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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奇恥

作者:王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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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孟太后聽政

三十三、孟太后聽政

當天夜裡,王時雍將徐秉哲、吳幵和莫儔三人召到家中,進行密議。王時雍說:「不料張相公竟在數日之內變卦,此事莫須告報大金?」徐秉哲也說:「若是宋朝再造,只恐自家們凶多吉少。」莫儔卻不以為然,他說:「彼一時也,此一時也,虜兵圍城廢宋之際,張邦昌不可不立,如今大宋又不可不復。」吳幵說:「我料王尚書也難找一個信實底人,可去河北報信,若是事機不密,反受其害。既是太后有旨,自家們亦可安心。」四個人形成了兩派,各執己見。
第二天,呂好問就迫不及待地找張邦昌商談。他說:「子能底心跡,已對我明言。如今虜兵已退,你待如何行事?」張邦昌一個多月以來,內心一直經歷著痛苦的鬥爭,他並非完全沒有稱帝的慾望,但金帥與他的那次談話,還有太學生黃時偁聲稱恥食楚粟,給了他極深的刺|激,到此已下定了最後的決心,他說:「我本為宋臣,如今卻負僭逆底大罪,罪在不赦。我只求趙氏赦我之罪,歸養寄居於江南一個小郡,安度餘生,便是萬幸。」這是他在苦苦思索之後,希望在十分尷尬而危險的政治夾縫中,求一條保全名節的活路,他的內心確已對政治十分厭倦。
張邦昌正準備反辱相譏,只見范瓊慌忙進入,說:「啟稟相公,今有宗室叔向率精兵五萬,屯於青城,並已連夜佔奪自宣化門至南薰門底城壁。」王時雍和徐秉哲立時大驚失色。張邦昌用譏刺的口吻說:「范太尉,你殺害吳統制,甚是英雄,如今正可與叔向一決雌雄。」范瓊說:「叔向兵勢厚重,非我所能敵。當時殺吳太尉,亦是事出無奈,唯求相公以一床錦被遮蓋。」張邦昌又轉向王時雍和徐秉哲兩人說:「王尚書,徐大尹,你們又有甚分曉m•hetubook•com.com?」徐秉哲也軟下來,說:「自家們與相公亦是患難相助,求相公開一線生機。」張邦昌這時根本無意於在官場勾心鬥角,只求息事寧人,早早移交政權,退隱田裡,他說:「你們不可再萌生異志,同心匡扶大宋,方是正道。」王時雍等三人只能唯唯諾諾。張邦昌立即吩咐吏胥說:「可請呂尚書與邵大官夤夜去南薰門,與叔向備說太后聽政之事,以免誤傷官兵。」
趙士褭頓時滿頭大汗,他慌忙起身,說:「啟奏娘娘,微臣是疏屬,並無撥亂反正之才,自古以來,承大業當命親屬,以杜內亂之源。」接著,他就詳細敘述了自己和張所、趙子崧向康王上勸進狀的經過。孟太后說:「老婆並非不知康王有皇弟之親,然而景王命邵九傳言,言道須另擇疏屬。」趙士褭說:「若是太上或官家有旨,另當別論,景王亦是一介親王,娘娘自當斷以己意。」孟后想了一想,又召邵成章進殿,對他說明情況,問道:「老婆不知,景王此說,是否即官家之旨?」邵成章說:「小底遵祖宗之制,只是傳六大王之言,並非是官家之旨。帝位是國家第一大事,豈容小底置喙,自須娘娘主張。」孟太后說:「太上、主上與青宮諸王北轅,唯留下康王一人,亦足見天命有歸。老婆當即日下詔,播告天下。你們可擇日啟程,護送圭寶、乘輿、服御等物,前往濟州,請康王登基。」
張邦昌當即率領他們五人,同去孟忠厚的家宅。由於呂好問和邵成章的事先安排,孟家已作了接待的準備。邵成章現在也已公開侍奉孟太后,站立一旁。張邦昌等六人見到孟太后,就一齊跪拜,說:「罪臣張邦昌等叩見娘娘,恭請聖安。」孟太后說:「老婆是亡宋底和-圖-書廢后,你們是新楚底君臣,折殺老婆!」她話雖如此,卻並不起身,張邦昌與另外五人長跪不起,他悲愴地說:「二帝與宗族北轅,臣等迫於虜人,暫受偽命,而一刻未忘大宋之深恩厚澤。今特請娘娘回宮,垂簾聽政,主張國事。臣等當自即日去僭偽之號,復為大宋舊臣。」孟太后說:「老婆罪廢已久,唯知在青燈之下讀《道德經》,如何能主張國事?」她推諉再三,張邦昌只是伏地不斷地叩頭,反覆說明自己被逼當偽楚皇帝,出於萬般無奈,不容孟太后不允。
四月一日,在金軍全部撤離的當天,監察御史馬伸和宦官邵成章就來到呂好問家。呂好問搶先說:「下官已明馬察院與邵大官底來意,呂氏世受宋恩,我所以屈己忍恥,正是為今日另謀興復大計。我昨日已遣人致書於九大王。」馬伸說:「自家們知偽楚宰執之中,唯有呂尚書心存忠義,所以特來相訪。」他有意不稱「相公」,而稱「尚書」,以表明自己決不承認偽楚。邵成章說:「小底受官家深恩,本當隨二帝北狩,只為另受聖上重託。今日見呂尚書煞是忠心為國,小底自當和盤托出。」接著,他就說了宋欽宗對宋哲宗廢后孟寶紅的安排。呂好問以手加額,說:「主上聖明,如今唯有元祐娘娘以母后之尊,方能號令天下!」
趙叔向的軍隊只有七千,卻號稱五萬,先聲奪人。他在四月四日夜與呂好問、邵成章會面,商定翌日進城。五日上午,他命令陳烈、姚侑和羅彥守青城營寨,王蘭、高林和李德三人分別守宣化門、普濟水門和南薰門,自己與趙士褭、楊再興統精兵五百,沿御街北上,市民們簞食壺漿,熱烈歡迎第一支重返京城的宋軍。他們首先進入都堂,同張邦昌和呂好hetubook.com.com問相見,趙叔向特別警告王時雍等人說:「你們須與張太宰、呂尚書共扶王室,將功折罪,若敢另有貳志,便如此桌!」他一面說,一面拔劍將書案斬去一角。王時雍還算能言善辯,他說:「太尉自可放心,我追隨張相公迎請太后,豈能懷有二心?」張邦昌瞧著王時雍,卻也不想當眾戳穿。
孟太后退朝以後,命令邵成章將趙士褭單獨召入延福宮。孟太后被廢時,趙士褭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兒童。但她在幽居瑤華宮時,趙士褭出於同情心,還是多次找機會看望,並且在逢年過節,又經常叫妻子前去請安和送禮。孟太后對宋朝宗室幾乎很少相識,唯有對趙士褭卻相當熟識和信賴。兩人寒暄過後,孟太后賜坐,並且屏退宦官和宮女,與他單獨談話,她說:「老婆一個女流,豈能主政,國不可一日無主。老婆思忖已久,如九九哥賢能,在危難之際,可受江山社稷之託。」
但是,張邦昌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又特別故作姿態,說:「臣等受僭偽之號,萬誅何贖。只待大事已了,臣等當甘伏斧鉞,以謝天下,為後世不臣者之戒!」孟太后馬上寬慰說:「相公們只為救國救民,事出權宜。如今你們底心跡,已昭示天下,再造大宋,你們皆是功臣,何罪之有?此事相公們只管放心便是。」孟太后的話,使張邦昌吃下了定心丸。孟太后當天就被迎接到大內,住在延福宮,張邦昌上尊號為宋太后,開始聽政。
由汪藻起草的孟太后手詔,很快就公開發表,傳送濟州,其中說:「雖舉族有北轅之釁,而敷天同左袒之心。乃眷賢王,越居近服,已徇群臣之請,俾膺神器之歸。由康邸之舊藩,嗣宋朝之大統。漢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興;獻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和*圖*書茲為天意,夫豈人謀,尚期中外之協心,同定安危之至計。」手詔中引用了東漢光武帝和春秋五霸之一晉文公重耳的典故,強調了「天意」,這在古代,當然是令人信服的。張邦昌也派專人,將「大宋受命之寶」的御璽,送往濟州。
四月四日,張邦昌在都堂,召見了包括呂好問在內的全體偽楚宰執,宣佈了自己遜位,請孟太后主持大政的決定,他特別強調說:「自家們同是大宋臣子,當虜人威逼之時,只得行權宜之計。我萬不得已,而居不得居之位,故不稱朕,而稱余,不准你們稱陛下,宣旨不稱手詔,而稱手書,平日不御殿,不受朝,以明我實無僭逆之志。如今開封四圍已皆是王師,若尚與虜人通謀,只恐罪在不赦。」王時雍、徐秉哲、吳幵和莫儔四人全無思想準備,至此只能面面相覷,特別是當著呂好問的面,不便提出異議。
當夜,張邦昌不再去大內的李春燕閣,而是將她召到都堂,作最後的訣別。他說:「我身為宋臣,被虜人擁立,事出無奈。我深思熟慮,今日事勢,唯有及早退位,將江山社稷拱手還於趙氏,方是上策。」李春燕想不到自己朝朝暮暮期盼當皇后,用盡心計,竟是一場短促的幻夢,就跪在張邦昌面前大哭,說:「妾身曾是太上底人,相公一去,奴家又能何處寄身?亦是奴底不是,相公曾於坤寧殿醉臥一夜。僅此一事,只恐趙氏亦不肯輕恕。」張邦昌長吁短嘆,說:「我計較再三,若不急流勇退,生則當虜人底臣皇帝,受無邊罪苦,死則留千古罵名。」李春燕千方百計,硬哄軟騙,張邦昌卻已拿定了主意,他最後勸慰李春燕說:「人生相聚,終有一別。若是日後趙氏將你放還民間,我自當娶你,遠走他鄉。稱帝之後,我亦無意戀棧,豈能仕宦於和圖書趙氏新朝。」李春燕只能哭哭啼啼,回到大內。
孟太后當天就開始在祥曦殿垂簾聽政,張邦昌率百官舉行上朝儀式。退朝以後,趙叔向同楊再興前去廣親宅,開封城裡的皇族按支系分居不同的大宅院,廣親宅是趙廷美一系子孫的住所。他步入空無一人的宅院,才知本系宗族,包括自己的兄弟妻兒,已全部被金人所擄,不剩一人。庭院屋宇,蕭條破敗,在圍城期間,由於薪柴奇缺,附近的居民不得不進入空宅,取走傢具,用於炊食,所以連完整的傢具也不留一件。面對此情此景,趙叔向雖然也是一條硬漢,也由不得傷心掉淚,楊再興等人也陪著掉淚。最後,他只能跪在庭院,對天發誓說:「我若不能長驅漠北,報仇雪恨,誓不為人!」
呂好問說:「你若能重扶宋室,不但無罪,而且有功,身後尚可揚名史冊。」張邦昌搖搖頭,感嘆說:「我但求無罪,豈求有功?但有興宋之策,切望舜徒不吝賜教。」呂好問說:「如今元祐皇太后尚在城內,你速歸政於太后,便可轉禍為福。」張邦昌說:「此說甚是,然而虜人退兵不遠,只恐王時雍等人橫生枝節,而亂此大計。你自可先去參拜娘娘,容我稍緩時日,另作計較。」
王時雍無可奈何,又拉了徐秉哲同去勸說張邦昌。他們在都堂相見後,王時雍屏退人從,就開門見山地說:「相公既已稱帝,便成騎虎難下之勢,只恐日後有噬臍之悔。」徐秉哲也說:「娘娘底話,亦是權宜之計,豈可輕信!」張邦昌拍案而起,厲聲說:「王尚書,徐大尹,事到如今,你們尚出此不臣之言!容我奏稟太后,處分兩個逆臣!」王時雍也並不示弱,他用威脅的口吻說:「張相公,你私入大內,輕薄太上底華國夫人,玷污坤寧殿,僅此一端,亦已罪不容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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