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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色貓騎士道

作者:赤川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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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危險的女神 3

第一章 危險的女神

「嗯……」
「怎麼啦?」
晴美和福爾摩斯也過來,眺望那幅畫。
「那幢建築物是居住的地方吧。」
「沒有——」麻香欲言又止,總算把說個沒完的老闆平靜下來之後,說:「他問我們到哪兒去,我答說『去前面的城堡』。然後他就……」
所有人都被那幅畫迷住似地一動也不動。片山發現麻香突然退了一步,不由望望她。預想不到的事。麻香用指頭輕輕按了一下眼角——她哭了。
「真的有鬼嗎?」北村說。
「我不是一直聽你的話嗎?你這人忽三忽四的,我還不是陪你來到這裡——」
「無所謂。怕危險的話,怎麼當刑警的妹妹!」
居館的門開著。他們魚貫而入——冷颼颼的石走廊,暗沉沉的,貫穿整幢建築物。大漢帶頭走。
片山倏然看看外面時,但見那位太太站在小酒屋前面,向著巴士高高地舉起甚麼——那是一個大大的十字架……
牠才把心一橫似地跟著晴美走。
「他說不要啊。」
當然,水晶吊燈是用電的,牆壁是暖和的貼板,取代灰色的石頭。
很寬敞,出乎意料的明亮。
司機說了甚麼。麻香翻譯:「從這裡進入旁道,路有點難走。」
「有東西吃嗎?」發出垂死說話聲的是——不言而喻。
「死了也可以留下倩影,真好哇。」圭子說了「噗哧」一笑。
片山的話中止。晴美察覺,走回來。
她那句話仿如解咒似的,大家開始魚貫著渡橋。
「多嘴!」永江還是很大聲。「你只要照我說的去做就可以了!」
「——我想回去。」有惠喃喃自語。
「喂喂。被他聽見會誤解哦。」片山苦笑。
眼前的城壕張了口,隔開城堡。
禮拜堂的門關著。晴美用力想打開,但它紋絲不動。
「他在生甚麼氣?」
那時,司機停止哼歌,說了甚麼。片山只聽懂「城堡」這個單字。
「這種村子的人都很迷信。」永江笑說。「可能他以為有鬼出現。」
「再休息一下就上路啦。」麻香說。
「即使嫉妒也沒用。」永江愉快地說。「你倒立都比不上她的。」
「歡迎到我的城堡來。」
永江站起來,大家連忙離座。見福爾摩斯在椅子上蜷成一團而睡,片山碰碰牠。
麻香清清喉嚨,說:「應該到了。」
「啊。」晴美環視一下鋪滿石子的中庭。「感覺好像回到中世紀似的。」
有惠怒目瞪視丈夫,但永江絲毫不擺在心上。有惠聳聳肩,說:
是禮拜堂——永江英哉的妻子智美慘死的地點。
「嫉妒?」和_圖_書
那雙眼眸,確實在哪兒見過……
他太太則後退兩三步,用手按住胸口。好像聽見甚麼可怕的事的樣子。
那是真理。片山想。可是——怎樣呢?難道死人一定輸嗎?
隨著道路彎彎曲曲地往上走,霧又轉濃起來。不管怎麼大膽的司機,也都不敢開得太快。
裡頭相當寬敞而簇新。木的味道嗆鼻,但不難聞。
馬路不大,但鋪上柏油,兜風也很舒適。神津麻香叫來的司機是個青年學者型的德國人,駕駛態度認真,技術一流。
晴美催促一聲。可是福爾摩斯依然不動。晴美回頭問:「怎麼啦?」
載著一行人的旅行車減慢了速度。
石階並不寬闊,一行人排成一列而上。有惠早已氣喘,不住埋怨說:「怎麼連電動扶梯也沒有?」
巴士裡,被說不出的沉悶包圍著。唯一沒察覺的是不懂日語的司機,他在輕輕地哼著歌兒。那樣反而使氣氛更沉重……
「喂,福爾摩斯,這邊呀——」
「——好像只有香腸和薯條了。」麻香說。「不介意吧?那就照人數叫囉。」
片山凝目而視。受當時的氣氛影響所致,感覺有點混亂似的。
永江一直注視那幅畫。
「——香腸也有點吃膩啦。」晴美說。「但還吃得下,一定是它好吃的關係吧。」
「我是。」永江挺身向前。「我弟弟在嗎?」
見到晴美往禮拜堂邁步時,片山慌忙阻止她:「喂,不要!」
「又有霧啦。」晴美說。
「不要到城堡去。」
「全體到齊了吧。」麻香環視巴士內,然後向司機點個頭,司機開動旅遊車。
不知是誰畫的,畫中人的閃亮青春,很出色地重現著。似笑非笑的嘴角,發亮的眼瞳,淺色毛衣下的曲線,令人感到怦然心跳的魅力。
「開始晴朗啦。」由谷圭子望著天空說。
片山慢慢打量那個房間——那裡真的夠寬大。
「咦,這幅畫——」圭子說。
突然,店老闆大聲嚷起來,眾人嚇得抬臉看。
「——從哪裡進去?」圭子說。
那個影子走近來了——是個奇高無比的男人。片山的個子也算高,但要仰頭去看——那人的身高接近二米吧!
「憑她那樣年輕……大概還想吃更多好吃的東西吧!」
福爾摩斯爬起來,前肢用力伸直,打個大哈欠。然後施施然舔著前肢洗臉,並向店老闆親切地「喵」了一聲,這才「噔」地跳到地上。
「大概是住過這個城堡的人吧。」不知幾時,圭子來到旁邊。
片山把臉湊近窗口,轉向前方和*圖*書看。灰色的團塊出現在分不出是霧是雨的煙霧中,很近。
「是永江先生吧。」那人說。
「來,請。」大漢往居館方向邁步。
「片山先生。」圭子叫他。「進去好嗎?」
「石津看起來可愛多了。」晴美向片山低語。
其他人默默地往上走。鑽過「通話口」下面後,踏進門塔。
「這裡的主人會變怪,也是可以了解的了。」晴美說。「這麼可愛的人。」
「喂,好悠閒的傢伙。福爾摩斯,出發囉!」
店老闆和他太太——和他不相上下的胖婦——走出來,一邊收拾他們吃過的碟子,一邊和麻香搭訕。
突然,背後有聲音響起,眾人嚇得差點跳起。
——走進裡頭時,所有人都大嘆一口氣。
出到中庭時,眾人鬆一口氣。
「不——我覺得呀,不要把我畫下來比較好。因為若果我混在他們中間的話,我的一定粗肥而凸出,大家看了會噴飯呀。」
她喝葡萄酒。石津喝啤酒。片山完全不能喝酒的緣故,只好叫礦泉水。
「小心別掉下去——危險哦。」大漢頭也不回地說。
「我一定要看。」晴美堅決地說。
「待會我把行李送去各位的房間。」他說,然後登上前往門塔入口的石階。
「活著才是贏。」
「不要甚麼?」
沙發等傢俱都是古老的東西,但很實用。壁畫是描述古代戰爭的大型繪畫。
「可能是。」片山點點頭。
圭子有點羞赧地說:「我身體大嘛,酒精都淡了。」
「危險?」
昨天以前,因為快要與弟弟碰面的關係,他似乎非常忐忑不安,今天看起來卻出奇地坦然,不知是演技還是豁出去了?
「好自為之!」永江突然怒吼,片山嚇一跳。
店老闆目瞪口呆地目送福爾摩斯悠然走出店外。
片山邊走邊往下窺望。不知是泥是水的泥沼般的水塞滿城壕。的確,一旦掉下去就完了。不管怎樣善泳的人都游不上來。
片山望望北村。他的臉「唰」地蒼白了,不住地托眼鏡。
「怎麼啦?」有惠慌張地問。
由於片山等人聚集在畫像前的關係,永江、有惠、北村、神津麻香等也走了過來。
眾人坐在有重量感的原木椅子上。
「——請。」彪形大漢說,邊推手推車邊渡吊橋去。木吊橋「咯噠咯噠」地響。
「我是永江英哉。」男人說。
由於旅遊巴士載的人數比規定人數少很多,所以很寬裕,然而出到外面時,片山禁不住伸個大懶腰。看來大家都有同樣的感受。
突然……片山有奇異的感覺和_圖_書
片山覺得,永江今天出奇地平靜。
然後,偶爾見到的全是老人——而且幾乎都是拄杖而行的男人。
「𠾐」一聲重甸甸的聲音響起,吊橋降到這一邊。拱門形的入口處,出現某人的影子。
「那個就不懂了。」麻香搖頭。「總之,他說,去那個城堡有危險。」
「那個叫瞭望樓。」麻香說。「也是最後的堡壘吧!當敵人攻到這裡時,城堡的人就據守在那裡不走了。」
突然,巴士停了。
「到啦。」麻香說。
圭子有點膽怯似地捉住片山的手腕,和他一起過吊橋。
最後下車的福爾摩斯飛越腳下的水窪,走進小酒屋去了。
領先的大漢在進門的地方,先把手推車放進旁邊的石造樓房,然後再出來。
回頭一看,有個男人站在那裡。
片山多愁善感(?)的關係,當他眺望著浮現在霧中的灰色森林,以及時隱時現的人家時,不由心情沮喪起來。
「相當舒服嘛,不是嗎?」有惠說。
「她是智美……」晴美喃喃地說。
為甚麼?片山想,看來神津麻香也有甚麼秘密的樣子。
完全分辨不出是年長或年輕。只是頭髮白了一半。
終於在走廊的盡頭看到一扇對開的高門。大漢打開那道門,靠邊而站。
即使不插手危險的事,你也足夠當刑警的妹妹了,片山想。但他知道說也沒用。
「歡迎光臨。」男人操日語。近身一看,那人的臉不像怪物。有張端正的日本人的臉。
天生好奇心旺盛的她,對於那麼一點點怪異的氣氛一點也不怕。
男人以想像不到的敏捷回到門口,然後推來一部手推車,像撿積木似地把大家的行李堆積上去。
「怎麼啦?」片山問。
車子慢慢往前徐行,最後停在一間小小的白色房子前。
霧有時變成雨敲打著窗。左右全是深深的叢林,完全無法展望。
所到之處都是和緩起伏的街道,被濃霧包圍著。晴朗的天氣突然驟變,不知何時又霧鎖巴士。
「可不是。」
路面逐漸往上。彷彿徐徐駛入山中,路程蜿蜒彎曲。
這時,響起「吱咯吱咯……」的金屬聲。有點使人背脊生寒的難聽聲音。
「不是寫著『智美』麼?那個死去的女主人。」
「那座大塔是甚麼?」圭子說。
以石津來說,那是最高的追悼了。
「我不覺得她很美哦。」有惠說。
「請到這邊稍候。」
「——甚麼嘛。」有惠反問,聲音微抖。
「還要很久嗎?」永江有惠hetubook.com.com發出厭煩的聲音。
「是日本人咧,下面有名字——」
「危險哦。」
「是否有些甚麼理由?」晴美問。
「令人鬆一口氣哪。」晴美說。「福爾摩斯也這樣想嗎?」
誰都不說話。好像在等甚麼出來的樣子。
「那麼——」
「蠻大的嘛。」永江用生硬的語調說。
北村和有惠嗎?片山恍然。
「——請下去吧。這裡是小酒吧之類的地方。大概可以為大家做點吃的。」
就像迷失在奇情電影的世界裡一樣……
「今天這一帶霧好濃啊。」神津麻香喃喃地說。
「他們在談甚麼?」好奇心旺盛的晴美說。
片山有點忐忑不安——有美女恐懼症的他,儘管圭子在身邊不會使他僵住,但這幅畫的女子卻使他的敏感症狀出現。
「噢,被甚麼聖母抱緊之類的……是嗎?」石津目不轉睛地看畫,終於嘆息。石津的嘆息本來毫無風情可言。就像吹過空調的暴風般。
片山也看到了。那裡用金屬板刻著「智美」的字。
那幅肖像畫的黑瞳的確含有栩栩如生的光芒,卻有似曾見過的感覺。
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
片山正要跟上去時,發現福爾摩斯往旁邊方向走。
「老公,我們——」
「——這就是智美呀。」
那時晴朗不見了,周圍驀地陰沉下來。片山瞬間渾身打顫。
晴美邊走邊對片山說:「那裡有東西哦。」
「我也不清楚……」麻香和司機談了幾句,點點頭。「他說還要一小時左右。」
在霧中也以時速六十公里行駛。晴朗時將近八十公里,卻無絲毫危險感。
胖嘟嘟的老闆穿著圍裙走出來。和麻香談話時,一直笑容滿面的,很和藹。
「是它了!」圭子說。
不到五分鐘就來到那小村子——是個令人忘掉時光流逝的古老村莊,牛呀雞呀的滿街走。
「算了吧。我幹嘛要嫉妒一個死了的女人?」有惠氣忿地說。
他好像真怕的樣子,不像平時的北村。片山覺得他有點哆嗦,惴惴不安的。
安靜是安靜,怎地完全感覺不到活氣——那是忙慣了的日本人的感覺吧?
義務完成的關係吧,旅遊巴士離開了。
有惠好像嚇呆了,並沒有反臉生氣。
「你看。」片山指示一下福爾摩斯駐足仰視的一座小建築物。
途中見到一下子穿過的小市鎮,不見人影,幾乎令人思疑到底有無人住。
「圭子小姐,酒量不錯嘛。」
原來雲層突然斷了,露出晴空,陽光照下來。
這等於是漏了氣的有泡汽水,不是可口的東西。
「咦,看。」晴美從m.hetubook.com•com窗口指示外面。
「應該有橋才是。」麻香說。
「嗯。但我不想看。」
「怎麼啦?」石津也走過來。「誰的畫像?」
——忙碌的丈夫和年輕的少妻。他的秘書……
「這麼年輕,怪可憐的。」
「怎麼說那種傻話!」永江惱怒。「住在那裡的只有我弟弟一個人——好了,我沒時間聽那種無聊的話。起程吧!」
「叫點葡萄酒吧。」永江說。「這種小村子意外地有好酒。」
「啊。是它了。」晴美的表情也僵住。
可是,因此而止步的就不是晴美了。
「好像有簡單的飯食。那麼,到那邊吃午飯如何?」
因為他想不到永江會在人前對妻子大喊大叫。
吊橋慢慢放下來了。連接兩端的鎖鍊發出那個響聲來。
相反地,表現煩躁的是他妻子有惠——由於平時總是憤憤不平的關係,所以差別不大。以及仿若穿上「冷靜」做西裝的秘書北村。
有惠似乎找到了反駁的餘地。
「不行呀——福爾摩斯,走吧。」
「你說陪我?」永江的臉上浮起未曾顯露過的諷刺笑意。「不是。你是來陪北村的吧?」
這些話聽來有點難堪,片山認為這也許就是圭子的品性吧。
「會有不好的事發生。他沒說是壞事,但最好不要去……」
「不是生氣呀。」
話沒說完,旅遊巴士開始「咯噠咯噠」地顛簸搖晃。
完全不變的是永遠一臉無聊的紳也,以及永遠肚子餓的石津。對對對,還有撲克牌臉孔的福爾摩斯……
只有一幅新畫掛在那裡——一個年輕可愛的少女畫像。
「我聽不懂呀。」圭子「咕」地乾了啤酒,呼一口氣。
「好有趣的構造。城堡是雙層的。」晴美好奇地東張西望。
老闆以快動作向困惑的麻香指手劃腳地說個不停。
「怎麼啦?」
可以說,一種無以名狀的緊張感在綑綁大家所致吧!
牆上裝飾著好些古老的肖像畫。其中也有不少有傷痕的。
「他在等著。」
「是呀。」圭子的表情也不安起來。
「好了。」麻香振奮一下心神似的喊:「我們進去吧。」
到處傳來嘆息聲。麻香接著說:「前面不遠好像有個小村莊。在那邊休息一下好嗎?」
片山的心情又沉重起來。可是,來到這裡了,總不能馬上回去。
眾人從巴士下來了。司機用外表看不出的怪力,從巴士後部的行李箱把大家的行李搬出來。
「——氣氛有點怪怪的。」晴美悄聲喃喃自語。
是的。所有人都鬆一口氣。對於以為誤闖鬼屋的人而言,一旦走進舒適的房間時,首先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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