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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店街

作者:派屈克.莫迪亞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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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二十五

餐廳後有座帶圍牆的花園,透過一個窗洞可以瞥見掛著紅絲絨打褶帷幔的內廳。我們在花園的一張桌前坐下,天還亮著。有個人在演奏齊特拉琴。這件樂器的聲調,花園的暮色,大概從鄰近樹林中飄來的樹葉的清香,這一切為這一時辰增添了神秘的氣氛和傷感的情調。我試圖找到那家俄國餐館。徒勞無益。米拉波街沒有變化。有些晚上,我在公使館加班得較晚,我便走凡爾賽大街。我本可以乘地鐵,但我寧願在露天行走。帕西碼頭。比拉凱姆橋。然後是紐約大街,那一晚我曾陪瓦爾多.布朗特走這條大街,現在我明白當時我為何心裡發緊了。我不知不覺踩上了原先的腳印。我在紐約大街上走過多少遍?…….阿爾瑪廣場,第一塊綠洲。然後是王后大道的樹木和清涼。穿過協和廣場後,我幾乎抵達目的地。王家街。朝右拐,聖奧諾雷街。朝左拐,康邦街。和*圖*書
有時我也朝反方向走,穿過奧特依的寂靜街道越走越遠。在那兒,我感到安全。終於我走上米耶特堤道。我記得埃米爾─奧吉埃林蔭大道的高樓大廈,以及朝右拐進的一條街。底層,有扇窗戶總亮著燈,窗玻璃和牙醫診所一樣不透明。德妮絲在稍遠處一家俄國餐館裡等我。
我敢肯定我走的是米拉波街,它筆直,昏暗,空和-圖-書寂無人,我加快步子,擔心引人注意,因為我是唯一的步行者。在廣場上,凡爾賽大街的十字路口,有家咖啡館還亮著燈。
一個淡綠色牆壁的房間。紅窗簾已拉上。床左邊的床頭燈亮著。我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一股胡椒的氣味,我只看見她皮膚上的雀斑,和右臀上方的一顆黑痣。
我經常列舉酒吧間或餐館的名字,但倘若當時沒有一塊街牌或燈光招牌,我怎能辨別方向呢?
我需要接待的人寥寥無幾,他們要求我發給他們簽證。當我在瓦爾布勒斯的園丁送給我的餅乾盒裡搜尋,仔細審視多明尼加共和國的護照和登記照片時,驀然回想起來。我是替這間辦公室的某個人工作。一位領事?一位代辦?我沒忘記我曾打電話https://www.hetubook•com.com向這人請示。他是誰呢?
我關掉電燈,但沒有離開于特的辦公室,在黑暗中待了幾秒鐘。然後,我打開燈,又把它關上。我第三次開燈再關燈。這喚醒了我心中的某件事:我看見自己在我無法確定的一個時期關了一個房間的燈,這房間和于特的辦公室一樣大。而這個動作,我每晚在同一個時刻重複它。
首先,公使館在哪兒?我花了好幾天時間走遍第十六區,因為我記憶中樹影婆娑的寧靜街道和這個街區的街道相似。我好像一名占卜地下水源的人,窺伺著手中的擺錘有無任何微小的擺動。我守候在每個街頭,希望樹木、樓房能使我心頭一震。在莫利托爾街和米拉波街的十字路口,我感覺到了,忽然之間,我確和_圖_書信每天晚上走出公使館的時候,自己就在這個十字路口附近。
這是一座小公館,是南美某國公使館的所在地。我不記得自己以什麼名義在這個公使館裡佔用一間辦公室。我很少見到的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我隔壁的辦公室裡,我聽見他們在打字。
康邦街上沒有燈,一個櫥窗折射出淡紫色的光。人行道上響著我的腳步聲。我踽踽獨行。我又害怕了。每次我走上米拉波街便感到害怕,怕被人注意,怕被抓住,怕有人要我出示證件。離目的地只有數十米,這將多麼遺憾。千萬不能跑。我邁著有規律的步子一直走到頭。
卡斯蒂耶旅館。我跨進門。接待處沒有人。我走進小客廳喘口氣,擦乾額頭上的汗。這一夜我又逃脫了危險。她在樓上等我。她是唯和*圖*書一等我的人,是這座城市裡唯一擔心我失蹤的人。
天黑了。我走過通向樓梯的走廊,聽見打字的聲音,我把頭伸進微啟的門。那男人已經走了,她獨自坐在打字機前。我向她告別。她停止打字,轉過身來。一位漂亮的徐髮女子,我還記得她那張帶有熱帶地區特徵的臉。她對我講了幾句西班牙文,衝我嫣然一笑,又繼續工作。我在衣帽間停留片刻,終於下決心出去了。
尼耶爾林蔭大道的路燈照亮了于特的木製辦公桌和扶手椅。當年,我關上電燈後,也曾一動不動地呆立好幾秒鐘,彷彿害怕出去。最裡面靠牆處有一只書櫃,灰大理石壁爐上方有面鏡子,一張寫字檯有許多抽屜,靠窗處放了一張長沙發,我常躺在上面看書。窗戶開向一條寧靜的、樹影婆娑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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