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倒霉
「什麼事？」青年用平板的語調說。
還有其他。回家時跟同科新來的女孩一起喝酒，並且約好「下次一起去看足球」的事。
「你覺得我很討厭是不是？我工作做不好，一無是處，是不是？」
上田不耐煩地等著。
沒問題了，這裡可以毫不費勁地上車。
「你看到我，不是大吃一驚嗎？」
「什麼？」
「來，走吧。」
「幹嘛擺了那種臉孔？」根岸說。
春天的夜晚，當那個「倒霉的男人」上田充夫走上車站的月台時，他的心情是相當愉快的。對於下班回家的上班族來說，這是少有的事。
「沒有哇。」
「嗯，我懂，我懂。」
用一句倒霉的話來做結論，似乎對某些人太不公平。
「電車馬上開進三號月台。請乘客們退到白線內側候車。」
他聳聳肩，喃喃地說：
「你幫我？」
「你有權利這樣做。你有權除掉那些卑鄙的傢伙。」
「我沒什麼事。」
一到星期五的晚上，雖說明後天是休息日，可累積了一週的疲勞，全身沉甸甸的，只盼能早點回家wｗw.hｅｔｕｂoｏｋ.cｏｍ•com鑽入被窩裡睡大覺……
「不是的。只因你臉色不太好——若沒什麼就好。」
他伸手碰一碰對方的肩。青年做出受驚的反應，抬起臉來。
做夢也想不到——如此舒暢的日子，竟然裂開一個意外的缺口，企圖吞滅他自己。
根岸臉色轉白。
終於，電車開進來了。
電車開進車站月台前，感覺出奇的漫長。
今晚他之所以心情愉快，是因好幾個偶然重疊的關係。
「完結了。」
「是的。咱們倆可以做好朋友。是不是？」
上田稍微退後，腳卻踩到什麼人的鞋尖。
姓根岸的這名白皙青年，上班不過一個星期，其後突然不來了。
上田游目去看電車來了沒有。
「對不起。」他回頭——根岸站在那裡。
「今晚我回家吃飯。」
「你是……根岸君吧？你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
「我來幫你。你一個人的話，工作不容易。」
快來吧——電車幹嘛還不來？
「除掉……對呀，除掉——很好的字眼。除掉。」https://m.hetubook.com.com
「沒有的事。」上田轉向前方。
回頭去看時，可以望見根岸所坐的板凳。
「你是個卑鄙的傢伙！」根岸喊著說。
有人揪住他的手臂。根岸嚇一跳，膽怯地叫：「幹什麼！」
換作平日的話——累得要死，根本無暇去理別人的事。
當然，上田和他不同科，他只是聽人如此謠傳而已。
根岸忽然離開車廂。
然後，星期五的今天，提前下班，時間還不到七點。爽朗的風吹過月台。離開公司前，上田特地打電話告訴妻子：
上田看準時機，排到一個好位置。
「放手！走遠一點！」
只不過兩三分鐘而已，月台上已人潮洶湧，指示電車門位置的線條前面形成人龍。上田又漫不經心地回頭望那板凳。
「對不起，打攪啦。」
「看吧……活該！」
出發的鐘聲鳴響。笛子也響了。
打電話去他家，沒人接聽，結果失去音訊十天左右，突然又出現了。
二人從月台走下樓梯。
那個時刻，爆滿的電車車廂內發生大騷動。騷動的原m.hetubook.com.com因出自上田本身，而他已經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人潮往車廂推擠著進去。
上到月台時，剛好有一班電車開走。
「我不是說沒什麼事嗎？」
假如有人說不盡然的話，那他肯定不到四十歲。上田剛巧流年四十。
這晚，某個上班族就是其中一個不幸的人。
這個星期，上司因盲腸手術而住院的事——絕不構成開溜的理由，但因心情上的壓力沒有了，感覺就不大相同。
「鎮定。」男人說，「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我才不管你。」
彷彿傳來慘叫聲，卻被笛聲掩蓋了。門關上，電車彷彿沒事兒般開動。
有那麼一瞬間，月台的人少了，視界也開闊。
可是，今天上田心情太好了，他想幫助什麼人……
「你聽見嗎？」
即使被人笑他傻，然而生活因此變得稍微輕鬆也未嘗不是好事……
根岸手上的刀，不顧一切地刺向上田的背。
上田被人推著走進車廂，不見了蹤影。
對方的視線使根岸安心。那裡沒有輕蔑或厭惡。他找不到過去一直看不起他的https://m.hetubook.com.com眼神。
「你沒事吧？」
人的心理是頗有趣的，廣播傳出時，明明沒有往前超越太多，卻都不約而同地後退半步。
根岸仿若喝醉酒般往前邁步。
他走到人龍前方，這是換車的車站，下車速度較慢。如果排得太後的話，上車比較辛苦。
「先把你那染血的手洗一洗吧。」男人說。
大概被前輩同事強迫喝酒吧？穿西裝的那名青年往前彎著背，辛苦地呼吸著。
「是嗎？」
電車停了——門開啟，好些乘客要下車，然後人龍從前端被車廂吞噬而去。
「誰也不了解我。」根岸接下去，「我無法向那些笨蛋低頭。他們不應該叫我做事。我說了，可是誰也不懂——全是傻瓜！那種公司不適合我。我知道的。因為我太優秀了，大家想擁上來踩扁我。像你那樣，用那種不屑的眼光看我。」
想到那一剎那間的事，上田現在還是覺得心裡怦怦跳。
「嗯……」
根岸捉住上田的肩膀。上田頭也不回地拂去他的手。
他有妻室，並沒有偷情的念頭。不過，跟一名年輕二十歲的女孩在一起時，感覺上連hetubook.com.com自己也年輕不少。
對——實際上，他的事跟上田毫無關係。
「我一直是第一的。」根岸接下去，「從小學開始一直第一，大家說我是天才。大學畢業時，我是畢業生代表。你明白嗎？」
上田決定不再理根岸的事。像傻瓜似的！狗咬呂洞賓！
「要不要叫人來？是不是不舒服？」
應該生氣的是上田才是。他走到月台的另一邊，停下腳步。
「是你。」
相識的臉孔。今年才入社的，曾經前來打過招呼。可是……
「你想說什麼？你以為我神經病？」
板凳是空的。
這樣重複了幾次，上面的人說「無法照顧下去」，終於在前幾天請他辭職。
可以見到長板凳。然後，一名坐在長凳上，頭垂向前，一動也不動的青年映入眼簾。
然後，將近一年來受牽連的工作，突然提高效率，終於擺平了的事——出院回來的上司對他說：
「去哪兒？」
上田無視他的話。對方從後面跟他說話，他不想放在心上。
後面也排成人龍了。並肩站在旁邊的乘客，露出驚訝的表情，注視講話的青年，或者佯裝不知看著前方的上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