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魚
四
「沒有。」菊子抬起驚異的雙眸。「自由……」
保子看了一下其他的報導,彷彿回憶般說道:
「我也常想起那件事。我還想把頭寄放在醫院呢。」
「搬出去住,好可怕!修一好可怕!」菊子以保子聽不見的細聲說。
「房子不是這樣嗎?」
菊子在客廳壁龕前弄王瓜。
也許因為髮型使頸部更為醒目,菊子看來臉靨有些消瘦。
「似乎很喜歡大佛。」
「還有。山裡還留下了五六個。」
「嘿,我也反問修一,說自己的太太自由,是什麼意思?……仔細想來,意思也許是說,菊子可以更自由,不必依靠我,我也要讓菊子更自由。」
「去看大佛。孩子有時也真妙。里子看大佛回家路上,雖然險遭車禍,卻喜歡上大佛,常常想去看。」
看王瓜時,菊子也映入眼眸中。
「如果離婚,我也希望爸爸一直照顧我。m.hetubook•com•com」
信吾每早洗臉時都可從狗尾草上面看到後山的王瓜。進入客廳,王瓜更紅得醒目。
可是頸子緩緩收縮時,那線條的少女風韻就隱而不顯。
信吾望著王瓜的花,唐突地說道:
抬頭觀看,五六隻鴿子低低地從庭院飛掠而去。
「不會是因為喜歡大佛吧?」
把走廊上晾晒的座墊排成一列,以肘為枕,信吾躺著曬秋天的太陽。
「菊子對我好,是誤把我當修一看待吧?這樣對修一反而有所隔閡。」
下巴到頸項的線條還留有菊子少女的風韻。
「真的嗎?」
「據說,手指砍斷後即時黏上,也可以黏得很好。」
信吾靜默不言。
「所謂我,是不是指爸爸?」
「夫妻間又怎麼樣呢?別離後不久又回來,有時大概也可以處得很好。如果別離得太長……。」
「房子長
和*圖*書
得不標緻。如果有再婚的機會,把兩個孩子放在這裡,菊子不就慘了。」「修一對菊子說過菊子是自由的嗎?」
「對,對,是那次看附近向日葵的時候說的。似乎越來越有此需要了,忘了打領帶的方法,反看報紙還不以為意。」
「不對,不是不幸,而是高興。」
「爸爸!」這次是菊子呼喚。「聽到媽媽關於耳朵的故事,我想起來了,爸爸曾說,要讓頭部離開軀體,寄放在醫院,看能不能清洗或修補。」
「呃?」
菊子手上的藤蔓掛著三個瓜。
「對,他從應徵入伍後就變了。我也無法了解他的真心……不過,雖然不是剛才的故事,但像血跡斑斑的破耳朵一樣,隨即黏上,也許也可以黏得很好。」
「我有時真無法了解他。而且常常突然覺得他很可怕,又不知如何是好。」菊子以委屈的表情望著信吾和*圖*書。
保子在飯廳把十天份的報紙堆在膝上閱讀。
菊子表情嚴肅:
「這是老婆婆的依戀。不是已經提出離婚申請書了嗎?別寄望吧。」
「這是菊子的不幸。」
「山裡還有嗎?」
「是的,好漂亮。」
「如果這樣,菊子他們當然要搬出去住。孩子由婆婆扶養。」
「菊子,那是結在後院山裡的吧?」
星期天下午,修一又去釣魚池釣魚。
「真的?」
彷彿是菊子第一次熱情的表現,信吾不覺一驚,感覺到危險。
菊子似乎也聽到,她走到走廊邊,「我真的自由嗎?」目送著鴿子,淚水滂沱。躺在放鞋石板上的阿照,追蹤著鴿翼聲,跑到庭院的那一邊去。
「鄉下的家不須要人繼承。」信吾斷然地說。
「行蹤只要派人調查就可以知道……不知怎麼啦?」
「放棄是我們小時候最擅長的。可是,房子帶了兩個孩子在眼和圖書前,總覺得不知怎麼辦才好。」
「相原生死不明,行蹤不明。」信吾輕輕回答。
「是美國方面的。紐約州的水牛城,有個人,因車禍,掉了左耳,到醫生那裡去。醫生即時飛奔到現場,尋找血淋淋的耳朵,撿回後,把這耳朵黏在傷處。從那以後到現在,一直都沒有掉下來。」
「那只好盡人事聽天命。房子到那兒去了?」
「菊子是不是打算跟修一離婚?」
也許秋天的光線也很適中。
「是的。修一要我對菊子說,菊子是自由的。」
菊子看了看做好的王瓜。
菊子紋風不動。
「唔。每晚,我彷彿都把頭寄放在睡眠醫院。不過,也許是年紀的關係,常常做夢。歌云:內心一有痛苦,便出現與現實相連的夢,這首歌我曾在什麼地方見過。但是,我的夢並不是現實的連續。」
「菊子,搬出去住吧。」菊子吃了一驚,回身相對而和_圖_書立,接著走到信吾身旁坐下。
信吾望著菊子。
「我嘛,即使不惜這把老骨頭,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是不是?」
阿照睡在前面放鞋的石板上。
從下巴到頸項,線條美得難以言喻。僅一代似乎無法產生這種線條,一定是經過若干年代的血統才會出現這種美,信吾覺得悲傷。
保子不語,繼續看報紙。
「你說什麼啊?」信吾似問非問。
「聽聽這一條,僅僅一條……」保子呼喚信吾,「這條新聞很有趣。」
信吾清楚知道,菊子細長的頸項線條很美,但是,眼睛的角度,距離適當,毫不做作,看來似乎更美。
「房子不回鄉下嗎?她可繼承那家門。」
這時,天上有聲音。信吾以為真的從天上聽到了聲音。
一看到她認為有趣的報導,便呼叫信吾說給他聽。因為次數太多,信吾支吾回答後說:「保子,星期天別再看報了。」說罷慵懶地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