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
３
白井站起來，拿起晴美的手。
「原來如此。」
「可是，你十八歲嗎？」
響起掌聲——一點不帶勉強，發自內心的掌聲，持續了好久。
「其他同僚都說白井君的壞話，表面上同情我，卻沒有一個人代我求情。」岩本安靜地接下去。「我心中懷有的一點芥蒂，在我從社長口中聽到那些話時，全都消除了。而且，白井君絕口不提那件事——有人批評白井君，說他故意把我安置在他下面。老實說，我這把年紀了，要我重新適應新工作，是怎麼也學不來的。做現在的工作才是最輕鬆的。」
這個殺人現場，離大堂和宴會廳最遠，但是不能不經過脇本所在的房間門外，否則不能來到這裡。
「喜宴會繼續。」
「我才被你嚇壞了。好了，晴美，快去準備吧。客人大概在猜發生了甚麼事了。」
回頭看，是白井。他僵著臉，表情沉重。
「我如果用力也打得開的。」片山故意說。「這樣，從對面就打不開了吧？」
「當時，向社長直接交涉，不讓我失業的，其實是白井君。」
「然後負責的人暫時去了後面，過了一會才出來，在外面等著，但一直沒有呼喚聲。不久，新郎準備完畢，過來敲門，卻沒回應，負責人這才跑來通知我。」
他說下去：「反而是白井君為了挽回我的過失，盡力不讓上層知道。但是，結果上層還是知道了——是從哪裡傳出去的呢？公司職員們在下班後喝酒時說出來的謠言，正巧被在上層的其中一名部長聽見了。這件事是那名部長親自告訴我的，肯定沒錯。」
岩本露出歡顏。片山覺得，那是很好的笑臉。
「知道。」
之前聒噪的會場變得一片寂靜，像有甚麼事會發生的預兆。
「那麼，兇手是怎樣摸進這間休息室www.hetubook.com.com的？」晴美說。「能進不能出……」
「對了，脇本先生呢？」片山問。
「好的——咦，不很重呀，不是嗎？」
「好奇妙的事。」片山的手按住下巴。
晴美抬眼一看，見福爾摩斯往伊豆島雅代該穿的晚裝走去，「喵」了一聲。
「晴美小姐，不可能就這樣做了那傢伙的妻子吧。」
「好啦，開門了。」
突然，大顆的眼淚從白井的眼睛流下。所有人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剛才的騷動之後，大家會猜到有事發生的。這個交給警察去辦就好了。」
「——你說甚麼？」
「他一定是擔心吃不到甜品了。」晴美低聲說。
「甚麼呀，福爾摩斯？」
片山等人面面相覷。
白井漲紅了臉。片山第一次見到，向來冷靜的白井，當眾露出如此激動的情緒。
「如密室一般。」
「她應該在這裡換上晚裝。」小坂浩子說。
「替我找出兇手來。兇手一定是其中一個出席的傢伙。豈能讓他安然離去？」白井的聲音顫抖。
「我親自撥電話，那樣子比較好。」片山說。
「不行。」白井堅決地搖頭。「她可能是因我而死的。懂嗎？倘若她不跟我結婚，她可能還會活下去。難道你要我白白放過兇手嗎？」
「是的。」
「她說經過剛才的騷動後，走進這裡時，新娘表示說：『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負責的人覺得不是沒道理，於是走到外面，告訴新娘說：『方便時請叫我一聲』。」
片山進去，慎重地檢查，她已經完全斷氣了。
「很遺憾。」
「唔……可是在這種地方……算了，首先必須聯絡科長再說。」
「並不至於重傷，不過，大概暫時行動不自由吧，現在他在房間外邊。」
「總之，和-圖-書是殺人事件，趕快報警。」片山說。
「即使兇手現在跑了，終歸跑不掉的。」
岩本拿住麥克風沉默片刻——客人們覺得有半個世紀那麼久。
「白井，抱歉，發生這種事——」
「究竟他想說甚麼？」片山喃語。
「那麼說，在醫生來之前，他一直在那裡？」
「我。」小坂浩子說。「因為負責替她更衣的人跑來找我商量之故。」
到底他想說甚麼呢？所有的人都望住岩本。
「試試看。石津，你去另一面，開開這個門。」
「絕對看到。可是，誰也沒經過。」
「怎麼說？」
一件可愛的粉紅色的晚裝掛在牆上。
「原來如此。」片山點點頭。
「關你在外面幹甚麼？快去呀！」
「誰發現的？」片山問。
託福，片山一見屍體就貧血的老毛病並沒有發作。
他帶著認真的表情向片山投訴，片山煞費思量才能哄住他。
可是，不愧是酒店負責人，他立刻恢復專業的態度。
「情形如何？」
「那麼，接下去——」司儀說，「請新郎公司的前輩岩本先生致祝賀詞。」
原來如此。「前輩」呀。片山對司儀的用詞表示欽佩。因為說「上司」或「屬下」都不恰當。
「到底是甚麼時間的事？她不是剛剛才進來的嗎？」他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有辦法的。我先對大家說，她覺得不舒服，而你去找兇手出來！」
「應該是的。」
「你在隔壁的房間時聽見甚麼嗎？如慘叫、爭執的聲音之類——」
片山正要走時，防火門被驚人的猛力「咚咚」地敲響。
「開門時，就是這個樣子？」
雅代的表情十分安詳。
實際上，要使栗原科長理解這種事態並不容易，但必須趕緊通hetubook.com.com知鑑證官和驗屍官。
「片山。」一個聲音說。
同僚們帶著無法釋然的表情，聽岩本說話。
「我一度是白井君的上司。」岩本接下去。「現在，白井君是我的上司。」
「不可能的！你想一個人坐在會場正面？」
「我明白你的心情。」
「現在正在請人護理傷口。」澤口說。
澤口話沒說完，脇本瘸著受傷的腿走進來。
「隔壁的房間，門是打開的，而我是面向門而坐的。」
包在晴美身上的事，有時更加麻煩，不過，片山決定暫時不說。
「剛剛聽說了……是真的嗎？」
「嗯，包在我身上。」晴美用力點點頭。
「甚麼事？」
福爾摩斯走過來，開始四處踱步。
晴美一派溫順的模樣，有意低著頭坐在白井身邊。
片山想盡力說服白井，但他不接受。
「她沒立刻開門過去看看？」
「不，甚麼也沒聽見。」脇本搖搖頭。「還有，很奇怪哦。」
「有時，白井君會大聲責備我。」岩本說。「可是，作為上司，那是當然的事。倘若只有我不挨罵的話，反而使我更覺難堪吧——保持現狀就好。今天，也許我說的話跟這個場合不太相稱，但我希望大家知道，我由衷祈願白井君得到幸福。」
「我要親自逮捕兇手。請諒解，我不要警官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逮捕兇手……」
「是。」小坂浩子快步走了出去。
「你？」片山瞠目。「不可能的！來了許多認識她的人啊！」
是個六張榻榻米般大的日式房間。
片山走出走廊。右手邊是長長的走廊，兩邊有門，走廊前端是大堂、宴會廳。左手邊呢？防火門關著。
片山帶著祈禱的心情，希望不再有事發生就好了。
鋪了柔軟地毯的地面稍微高起，需要脫鞋進去。
片山看看新娘。的確和_圖_書，殺她的時間並不多。
岩本接過麥克風，站起來。
澤口可說是仍處於震驚的狀態中，不是沒道理。單是那宗傷人事件已叫他頭痛了，何況加上殺人！
他拉拉門，門很重，拉不動。
「如果新娘正在更衣就失禮了嘛，上面吩咐過，不准隨便開門過去的。」
片山和澤口一起拉開。冷不防石津也從另一邊推門，他嘩然滾跌進來。
是牛排的效用嗎？石津輕鬆地把門打開了。
「拜託了！請務必幫忙。」
「經常關著的。是從這邊開的，從另一邊是打不開的。」澤口說明。「由於宴會廳這一層也存放禮金的關係，所以做成不能從任何一個方向進來的樣子。」
「如果有事要我幫忙的話，請指示。」
「我叫岩本。」岩本慢慢地說話了。「剛才司儀介紹說我是新郎的前輩。的確，那個沒有錯，這是司儀先生絞盡腦汁之後想出來的叫法。」
「隔壁？」
「於是，我也在徵得她先生白井先生的同意後，這才開門的。」
新娘子倒在房間中央，身上依然穿著婚紗，胸前一帶被血染紅了。
「這可傷腦筋了。」片山搖搖頭。
「總有辦法的嘛。看，這裙子不是和這頂帽子配合的麼？前面擋住了。只要化妝濃一點，低頭而坐，看不出來的。」
——白裙上的血色太過鮮艷，反而沒有真實感。
她正要出去時，澤口走進來。
「然後？」
這扇門呢？片山問。
「是的。」小坂浩子說。「他受傷後，我把他帶去隔壁空房間。」
「我現在是普通職員，我以前坐過的科長位子，現由白井君坐上去。但是，我認為那是是當然的事——」岩本說明了自己企圖隱瞞工作上犯錯的內情。「所以，我完全沒有理由憎恨白井君。」
「我就在隔壁的房間。」脇本說。
「不可以嗎？ｍ•hetuｂooｋ.ｃｏm•ｃｏｍ也有過那種情形的。」
「就這樣決定啦——那麼，小坂小姐，請借個空房間給我。我馬上更衣。」
「可是，公司內部傳出流言，說白井君將我的失策向上層告密，把我踢出局。」他向出席喜宴的同僚們瞄了一眼。「但我十分清楚，那個流言並非事實。」
在現場，以南田驗屍官為首的主要人員都來了。片山獲得栗原的許可，暫時回到喜宴的座位。
心不在焉的是石津。
隔了一會，岩本繼續說。「白井君是憑自己的實力，得到現在的職位的。當然，我從科長的位子被趕下來了——依常識來說，我是應當被革職的。」
「看來果然打不開。」
「好吧好吧。隨你喜歡就好了。不過，必須得到白井同意才行。」
「噢，忘了讓石津進來——吵死人啦！」
「是的。醫生替他診傷，然後帶他去醫務室。」
片山發現晴美的眼睛突然帶有殺意（！），連忙說：
會場掠過一陣疑惑。
「換句話說，如果有人經過外面的話，你應該見到才是。」
岩本的話結束。
福爾摩斯捅了晴美的腳一下。
「嚇壞我了。」石津癱軟地坐著嘆息。
「好不幸啊……」晴美喃喃地說。「她是準備穿那件衣服吧。」
「知道。」小坂浩子好像也被白井感動了，立刻點頭。「空房間多的是。我馬上叫人預備。」
「喂，石津！幫幫忙。」
「她真的死了？」
石津嘆一口氣，走到門的另外一邊。防火門發出沉重的聲音關上後，接著傳來「咯噠咯噠」搖動門的聲音。
與其他人一同發出驚嘆聲的片山也覺得意外。
「你想把我關在外面？」石津不安地說。
「——對啦！」晴美拍手。「我穿上這件裙子，坐在白井先生旁邊不就行了？」
說著，白井在新娘的身邊跪下。「否則她死不瞑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