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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院紀事

作者:喬賽.薩拉馬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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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二十

他總是一個人去,也一個人想下次什麼時候去,不過今天布莉穆妲跟他說也要去,這是三年來第一次;他很驚訝,旅途很遠,妳會太累了;我要知道路,搞不好以後得自己一個人去。這是個好理由,但巴達薩沒忘記遇到狼的可能性,不管會發生什麼,不要一個人去,路不好走,又荒涼,還有妳要記得,免不了受到野獸攻擊;布莉穆妲回答說,別再說不管會發生什麼,因為當我們說不管發生什麼,一開始就會發生我們沒想過的事情;知道了,這很像曼奴爾.米六說的話;誰是曼奴爾.米六;一起工作的同伴,不過他決定回老家去了,他說寧可溺死在太古斯河的洪水中,也不要被瑪弗拉的石頭壓扁,大家說人死各異,根本不是這樣,其實真正平等的就是死亡,所以他就乾脆回老家,那裡的石頭少又小,連水都是甜的。
就在這個時候老法蘭西斯科死了。他一直等他兒子收工回家,迪歐哥是第一個回家的,急著要快點吃飯再回石匠的作坊,他才剛撕了麵包丟到湯裡時,巴達薩就進門了;晚安,託您的福了,父親;這個傍晚跟其他沒什麼不同,只有總是最後一個到家的小男孩,還不見人影,也許他已經偷偷跑到妓|女們在拉客的地方,不過迪歐哥懷疑他怎會有錢花,因為他每天的薪水都是全部交給父親,沒有替自己花半毛錢,嘉布里耶爾現在還沒到家,想想,這麼多年來我們認識這個男孩,但直到現在他長大了,我們才知道他的名字,安東尼亞試圖為他的晚歸找藉口,他就快到了;那是個平凡的晚上,他們說著同樣的對話,沒有人注意到法蘭西斯科的臉上出現驚恐的表情,雖然天氣很熱他還坐在火爐旁,連布莉穆妲一看到巴達薩進門就分心了,所以跟父親說晚安時,雖然有請他賜福但沒有等著看老人是不是同意了,當一個人做兒子做了很多年,就會容易這麼粗心大意,他只是說了,託您的福,父親,老人有舉手回應,但很慢,好像連舉手的力氣都沒有,這就是他最後的姿勢,他動作還沒做完,手就癱在另一隻手旁邊了,就落在斗篷的褶痕上,等巴達薩終於轉向父親要接受他的祝福時,他看到他雙手攤開靠在牆上,頭埋在胸前,你不舒服嗎?這是沒有意義的問題,他們恐怕會嚇壞了,如果法蘭西斯科回答說我死了,那肯定是人類說過的最大的真理。他們忍不住頻頻拭淚,迪歐哥那天沒有再回去工作,而當嘉布里耶爾進門,也不得不表現出難過的樣子,雖然他還在回味那天堂的果實,讓我們希望地獄不會把他兩腿拉開用火烤一烤。
魁梧的小夥子來到此地,才三四年過去,就已經從頭爛到腳。而來的時候乾乾淨淨的女人,一斷氣就得趕緊深埋地底,因為屍體很快就會腐化且毒化空氣。第二天房子裡又會來了個新人。草蓆還是同一張,幾塊破布也不用洗了,然後一個男人敲門進來,無需多問或回答什麼問題,多少錢都是明白的,他解開褲子,她掀起裙子,他愉快地呻|吟著,她也不用裝模作樣,我們都是實事求是的人。
古時候的故事都是這樣,只要有個密語,山洞前會有片美麗的橡樹林,不過如果不知道另一個密語,還是不得其門而入,但知道的人森林裡就會有河,河上有船還配著槳。這裡也曾經有過密語,如果要葬生火堆,那就在這裡,陷入https://www.hetubook•com•com錯亂的羅倫索神父這樣說,也許這些雜木林就是橡樹林,繁花盛開的灌木就是河流與槳,而這隻受傷的鳥就是小船,如果有密語讓這一切成立的話。他們拿下驢子的鞍具,把牠的兩隻前腿綁住,以免牠跑遠了;你能吃得到的想吃的,現在就享用吧,在這樣的範圍內還是有一些選擇的,巴達薩則開始在刺藤中清出一條路通往機器的藏身之處,這件事他每回都做,但只要他一轉身嫩枝就往前纏在一起,要在此處維持通道非常耗力,不管在裡面或周圍的隧道,但這些刺藤,維護了編織的籐條,不讓翅膀受風吹雨打,讓頭尾能繼續昂揚,使方向舵不致錯位;我們跟機器都已著地是事實,但我們隨時做好準備。巴達薩工作了非常久,雙手被荊棘弄得都是傷,等到容易進來後才叫布莉穆妲,不過布莉穆妲還是得跪著才能爬進來,他們完全被淹沒在綠蔭之中,裡頭透著幾分光線,也許是因為交纏在風帆上的嫩枝並沒有完全蓋住它,嫩葉擋不住湧進的光線,從這些零碎、片段與隱密中隱約可見,在這穹頂之上,是靜默,而靜默之上,是蒼天之穹頂。爬上如今在地面停駐的機翼,他們到飛行器的機艙。木板之上還是刻著日月,沒有其他記號了,好像世上沒有其他人存在一樣。有些地方的木板已經爛掉,下回巴達薩也許可以從修道院工地帶一些木板過來,鷹架淘汰了不少木條,因為如果底下的木頭壞了,處理鐵片與外殼也沒有意義。在風帆的遮蔭中琥珀球微微發亮,像是為了不錯過離開的時間,因而不闔眼或抵擋睡意的眼睛。總之,這是遭到放逐的景象,在天氣一轉熱也不會消失的水窪中,枯葉顏色漸漸變深,如果沒有巴達薩的持續不懈,這裡只會是淒涼的廢墟,一隻死鳥的骨架。
白天疲累,晚上又睡不好。工寮裡有兩千名工人,只有簡陋的床可睡,不過對很多人來說,無論如何,這都比家裡要好得多,家裡只在地上鋪張草蓆,穿著衣服與蓋著斗篷睡覺,在這裡天寒地凍時,至少還能用身體彼此取暖,不過天氣熱時就不好了,不僅有跳蚤與床蟲吸血,還長頭蝨,全身奇癢難忍。不過讓他們心癢難耐的還有性|欲,情緒高張,睡覺時都會夢遺,左鄰右舍皆呼呼大睡,沒有女人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其實是有女人的,但不能滿足每個人。第一批來的人最幸運,已經找到寡婦與被拋棄的女人為伴,瑪弗拉不過是個小地方,很快女人就被占滿了,所以現在男人關切的是保護家園不受入侵與攻擊,即便只有一點可觀或毫無可觀之處。因為這些原因,發生了一些傷害事件。有人死亡的話,犯罪調查官就來了,相關官員也來了,如果必要的話還會請軍隊幫忙,把殺人者送入大牢,接下來只會有兩種情況,其一是被捕的是女人的丈夫,那很快就會有人繼承他的位置,而如果死的是女人的丈夫,他的繼位者會出現得更快。
巴達薩不想讓布莉穆妲走這麼遠的路,所以租了頭驢子,說了再見就走,沒回答安東尼亞與姊夫的問題,要去到哪裡呢,這樣出遠門就少了兩天薪水,而且如果真有什麼不測,我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你們;安東尼亞口中的不測指的可能是老法蘭西斯科死掉,死神已在門口徘徊,要往前踏進又後悔,也和*圖*書許是被老人的沉默嚇到了;要如何對一個人說,跟我走吧,如果他不問也不答,光盯著你看,遇到這種眼神連死神也嚇壞了吧。安東尼亞並不知道,迪歐哥也不知道,而他們的兒子又正值只關心自己的年紀,巴達薩已經跟法蘭西斯科說他們要去哪裡,父親,我和布莉穆妲要去巴雷古多山區,到強托山,去看看從里斯本飛來的機器現在怎麼樣了,記得嗎?那時說有聖靈飛過工地上空,那不是什麼聖靈,是我們,還有羅倫索神父,記得嗎?就是母親還在時來過我們家的神父,她想殺隻公雞,但他不肯,還說聽到公雞叫或跟母雞做那檔事比吃掉牠好多了。聽著這些往事,總是沉默的法蘭西斯科說話了,每件我都記得,你放心去吧,我還沒有要死,如果時間到了,不管你在哪裡,我都會跟你在一起;不過父親你相信我飛起來過嗎?當我們老了,事情卻開始要發生時,有個說法很好,這是使我們相信我們曾經懷疑的事情,即便我們不相信現在可以,也要相信以後;我真的飛起來過,父親;兒子,我相信。
只有帶著神祕混合物的球體,還跟第一天一樣閃閃發亮,雖然不透明卻發著光,每個脈絡都清晰可見,裝配上也完全正確,實在難以相信它們已經在這裡四年了。布莉穆妲朝其中一個走上前去,把手放在上面,它既不熱,也不冷,好像兩隻交握的手,既不覺得冷,也不覺得是熱,只知道兩邊都是活生生的,這裡面的意志都還活著,它們肯定一直待在這裡,看到球體完好,鐵片沒有壞,這些可憐的人兒也被關了這麼久,到底要等待什麼呢;正在下面工作的巴達薩,可能聽到了一點或是猜到布莉穆妲的疑問,說如果意志們從球體跑掉了,機器就沒有用了,想必回來這裡也只是浪費時間,布莉穆妲要他放心,明天就會知道了。
下山時出於謹慎,他們走了別條路,改從拉帕杜修斯與班費托山谷一路下坡,而且因為在人越多的地方比較不會被看見,所以他們繞過托黑斯維德拉斯,朝南到佩魯爾歐斯河,如果無悲無痛,如果石頭縫裡處處溪流,如果有鳥兒歌唱,那人生就只要坐在草地上,拿著一朵雛菊但不拔掉它的花瓣,因為人們已經知道答案,或是因為它們並不重要,比一朵花的生命還沒有價值。還有其他簡單、淳樸的快樂,就像巴達薩與布莉穆妲在溪水中洗腳,布莉穆妲把裙子撩到膝蓋上,不過還是放下來好,因為每個沐浴的仙子旁邊總是會有偷偷摸摸的牧神,而且這個還很近,準備要衝過來。布莉穆妲笑著逃離水邊,巴達薩一把抓住她的腰,兩個人都跌倒在地,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實在是不像這個時代的人。驢子抬起頭,豎起長長的耳朵,但牠看不見我們眼前這一幕,只是些搖晃的影子,灰撲撲的樹,每個生物的眼睛裡都有一個自己的世界。巴達薩把布莉穆妲抱起來,放到鞍具上坐好;走吧,小驢子,答—答,答—答。時間已到傍晚,沒有風在流動,連一絲微風都沒有,皮膚感覺到空氣的氣息就像另一層皮膚一樣,如果在巴達薩與世界之間並無差別,那世界與布莉穆妲之間又有何差別。他們到瑪弗拉時已經入夜。觀景台上已燃起篝火。如果火燒得再更高更大一些,就能看到聖殿不規則的城牆,還有一個個空盪盪的神龕,搭起的鷹架,像暗https://m.hetubook.com.com黑洞穴的窗口,更像是廢墟而不是新蓋的建築,當工作的人散去時,總是如此的景象。
當第一道光線開始從藤條之間透進來,布莉穆妲避開了巴達薩的眼睛,慢慢起身,同樣一|絲|不|掛地走過艙口。清晨的冷空氣讓她顫抖著,也許讓她打起寒顫更是因為她幾乎已快忘懷世界是由連續的透明物組成,在機器的外殼後,是刺藤與爬藤植物交織的網,是驢子不太真實的存在,好像在樹林與灌木之中漂浮,最後是附近最堅實雄渾的山巒,要不然應該連遠方海裡的魚都看得見。布莉穆妲走向前,瞧著其中一個球體。裡頭有道陰影正在打轉,像是從遠處看見的旋風。另外一個球體裡也同樣有一道陰影。布莉穆妲爬下艙口,又墜到半明半暗的蛋中,在衣服裡頭找她要吃的一塊麵包。巴達薩還沒有醒,他的左手被樹葉擋住了一半,看起來一點都沒有殘缺。布莉穆妲又睡著了。等到巴達薩不斷碰她把她叫醒,天已全亮。她還沒睜開眼就說,你可以過來,我已經吃了麵包,於是巴達薩就放心地過來親熱一番了,因為她曾答應過,不看他裡面的。等他們穿好衣服走到機器外頭,巴達薩問說,妳去看過意志了;去了,她回答;還在嗎?還在,有時候我覺得我們應該把球打開,放它們走;如果我們放它們走,那事情就跟沒發生過一樣了,就好像我們從未出生過,妳沒有,我沒有,羅倫索神父也沒有,它們看起來還是像烏雲,它們就是烏雲。
那剩下的人呢,他們做些什麼。他們在街上遊蕩,儘管路面被往外倒的水弄得到處是泥巴,他們要去特定巷弄裡的木造房子,這些房子可能是深謀遠慮的總管理處蓋的,他們沒有忽略人的一些細節,但也可能是某個妓院老闆想獲取高利,蓋了房子後賣出去,買的人又租出去,租的人又再租出去,還是巴達薩與布莉穆妲牽的驢子比較幸運,他們會在牠頭上戴睡蓮,但這些女郎,在半掩的門後,並沒有人帶花來,只有在黑暗中來去的猴急性器,還經常是潰爛的,因為梅毒的關係,這些可憐的傢伙呻|吟著,慘狀就跟傳染給他們的那些女人一樣,化成的膿不斷從兩條腿涔涔滴落,這種病連醫生都不願意收治,而藥方,如果真有的話,就是在患病部位塗紫草汁,我們提過這神奇的植物有萬用效果但治不好任何東西。
答—答—答,漂亮的小驢子,我寫不出這種句子,因為這句子不對,鞍具下可是傷痕累累,所以這隻驢子步伐歡快,是因為背上沒什麼重量,載的是纖細如仙女的布莉穆妲,距離我們第一次見到她已經十六年過去了,成熟反而讓她更有年輕的活力,沒什麼比永保青春更神祕的。走到沼澤的時候,巴達薩砍了一捆蘆葦,布莉穆妲則採了些睡蓮編成花環掛在驢耳朵上,模樣多美,牠從來沒這樣盛裝赴會過,這很像在阿卡迪亞的故事,有牧羊人,雖然身有殘疾,有姑娘,是意志的守護者,而驢子,一般不會出現在這些故事,也出現了,雖然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租來的,因為牧羊人不希望姑娘太累,如果有人認為這租借很一般,那是他們不知道驢子有多常跟人作對,跟背上的東西作對,弄得自己傷痕累累,備受折磨。捆好的蘆葦繫上後,背的更重了,不過心甘情願的話,再重也不會累,加上布莉穆妲決定下來用走的,重量更少得多了,三個好像在出遊似的,一個戴花,另外兩個作陪。
現在正是春天,原野上長滿了白色雛菊與錦葵,巴達薩與布莉穆妲走著旅人踏出的捷徑,赤腳踩過花兒粗粗的頂部,他們都帶了鞋子靴子,不過放在背包裡要等路面石頭變多再說,地面散發著刺鼻的味道,是雛菊的汁液,在上帝創造玫瑰之前,從世界生成的第一天就有它的香味。這是去看飛行器的好時節,天空飄著大朵大朵的白雲,如果能再一次搭著帕莎羅拉飛上去多好,飛向那天際,在懸浮的城堡四周繞行,甚至上到鳥兒飛絕之處,在恐懼與寒冷中發顫,然後朝向藍天白日而去,對著美麗的大地喊,大地,布莉穆妲看來多美啊。但這只是條人在走的路,所以布莉穆妲沒那麼美了,睡蓮也因乾枯從驢兒身上凋落了;我們就坐在這兒吃硬掉的麵包吧,吃完趕快上路,還要走好遠的。布莉穆妲邊走邊把路記下來,山,樹叢,四個排成一直線的石頭,六座連綿的山丘,還有村子;說是叫科德夏與格雷迪爾,卡德里賽伊拉與福拉多烏洛,麥塞安納與佩納菲爾米,再一路下去我們就到了,強托山的帕莎羅拉。
兩人都工作到日落時分。布莉穆妲用灌木的枝葉做了掃把,把葉子與一些碎屑掃掉,然後去幫巴達薩更換斷掉的藤條,用獸脂替鐵片上油。她也做了針線活,這是女人的工作,風帆有兩個地方磨損,雖然其他時候都是巴達薩做的,但既然他是士兵,現在就負責在表面塗上瀝青防護。晚上了。巴達薩過去放開了驢子,讓這可憐的傢伙不用整晚不舒服地被綁著,他把驢子繫在飛行器附近,讓牠在野獸來時可以報信。他先前已在帕莎羅拉內部察看過,從甲板的一個開口下去,這是這艘飛行船或飛機的艙口,不過這個名詞是後來有需要時,才被創造出來。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沒有蛇,甚至連一隻要竄向暗處的蜥蜴也沒有,沒有蜘蛛網或一根蜘蛛絲,也沒有蒼蠅。就像在一粒蛋裡面,蛋殼內只有寂靜。他們以樹葉為床,脫下自己的衣服當被褥。一片漆黑中,他們裸身尋找彼此,他渴望要進入她的身體,讓布莉穆妲也熱情起來,她的熱情如火,使他更熱切了,終於他們的身體交纏,律動著,從生命的深處發出呼喊,像是沒有聲音的人,出生號哭時,一下子拖長,一下子中斷,啞著嗓子嗚咽,流下讓人意外的眼淚,飛行器顫動著,也許已經不在地上了,扯破了刺藤與樹叢的防護罩,此刻正高懸於深夜的雲端,布莉穆妲,巴達薩,他壓在她的身上,兩人又壓在大地身上,此時此刻他們終於在這裡,回來了。
收容所的修士經過時總是保持距離,看起來很有德性的樣子,我們不用同情他們,因為沒看過什麼團體更懂得禁慾與慰藉之間的輪流與互補。他們走路時雙眼低垂,念珠咯咯作響,玫瑰念珠纏在腰際,這是讓懺悔者祕密祈禱的部位,如果他們用馬鬃做的粗布束腰,甚至更過分的帶刺,我們可以打賭他們不是在靜默地管束自己,這裡要讀仔細,和-圖-書要不然可能無法理解。沒別的工作與義務時,他們就會去醫院探視病患,為他們端湯吹涼,安頓垂死之人,有些時候一天就死兩個或三個人,顯然向這麼多主保醫院的聖人祈求也沒用,聖葛斯默與聖丹米安,是醫生的主保聖人,聖安多尼,能修復瓶瓶罐罐也能修鎖骨,聖方濟,認得所有的病徵,聖若瑟,能幫木匠們做拐杖,聖思天,可以抵禦死神,聖方濟.沙勿略,精通東方醫學,還有耶穌、聖母、若瑟,這神聖的一家,然而,底層人民與上層以及軍人階級之間,事事都要區隔,就連病房也一樣,造成這種不平等的始作俑者就是修道院的僧侶,不僅有差別待遇,連最後塗油禮也這樣。沒有犯過相同罪的人,就對他們扔出第二顆石頭吧,因為連耶穌自己都偏愛伯多祿,也寵溺若望呢,雖然有十二個門徒。有天也許就會確認,猶大的背叛是出於嫉妒與受冷落。
早上過了大半,工作總算結束。不只是因為有兩個人照料,更因為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機器煥然一新,跟第一次飛行時一樣漂亮。巴達薩採了一些刺藤纏在一塊,把機艙的出入口封住。總之,這就是一個童話故事。山洞前有一整片橡樹林,雖然並無河流,也無船或槳。只有從上面才會注意到山洞有奇特的黑色山頂,只有帕莎羅拉能飛越其上,但這世上唯一的一個卻倒在這裡,上帝所創造的一般鳥兒,或者能一次又一次飛越,一次又一次俯瞰,卻始終不能理解。驢子也不會知道所為而來。一頭被僱用的牲畜,人家帶你去哪裡就去哪裡,不管東西多重都要背,所有旅程對牠都是一樣的,不過如果牠一輩子都像這次一樣,路上大部分不用背重物,耳朵還戴花,也許驢子的春天就要來了。
法蘭西斯科留下一個園子與一棟老房子。他在觀景台也有塊地。他花了很多年的時間要清掉石頭,直到最後能挖到底下的軟土。但他力氣都白費了,這些石頭現在又回來了,所以難怪有人問為什麼人要出生在世界上。
自從飛行器降落在強托山,算算已有六或七次,七個太陽巴達薩會走路回來不時探看與修補,做他能做的,儘管有野草與刺藤的掩護,時間本身還是會造成損壞。當看到鐵片生鏽了,他會帶一罐獸脂,仔細幫它們上油,每回來都會重新做一遍。他也習慣背上一捆蘆葦,是在路上的沼澤砍的,用來修復藤條編織斷裂與扯落的地方,不都是因為自然的關係,也曾發現帕莎羅拉裡面成為六隻小狐狸的窩。他把牠們當兔子殺掉,用鐵鉤打牠們的頭頂,然後隨機丟棄,這裡一隻,其他的丟其他地方。狐狸爸媽聞到血的味道,就知道小孩全死了,想當然爾不會再回到那地方。整個晚上他都聽見嚎叫聲。牠們正在找他的行進路線。牠們發現屍體時,大聲呼號著,天可憐見,牠們不懂算數,或者懂得,但無法確定孩子們是不是都死了,牠們往那個誤入的陷阱之地靠近,對牠們是如此,但對其他人則是這架曾飛起來的機器的旅居之地,牠們小心翼翼經過,就怕聞到人的味道,果然又聞到自己骨肉濺血的味道,之後牠們離開了,毛髮直豎且不斷嚎叫。從此不再出現。不過,如果把故事中的狐狸換成狼,情況可能就不同了。七個太陽也想到這一點,所以從那天起,隨時都刀不離身,雖然刀面已成為鐵鏽的豐富大餐,但砍下公狼與母狼的頭,仍綽綽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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