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考試
３
「是嗎？」
「也不是沒有……很久以前。不過，已經忘了，連對方的樣貌也想不起。」
他緩緩地搖搖頭，走進壁櫥室。
「對不起，我說了自大的話。」
「嗯……」
「嗯，夠了。」大崎沒法好好看就說，反正也不大想吃。只是因晚餐結束而深覺遺憾。
「男人和女人共處一室時，通常會發生什麼事，你知道嗎？」
笨傢伙。為了一個女人，什麼都白白斷送掉。
「很奇怪？」
談得並不起勁。
「唔。不過……很無聊的。」
「妳——」
大崎心頭一震。
阿部俯視自己的身體，見到有紅色的物體——血，從腹部流出，沿著大腿滴落腳畔，不禁啞然。
「有沒有想過要和女人一起生活？」
少女似乎很快就把家事處理完畢，端著咖啡杯到客廳來了。
「嗄？嗯……我希望盡量回想起什麼——飯這麼多夠嗎？」
隔了一會，少女臉紅了。
大崎也一同笑起來。這個晚餐席上的第一次笑聲。
這個表情令大崎的心口緊了一下。何等可愛的女孩呀！
工作時間裡，為了見女人而丟開一切衝出去……被革職也是沒法子。
女孩「噠噠噠」地穿著拖鞋走開後，阿部悽慘的心情輕鬆了不少。
大概看十分鐘就無聊得看不下去吧，大崎想。他在陪女孩子，也許偶爾和_圖_書為之也是好的。
「不行，我來盛飯。」少女說：「要不然，市原嫂會罵我的。」她笑。
大崎給嚇了一跳。
「嗯……這些傻瓜節目。不過，看看倒也有趣。」
「這個我也知道。」
「我來洗碗。」
當然是男女個別房間。現在誰也不在。
大崎覺得一種早已忘掉了的寒冷感覺再度甦醒，就像生了銹的「摩打」般，這種感覺又「吱吱吱」地開始作動。
為什麼？這種事為何發生在我身上——
「有談過戀愛嗎？」
「嗯？對，是這麼回事吧。」
「妳很年輕。」
「妳……」
初枝是經由總經理的介紹結婚的。他必須知道會有這種後果。
少女捉住大崎的手臂不放。沒法子，大崎只好和她一起看吵吵鬧鬧的問答節目。
根本來不及看對方的臉。腹部一陣劇痛。想到時，對方一下子離開了。
他想走到壁櫥室的門口，卻在途中跪下去，有心無力。他的力氣……
「又不是聽老師講課。」少女清晰地說：「可以開電視麼？」
背影——女職員和裙子的背影，從壁櫥室消失了。
哎，算了。事到如今已挽回不了。
「謊言？」
「我知道。」
阿部帶著僵硬的表情回去自己的位子。
「唔。」科長連正眼也沒看阿部一眼，「喂，上次的議事紀錄擺到哪兒去了？」他問旁邊的女孩。
「可以一起喝www•hｅtuｂｏoｋ•com•com嗎？」
「可是——」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搞的？眼前變黑——不要！開什麼玩笑？！
「我老了。」
對。我必須好好想一想，在自己的人生中，什麼是重要的，什麼是不重要的……
大崎把剩餘的飯澆上茶漬，一口氣嚥下肚子。如果百合在的話，一定生氣地說「對身體不好」吧。
「怎麼啦？」阿部慢慢回頭，同時察覺到他沒聽見拖鞋的聲音。
「妳今天出去了？」大崎問。
「呃……就是時間啦、錢啦之類的。」
「不過，老師是男人呀。」少女的身體往大崎靠過來。
「不過，每次都一樣吧。女人不同，因當時的心情而定。有時任性，有時暴躁，有時熱情，有時冷淡……書本每次都是同樣的臉孔吧！」
「老師……」少女把臉湊上來。
「嗯？」
「對不起！」少女伸伸舌頭。
「阿部先生，這個。」鄰座的女孩把仔細地用紙包好的湯碗拿來給他。
壁櫥門內側附著的小鏡子，映現有人走進來。那人穿著女職員制服。
他把留在抽屜裡的東西放進紙袋。周圍的視線令他覺得刺痛。
「我幫你用紙包起來。」
「會的。」
「嗯。——我上樓去。」
「我來收拾。」
「不，我吃飽了。」少女說：「老師呢？」
大崎彷彿第一次見到這少女的感覺。
他想起智子那嬌嫩的肌膚和*圖*書。然後，那個影像彷若擦掉似地消失，他就這樣倒在地上。
剛才是什麼？怎麼回事？
收拾完畢，環視周圍，大家立刻把目光移開——好冷酷啊。
「不——無所謂。」
「可是——我和市原百合什麼也沒有哇。」
大崎彷彿覺得大開眼界。
回頭時，對方的呼吸已近至可以聽見。
「對不起！」
節目結束了，少女用遙控器關了電視，大崎舒一口氣。
「人嘛，不知幾時會是怎樣，這才有趣嘛。」
「算了吧，她沒把我當男人看的。」大崎搖搖頭。
「對不起！」說著，大崎站起來。
「總不能永遠麻煩你……」
當然的事。六十歲的男人和十八未滿的女孩。會有什麼共通話題？
「我是女人。」
「承蒙關照了。」阿部聰士鞠躬。
「老師，你沒看過這種節目？」
自己的位子？這已不是自己的位子了。從他接到「解雇」通知那一刻起，他已不是這裡的職員了。
每次被問到「獨身的理由」時，大崎總是這樣回答。
「啊……是的。」
「唔……很少。結了婚有了小孩的話，各種雜務會增加，讀書時間就沒有了，也許我不願意。」
「唔……」
天旋地轉之夜——就像大地震和暴風雨一次到來的夜開始了，而且好像一直不會過去似的……
「老師……一直一個人？」
「好好珍惜她！」……
「書和女人是不同和圖書的。」少女的答案明快，「書會回答你嗎？」
跟智子擁抱在一起時，他覺得拋棄一切也不言悔，但在如此冷漠的空氣中，一旦要離開這間公司，屈辱感迎面撲來。若說自食其果，正是這麼一回事。
「是呀。」
「不，我沒結過婚。沒這個時間。」
阿部唯有苦澀地笑一笑。
「因為——什麼才叫有『時間』？」
實際上，少女有點訝異地看大崎捧腹大笑的樣子，同時也很高興。
可是，三十分鐘後，大崎還在入神地看著。而且，當那個搞笑藝人「倒栽蔥」掉進洞裡時，他揚聲大笑起來。
「請休息一下。咖啡的煮法，市原嫂告訴我了。」
「什麼沒時間結婚的。」少女笑了。
「阿部先生，你的湯碗。」鄰座的女孩說：「要帶回去吧？」
他打開壁櫥。沒什麼重要的東西，只有午休時玩著用的高爾夫球杆、三天沒使用的計步器……
少女的嘴唇重疊在大崎的唇上。
「因她是被僱的，住在這裡。不過，她一定很喜歡老師。」
國際情勢、社會、政治——現實生活中用不著多少，可是大崎喜愛知識。不管有用沒用，這個並不重要。
竟然有這種東西，連自己也覺可笑。他忘得一乾二淨了。有一雙跑步鞋，弄髒了的，阿部遲疑著，要把它帶回去，還是扔掉……
不知何故，大崎在客廳的沙發上坐立不安。他沒看電視的習慣，家
hetubook.com.com裡的周刊雜誌等，都只是百合看而已。
「沒有的事。妳說了好多遍了。」
「抱歉，我說得無禮。」
「啊……無意中看到的，不是故意的。」他在小地方很拘泥。
阿部由衷地說：「謝謝。妳也好好保重。」
走出辦公室，進入壁櫥室。他還有私人用品留在壁櫥裡。
何等快速的效率。
「嗯。」她驀地紅了臉，「那麼，再見。」
「不……當然，有沒有益是另一回事，人有時畢竟也需要這種心情去娛樂娛樂。」
「老師。」少女說。
正要打開壁櫥室的門時。
「謊言吧。」
是她？又有什麼事呢？
「那，以前有太太嗎？」
「還要嗎？」大崎說。
一名土裡土氣、毫不起眼的女孩，阿部平時總提不起勁去跟她說話。可是，現在肯對他說點溫暖話的，就只有她而已。
「上次——你看到了吧，浴巾掉下的時候。」
「再見。」
「謝謝！」阿部微笑。
「啊，笑得好累。」連眼淚都掉出來了，他用手去擦眼睛。
「一起看嘛，好嗎？」
然而現在……對於這個陪少女看電視看到捧腹大笑的自己，大崎絕不認為不成體統。
見到名牌已從自己的壁櫥抽掉，阿部不由苦笑。
「不，不要緊，為何妳說是謊言——」
「呃……提起精神來。好好珍惜她！」
「啊……那麼，再吃一點好了。」大崎說。「我自己來。」
這種關懷令他銘感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