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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之音

作者:川端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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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之音 二

山之音

信吾鑽進被窩。他不能把六十三歲的妻子叫起來,告訴她聽到山音的恐懼。
就像魔鬼鳴山而過。
信吾所在的走廊下,羊齒葉也沒有動。
今晚心情不好,信吾打開燈,側目望著保子的險。抓著喉嚨搖幌,出了一點汗。
真奇怪的故事,信吾想。但他耳朵裡只留下「建造酒館的木匠」幾個字。
「我把它帶到這裡來啦。」
彼此並不熟識,藝妓把領帶塞進信吾放在壁龕邊的上裝口袋裡,接著談起自己的身世。
我要請人鑑定藥的分量之後,再殉情,藝妓堅定地說。
「是啞的!」信吾低聲說。不是「嘎嘎」叫的那一隻。
其旁,其後都有小山,鳴叫的是信吾家的後山。
風聲?濤聲?耳鳴?信吾冷靜思考,不是這些聲音。聽來確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山之音。
拿起枕邊的雜誌,由於天氣悶熱,起身打開了一扇套窗,蹲在那裡。
斜坡陡峭,因夜色含滿水氣,山前看來彷彿有一道暗黑的牆聳立,是信吾家庭院中所築的小山,雖說是牆壁,看來倒像把雞蛋切成兩半立在那裡。
去年六十一歲時,信吾微微吐了血,可能是肺出血。但他既不接受醫生仔細檢查,也不改變養生之道,其後也沒再發生毛病。
聲音停了。
「誰配的?為了教訓你和女人,也許分量已經調整過。問他是什麼地方的醫生或藥房給他的,他不肯講,所以覺得奇怪。為什麼不說兩人一起死呢?」
聲音停了以後,信吾才覺得恐懼。難道是預告死期已屆?信m.hetubook.com.com吾不由得寒顫。
保子不美,年輕時看來當然比信吾大,所以討厭跟信吾一道出門。
為了不讓牠再循著亮光飛進來,信吾用力把那蟬朝左邊那棵櫻樹頂扔去。沒有成功。
「唔。」信吾讓藝妓解開領帶。
信吾的妻子,比他大一歲,已六十三歲。
蟬難道也為惡夢驚醒?
夜露從樹葉落到樹葉上的聲音依稀可聞。
「沒錯,準可以致死,那人說。不是每一包都分別包好了嗎?的確已經配好。」可是她不相信。一懷疑,疑心就越來越強烈。
關上套窗,想起了那藝妓。
他們有一男一女,長女房子有兩個女兒。
信吾就是想不起來,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家才依夫大妻小的慣例看他們,而且越看越有道理。可能是五www.hetubook•com•com十五歲以後吧。照理,女人應該老得比較快,情形卻剛好相反。
鎌倉谷底,有些晚上會傳來波濤聲,所以信吾疑為濤音,但畢竟還是山之音。
彷彿遙遠的風聲,卻有地嘯的深沉內力。可能是在腦海中聽到的,信吾以為是耳鳴,搖搖頭。
沒有風。月光明亮,近乎滿月。在濕濡的夜氣中,小山上樹林的輪廓朦朦朧朧。但是,沒在風中搖幌。
「嘎,嘎,嘎。」庭院裡傳來鳴叫聲。是左邊櫻枝上的蟬鳴。蟬會發出這樣可怕的聲音嗎?是蟬沒錯。
「把領帶取下吧,悶熟得很。」藝妓說。
是有月亮的晚上。
據說,兩個多月前,藝妓準備跟建造這酒館的木匠殉情。可是,準備喝下氰酸鉀的時候,藝妓懷疑這分量是不是可以致死。
hetubook•com•com保子看來比較年輕,不像比丈夫年紀大。其實,信吾並不顯老,只是一般慣例,總以為妻子比丈夫小,自然會這樣覺得。
信吾以前並沒有發覺有結核症狀。六十一歲第一次吐血,說來真是悽涼,所以不肯請醫生診察。修一認為這是老年人的頑固,信吾卻不以為然。
信吾關上套窗,想起一件妙事。
藝妓從錢包裡拿出藥包,打開給信吾看。
就在這時候,信吾突然聽見了山之音。
信吾捏著保子的鼻子搖動,再不停就抓著喉頭搖幌。無論心情好的時候,或壞的時候,信吾總覺得長年伴隨身側的軀體已老醜。
信吾一想到,只有在阻止打鼾時才伸手撫摸妻子的身體,便感覺到無邊的悲哀。
蟬飛進來,停在蚊帳下面。
十天前,在新建的酒館等待客人。客人沒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只來了一個藝妓,後來又來了一兩位。
信吾抓住那隻蟬卻沒有叫。
雖是八月的前十天,蟲鳴依然不休。
「是單口相聲吧!」信吾想說,但沒說出來。
扶著套窗。往櫻樹那邊瞧,不知蟬是不是已經停在樹上,看來月夜已深,溢向旁邊遠處。
保子也許身體健壯,睡得很好。信吾常三更半夜被保子的鼾聲驚醒。據說,保子十五、六歲時就有打鼾的習慣,父母費心加以糾正,結婚後才停止,五十歲過後又開始。
這樣並不致於衰老,皮膚反而變得滑潤。躺了半個月,眼睛和嘴唇好像也年輕了。
菊子的套裝垂掛在套窗外,泛出令人微覺厭惓的淡白色。信吾想,可能是忘了把洗過的衣服收進去。也說不定是為了讓夜露沖消汗酸。
「唔。」望了一眼。那是不是氰酸鉀,信吾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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