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韓常冥思苦想，想到了自己四年前夜襲共城縣天門山的戰例，就連夜找其他將領，說了自己的計劃：「牛頭山天險，不得強攻。南虜知大金軍馬不慣夜戰，自家們不如乘夜繞出山後，攻敵不備。」完顏當海和裴滿朮列速都拍手叫好。大撻不野說：「連日士馬疲憊，不如今夜暫休，明日發些少兵馬佯攻，待明夜飽餐之後，再行大舉。」他們正在商議時，卻有金兵進入報告，說：「各處巡綽軍馬俱遭南虜偷襲。」原來岳飛乘夜用兵，攻擊者一律身穿黑衣，不入敵寨，而專門襲擊金軍的巡邏部隊。金軍在暗夜裡只是被動挨打。金將們不得不發兵出寨增援，又是擾攘了一夜，未能休息。

以黃天蕩之戰和建康之戰為轉機，南宋得以在江南站穩腳跟。金朝方面不得不改變策略，另立劉豫偽齊政權，放回奸細秦檜，而宋高宗卻利用軍民苦戰和血戰的成果，希圖以戰求和，偏安一隅。感興趣的讀者欲知後事，請留意本書的往後各卷。

建康府城平時約有坊郭戶十七萬人，在金軍佔領後，只剩下約十萬人口，其中約有五萬人先後被驅擄到江北，約四萬人被殺，只有約一萬人倖存。事後收拾的全屍和殘毀的肢骨共計達八萬左右。

三十日是個雨天，金軍總算乘機得以休息。當天夜晚，雨卻愈下愈大，韓常對眾將說：「雨夜正是兵機，自家們宜連夜用兵。」完顏當海說：「我與朮列速、移剌古守寨，你與王孛堇、撻不野率軍前去，待天明，自家們亦當增援。」韓常等人明白，完顏當海的意思無非是要保存女真軍的實力，而讓非女真人去衝鋒冒險，儘管心中不快，也不敢與女真萬夫長們爭議。

完顏當海等三軍會合了屯兵鍾山的大撻不野所部，前來城南雨花臺大寨。完顏移剌古還不是萬夫長，他雖然是金朝皇族，但地位不如四名萬夫長，而四名萬夫長中，按照慣例，當然還是以女真人完顏當海為首，其次是女真人裴滿朮列速，渤海人大撻不野的地位較低，而漢兒王伯龍的地位最卑。完顏當海依照完顏兀朮的命令，吩咐把斡准斜哥押上來，他厲聲責備說：「你身為猛安孛堇，如何敢臨敵先逃？」斡准斜哥嚇得接連行女真跪禮，說：「男女死罪！唯求當海孛堇恕我一死，我願身為前驅，將功折罪。」完顏當海其實根本沒有處死斡准斜哥的慾望，他朝裴滿朮列速望了一眼，裴滿朮列速用眼神回答：「不可違犯四太子底軍令！」完顏當海馬上喊道：「窪勃辣駭！」當即有一名金兵舉大棒上前，向斡准斜哥頭部猛擊，斡准斜哥在慘叫聲中斃命。

四月二十四日，正是在金軍以火攻破韓世忠水軍的前一天，岳飛部署姚政第七將和龐榮第八將計二千多人，堅守句容縣城，他囑咐說：「縣城控扼建康東南，使虜人不得回犯。你們務須死守。若有緩急，我亦當發兵回救，萬萬不可有失！」姚政和龐榮說：「岳統制且請放心，自家們當用心防拓，不致有失。」岳飛安排了句容縣城防務後，就親率其餘六將，近一萬五千兵馬，開始向建康府城南進兵。

宋軍來到秦淮河入城的上水門一帶，發現有一處城牆，因為連日雨水而崩坍，填塞了一段護城河，形成一個可以突入的缺口，這當然是一個很大的喜訊。沈德對岳飛說：「我當先進入探伺。」岳飛說：「此處未有虜人巡綽，其中必有埋伏。」霍堅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願與沈副將同行。」岳飛想了一下，說：「虜人底埋伏必是不出乎陷阱與弓弩，待自家們潛行觀測。」他吩咐于鵬率領一百騎兵在遠處待命，自己與其他五將、一百步兵逼近城垣偵察。岳飛經過思索，還是心生一計，當即與眾人退回，等待傅慶和張憲大隊人馬到來，一起作了部署。

岳飛處分了俘虜之後，立即整飭軍馬，追往靖安鎮和龍安津。將士們連日鏖戰，都相當疲勞，許多人還帶著傷痛，卻敵愾同仇，不願放過最後的殺敵機會。很多人來不及吃早飯，就一面啃乾糧，一面急步行進。

完顏兀朮十日夜晚還是在靖安鎮上住宿，他平時倒頭就能睡熟，今夜卻無法闔眼。他思前想後，最後悔的是孟浪地出兵江南。天色微熹，烏延蒲盧渾和韓常帶領敗兵逃到了鎮上。完顏兀朮再也不敢在鎮上徘徊，他命令烏延蒲盧渾和韓常指揮最後的撤退，自己馬上率合扎親兵飛馬馳往龍安津，乘船渡江。船行駛到了江心，完顏兀朮望著南岸，不由發出深長的喟嘆，他低聲喃喃自語說：「來了便難以去得，去了便來不得！」

四月二十九日，焦躁的完顏兀朮又增派韓常率兵來到雨花臺。完顏兀朮明白，韓常雖然是漢兒，卻是萬夫長中最有智計的一人。韓常與其他金將一起統兵來到牛頭山下，他望著對峙的雙峰，問道：「可知得牛頭山高多少，周回有多少里？」完顏移剌古回答：「此山高一百四十丈，周回四十七里。」韓常感嘆說：「四太子底意思，本欲將岳飛全軍合圍於牛頭山，然而四十七里之廣，卻是圍不得。」

金軍的戰馬雖然死亡很多，但四千以女真兵為主的精銳騎兵，還是能夠拼湊的。裴滿朮列速和完顏移剌古很快整軍出城，以排山倒海之勢，向宋軍發起衝鋒。金軍這次略為改變傳統戰術，他們以一千騎正面衝擊，又各以一千五百騎向左、右翼包抄側擊。宋軍對敵人的戰術也是熟悉的，王貴和徐慶親自在軍陣的左翼和右翼指揮，而孫顯和董榮則居中指揮，總計約四千六百名步兵，對迎擊敵騎作了充分準備。三路金軍幾乎同時發起衝擊。宋軍的左、右翼集中了https://m•heｔubook•cｏｍ.coｍ床子弩和神臂弓，向敵騎攢射，四十具砲也向敵騎拋射散石，時稱撒星砲。但軍陣正面的弓箭反而較少，射擊的威力顯然不足。當金騎衝到陣前，宋軍就手持盾牌，以斬馬刀和麻扎刀劈敵人馬腿，雙方進行猛烈拚殺。金軍第一回合衝鋒很快失敗，在宋軍陣前遺棄了五百多具屍體，退回城下。

九日雨後天晴，經過太陽一天的曝曬，金軍當夜開始在建康城裡縱火。與此同時，岳飛也揮兵進攻雨花臺寨。在金軍弓箭的射程之外，宋軍的四十具砲，向敵寨拋射了一百二十個火藥球，還有大量石塊，乘著寨中起火、金軍慌亂之際，宋軍鼓聲大作，第二到第六將官兵從南方攻入敵寨。韓常等人最初還督率金軍，企圖負隅頑抗，不料完顏當海竟率先帶合扎親騎一謀克逃遁，於是金人全軍潰敗。完顏當海出寨北逃，正遇早已埋伏的第一將、第七將和第八將官兵的截擊，在宋軍弓弩的攢射中，一支弩箭從完顏當海後背貫穿前胸，完顏當海立即斃命。經過一夜鏖鬥，宋軍佔領敵寨，而韓常等萬夫長率殘兵敗逃入城。

完顏當海等人鑒於昨夜劫寨的教訓，下令在雨花臺周圍加派巡邏兵，每三個到五個謀克為一隊。在寨內多點火把，全體軍士不僅必須披甲淺寐，還要分批輪流起身警戒。金軍忙亂了一整夜，卻無一個宋兵的蹤影。金軍接連兩天兩夜未能好好休息，當然更加疲憊。

天明以後，完顏當海還是驅迫王伯龍打頭陣。金軍來到牛頭山下列陣，王伯龍揮兵攀山而上，卻被宋軍幾次三番用矢石殺退，但宋軍並不追擊下山。延捱到下午，完顏當海等眼看誘敵下山的計劃無法實施，只能收兵回寨。

大撻不野當天奔回雨花臺，向眾將傳達完顏兀朮的命令，眾將聽說不久可以退回北方，都感到高興。韓常說：「然而岳飛智計過人，自家們堅守大寨，亦非易事，須是用心計議。」金將們經過商量，決定在大寨安排強弓、硬弩、石砲之類，每晚不再派兵出寨巡綽，而是沿寨牆點起好幾千火把，以三分之一兵力在各處把守，以三分之二的兵力輪流休息。

韓常、王伯龍、大撻不野、裴滿朮列速和完顏移剌古五將率敗兵入城後，來到城西南的新城，完顏兀朮就在原宋高宗的行宮召見他們，五人事先經過商量，一齊行女真跪禮，然後跪在完顏兀朮面前大哭，由女真人裴滿朮列速訴說戰敗經過。完顏兀朮十分生氣，卻長時間沉默不語，單憑完顏當海沒有回城一件事，就使他在心理上受到很大的打擊。他心裡暗自嘆息：「阿爹滅遼時，未曾戰死一個忒母孛堇。自破宋以來，唯是蒙適郎君於四年前被岳飛軍所殺。這回渡江以來，前後竟亡失四個忒母孛堇，又須放棄建康，教我如何見得粘罕？」完顏兀朮向來自恃豪勇敢戰，今天感到遭逢了真正的敵手。他最後親自把五名金將扶起，用安慰的語調說：「此回不得怪罪你們。王廿六與撻不野可先率軍濟渡大江，韓十八、朮列速與移剌古且暫留城中，助蒲盧渾一軍洗蕩全城，待明日與你們同共渡江。」王伯龍和大撻不野暗自慶幸，他們馬上率部兵撤離建康城。

大撻不野見到完顏兀朮，就行女真跪禮，他一面流淚，一面訴說戰事，最後說：「四太子委是要守得建康，以便今秋大舉，須是親自統大兵留守。若是教我統孤軍留守，不如將我窪勃辣駭，以免死於岳飛之手！」說完以後，竟大哭起來。完顏兀朮怒目圓睜，一言不發，只是聽任大撻不野哭訴。他最後起立，怒氣沖沖地說：「你且回雨花臺大寨，與眾孛堇、郎君堅守數日，不須出戰。待我親自入城理會後，方與你們同共撤回江北。」完顏兀朮所謂「理會」，就是在城裡大肆屠戮和破壞。依女真貴族的慣例，凡是他們能夠佔領的地方，當然要保存人口和財產，凡是他們不能佔領的地方，就必須進行徹底的毀滅。大撻不野聽說完顏兀朮允許他與大軍共同北撤，就如得大赦一般，說：「男女叩謝四太子！」

但是，在岳飛駐兵牛頭山的後半夜，卻得到了韓世忠的敗報。天明時，岳飛面帶嚴峻的神色，分別巡視六將，對官兵們反覆訓話，他用激昂的語調說：「韓節使軍戰敗，如今自家們唯是以孤軍抗強敵，以少擊眾。然而不殺敗四太子，不復建康，又何以立國？虜人不佔天時，又失地利，若是臨陣敢戰，巧於用兵，亦必能破敵，我當與爾們論功行賞。」

三日，岳飛召集眾將會議，討論對策。徐慶說：「據俘虜所供，四太子在城西沿江白鷺洲，親自押送船隊過江。守寨底虜人屢戰屢敗，已無鬥志。兵力貴合不貴分，可召句容縣姚正將與龐正將前來，同共破敵。」張憲說：「破虜人大寨，須用火攻，虜人攻城，長於用砲，此回自家們亦須用砲。」眾將紛紛表示贊同。

當岳飛的大軍趕來戰場時，傅慶和舒繼明已經結束戰鬥，他們向岳飛報告說：「小將等計斬得虜人耳戴金銀環者一百七十五級，擒女真、漢兒、渤海軍四十五人，甲冑兵器數千件。」岳飛高興地說：「自家們初戰句容縣，二戰清水亭，待翦除得四太子大兵，一httｐs://ｗwｗ•hetｕboｏk•ｃｏm•ｃｏｍ併慶功。」他當即揮兵西行十二里，來到原定的駐地牛頭山。

與此同時，正在城西白鷺洲江邊歡慶勝利的完顏兀朮，也得到了清水亭的敗報。他立即召來萬夫長們訓話，說：「蒙昊天上帝與江神廣源王護佑，苦戰四十日，殺敗了韓世忠水軍，自家們得以在江上往還。然而岳飛一軍新破句容縣，又猖獗於清水亭，此人甚是善戰，不得小覷。你們之中，何人願統兵前去？不殺敗岳飛，我便是回得江北，又怎生安心？」不料六名萬夫長中，竟沒有一人應答。自從殺敗韓世忠軍後，斜卯阿里、烏延蒲盧渾、韓常、王伯龍、完顏當海和裴滿朮列速都只是慶幸絕處逢生，誰都沒有留在江南度過炎夏，而與宋軍再戰的勇氣和樂趣。

岳飛也及時休整軍隊，他發現金軍不再到牛頭山前挑戰，就在五月初二派傅慶和舒繼明率第一將騎兵到雨花臺敵寨前挑戰，這次金軍只是守寨，不再出戰。舒繼明單騎馳向敵寨，立即招來一陣密集的箭雨。舒繼明的坐騎中箭倒地，舒繼明雖然身體極其高大，卻又相當靈活，他從地上躍起，舞動斬馬刀架格敵人的亂箭，逃到了箭的射程之外。岳飛當夜發兵劫寨，又發現金軍使用新的戰術，而難以襲擊。

處死斡准斜哥以後，完顏當海就與眾將商議軍事，完顏移剌古報告岳飛屯兵牛頭山，完顏當海眉頭一皺，說：「山上唯利步戰，不利馬戰，不如請王孛堇先率漢兒步兵前去挑戰，若是將南虜誘至山下，自家們當以精騎拐子馬圍掩。」女真人打仗，往往驅逼漢兒等打頭陣，而力求保存女真精兵的實力。王伯龍明知完顏當海的心機，也只得應聲說：「待休兵一日，我明日便率兒郎們攻打牛頭山，然而眾孛堇亦須及時增援。」裴滿朮列速說：「會得！」

金將正苦於無計可施，牛頭山上馳下了二十多騎，為首的是董榮、牛顯和張峪三將，他們都手持長柄鐵掉刀，這種刀雙刃銳尖，可劈可刺，宋軍高喊，要與金軍鬥將。完顏移剌古對如今已成為他部屬的渤海人張真奴說：「你可出陣，若能殺了南將，亦可滅得岳飛全軍士氣。」張真奴手持狼牙棒，飛騎上前，宋方則是董榮出馬，兩人只格鬥片刻，董榮大喝一聲，將張真奴的頭顱劈下。另一個曾任建康城留守的蕭斡里也手執雙刀，飛馬直前，宋方是張峪迎戰，不消片時，蕭斡里也又被張峪刺於馬下。裴滿朮列速命令部屬的千夫長奧屯琶八出戰，奧屯琶八持劍上陣，與牛顯鏖鬥多時，感到力不能支，就撥馬逃跑。牛顯彎弓搭箭，又把奧屯琶八射落馬下。

從四日開始，接連五天下雨，這給露宿牛頭山上的岳飛全軍造成極大困難。將士們很難有躲雨的場所，連炊食也相當麻煩。岳飛在雨中只穿一條短褌，與軍士們一同趕造攻砲具，眾將也紛紛傚法。官兵們同甘共苦，度過了艱難的五個日日夜夜。

岳飛帶兵追奔到龍安津江邊時，正值韓常和烏延蒲盧渾登上一艘渡船，準備離岸，岸上還留下六百多名金兵。金軍儘管部署撤退已經多日，而撤退還是相當慌亂，江岸上的鎧甲、兵器、旗鼓、輜重以至牛、驢、豬等牲畜，數以萬計，或縱橫委棄，或堆積如山。烏延蒲盧渾聽到岸上傳來嘈雜的驚呼：「南人殺來！」就連忙下令開船。岸上的金兵爭相擁上渡船，另一批人則跳到水裡，爭相扳住船舷。烏延蒲盧渾在逃生本能的驅使下，當機立斷，揮劍亂砍扳船的手，這艘最大的渡船才得以離岸逃遁。其他的渡船也互相倣傚，一百幾十個斷手的金兵在水裡發出慘叫，滲出的鮮血將這一片江水染紅。

金軍退遁，卻沒有忘記帶著幾名重要的降官，鄭億年、李鄴、李儔、陳邦光等人，還有王知全，都乘坐同一艘船渡江。鄭億年等人望著江南，都不免黯然傷情，他們雖然已經辮髮左衽，卻仍懷著離鄉背井、棲身異域的痛苦。唯獨王知全卻是另外一種心境。他在宋朝懷才不遇，如今卻有一種平步青雲的得意。自從獻計破了韓世忠軍，完顏兀朮對他特別賞識，一日之間，他的地位就凌駕在眾降官之上。王知全小人得志，懷著在宋朝不得志的報復心理，對眾降官恣意地譏刺和輕薄。現在他見到這批人的神態，就信口說：「眾官人莫非懷故國之思？然而康王底朝臣，全是如爾們酒囊飯袋之流，又何以立國？江南底國運，譬如朝露，延捱得今年，便捱不得明年。」王知全的話，深深激怒了這些降官，陳邦光面帶諂笑，走上前說：「亦是康王有目無珠，故江南不能用王孛堇等奇才。」他來到王知全的身邊，突然用右肘猛烈一撞，王知全毫無防備，當即跌落江中。陳邦光假意驚呼救人。王知全雖然不會游水，卻還在水裡掙扎。李鄴取來一條竹竿，伸向王知全，王知全舉著雙手，企圖抓住竹竿。不料李鄴根本不容他用手抓，而是乘著靠近時，用竹竿向他的軟腹用力一戳。王知全終於帶著榮華富貴的夢幻和遺恨，淹沒在江濤之中。兩名殺手雖然稍露形跡，而同船的四個女真兵卻沒有看穿他們的殺機。鄭億年、李儔與陳邦光、李鄴互相望著，不由露出會意的微笑。

雨花臺距離建康城南僅有三宋里，在岡阜上可以俯瞰城池。岳飛與眾將在雨花臺望見城裡的烈火和濃煙，心如刀絞。徐慶激憤地說：「難道自家們當在此坐視虜人行凶，百姓受禍而不救！」眾將紛紛附議請戰，岳飛卻噙著淚水說：「我與你們豈有貳心，然而自清水亭之戰以來，大約只是斬馘虜軍四、五千人，尚須以少勝眾，而將https://www.hetubook.com.com士們連日櫛風沐雨，豈可不稍事休整？」他下令全軍飽餐休息，躲過正午最熱的時辰。

在金軍方面，完顏兀朮本擬四日回建康城，立即在全城縱火，因為下雨，也延遲一天。到了五日，完顏兀朮焦急不安，不願再行拖延，他命令斜卯阿里所部駐守建康城外西北的靖安鎮和龍安津，負責財物和驅口的押運，自己親率烏延蒲盧渾軍冒著大雨，進駐建康城。完顏兀朮還是住在位於城西南，由張真奴和蕭斡里也在留守時另築的新城中，他對烏延蒲盧渾說：「大金軍馬既去，便不得將城中底人民與財寶留於康王。可將壯丁充驅口，其餘悉與斬馘。房屋待天晴後悉與焚燒。」烏延蒲盧渾當即指揮所部金軍，把全城的男子壯丁和官吏一律拘捕於正覺寺，然後一批又一批地用麻繩串縶手腳，押出城外，乘船押往江北。金軍同時又對城裡的老幼婦女進行屠殺和姦淫。於是，這座歷史名城就開始遭受自北方到揚州、明州、臨安府、平江府、洪州、潭州等地相繼發生的慘禍。

經過一夜戰鬥，金將們對戰勝岳飛再也不抱任何希望。大撻不野對眾人說：「你們行將回到江北，唯是我獨留建康，岳飛煞是善戰，我如何守得？你們且留此守寨，我須去面見四太子。」他告別眾人，在五月初一獨自率一謀克合扎親兵來到城西白鷺洲。

完顏兀朮見六人沒精打采，就怒氣沖沖地下令：「當海、朮列速、王廿六可與撻不野合兵，前去城南，與岳飛挑戰。阿里、蒲盧渾與韓十八且留於此處，將財寶濟渡江北。我阿爹在世時，兒郎們只是向前廝殺，如今卻多有畏避不前。此回猛安孛堇斡准斜哥竟是臨陣先遁，若不懲罰，今後又怎生用兵？當海等前去，可先將斜哥窪勃辣駭，當眾號令，激勵眾兒郎，然後用心廝殺，務必取勝！」完顏當海、裴滿朮列速和王伯龍都深悉完顏兀朮的脾氣，只得心中暗自叫苦，他們明白，這個粗中有細的主帥其實是殺雞嚇猴，三人只能應命退下。

二十五日，即是在金軍破韓世忠軍的當天，傅慶和舒繼明所率的第一將前鋒部隊途經府城南三十宋里的清水亭，與金軍千夫長斡准斜哥的部隊發生遭遇戰。斡准斜哥所部是由完顏移剌古從雨花臺大寨派出的一支巡綽部隊，約有八百人，其中一半是重甲騎兵，一半是輕裝的阿里喜。傅慶發現敵情，馬上持鐵錐槍率先馳馬突擊，接連刺死四名敵騎，舒繼明緊隨其後，掄動斬馬刀，連劈三名敵軍。他們所部的騎兵也個個大聲喊殺，奮勇爭先。金軍的重甲騎兵很不習慣江南的暑熱天氣，他們巡邏了不多一段路，就已力竭汗喘，根本無法抵擋宋軍的猛攻。斡准斜哥感到形勢不妙，就率先飛騎逃跑，於是金軍很快敗退，阿里喜們都是輕裝，逃遁較快，唯獨那批負荷很重的重甲正兵，卻難以逃脫被殲滅的命運。於是他們紛紛丟盔卸甲，策馬狂逃。

三員驍勇的千夫長喪命，使金將大受刺|激。完顏當海率騎兵向宋軍猛撲，而董榮等二十多騎卻及時收兵上山。金將們一陣商議，還是派遣漢兒、契丹人、奚人、渤海人等步兵攀登攻山。金軍接連強攻十多次，都被岳飛揮兵殺退，死傷無數。大撻不野說：「且待我率軍繞出山後，攻其不備。」韓常苦笑說：「岳飛在山上，大金軍馬底一舉一動，全在他眼底，又豈得攻其不備？」金將們遷延到傍晚，只能收兵回雨花臺。

岳飛顧不得身上有幾處燒傷，下令說：「官兵們前隊追擊，後隊撲火，救死，扶傷！」那個婦人帶著男孩跪在岳飛面前，說：「奴家與兒子叩謝太尉救命大恩！敢問太尉尊姓大名？」岳飛慌忙把他們扶起，他不願說出自己的姓名，只是沉痛地說：「我貽誤兵機，未能救取全城百姓，委是愧對你們！」說完，就帶著軍兵走了。那個婦女又急步上前，攔住一名兵士，用哀求的口吻說：「敢請告訴太尉底尊姓大名！奴家便是來世做牛做馬，亦須圖報。」那個兵士說：「他便是統兵底岳統制，英勇善戰，卻是菩薩心腸！」那個男孩名叫高祚，成人之後，知恩圖報，在岳家患難之際，竟成了岳安娘的丈夫，此是後話，又是岳飛生前未曾料想的事。

韓常、王伯龍和大撻不野三軍飽餐之後，冒著滂沱大雨，向牛頭山後麓進發。金軍到達後山，正值深夜，而驟雨初歇。韓常對王伯龍、大撻不野高興地說：「雨後更是兵機，今夜必可攻岳飛之不備。」他們下令金軍登山，而本人率領部分軍士留在山下押陣。雨後的牛頭山上雖有茂密的林木和叢草，仍然相當濕滑，況且又是最深沉的暗夜，給攀登的金軍帶來很大的困難，他們連跌帶爬，又嘴上銜枚，而不能出聲，一些軍兵竟在爬山時摔死。他們好不容易爬了大約四分之三的路程，已經距離雙峰不遠。突然山巔發出一陣驚心動魄的鼓聲，火把齊明，煞時照耀如同白晝。宋軍早已安排了強弓硬弩，向敵人攢射，又投下了許多大石，把登山的金軍打個落花流水，紛紛滾落山下。原先埋伏的王貴第二將、徐慶第三將、寇成第五將和郭青第六將，也向山下的韓常等軍發起奇襲。金軍死傷無數，韓常、王伯龍和大撻不野率領殘兵敗將，在天明時狼狽逃回了雨花臺金營。

下午天氣稍涼，岳飛下令張憲率第五至第八將的四將軍兵堅守雨花臺寨，並且繼續休息，自己率第一將至第四將的四將部隊前去城下挑戰。岳飛安排王貴的第二將和徐慶的第三將打頭陣，而部署傅慶的第一將和王經的第四將作為預備隊。

一個月後，岳飛在張渚鎮的張大https://m.hetubook.com.com年家屏風上寫了一篇題記，以抒襟懷：

四月二十二日，岳飛進軍建康府句容縣城。當時，完顏兀朮的大軍已經轉移到建康府沿江黃天蕩一帶，與韓世忠軍相持，而守城的一支金軍，正是由完顏當海屬下千夫長阿里侃留哥統率。阿里侃留哥經歷了半年多的戰事，頗感厭煩，成天借酒澆愁。他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當宋軍突入縣城後，金軍就如鳥獸散，根本不能作什麼抵抗。阿里侃留哥正是在醉夢中被宋軍俘獲。他所佩的銀牌證明了他的身份。岳飛當即親自主持審訊，詳細地盤問了敵情。王貴等人的隊伍也在當天，從鎮江府丹陽縣趕來會合。

他們商議已定，當晚就大吃大喝，然後休息。金軍已經富於被宋軍夜戰劫營的經驗，他們在雨花臺寨外加強戒備。但因天氣炎熱，特別是女真兵們，是難以披戴重甲就寢的。大撻不野所部的一謀克兵，其實只有六十四人，他們大多是渤海人，也有少量契丹人等，並且都是步兵，只有一名百夫長和兩名五十夫長騎馬，在雨花臺東部來回巡邏。他們發現來了一隊騎士，都是身穿黑衣，披鐵甲，黑衣當然是金軍的軍服顏色。雙方接近後，為首的騎士就用女真語喊話，那名渤海人的百夫長驅馬上前回話，不料那名騎士掄動一桿鐵戟刀飛馬直前，將那名百夫長刺於馬下。一謀克的金軍在騎士們的攻擊下，大多被殺。原來岳飛命令孫顯和董榮，在第一將挑選了一百名騎兵，乘夜劫寨。孫顯和董榮曾被驅擄，在金軍中服役，熟悉敵人軍情，今夜正好發揮他們的所長。持鐵戟刀的騎士正是孫顯。宋軍襲擊了敵人的巡邏兵後，立即殺入雨花臺敵寨，騷擾一陣，又馬上退兵，一百騎兵全師而返。金軍驚醒後，在黑夜不辨敵情，竟自相攻擊，騷動了一整夜，死傷幾百人，未能安息。

宋軍在天明時收復全城，官兵們共計俘虜一百多金兵，又另有一百多金兵投降，岳飛臨時在府衙的廢墟上審問。按照向來的政策，對金軍中的女真人與非女真人，特別是漢兒與南人，是區別對待的。眾將士見到其中有六十多名耳帶金、銀環的女真人，無不眼中噴射出怒火，郭青按劍說：「且斬了全體帶耳環底虜人，與朝廷報功，方得稍雪眾將士心頭之恨！」岳飛卻強按怒火，沉靜地說：「自家們是仁義之師，不得胡做！自須殲滅渠魁，寬貸脅從。」他下令將女真人的兩名百夫長另外關押，然後對其餘的女真人作簡單的訓話：「天地之間，人是萬物之靈。你們此回下江南，屠殺了多少男女老少，我與眾將士痛切心骨，恨不能將你們斬馘，以雪深仇大恨。然而念你們亦是萬物之靈，父母生養，不忍下手。人生世間，貴於將心比心，若是大宋軍馬前往白山黑水，亦將你們底父、母、妻、子屠戮，焚掠你們底居室，你們又當如何？我日後須放你們回歸，然而你們亦須體念大宋仁義，不可助金國郎君們作惡。」他的訓話經過俘虜們互相翻譯後，傳來了一陣歡呼聲，女真人一齊用漢禮下跪，說：「叩謝岳爺爺不斬之恩！」

岳飛在前半夜發兵，自己親率王敏求、于鵬、霍堅、沈德、牛顯、張峪六將，帶一百騎兵和一百步兵為前鋒，由傅慶和張憲率領五將人馬作為後續部隊，向城東挺進。這其實是一個美好的夏夜，天上繁星密佈，與殘月交相輝映，儘管城裡火光沖天，到處是坊郭戶居民的呼號呻|吟，而城外卻是萬籟俱寂。岳飛率部隊緩慢行進，還不時潛行城邊偵察。守城的金軍以謀克或蒲輩為單位，其實都不足一百人或五十人，手執火把，在城上來回巡邏。

岳飛連夜在縣衙召集軍事會議，由張憲首先介紹敵情，他說：「自移剌古郎君一軍由江北移屯建康府城，城中底番軍計有五名千夫長，約四千人馬，然而近日大撻不野孛堇已自統兵前去，與移剌古同共駐守。虜人於城南雨花臺與城東北鍾山兩處紮立硬寨，目即移剌古已出屯雨花臺，而大撻不野屯軍鍾山。四太子大軍號稱十萬，麇集城北江岸，雖是損折甚多，其實尚有四萬餘人，因韓節使水軍阻截，不得渡江，士氣萎靡不振。」當時金軍正在重新挖河道，準備對韓世忠軍實施火攻，但駐守句容縣的阿里侃留哥並不知情，他的供詞當然也無這項內容。

完顏兀朮在城上觀戰，眼看自己的精騎戰敗，就親自下城，率領合扎猛安一千騎參戰。金軍接著發起了第二次衝鋒。完顏兀朮進行正面進攻，而完顏移剌古和裴滿朮列速還是進攻左、右側翼。宋軍仍用以往的戰術抵抗，裴滿朮列速在衝鋒時，一支床子弩箭貫穿當胸，當即落馬斃命。金軍儘管傷亡很重，終於突入對方軍陣，王貴、徐慶等依然指揮步兵死戰。岳飛及時調動了預備隊，進行反擊，他命令傅慶率騎兵對敵騎進行側擊，自己親自與王經、舒繼明、李璋、牛顯等將率步兵支援第二將和第三將。金軍經受不住宋軍的猛攻，三支軍馬全部潰敗。這是建康之戰中最激烈的一次硬仗，金軍遺棄了一千八百多具屍體，其中大部分是女真兵，逃回城裡，而宋軍戰死者也近九百人。

岳飛派人打聽敵情，得知金軍另開新河，並且準備火攻，就感到事態可能發生逆轉，他馬上命令和-圖-書于鵬馳往鎮江府，通報韓世忠，然而因韓世忠軍幾乎全部生活在海艦，竟通知不及。

霍堅、沈德、牛顯和張峪四將率領一百步兵，各自持大盾和手刀向城垣潛行，沿缺口一面向上爬，一面用手刀不斷戳地，果然發現了十八個陷阱，都被前行者用手刀挑去阱蓋。四將與十多名宋軍首先登上缺口，金軍在城上和城下果然有埋伏，一時弓弩齊發，而霍堅等人卻用大盾抵擋敵人的亂箭，向城上和城下衝殺。金軍也蜂擁而上，企圖封堵這個突破口，雙方短兵相接。繼少量前鋒部隊之後，岳飛和張憲手執鐵鑭，寇成手執寶劍，也飛奔通過缺口，他們指揮第五將步兵依次突入，很快殺退金軍，沿城牆擴張戰果。其他各將的步兵也源源擁入，與金軍進行巷戰。與此同時，王敏求也奉命馳報王貴等將，王貴下令發動攻擊，宋軍先向城上拋射砲石，接著就用雲梯等殺上城頭，攻破南城。兩路軍隊在城裡分進合擊，向各個大街小巷迅猛穿插。韓常和烏延蒲盧渾所率的殘兵再無鬥志，他們得知宋軍入城的消息，就急忙打開北門逃竄。

十日天亮以後，宋軍統計戰果，搜索二千多具敵屍，得到了一塊金牌、八塊銀牌和四十塊木牌，這當然說明有一名萬夫長、八名千夫長和四十名百夫長、五十夫長被斬。岳飛下令召俘虜驗屍，又逐一證實了以完顏當海為首的一群金軍長官的姓名。

牛頭山位於建康府城南三十宋里，山上有兩峰東西相對，正值初夏，山上樹林和草叢鬱鬱蔥蔥，並且還有不少泉水。這是城南一處制高點。建康是東晉、南朝六朝古都，牛頭山恰如都城雙闕，故又名天闕山。岳飛精心選擇了牛頭山，一是為了居高臨下，威逼府城，二是據守山頭，易守難攻，使金軍騎兵不能發揮馳突的長技。

建康城南原來只開一個南門，金軍佔領後，又在新城的南牆鑿了三個門洞，填平一段護城河，以便出入。完顏兀朮得知宋軍在新城南挑戰，就親自帶眾將上城，只見宋軍已經列成嚴整的陣形，又感到不得不出戰，他對裴滿朮列速和完顏移剌古說：「城下正是用馬軍馳突底所在，你們可於各部選拔四千精騎，須是殺個片甲不留，亦是大金軍馬不枉自到江南一回！」完顏兀朮的意圖是希望最後打一次勝仗，回去之後，也多少挽回一點體面。

時值十一日黎明前的暗夜，在苦難的建康城裡，約有一半街巷還在繼續燃燒著熊熊烈火，另一半街巷卻已成煨燼，斷樑殘壁，散發著難聞的焦味，到處是被屠戮者的屍身，殘肢斷體，血肉枕藉，令人慘不忍睹，還有不少倖存者仍在煨燼中號泣呻|吟，向官兵呼救。岳飛為便於巷戰，一直沒有騎馬，他與一隊軍兵來到一條小巷，只聽得路邊被烈焰包圍的一間小屋裡，發出女子和兒童的慘叫，岳飛搶先用鐵鑭撞開屋門，突入小屋，挾持一個婦女和一個男孩，逃出已經成為火炬的屋子。岳飛和婦女、兒童身上都著了火，其他軍兵一擁而上，幫助撲火。

天色已晚，岳飛為了抓緊戰機，命令王貴、徐慶和王經率三將人馬安排砲具、雲梯之類，準備攻城，自己和傅慶率第一將收兵回雨花臺。岳飛與眾將一面吃晚飯，一面商議軍事，他說：「建康城高峻，急切難攻，若是強攻，勢必損兵折將，然而城中百姓又必是望眼欲穿，急盼官兵解救。激戰之後，虜人已是破膽，今夜若能乘機巧攻入城，方是上策。」張憲說：「兵法貴乎聲東擊西，王統領等軍既已在城西南擺佈軍馬，明示攻城之勢，自家們若得自城東攻入，亦是一說。」霍堅自告奮勇，說：「我願去城東探伺。」岳飛說：「待自家們深夜同去探伺。」

完顏兀朮銳氣盡墮，他回城後，就命令韓常和烏延蒲盧渾說：「你們可待城中洗蕩了畢，於明日撤兵前往靖安鎮，濟渡江北。」完顏兀朮甚至不等吃晚飯，就和完顏移剌古帶領軍馬，並且押送最後一百名驅口與一大批物資，匆忙從北門撤退，前去靖安鎮。

徐慶說：「既是四太子逃遁建康府，則收復建康與掃滅四太子大軍，自是一體。據事勢莫須先易後難，可先破雨花臺敵寨，以為根本之地，然後漸次北進，與韓節使併力，同共剿除四太子大兵。」眾將都紛紛表示同意。岳飛卻說：「除張渚鎮駐守軍兵外，自家們底人馬不足一萬七千人，不及虜人半數。韓節使軍唯是水戰，自家們須以孤軍與強敵陸戰。聞得雨花臺虜寨守禦甚堅，若是強攻，必是損折軍力，尚須用計。不如且在此休兵一二日，尋覓戰機，乘敵之隙，然後用兵。」

于鵬正在此時趕到了牛頭山上，他向岳飛和眾將報告說：「我去得鎮江，面見韓節使，他言道，本軍新敗，死傷甚眾，目即不得前來會師。」他的報告倒是在岳飛意料之中，岳飛說：「王師雖是屢挫虜人，然而以少擊眾，尤須用計，不可強攻。士馬損折過多，最是大忌。」眾將明白，岳飛最擔心的，是與敵人硬拚，而損失兵力。他命令王敏求前往句容縣，把姚政和龐榮兩軍抽調到牛頭山，又下令全軍趕造砲具，準備攻雨花臺和攻城。

岳飛的軍隊追到江邊，還有十多艘船沒有離岸。戰士們奮身躍上最後一批敵船，把殘敵擊溺在江中。這是建康之役的最後一戰，大江以南的最後一批金軍被全殲，其中有三百多人當了俘虜。岳飛立馬橫槍，望著滔滔不盡的江水，悲憤地說：「此回一不得全殲四太子大軍，二不得及時救取建康百姓。悠悠蒼天，不知何日得長驅中原，稍快平生之志？」在他一旁立馬的張憲說：「蒼天有眼，必是痛愍天下受難百姓，護佑自家們洗雪奇恥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