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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斯本圍城史

作者:喬賽.薩拉馬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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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大主教發言時,羅吉洛就速寫簡要發言內容,稍後再略添文采傳達給奧斯彭,不論他究竟是什麼人,或者他曾經是什麼人,他再運用自己鮮明活耀的想像力,另行堆砌文藻一番,我等今日來到貴寶地,但求謀和,這是大主教的開場白,接著他說,因為我等以為,凡人,全人類,不分你我,皆係同種同源,吾人以為尋隙覓戰,實屬親痛仇快,吾人意欲對貴方保證,我等並非前來征服,或奪取貴城,貴城應當信賴此舉係出基督徒之良旨美意,即使在堅持主張他們理當所得之物時亦若是,而非向他人行竊,如果貴方據以認定我方之確實來意,吾人只能回應,我等不過是收回原本即屬於我們的城市,若貴方尚有一絲天理良知,自不待我方再度訴求,即應收拾細軟,錢財,家當,帶著女人,小孩,回返你們出身的摩爾人領土,留下屬於我們的,不,讓我說完,我可以看見你們搖頭晃腦,意在言先,請記住,你們這些屬於摩爾一族之人,摩押人多行不義,從我國竊取盧濟塔尼亞領土,毀盡無數城鎮,村落與教堂,使得那些地方至今仍為廢墟灰燼,過去這三百五十八年來,你們以不正當手段詐取我們的城市與領土,可是,話說從頭,既然你們已經霸佔里斯本如此之久,又在此落戶生根,我們準備寬大處理,網開一面,只要你們交出治權,爾等諸人率皆得以繼續享有原有的自由,因為我等亦無意見到你們被迫離鄉背井,我跟諸位保證,你們仍舊可以遵行固有習俗,除非爾等皈依改宗,依個人自由意志加入唯一為真神之教會,我基於友誼發言,如里斯本一般繁榮,人人貌似安居樂業的城市將引來不少覬覦眼光,只消稍稍抬眼,望向那些軍營,船隻,共謀對貴市意圖不軌的兵團即知,職是之故,我懇求諸位,莫教田園瓜果毀於一劫,想想你們的財富,垂憐你們自己的同胞,趁著我們還保有寬宏大量的心態時,接受和平的籲求,爾等當知,不費兵卒獲取之和平,遠勝過流血換取的苟安,正如人體從未損害的健康,總強過重病垂危時,鬼門關前挽回的健康,我口出此言,絕非引喻失義,且看貴市目前苦於何等嚴重而危險的惡疾,爾等應當斷即斷,否則只有相權兩端,一則貴市成功克服疾恙,或是屈服,且莫外求解圍之計,注意了,因為貴方已經黔驢技窮,無處遁走了,因此,趁著尚有餘裕之時,好自為之,請記住一句羅馬諺語,力士在競技場上也當從善如流,不要跟我強辯,你們是摩爾人不是力士,我只能說,在性命攸關之際,這話一體適用貴方與羅馬力士,我言盡於此,如果你還有話要說,請發言,不過請盡量簡短。
毫無預警,日軍戰機突然偷襲美國停泊在珍珠港的軍艦,毀滅性的出擊,每個人都知道,雖然就人命傷亡方面只是九牛一毛於廣島和長崎,可在物質損失上,就不乏災難性的後果了。戰艦,航空母艦,驅逐艦以及其他設施,嚴重的財物損失,十三條軍艦就此擊沉,日軍除了平日演習以外,不費額外一顆子彈。如此一番海軍浩劫的遠因在於淪喪了,如我們所說的,三日宣戰的仕紳慣例,多年之前那個偷襲之夜,嚴守軍事機密,不容走漏,那個晚上就已經淪喪了如此風範了,三天的時間讓敵方充分備戰,如果他們願意的話,也可以從容逃難,因此,企圖破壞停戰協議的一方,都將背負玷汙軍人光榮的罪名。時代不同了,過去的風格也不復重返。因為,經過派遣使者宣戰協議,一陣拉鋸落定後hetubook.com.com,再在深夜出擊,沒有鑼鼓喧天,鐃鈸開道是一回事,事前悄無聲息,偷偷摸摸地,將兵器塗個漆黑,溜進忘了上鎖的城門,宰殺眼前所有男女老幼,卻又是一回事。我們都知道在劫難逃,顯然,當天晚上,聖塔倫城的婦女童孺都註定喪命,這是摩爾人的阿拉和基督徒的上帝之間的協議,不過,那些可憐人卻無由抱怨事先未獲警告,如果,他們事到臨頭還杵著不走,就是個人自由選擇了,因為,咱們聖明的陛下已經派遣馬丁.莫柏以為特使,還帶著兩個跟班,進入聖塔倫城,警告摩爾人,三天之後必有兵災,所以說唐.阿豐索.亨利克斯宣告眾將官聽命,入城後,不論男女老幼,一概格殺毋論,即便是懷中襁褓的嬰孩,痴愚老翁,年輕少女,或枯朽老嫗,也不留活口,在這部份,他都可以完全除罪無愧,因為在他想像之中,既然早已宣戰無誤,意料中只會有年輕力盛的摩爾戰士,率皆壯男在城裡等著他們。
這話聽來真不像是出自一個靈魂的守護者,你可以在如此甜言蜜語和哄騙奉承之下,感受潛伏其中的冷言譏誚,最後才猛然粗率警告,不過,在繼續探討之前,咱們還是要再重複一次,這一次特別強調,大主教出人意料之外地承認,任何人不論摩爾人或基督徒,均係同種同源,這話導引我們假設,上帝,造物之父,人類的起源,同時也是所有其他源頭的來源,無疑的,必然是這些鼠輩的父親與創造者,而不肖子之間彼此爭伐,一定深深地傷害了他們共同的父親無分軒輊的親情,我們還可以再進一步論定,不誇張地說,天父上帝的創造物正在祂無助的身上彼此征戰,至死方休。布拉加大主教的話清晰顯示,上帝與阿拉等而為一,回到過去凡人萬物都矇昧無知的時代,摩爾人和基督徒之間就毫無差異,只剩下人與人之間的一般分別,膚色,體型,面容等等,可是大主教或許忽略掉了,我們也不該以這麼高的標準要求他,別忘了,那個文盲成眾的時代有多落後,他可能忽略掉的是,只要提到上帝的中間人時,總是會引發爭議,不論指的是耶穌還是穆罕默德,尚未及其他重要性較低的先知與福音者。我們也只能好生感激哪,這布拉加的大主教,全副武裝之際,還有閒暇浸淫鑽研神學思辯,他鎖子鎧甲加身,鞍頭懸吊寬刀,頭盔還帶片護鼻甲,避免他落入任何人道考量的結論。即使在當時,有識之士已察覺,戰爭器物如何大幅影響人類思維,而今,我們就比古人警覺得多了,雖仍無法迫使喜好動武甚於動腦的屠夫棄械投文。然而,我們這種想法只會冒犯那些人,當時,葡萄牙的國家概念還只在萌芽狀態,這些人急於發動戰爭,以拓建祖國,遂其心願。必要時,明目張膽,權謀時,欺詐奸狡,因為,不經此道,祖國哪得奠基昌榮,幾無例外,這也解釋了為什麼當醜行的汙漬加諸眾人之時,反而被視為一項裝飾標誌,以及相互寬囿赦免的象徵。
晴空無雲,煖日高照,一群燕子來回盤翔,啁啾呢喃在這些誓死不共戴天的仇敵頭上。慕貴謀抬頭望天,抽了個冷子,不知是因為鳥鳴尖銳刺耳,還是摩爾人的駭人威脅,心中寒意不能為熾熱驕陽煨暖,一股奇異的寒噤凍得他牙齒打顫,這個單憑一具梯子就擺平聖塔倫的男人,此時真是羞恥啊。布拉加大主教的聲音打破了這一陣沉默,他吩咐那名書記道,羅吉洛神父,摩爾人講的話你一個字也不要提,他的話已經隨風而逝了,在我們轉身離開,沿著聖塔安娜山拾坡而下回到我們紮營的地方時,陛下還在那裡等候回音,當我們拔劍舉向陽光之時,陛下將知道,戰爭已經開始了,這一點,你hetubook.com.com倒可以大書特書。
現在,就我們所關注的一節上,意即,里斯本圍城之役,任何警告都徒具形式,不只是因為說起來和平早在聖塔倫城淪陷之際就蕩然無存了,同時,不論是誰,集結如此浩蕩軍力駐紮山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若非因憎惡情緒與受創自尊所惡化的無心之過,他恨不能再多增加幾個師呢。不過,即使如此,約定俗成的宣戰儀禮還是不可輕忽,顛沛必於是,造次必於是,因此,唐.阿豐索.亨利克斯決定由唐.喬.佩庫利爾偕同唐.貝德羅.皮托斯,率領一干貴族代表,再加上人數適切的武裝隨從,浩浩蕩蕩前往里斯本,與其總督磋商,如此一來做大場面,壯盛軍容,也確保使節安全。有鑒於避免不可收拾的叛節掣肘生變,他們決定不走河口,因為,不需拿破崙或克勞塞維茨的足智多謀,就可以算計到,萬一摩爾人對使節團不利,而後者企圖竄逃求生的話,河口正好阻斷所有快速撤退的後路,除非摩爾人的快速戰艦翫忽職守,未能及早包圍並擊沉搭載使節登岸的平底船。所以,我們的人就依照先前的建議繞遠路,取道下方的台帕斯街,一路行至沙利特瑞,然後出於進入敵營之前本能的疑懼,他們朝向普瑞達斯街方向,涉越泥漿、翻山越嶺,先登達聖塔安娜山,再走聖拉薩諾街,然後,跨過流自阿米蘭德山芮依斯的野溪,再爬上另外一座山,多蠢的主意呀,如此大費周章,上上下下,長途跋涉去征服一座城市,還要走過騎士街與聖安德烈大道,直抵我們現在不知為了什麼好理由取名為馬丁孟尼茲的城門。真是任重道遠,再加上赤日炎炎,即使每天起早摸黑,騾子背上蒙上一層灰塵,而馬匹數量雖然比較少,狀況卻也有過之而不及,因為馬匹要比騾子嬌貴多了,再加上牠們又缺乏雜種優勢,自然難以消受如此旅途勞頓。步兵雖然汗如雨下,卻也不敢發牢騷,只是當他們守在城門外等候時,人人心中莫不暗暗禱告,經過一路上披荊斬棘開道的辛勞,拜託,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開戰。慕貴謀也在,當初他就被點名加入這支先遣部隊。部隊前頭,大主教附近,站著拉米爾斯長官,多有趣的巧合,聖塔倫攻城戰的兩個要角,不約而同地在這歷史上的一刻都加入行伍,兩人之於戰事結果都有足以左右局勢的影響力,至少在我們確定兩造誰做了誰的墊腳石之前。所有前來參與談判的都是葡萄牙人,陛下以為外國人去遞交最後通牒殊為不妥。順便提一下,布拉加大主教究竟有沒有一絲葡萄牙人的血緣還是個嚴重的問題,不過,話又說了回來,即使在那樣古早時代,我們已經享有不排外的美譽,一直到現在,伸開雙臂迎向任何外國人,賦予同樣的責任與福利,咱們老實說,這個唐.喬.佩庫利爾,在忠君愛國方面,回報我們的又何只千百倍。而且,如果說,他確實是如自己所稱的,是個道道地地的葡萄牙人,出身科因布拉,我們就可以將他視為流動事業的前鋒,開枝散葉的先祖,因為,他整個青年時期都在法國學習,這裡,我們應該特別注意,他的際遇和晚近移民法國的葡萄牙人的命運形成強烈對比,後者僅能從事一些汙穢而粗重的工作。使節團中倒是有個不折不扣的外國人,不過這要另當別論,因為他還有其他要務在身,不關政治,恢無涉軍事,就是這個砂黃髮色、面帶雀斑的傳譯員,我們才剛聽得人家喊他,羅吉洛,可他的真名是羅傑,啟人疑竇,不知他究竟是英格蘭人還是諾曼人,假如這點跟眼前的宣戰事宜有任何相關的話。奧波多主教吩咐他準備書寫,顯見羅吉洛或羅傑加入此行係擔任書記官,當下他從行囊中取出書寫工具,一切就不言自明了,行囊只有筆尖和寫字小桌,沒有墨水,避免騾子行走搖晃,潑灑墨水而害他筆跡潦草,這一切,如你所知,都是敘述者一心求逼真的考量,而非歷史事實,敘述者認定事實是不可獲求的。這個羅吉洛既不通阿拉伯文,也不懂加里西亞語,不過,在這個時候,無知並無大礙,因為所有的辯論不論導向何方,都將無可避免地以拉丁文進行,多虧了翻譯官與同步傳譯人員。布拉加大主教將以拉丁文致詞,隨團傳譯中將有一人同步口譯為阿拉伯文,除非有必要再請教拉米爾斯長官,那傑出的軍方將領代表,凸顯超乎稱職的能力,然後,摩爾人會用自己的語言回答,再由同一位傳譯,或是另一位同儕翻譯為拉丁文云云,我們所不知道的是團中是否有人負責以佳里西亞語簡述雙方會談概要,如此,葡萄牙人才能以單一一種語言聽懂雙方在辯些什麼。可以確定無誤的是,先前因事端延宕,若是會談內容冗長,咱們一整個下午就都得耗在這裡了。www.hetubook.com.com
這些思緒深邃的話語,教雷孟杜.希爾法頓生好感,不只是因為那個摩爾人將一切委於上帝定奪,裁決所有以其聖名唆弄人類自相殘殺的爭端,也因為那摩爾人令人欽佩的沉著,面對大限將至,如此確定,轉為宿命,當註定的死期偽裝為一種可能性時,乍聽自相矛盾,可是只消再深入想一下,就不一樣了。兩篇講詞相較之下,校對者不禁傷感,一個缺乏真正信仰的單純的摩爾人,雖說頂了個總督的名銜,其慎言鋒辭之光芒卻遠在布拉加大主教之上,而後者霸道,恐嚇。我們偏袒自己人,樂見我方佔上風是再自然不過的了,而雷孟杜.希爾法,雖說懷疑自己所屬的民族血緣中摩爾人的成分多於亞利安盧濟塔尼亞人,卻寧願為唐.喬.佩庫利爾的推理喝采,不甘見他的智謀被某個異教徒一篇適足為典範的演說給比了下去,況且這名異教徒的名字也早就為人遺忘了。咱們還是有機會扳回一城,在這場演說比賽裡重新佔回上風,這回奧波多主教,同樣鎧甲具全,開口發言,一手安在寬刀刀柄上,說道,我們言談皆出自友好善意,姑望友善的耳朵能聽進這些善言良語,既然你們對我們之前說的話只有嫌惡之感,我們也只有抒表心聲,直截了當告訴你們,我們有多麼不屑你們這般聽天由命,任憑邪惡宰割的習慣,尤其在大家都清楚得見希望渺茫之際,除非你不顧他人死活,一心盲信自己的愚勇,彷彿你已經視死如歸,準備戰敗了,先不提未來的命運如何難以逆料,請你注意聽了,戰鬥前景越不看好,我們必勝的決心與意志就越旺盛,直到目前為止,我們為諸君所做的各項努力,均令人挫敗惋惜,我們現已另謀他途,這樣,當我們進入現在還緊閉開的拒城門時,你們最終的命運就在等著你們了,對,依照神的意旨過活沒錯,不過,相同的意旨和_圖_書將賜我勝戰,不必再多說,我們就此告辭,免去一切俗套,也不指望你們回敬任何禮數。奧波多主教以這些冒犯性言語跟對方告別後,隨即拾起座騎的韁繩。就階級而論,還輪不到他動議散會,他只是一時氣急攻心脫口而出,自己就指揮大局了起來,未料,那摩爾人石破天驚的開口回應,不著一絲先前將那個大和尚激得光火難耐的澄澈冷靜,現在,他還是以相同的傲慢與驕傲講話,且聽他說些什麼。若是你將忍耐誤以為是怯懦和貪生怕死,你就犯了個天大的錯誤,歷史上,我們縱橫全西班牙,武裝戰鬥大敗你們的父祖共計一千零一次,連他們都未曾如此淺薄虛妄,而那些當年自以為可以侵犯我們的疆土的人,屍骨未寒於你腳下踩踏的這片土地,你還不明白,你們攻城掠地的日子已經結束了,你將粉身碎骨於這堵牆上,攀牆雙掌將生生截斷,準備受死吧,因為你應該很清楚,我們素來都是準備妥當的。
在我們將心思投注於這些危險的想法上時,竟然錯過了摩爾人總督回應的破題話,我們很抱歉。就傳譯官所能聽懂與摘要說明而言,總督首先質疑盧濟塔尼亞帝國的所有權,及其地理位置的相關性。再重複一次,我們很抱歉,由於邊境問題的爭議,更重要的問題是,我們究竟算不算是知名的盧濟塔尼亞人的後裔與歷史繼承人呢,正如當時傑出人士如摩爾人學者推斷探討的,這個問題或許已經澄清了,即使當局唯恐損及國家尊嚴,以及某些人虛矯的愛國情操而悍然拒斥,愛國者總以為,倘若無法證明自己血管裡面還有不只那麼兩三滴盧濟塔尼亞族長維里雅托的寶血,還不如死了算了。無庸置疑的是,假如確定了我們的盧濟塔尼亞傳承不過爾爾,安德烈.德.瑞森德(Andre de Resende)還會想從廬索(Luso)引導出盧濟塔尼亞人(lusiad)一詞嗎,由是,我們也幾乎可以確信,卡蒙斯的史詩除了被平凡庸俗地稱作《葡萄牙人之歌》,還會有更好的名字嗎。反正我們就是葡萄牙人,即使沒什麼好處也一樣。現在,趁著那摩爾人總督演說還沒結束之前,趕緊專心聽講,可以注意到他的聲音聽來如何鎮定,他說話的語調像是在平靜地討論再明白不過的事實,而他也謹守事實發言。他質疑,只要一想起你們在聖塔倫城殘暴屠殺無辜的所作所為,連風燭殘年的老人也不放過,割取婦女首級猶如殺豬宰羊,斬戮年幼孩童而不為所動,你們竟敢還期望我們相信,只要離開城堡,交出印信,你們就無意於驅趕我們離鄉背井,千萬不要說在你們的記憶當中,這些悲慘的片刻都已經模糊而不堪回首了,因為,就算是逝者已矣,我們無法召喚聖塔倫人的冤魂來對抗你們,我們還是會集合所有一息尚存、流離到里斯本尋求庇護的傷殘災民,這些人你們可以趁現在宰殺殆盡,一勞永逸,順便也殺光我們,因為你們惡貫滿盈,大開殺戒之際,牛刀小試怎能過癮,不過,千萬不要搞錯了,即使你們允許我們繼續留下,我們也絕對無意雙手奉上里斯本,進行和平轉移或是屈降在你們的統治之下。你們一定也同意,我們何必拿不安換穩定,動盪換和平,信賴你們不值分文的欺世狂鳴。奧波多主教怒和-圖-書不可遏,聞言即將發作,打斷這個摩爾人說話,不過大主教訓誡他,安靜,咱們聽完他要講些什麼,你有的是機會回嘴。那摩爾人繼續說道,這座城市曾經屬於你們,現在卻是我們的,將來或許還會再回到你們手中,不過,一切有待天命,端看神意,祂決定將里斯本賜與我們,不論何時都可以再將我們驅離里斯本,因為城牆再堅固,也抵擋不了祂的神聖意旨,我們只能深信服從,而我們也只能以神的意向為意向,祂曾經多次解救我們免遭你們的辣手摧殘,因此,我們只有繼續崇信祂,讚美祂最後的計劃,不只是因為祂掌握所有高於邪惡的力量,也因為祂如果要我們承受災厄,悲痛與傷殘,一定有其至高無上的理由,所以,你們走吧,不經武力逼迫,里斯本的城門不會開啟,至於我們無以迴避的災難,如果真會發生的話,那也是將來的事了,如果現在就要我們因尚未發生之事而焦慮憂愁,那不過是瘋狂舉止,以及刻意招降的不幸罷了。那摩爾人語音停歇,彷彿尋思其他論點,片刻又自覺無所相干,遂稍稍聳肩,最後說道,多言無益,你們就為所欲為吧,至於我們,我們將遵行神的意旨。
黝黑、蓄鬚的摩爾人將平台、城垛與溝渠擠得水洩不通,人人作出猙獰威脅的姿態,可個個自我約束,避免出言咒罵,再說,基督徒可能會像五年前一樣撤退,果真如此,咱們還是不要濫造口業的好。兩扇城門大開,復經鐵板釘柱加固,幾個摩爾人緩步現身,其中一人,耄耋高齡,顯然是里斯本總督,總督一詞可以通稱所有官銜,不過,在這裡只是因為不知這年長者的確切官銜而已,此外,要從幾個可能的職稱裡挑出正確答案也著實困難了些,再說,他們也可能只是派出個阿發濟(Alfaqui)或卡迪或埃米爾,其他人都是些公職或軍職人員,人數與城門外的葡萄牙人相當,這也說明了摩爾人為何磨菇了半天才出門會面,他們還得先組織代表團哪。我們通常都理所當然地以為,古代不論是文職、軍職或宗教權威,天生都有一副鐵嗓鋼喉,聲音宏亮,打大老遠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地,尤其在歷史紀錄中,某些首領還得對著部隊弟兄,或是其他信眾長篇大論,誰也不會訝異,他怎麼能夠讓成千上百個嘈雜且經常躁動不休的旁觀者聽到他在講些什麼!而今,誰都知道,架設與調整電子播音系統牽涉到多少工作,才能將聲音完美地傳達到後排人的耳朵裡,不致因語意扭曲或發音模糊而影響效果,甚至改變原本要傳達的意義。因此,一反習俗與傳統,即使可惜了備受喝采的奇觀傳統與歷史場景,我們還是要一本求真的熱情,在此宣告,雙方特使會談時,彼此間相距不過數步開外,兩造皆聽聞無礙,同時,在場的旁觀者,不論是守在要塞上的摩爾人,或是跟隨使節團而來的葡萄牙人,都在一旁候著,等待這段外交對話的結果,或是由使者快速溝通的消息,那怪異的片語,或突如其來的絕妙好辭,驟發的焦慮,或疑慮重重的希望。所以,就這麼說定了,談判雙方並沒有扯著嗓門,你來我往,語音迴盪在山谷丘陵之間,天未塌,地未移,河水未曾倒灌,其實,人類語言也從無如此排山倒海的能耐,即使是威脅或宣戰的語言亦然,完全不同於史詩中描寫過火的情節,就會信以為真的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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