據,我要立刻回宮,不得晚歸。等一切辦妥,信差與其護衛也上馬離開了,這位總監才恭敬地親吻封緘,打開信函,他一讀完臉色馬上慘白,讓副總監一度以為是收到宮中的解職令,也許他就要因此平步青雲了,不過他很快就清醒,里安德羅.德.梅洛博士已經起身說道:我們都去工作,我們都去工作吧。不到幾分鐘就召集了財務總管、木匠師傅、粗工石匠師傅、細工石匠師傅、總管、負責開挖工程的首席工程師、軍隊的上尉指揮官,還有任何在工地能發號施令的人全集合在一起,總監跟他們說:各位先生,國王陛下以其憐憫與無邊智慧,決定將修道院規模增加到三百名修士,而且要盡快進行夷平東邊山丘的作業,因為在那裡還要蓋新的建築物,此外信中也約略提到一些措施,既然君令不可違,我們何不一起前往工地看看事情要怎麼進行。財務總管說:如果是為了後續的支出,倒沒必要去測量山丘;木匠師傅說:他的工作就是木頭、木板與木屑;粗工石匠師傅說:等到要砌牆鋪地板了再來叫他;細工石匠師傅說:他只處理採下來的石頭,不負責開採;總管說:屆時會準備好牛隻與所有的動物;這些人的回應似乎顯得沒有紀律,事實上他們很明智,要找所有人一起去看山,但大家都已知道這麼做要花費很大的代價。總監接受了眾人的解釋,所以最後只帶了兩個人前去,一個是開挖工程https://m.hetubook.com.com師,這是他的職責,以及上尉指揮官,因為爆破主要是士兵的工作。
七個太陽還沒有回覆國王,而且總是在拖延,他羞於去問誰可以幫忙寫信,不過,如果有天能克服這種羞恥,那你就會讀到:親愛的國王陛下,我已收到您的來信,對於您信上所言,也已從頭到尾讀過,這裡的工作一直都不缺,只有雨大到連鴨子都這麼認為時才會停工,或者因為石頭在路上耽擱了,或者來的磚頭品質不佳必須等另一批來,現在這裡為了修道院擴建的想法每件事情都陷入一團混亂,我親愛的國王陛下,您大概無法想像那山有多大,還有需要多少人力,大家不得不放下教堂與皇宮部分的工作,使得進度延後,就連石匠與木匠也都去搬石頭,我則有時用牛車搬,有時用手推車,很難過那些檸檬樹與桃樹要被連根拔起,還有散發芳香的三色堇,不值得種了這些花又對它們如此殘忍,不過,親愛的國王陛下,如您所言我們沒有欠誰任何東西,總是美事一樁,就像我母親說過,欠人家的都要還,不論對方是誰,可憐的她已經死了,看不到神聖歷史中最偉大與最漂亮的建築物了,正如您在信中所言,老實說,雖然在我熟悉的故事中,還沒有關於神聖建築的,只有會魔法的摩爾女人還有寶藏,而講到寶藏與摩爾女人,布莉穆妲很好,多謝,雖然現在沒有以前漂亮,不過很多年輕女孩還比不上呢,矮子喬賽則交代要問說,喬賽王子何時大婚,他想送個禮物,也許是因為他們有相同的名字,還有三萬名葡萄牙人也要對您遞上致意與謝意,不過他們的健康差強人意,不久前好多人都在拉肚子,瑪弗拉臭得附近三里格都聞得到,大概是吃到什麼不好的東西,下肚的象鼻蟲比麵粉多,麗蠅比肉多,不過幸好,這些傢伙光著的屁股還有海上的涼風吹拂,一個才剛解完輕鬆了,就又換成其他人,偏偏有時候很急,又每個地方都有人,啊,對了,忘了說,我也沒有飛行器的消息,也許它載著羅倫索神父去西班牙了,誰知道現在是不是在那邊的國王那裡,其次我聽說,他是您的朋友,聽著,就別再為此煩悶了,向皇后表達想念,再見,親愛的國王陛下,再見。
他們從這個方向到工地,必須穿過整個城鎮,沿途會經過子爵官邸投下的影子,還有七個太陽家的門檻,他們對兩者所知都一樣少得可憐,雖然透過族譜與這些紀事,我們知道一個是托瑪斯.希瓦.戴利斯,維拉諾瓦塞維拉子爵,另一個是巴達薩.馬堤烏斯,是飛行船建造者,隨著時間的腳步,我們才會知道誰在這場戰爭中勝出。官邸的窗戶自然不會打開去看這些可憐人經過,這只是讓子爵夫人聞到他們身上的味道。倒是七個太陽家的小門打開了,布莉穆妲探出頭看著,沒什麼新奇的,已經有好多波經過這裡了,不過既然在家,就出來看看,而且也可以知道誰來了,巴達薩那天晚上回家後,她說,今天有超過一百人,別怪這些人講話模糊,他們從來沒學過算數,這種人很少,就像講到年紀;我已經三十歲出頭了,巴達薩說,聽說是超過五百人;這麼多,布莉穆妲很驚訝,其實兩人都不知道五百人到底是多少人,更別提說數字恐怕是世界上最不精確的東西,據說有五百個磚塊,據說有五百個人,一個人與一塊磚頭之間的差別,被認為不存在於五百人與五百塊磚頭之間,第一次沒聽懂的人,也不值得再為他解說第二次。
國王有多威風。看他端坐在寶座上,只要需要,他可以尿在床頭櫃上,也可以尿在柱子上,這裡那裡或任何地方,如果為了國家利益所需,就是為他自己,派令到佩納馬科,要他們送一些身體健全的人之類的,到瑪弗拉幫忙蓋我的修道院,起因於公元一六二四年起,方濟會修士就不斷要求蓋一座修道院,也因為皇后最後還生了個女兒,雖然因為朝廷與個人的利益,她不是葡萄牙皇后而是西班牙皇后。而這些人既從沒見過國王,國王也未曾見過他們,但只要不願意,都一樣要被士兵與官員押來,情緒穩定或者認命了的人才會被鬆開,要不就如同前述的被綁起來,反抗者會一直被綁,如果他惡行重大,表現出自願前來卻又試圖逃跑的話,一旦有人跑掉情況就更糟。這些人穿過田野,從一區走到另一區,真正的路沒有很多,有時候走羅馬人蓋的路,但大部分都是走小徑,天氣多變化,一下豔陽高照,一下傾盆大雨,一下又寒冷刺骨,而此時里斯本的國王相信每個人都很盡責。
如果拿掉加強語氣的措辭,跟之前下過的命令並沒有不同,不過就是供歷史記載的鄭重聲明,就像大家都知道的,天父,我把我的靈魂交到您的手上,就拿走吧,畢竟上帝沒有缺條胳膊,所以羅倫索神父錯了,他讓巴達薩七個太陽偏離正道,已經犯了最起碼的褻瀆罪,其實去問聖子就夠了,祂總得知道天父有多少隻手吧;至於若望五世說的則是,現在應該要做的,就是知道我們的子民有多少隻手,還有他們可以被放在什麼用途,我現在下令王國內所有地方行政官,必須將轄區內所有工人聚集起來送往瑪弗拉,不管是木匠、泥水匠或是一般人力,都必須離開現在的工作,甚至使用暴力也在所不惜,沒有任何理由可以留下,家庭上的考慮,義務與先前的責任也不行,因為沒有任何事物高於國王的意志,除了神的意志,不過即使搬出神的意志,也不會有用,因為這個命令就是為了服務神的意志,我說。盧多維塞嚴肅地點頭,像是剛證實一個化學反應的正確性,大臣們在做速記,下人們則彼此相視而笑,原來這就是國王;梅洛博士則不受新命令的影響,因為在他的區域,不管直接或間接,沒有一個技術工人沒被找去蓋www•hetubook.com.com修道院。
命令一下,人就來了。有些人是自願的,受到保證工錢優渥的引誘,想嘗試其他冒險,或想脫離束縛,不過幾乎大多數人都是被強迫的。命令張貼在所有公共廣場,因為自願者屈指可數,地方行政官只好由其他官員陪同到街上,直接進入民宅,推開後院的門,跑到田裡到處搜索抗命的人,一天下來可以抓到十、二十或三十個人不等,當人數比看守的人還多,就用繩子把他們綁起來,方式不一,有時從腰間一個個綁在一起,有時隨興套在脖子上,有時像奴隸一樣被上腳銬。每個地方都是這樣的場景,奉國王陛下之命,你要去瑪弗拉修道院的工地工作,如果行政官太積極,不管是正值壯年的、走路走不太動的,或只是個孩子都一律帶走。人一開始會抗拒,總是在暗示要逃跑,有各種理由,妻子快生了、家有老母小孩要養、牆才做到一半、櫃子要修理、田地需要有人耕種,不過還沒等他們說完理由,這些官員就動手了,如果反抗的話就痛打,所以很多人都是滿身是血地上路。
命令下來了。但在此之前,國王又找了一天召集方濟會阿拉比亞省修會會長、皇室財務總管,還有建築師會商。盧多維塞帶了草圖,攤在桌上說明整個計畫;這裡是教堂,北邊南邊這些都是皇宮的長廊與塔樓,後面是修道院的附屬建築,不過,現在為達到陛下的命令,必須要再往後,另蓋一些房屋,這一座有著堅硬岩石的山,則是最後開挖與爆破的地方,我們已耗費非常多心力在啃山壁夷平地面。一聽到國王想把修道院從八十人擴充到三百人,光是用想像的,事先完全不知情的省修會會長,突然大動作倒在地上,對著國王的手一連親了好幾下,然後用哽住的聲音說:陛下請放心,上帝此時正派人在地的樂園準備全新豪華的房間,要獎賞在地上用有生命力的石頭榮耀與讚美上帝的人,陛下也請放心,在瑪弗拉修道院每放上一塊石頭,都會幫您的心意祈禱,不是要救贖您的靈魂,因為您的諸多善行更是可以放一百個心,毋寧是要讓您到最高司祭跟前時,能戴上鮮花做的皇冠,願上帝准許,在未來的歲歲年年,都有您跟我們相伴,這樣您子民的快樂將永不消逝,而我所服務與代表的修會也將永遠感激。若望五世從椅子上起身,親了會長的手,代表地上權力對天上權力的臣服,他回到位子時頭上的光圈又出現了,如果一不小心,這位國王搞不好最後成了聖人。財務總管擦掉眼眶裡的淚水,盧多維塞的右手食指停在草圖上沒動,指在花了很多力氣剷平的那座山,會長抬眼望著天花板,那裡被認為是代表上天,國王則輪流看著他們三個,偉大、虔誠、無比堅貞,這是一張高尚的臉龐會有的表情,因為下令把修道院從八十人擴充到三百人不是每天都會發生的,人們說善惡相由心生,那今天的面相就是最好的。
這封信從來沒寫出來過,不過靈魂之間的溝通途徑有很多,至於有多少仍是個謎,很多話七個太陽是永遠不可能說出來的,有些會傷到國王的心,下令以死刑警告巴達薩,且把判決用火烙在牆上,要刻得重、清楚且一個一個字分開,所以巴達薩不是我們認識的馬堤烏斯,而是成了巴比倫王,因為大肆褻瀆耶路撒冷神殿的器皿將受懲,死在古列王之手,他命定要執行這神聖的判決。至於若望五世的罪行不同,他所褻瀆的神聖器皿是上帝的妻子們,不過她們喜歡且上帝又不在意,就繼續幹吧。在若望五世耳裡,聽起來像叮咚一聲刺耳的,是當巴達薩提到他母親,非常遺憾她永遠無法親眼得見瑪弗拉這座最偉大與最美麗的神聖建築。國王突然間了解到他個人生命之短暫,所有生命之短暫,很多人已經撒手人寰,在修道院完工之前還會繼續有人死去,而他自己也許明天就永遠閉上眼睛了。他回想起當初放棄蓋一座羅馬的聖伯多祿大教堂,就是因為盧多維塞說服他生命是短暫的,他說聖伯多祿大教堂從地基石頭的祈福儀式到聖殿的祝聖儀式,人力與經費要投入一百二十年之久。現在瑪弗拉已花了十一年興建,至於多少錢還不能說,誰能跟我保證祝聖儀式舉行時我還活著,不過就在幾年前沒有人覺得我會活下來,因為憂鬱差點提早一命嗚呼;七個太陽的母親的狀況確實可憐,只看到開始,沒看到結果,不過國王也不能免除地要步上後塵。
滾水需要加水降溫,盧多維塞與里安德羅.德.梅洛博士被緊急從瑪弗拉召回,前者是派駐當地,後者則是前往協助,兩人都對該地狀況記憶猶新,表示工程目前的狀態無法做如此樂觀的預期,修道院部分,擴建區域的牆面進展緩慢,至於教堂部分,因為工程比較細膩,石頭的裝配不能有一點閃失;陛下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才能使不同部分彼此調和與平衡進而形成一個國家。若望五世眉毛緊皺,對諂媚感到厭煩,因為完全無法讓他放心,正準備開口冷淡回應,但他寧可再把大臣們叫來,問他們說他的生日再下一次落在星期天是什麼時候,因為一七三〇年顯然時間不夠。一夥人奮力地進行算數,不太確定地回說會是在十年之後,在一七四〇年。
然而重點在於,人是在子孫後代中得到延續,說真的,如果人想到老了或老之將至會苦惱的話,他當然不會樂於看到自己被效法的是大醜聞或明顯的污點,反而會欣喜於孩子們傳承了自己的一些姿態,生命步調,甚至是說話,好像他這個人與曾做過的事情,有了重新看待的基礎。當然,這是孩子們的一種扮演。換言之,希望這樣說更清楚,對組裝聖伯多祿大教堂已失去興趣的若望五世,他也找到間接的恢復方法,普通的動作卻展現出他身為父王的愛,就是叫他的孩子喬賽王子與芭芭拉公主來幫忙。兩位和_圖_書我們前面都提過,之後也還會再說,但現在先說公主,可憐的她,因為得了天花外表嚴重變形,不過公主還是幸運的,沒有因為變醜而喪失婚約,因為門當戶對的是她老爸的王位。不消說,在這裡蓋一座羅馬聖伯多祿大教堂對王子公主不是太辛苦的事。如果國王都有下人幫他抬來與放上米開朗基羅設計的圓頂,這使我們想起,那晚國王造訪皇后寢宮,這偉大建築曾預言般地發出了回音,這兩個身體嬌弱的孩子需要更多協助,畢竟公主才十七歲,王子也十四歲而已。因此這裡的重點就是在場面,朝廷有一半的人聚集在一起看王子公主玩玩具,國王與皇后陛下坐在華蓋下,修道院的修士悄聲說著罪過,貴族們則要做表情以表達對王子公主的敬重,對年幼者的和藹,對這個複製品所代表的聖地的崇敬,一個人要同時做到這些,又不互相衝突,難怪人人看起來好像身體不適,承受著看不見的痛苦。當芭芭拉公主親手拿起一個裝飾牆頂的迷你雕像時,全場爆出掌聲。等喬賽王子親手在圓頂上方放上十字架,所有人差點要對這未來的王位繼承人下跪。國王與皇后都笑了,若望五世把孩子們叫過來,讚賞他們的能力,給予他們祝福,兩人行了屈膝禮接受。整個世界是一片和諧,至少在這個廳堂內,像鏡子倒映出屬於天堂的完美景象。這裡的每個動作都高貴無比,莊重自持時甚至是神聖的,話好像永遠沒說完,因為不急著做結論。天堂的居民就是這樣講話的吧,當他們走在鋪滿鑽石的街道時,當他們在所有宇宙之父的黃金宮殿被接見時,當他們又聚在宮裡看小孩玩玩具時,看他裝上、拆下,最後變出一個木頭十字架。
他們有可能聊了一整天,不過若望五世一向容不下違抗自己意願的事情,一下子憂鬱起來,眼前彷彿出現後代子孫的送葬隊伍,他兒子、孫子、曾孫、玄孫與來孫,一個一個死時都沒看到完工,所以不值得去開始。盧多維塞竭力掩飾滿意的心情,他已明白里斯本不會有聖伯多祿大教堂,光是艾芙拉的教堂與佛拉的聖味增德幾棟建築,他的工作已夠多了,這些都符合葡萄牙的規模,想要什麼都要合宜才行。他們停了下來,國王沒說話,建築師也沒開口,偉大的夢想就這樣消失在空氣之中,所以我們理該永遠不會知道若望五世曾夢想在愛德華七世公園蓋一座同樣的聖伯多祿大教堂,要不是盧多維塞背叛國王,把這件事告訴他兒子,他兒子洩密給一位過從甚密的修女,修女又告訴她的告解神父,神父又跟總修會說,總修會又跟宗主教說,宗主教為此去問了國王,國王說如果任何人再提這件事情就是在惹他生氣,所以沒人敢再說話,而如今這個計畫曝光,是因為歷史的真相總會大白,只要給它時間,有一天它就會現身且宣告,我在這裡,別無他法,我們只能相信,真理就像史卡拉第的音樂,會從深井赤|裸裸地現身。史卡拉第還住在里斯本。
有時會出現大會師。有些人從北邊一點的地方來,其他人多半是從東邊來,那些是佩納拉人,這些則是普羅恩薩阿諾瓦人,這兩群人又是在莫斯港會合的,他們沒有人知道這些地方在地圖的哪些位置,也不知道葡萄牙長什麼樣,它是方,是圓,或是尖,不知道會遇到過路的橋或是要攀繩而行,也不知道如果聽到叫聲,是要迎向前去或者躲在角落。這兩批人融合在一塊,而且已經有很厲害的拘留藝術,把人兩兩配對,一個普羅恩薩人配一個佩納拉人,如此既能防堵謀反,而且顯然有助於讓葡萄牙人多注意葡萄牙,你們那地方是什麼樣子,話題一開就沒時間想別的了。除非半路上有人死掉。可能是突然疾病發作砰地一聲倒下,口吐白沫,或者不是這樣,只是兩腿一軟,把前後同伴跟著拖下去了,當兩人發現自己與死人綁在一起時簡直嚇壞了,也可能是在荒郊野外生了病,用個簡陋的擔架抬著走,雙手雙腳都垂到外邊晃動,等到死了就葬在路邊,於頭部位置插上木製十字架,或者幸運地能到鎮上做最後聖事,這票流亡者也能被鬆開繩索圍坐地上,此為吾身,這些身軀,因行走如此多里格而疲憊,這些身軀,被繩子摩擦到破皮,這些身軀,吃的比最低溫飽的還要少。晚上就窩在乾草堆,或修道院門口,空的公家倉庫裡,如果上帝願意且天氣好的話,就露天就寢,那麼自由之空氣就與受監禁的人類連結在一起了,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們還能辯論更廣泛的哲學問題。天剛破曉,離日出還有一段時間,而謝天謝地的,因為這個時間往往是最冷的時候,使得這些國王陛下的工人們,起來時飢寒交迫,因此很幸運,官員們會鬆開繩索,因為今天我們就要到瑪弗拉了,如果這些衣衫襤褸的人像從巴西來的奴隸或撤退的牲畜一樣被綁住,會有不良效果。當遠遠看到了聖殿的白牆,沒有人大喊,耶路撒冷,耶路撒冷,所以當石板從裴洛平耶洛被送到瑪弗拉時,那位布道的修士說的是個謊言,他說這些人都是十字軍戰士,正在發起一個新的聖戰,事實上這些所謂的十字軍戰士,根本不知道他的聖戰是什麼。官員們爬到高處,領著他們到最好的位置,欣賞以後生活地方的全景,右邊海上航行的是我們的船,這些水上的淑女們,前方,往南的方向,就是非常有名的辛特拉山了,這個地方讓國家驕傲,讓外國人嫉妒,如果上帝想要再嘗試的話,這地方就是最好的樂園,而往下座落在山谷的村落,就是瑪弗拉,學者說這名字取得巧妙,不過有一天扭轉意義,一個一個字母看的話,那意思就是偷拐搶騙加死,這可不是我說的,我只是奉令行事的小官,敢這麼大膽這樣解讀的,是一個本篤會修道院院長,他以此為由沒有出席這龐然大物的祝聖儀式,不過先別期待,還有好多工作有和*圖*書待完成,正因為如此,你們才會大老遠從老家被帶來這裡,就別挑剔這裡句子時態不一致,因為沒有人教我們說話,我們是從父母的錯誤中學習的,加上,我們正處在變遷的時代,現在你已經看到以後在等著你的,走吧,因為送你們到這裡後,我們必須去找更多人來。
最後國王拍了拍額頭,他的前額閃閃發亮,好像圍了一道靈感的光圈,如果我們把瑪弗拉修道院的僧侶增加到兩百人,不要說兩百,甚至是五百、一千,這樣偉大的程度就不會亞於蓋不成的大教堂了。建築師想著,一千個僧侶,或五百個好了,那可是非常的團體;陛下,這樣我們還是得蓋一座羅馬大教堂,才能容納得下所有人;這樣,要多少好,那就三百吧;即便這樣,我設計好、現在正在動工的建築對他們還是太小了,會讓很多人餐風露宿,請陛下三思;就三百吧,別再說了,這是我的願望;既已決定,一切就待陛下下令。
里安德羅.德.梅洛博士一到山腳下,就被震懾住了。這山突地拔起,比未來蓋好的圍牆還要高,而身為托黑斯維德拉斯當地的行政官,他歡迎這位爆破工程師前來相助,這個安達魯西亞人行事誇張,還用西班牙文保證說,即便是莫雷納山,我徒手就可以把它弄掉丟到海裡,可以譯為,事情交給我,這裡很快就會出現讓里斯本嫉妒的羅西奧廣場。這些年來,第十一年也已經快過了,過去連續不斷的火藥施放,使瑪弗拉經常爆出嚇人的轟隆巨響,最近總算平息不少,只有已被馴服的土裡又出現頑石才會聽到。一個人永遠不會知道戰爭何時會結束。光說,看吧,結束了,突然間又沒完沒了,而且還變了樣,他奶奶的,昨天還舞刀弄劍,今天就已炮聲隆隆,昨天不過只是打掉城牆,今天則是擊垮了一座座城市,昨天終結的還是國家,今天四分五裂的已是全世界,昨天一個人死亡就是一個悲劇,今天讓一百萬人消失不見也沒什麼,不過瑪弗拉的情形又不同,這裡我們看不到很多人聚在一起,即便此地人口不少,因為他們已習慣一天聽到五十或一百下爆裂聲,不過現在簡直像是世界末日到了,從早到晚有一千次發射就有一千遍爆炸聲,還有連發二十次的,力道之猛烈,整個地上空中都是石塊,連工地的工人也只能躲在牆內或者用鷹架藏身掩護,即便這樣還是有人受傷,更別提有五次的意外爆炸,造成三個人被炸成碎片。
今天來的那些人,就隨便找個地方睡了,明天才會有人來挑工。就跟磚塊一樣。不過如果沒用途的是磚塊,還可以留在這裡,應用在一些次要的工作上,一切皆大歡喜,但如果對象是人,不管什麼時間都會遣送走,你沒有用,回你老家去吧,於是他們離開,因為不認識路迷失了,成了流浪漢,死在路上,偷竊有時,殺人有時,回家有時。
女人們邊跑邊哭,孩子們也跟著哭喊,隨處強拉民力搞得好像在募兵或是要他們到印度一樣。這些人全集中在各地的大廣場,有賽洛里柯貝拉、圖馬爾、萊里亞,叫波卡或慕伊塔的小鎮,在邊界或海岸與世隔絕的無名村落,讓他們圍繞在行刑台四周,在教堂的廣場上,在聖塔倫與貝夏,在法羅與波提茂,在波塔雷格與賽圖巴爾,在艾芙拉與蒙特摩,在高山與平原,在維塞烏與瓜達,在布朗岡薩與雷奧小鎮,在米朗達,在夏維斯與阿瑪蘭契,在維阿納斯與波佛阿斯,在所有國王陛下管轄的所有地方,人像綿羊一樣被綁起來,繩子只鬆開到以免大家彼此絆倒,他們的妻兒看著行政官苦苦哀求,或試圖拿幾顆雞蛋或一隻雞行賄官員,這種可憐的手段根本沒有用,因為葡萄牙國王所徵收的稅金是黃金、綠寶石、鑽石、胡椒與肉桂,是象牙與菸草,是蔗糖與黑檀木,眼淚是過不了海關的。如果得閒的話,這些衣冠禽獸還會趁機強|暴被抓的人的妻子,可憐的女人家以為這樣不會失去丈夫,卻只是絕望看著他們被送走,還遭平白占她們便宜的人嘲笑,我將詛咒你一家五代,詛咒你得麻瘋病,詛咒你媽當妓|女,你老婆當妓|女,你女兒當妓|女,詛咒你被利樁插過,從屁股進去嘴巴出來,該死,該死,該死。這幫被抓的人已經在前往阿艮尼爾的路上,悲傷的女人一路陪到村子外頭,邊走邊哭,披頭散髮,喔,我親愛的丈夫,然後另一個大喊,兒呀,我已垂垂老矣,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支柱啊,哀哭聲屢屢不絕,附近的山巒回聲四起,因這些可憐的人動容,男人們已經走了一段距離,就要消失在轉彎處了,他們眼眶含淚,比較敏感的早已流下斗大淚珠,突然有人放聲大喊,是個年紀太大而沒被抓走的老農夫,他一直大叫著,還爬到籬笆上,把它當成鄉下人的神壇,他大喊:喔發號施令的榮耀,喔虛榮的貪楚,喔臭名遠播的國王,喔沒有正義的國家;隨即來了個官員一棒打在他頭上,老翁當場慘死。
羅馬的聖伯多祿大教堂近幾年已經鮮少被開箱拿出。國王並不像一般下層民眾所相信的,他也只是一般人,當長大成熟了,會隨著年紀改變品味,即便為讓公眾滿意而不刻意掩飾自己的喜好,也通常是出於政治需要的偽裝。再者,從很多民族智慧與個人經驗都可知,重複令人厭煩。聖伯多祿大教堂對若望五世來說已經不再神祕,他閉著眼睛都會組裝與拆掉它,一個人做或有人幫忙都行,從北邊或南邊,從迴廊或迴廊屋頂開始都可以,要一件一件或一部分一部分接合也可以,不過最後結果都是一樣的,一個木造建物,一個樂高玩具,一個永遠不可能上演真實彌撒的虛假之地,即便上帝是無所和_圖_書不在的。
在東側圍牆後方有塊地,有個收容所的修士在當園丁,種了些果樹,還有好幾個苗圃,種了蔬菜、周邊也種了些花,才剛剛有個果園與菜園的樣子,也許還是個花園。不過這些全都要毀掉。工人們看著總監與西班牙籍的開挖工程師走過去,然後看了看那像幽靈一樣的山丘,因為修道院要往那邊擴建的消息已經傳開了,以這樣具機密性的命令,能洩露得如此之快似乎不太可能,至少要等到收件人正式發布之後。看你要不要相信,在國王寫信給里安德羅.德.梅洛博士之前,若望五世就已經先通知七個太陽與矮子喬賽說:別不耐煩了,我提出把八十個修士換成三百人的想法,從另外一方面而言,對每個正在這裡工作的人都是好事吧,工作能保證做得更久,至於錢,幾天前我的財務總管才告訴我,完全可信的,一點都不缺,你將知道我們是歐洲最富有的國家,沒有任何借貸,也沒有人收不到我們的錢,所以別煩悶了,我要對三萬名到那裡討生活的葡萄牙人民致意,所有人都努力要給他們的國王至高無上的喜悅,看著空中矗立起神聖歷史上最偉大與最漂亮的建築物,我甚至說過要讓羅馬的聖伯多祿大教堂相形之下只是個小禮拜堂,再會,後會有期,對布莉穆妲表達我最深切的祝福,羅倫索神父的飛行器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枉費我給他這麼多愛護與經費,這個世界到處都是這樣不知感謝的人,果然所言不假,再會。
若望五世正在塔樓的一個房間,眼前就是河流。他把下人、大臣、修士還有個唱喜劇的女歌手都統統趕走了,不想見到任何人。他一臉恐懼死亡的表情,身為一個權力至高無上的君王這真是可恥。但是這種死亡的恐懼不是因為他的肉體要被奪走,靈魂將飄然而去,而是因為當瑪弗拉矗立起神聖的塔樓與圓頂,他的雙眼已闔上也沒有光芒,當光輝的鐘聲與音階響起,他的耳朵已聽不到也感覺不到,他的雙手已觸摸不到華麗的法衣與慶典的布幔,他的鼻子再也聞不到銀爐的焚香,他只是一個下令興建卻無法看到它完成的國王。那裡有條船,誰知道它是不是能進港,天空飄過的一朵雲,下場雨就沒了,而在水流之下,魚群要遇到的就是漁網,虛而又虛,撒羅滿曾如是說,若望五世重複著這些話,萬事皆虛,慾望是虛,擁有也是虛。
第二天,若望五世召見瑪弗拉的建築師,是個名叫若望.弗萊德里柯.盧多維塞的人,他的德文名字寫成葡萄牙語就是這樣,國王直接告訴他說,我希望本朝能蓋一座像聖伯多祿一樣的大教堂,這樣說完後就嚴肅地看著藝術家。現在好了,不能對國王說不,而這個盧多維塞,住在義大利時被叫做盧多維希,已經兩次放棄原來的名字路德維希,他知道人生如果要成功,就要會調和鼎鼐,特別是當他在祭壇與國王寶座的階梯討生活時。不過這是有限度的,國王並不知道自己在要求什麼,他就是個笨蛋、蠢蛋,竟然相信只要想要,就會成真,就會有布拉曼帖、拉斐爾、桑嘉羅、柏魯齊、米開朗基羅、封答那、波達、馬德諾,他竟然相信到要來告訴我,我是路德維希或盧多維希,或盧多維塞,如果要說給會葡萄牙語的人聽的話,我要聖伯多祿大教堂,然後它就會做好出現了,但我知道我能做的就只有瑪弗拉,我是個藝術家,貨真價實且非常自負,但就像每個人一樣,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也了解這塊我生活了二十八年的土地,總是太多大話、太少堅持到底的行事風格,所以現在只需要給一個好的回應,說不比說好更逢迎諂媚,但也比較吃力,願上帝讓我順利脫身;國王陛下的意志絕對是位偉大的王者,得以讓瑪弗拉動工,然而生命短暫,陛下,聖伯多祿大教堂從放下第一塊基石的祈福儀式到最後的祝聖儀式,共耗時與耗資達一百二十年,國王陛下,我知道您還未曾造訪過該地,只是從擺在那裡的模型判斷,但也許即便我們兩百四十年也蓋不成,陛下屆時也已不在人世,你的兒子會死,還有你的孫子、曾孫、玄孫與來孫也是,這也讓為臣納悶,但還是帶著敬意,蓋一座公元兩千年還無法完工的大教堂是不是有價值,假設那時世界還存在的話,不過就留待國王陛下定奪吧;是說世界還在不在;不是,陛下,是要不要在里斯本再蓋一座聖伯多祿大教堂,雖然對我而言,世界走到末日比再蓋一座大教堂容易多了;所以我的願望是達不到了,陛下您會永遠活在子民的記憶中,永遠活在天堂的光輝中;但記憶不足以成根基,牆很快就倒了,而天堂是一座教堂,羅馬的聖伯多祿在那裡也只是一粒沙;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們不在人間蓋教堂與修道院,為什麼不理解人間已經是一座教堂與修道院,一個信仰與責任的地方,一個既限制又自由的地方。您說的我不是很懂,我也不懂自己在說什麼,不過言歸正傳,如果陛下希望在生命終止前至少看到一寸高的圍牆,現在就必須下令了,要不然就永遠跨不過地基的進度,生命是如此渺小,作品還可以流傳,但生命是短暫的。
若望五世下令這個大教堂不用拆了,就這樣留在原地。大家紛紛退朝,皇后先離席,皇子們也跟著離開,後方的修士們不斷反覆祈禱唸誦,國王則嚴肅地細看著大教堂,本週輪值的貴族在一旁模仿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這樣做準沒錯。國王一行人在那裡沉思了半小時之久。至於下人們在想什麼就不用費心去探究了,誰知道這些人的腦袋都在想些什麼,一條腿被綁得很痛,最喜歡的狗狗明天要生了,從果亞來的大批貨物就要入關了,突然想吃焦糖,想到修院格子窗裡的修女那柔軟的小手,假髮底下發著癢,他們什麼都想了,就是沒有真正高尚的想法,像是這個,本朝要有一座同樣的大教堂,這方面我們就不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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