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我們之間使用哪國語言溝通？英語？和老喬吉亞澤在一起的那張相片是在這間房子裡拍的嗎？房裡有什麼陳設？一個「出生於貴族家庭，當過約翰．吉爾伯特的私人助理」，名霍華德．德．呂茲的人——我？——和一名生於莫斯科，在「棕櫚島」認識了呂基．呂西亞諾的女舞蹈演員，他們彼此能談什麼呢？
大樓的牆外有座hetubook.com.com看起來無人照管的小公園。樹叢。灌木。好久沒有修剪的草坪。在這陽光燦爛的午後行將結束的時刻，在一堆沙子前面，一個孩子獨自安靜地玩耍著。我在草坪邊坐下，仰望著大樓，尋思著蓋兒．奧爾洛夫的窗戶是否朝這邊開。
大街沿著奧特伊賽馬場伸展。一側是跑馬道，另一m.hetubook.com.com側矗立著按同一個模型建造的大樓，樓與樓之間被小花園隔開。我走過這一幢幢奢華的兵營式建築，守候在蓋兒．奧爾洛夫自殺的那幢樓對面。利奧泰元帥大街二十五號。在幾樓？門房一定換了人。大樓裡還有沒有與蓋兒在樓梯上相遇，或者和她一起搭過電梯的住戶呢？還有沒有因為常見我來而能認出我的和*圖*書住戶呢？
有些晚上，我一定心怦怦跳著爬上利奧泰元帥大街二十五號的樓梯。她在等我。她的窗戶臨跑馬場。從高處看賽馬景象一定很奇特，微小的馬匹和騎手向前推進，正如打靶場兩端之間人像靶絡繹不絕，擊倒全部靶子就能獲得大獎。
古怪的人。所經之處只留下一團迅即消散的水汽。我和于特常常談起這些喪失了蹤跡的人。https://m.hetubook.com.com他們某天突然從虛無中湧現，閃過幾道光後又回到虛無中去。美貌女王。小白臉。花蝴蝶。他們當中大多數人，即使在生前，也不比永不會凝結的蒸汽更有質感。于特給我舉過一個人的例子，他稱此人為「海灘人」（homme des plages）：一生中有四十年在海灘或游泳池邊度過，親切地和避暑者、有錢的閒人聊天。在和_圖_書數千張度假照片的一角或背景中，他身穿游泳衣出現在快活的人群中間，但誰也叫不出他的名字，誰也說不清他為何在那兒。也沒有人注意到有一天他從照片上消失了。我不敢對于特說，但我相信這個「海灘人」就是我。即使我向他承認這件事，他也不會感到驚奇。于特一再說，其實我們大家都是「海灘人」，我引述他的原話：「沙子只把我們的腳印保留幾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