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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不得不顧公義。

一向以前田利家為護身符的石田三成，忽然失去庇蔭。他的仇家見機不可失，在初四夜裡，由加藤清正為首，聯合了七員大將，殺奔三成家裡，不料有人急報，被他逃走，逃到浮田秀家家裡暫時躲起。他算定了這時只有家康不會殺他，只有家康能抵得住加藤清正的追殺，他於是硬著頭皮再馳往伏見，投靠家康，請求收留，留得一命。

秀吉確實是老了，他喪失了壯年時代的氣概與信心。當年他在北野舉行大茶湯時，毫無戒備，與民同樂。現在他到醍醐郊遊賞花時，看得出他心虛膽怯來。慶長三年的三月十五日，經他親自種植的櫻花已經盛開，由妻妾們圍繞，近臣隨從侍奉，而禁衛的森嚴，則是前所未有，根據《太閤殿下軍記》裡所載：

一、不得樹立私黨。

最後他留下了一通遺書，寫道：

以上這些禁條，恰好是當時諸侯之間為了培植自己的勢力，所經常觸犯的。不過儘管秀吉有此預見與禁條，但一紙誓書，能有多大的拘束力？利害當前時，誰還能遵奉！在復員工作一開始時，裂痕立刻顯出。

五大老之中，當然以前田利家與德川家康兩人的地位最重要。前田利家不但受顧命，並且指定為小秀賴之傅，伴居大阪，同時也算是秀吉的岳丈，有義務要照應秀吉的家小。石田三成為了方便起見，也處居在一起。前田有了這樣一位能幹的助手，可以隨時差使，真是求之不得，而三成有了這樣一位好好先生為靠山，做後台，更可以假藉小嗣主母子秀賴與淀君的名義，為所欲為了。

秀吉自己感覺到死期已近，在八月初五，召集了前田利家、德川家康、毛利輝元、浮田秀家、上杉景勝等五人，稱他們為「五大老」。一切大事都由五大老商議決定。小事則委由「五奉行」辦理。然後他囑咐後事：

六月裡秀吉開始感覺不適，朝廷特地演奏了「御神樂」，祈禱秀吉的早日康復，但是沒有效，到了七月半病勢加重，他命令各地諸侯都寫下「誓書」，效忠秀賴，彙總了之後，交由前田利家和德川家康保存。八月，家康、利家，以及「五奉行」，都再度呈遞了效忠的「誓書」，並且又互相交換了一份。

德川家康則移居在伏見——秀吉發號施令的老地方。現在一切重要政令，還是由伏見頒發，不過頒發的人換了家康。這也是秀吉遺命中所指定。對於這樣的處置，本來不該有異見，但是貪權的人，最恨大權不能獨攬，久懷異志的石田三成對於家康萬分妒忌，但是由於地位上的懸殊，他一時也無可奈何。家康已位為內大臣，而三成只不過是治部少輔。而和家康的地位差不多的，除了前田利家之外，更無別人。詭計多端的三成於是串通了在家康身邊任職的增田長盛，共同來做離間兩人的工作。為人忠厚的二老屢次被騙，果然互相猜忌起來，甚至使得前田利家氣得想回老家歸隱。

秀吉於是任命了利家，作為秀賴的師傅。乘自己還在世時，命令最有權勢的重臣德川家康等以次，都寫下「誓書」，效忠他的嗣子秀賴。

明水師雖然將日船全部擊沉，但折損了兩員大將。這次海戰在哀痛中結束。小西行長命不該絕，乘機獨自逃脫，找到了在巨濟島的義弘，一同逃歸對馬島。

日本後陽成天皇慶長二年，豐臣秀吉六十二歲，他自己感覺到衰老，連刀都懶得自己提，由隨從代勞了。

明廷以及韓國的君臣得到秀吉的死訊，都欣喜若狂，舉朝相賀。明廷急令邢玠督率全軍進剿。

四、不得任意締結婚姻。

不過在這次的戰鬥中，日本民族已經顯示出他們的長處，他們的勇敢負責，忠誠而不虛偽，從來沒有謊報過勝利。秀吉所用的降將，小早川隆景、島津義弘等人，都能忘卻舊日的怨隙，一心為國效命。這都是大明的文武官員所不及。

石田三成奉秀吉遺命，在那古邪迎接並且慰勞由朝鮮歸來的各路兵馬。他傳達了秀吉的各項感謝慰勉的遺囑之後，說道：「各位回到各自的領國之後，來秋希望再來相聚，我將以茶會招待！」不料此語一出，眾和_圖_書將還沒有表示意見時，在座的加藤清正馬上大聲叫道：「俺，堅守孤城七年，吃慣了稗子粥！俺才懶得來赴你的茶會！」對石田的邀請澆了一頭冷水。石田三成在五奉行之中支配了庶政，偏偏他又愛弄權，自然招怨，眾武將之間沒有不討厭他的，唯獨小西行長與他相契甚深，在朝鮮戰役中，論功行賞時，小西得到他的幫助，受到不少褒獎，引起眾武將的憤懣。加藤清正更是恨得他牙癢。加藤不但吃過他大虧，並且也深鄙其人，在這歡迎席上，忍不住藉機發洩。

這是他神志還清醒時親筆寫下的。不久他便陷入彌留。再過了十三天，看看就要斷氣時，忽然張開兩眼，叫道，「不要讓我十萬兵做了海外鬼！」一代梟雄，萬分捨不得愛子、惦念著十萬大軍的豐臣秀吉，終於牽腸掛肚地離開了人世。年六十三歲。

這年春，明廷下了決心，和七年來糾纏不清的日寇決一雌雄，命令邢玠重整各軍，率領水陸四路兵將，大舉進攻。中路，李如梅；東路，麻貴；西路，劉挺；水路，陳璘。部署剛完成的時候，忽然傳來噩耗，大將李如松在遼陽前線上遇伏，敗歿。這一重大打擊，使得明廷不得不重新部署，只好立刻調李如梅——如松的胞弟——馳往遼陽，接替他兄長的遺缺。

「誓書」，這張白紙黑字的紙條，在日本行之已有幾百年，是表明心跡的契約，赤誠的代表。但究竟和赤誠不同，背叛誓書的人史不絕書，不過雖然靠不住，總算留下了效忠的痕跡。

時為慶長三年，西曆一五九八年，明神宗萬曆二十六年戊戌，八月十三日。

他的老友一個個死去，使得他膽戰心驚，知道不久便要輪到他自己。六月裡，朝鮮戰役中，領第七軍的小早川逝世。在碧蹄館之戰，小早川初顯身手，大破李如松，是《明史》裡描敘的「金甲酋」。他一向忠於秀吉，是秀吉所倚重的老將，如今溘然而逝。八月裡，足利義昭病故。義昭在織田信長稱霸時期，始終不服，一心想恢復足利氏征夷大將軍的威勢。但自從秀吉承襲了信長的地位之後，義昭便乖乖歸順。由秀吉將他安置在大阪，做寓公，不再轉他那合縱連橫的迷夢，並且索性出了家。由秀吉推薦，受了朝廷和圖書的「准三后」的最高待遇，一直到臨終，都安安靜靜禮佛度日，偶爾也與秀吉談論往事，成為秀吉清談的對手。他比秀吉小一歲，臥病數日之後，遽告不治。這接連而來的訃報，很自然地使得秀吉感覺到，從此好境無多，黃昏已近了。

這一記載的本意是想描敘秀吉的威武，但不料卻暴露了秀吉與老百姓之間已經完全隔絕，秀吉不再想與民同樂，心目中不再有人民。現在只有他寶貝兒子秀賴了。

四、命淺野彈正、石田三成二人赴朝鮮，辦理撤還軍兵事宜。

這時已屆初冬，距離秀吉之死，已有好幾個月。日本國內對前線戰況並不知情。只因秀吉之喪已無法再瞞，公布之後，人心惶惶，謠言四起，傳說日軍的歸路已被切斷，明廷的大軍即將登陸。在舉國驚慌之中，負安全責任的德川家康、前田利家兩位老將只有挺身赴援，正當準備出征的時候，得到新寨的捷報，總算安定下來。

秀吉死後，日本驟然間恢復了平靜，不過復員工作並不順利。各路諸侯率領了他們的部屬，歸還原防，心中卻各懷鬼胎。秀吉預料得沒有錯，在群龍無首的情況下，野心家自然會有所圖謀。因此在他臨終前，特地命令在各人提出的誓辭裡，明白訂下必須遵守的幾項禁條：

由於豐臣秀吉荒唐的「一念」，掀起了這場無謂的虎頭蛇尾的侵略戰事，七年之間，不知死了多少人，整個朝鮮版圖被蹂躪得像一片焦土。明廷的元氣也大受損傷，良將精兵死傷之外，國庫也為之空虛，從此明廷便振作不起來，以至於亡國。至於日本也一無所獲，也許掠奪到一些小財寶，學習到一些小技藝，卻在中韓兩國人民的心目中，留下了千古難以磨滅的侵略印象。

三、德川家康留駐伏見，處理政務。

日方眾將奉到班師的遺命，迫不及待地搶先撤退。加藤清正第一個率領所部走了。新寨大捷的守將島津義弘在退出時，已被董一元重新包圍。他奪路而走，狼狽不堪地到了巨濟島。小西行長還作困獸之鬥，殺出一條血路，退到船上。於是展開海戰，明廷老將鄧子龍wｗw.ｈetuｂｏｏk•ｃｏm•cｏｍ偕同朝鮮統制使李舜臣，駕三巨艦為前鋒，子龍雖然已經年踰七十，依然十分矯捷。他率領壯士躍上敵船奮擊，不幸被友軍的火器擊中而死，李舜臣趕來相救時，也被敵箭射中。

在這擾攘期間，秀吉死了。日方深怕秀吉的死訊會影響在韓遠征的軍心，一時秘不發喪，在資訊工作十分落後的當時，中日雙方都還不知道，發動大戰的元凶已經不在人間。

一、他個人的旌旗、馬標傳給秀賴。親兵七隊暫由原隊長率領，秀賴長大成人後，由秀賴親領。

不過忠厚的利家，對於這件事，自己也覺得做得過火。慶長四年二月底，特地由大阪親自到伏見，訪問家康，請求諒解，同時他自覺老邁不堪，並且多病，恐怕不久人世，將秀賴重重地託付家康後，回到了大阪。果然不久他便病重，家康在三月十一日趕往大阪探望時，他已經奄奄一息，延到閏三月初三，利家一命嗚呼了。

石田三成不斷與輝元往來、交結，當然是在對付德川家康。同時德川家康也有令人非議的行為。家康的小兒子由人說媒娶了伊達政宗的女兒。家康的養女嫁給了褔島正則的兒子忠勝，另外一個養女，也和蜂須賀家政的兒子訂了婚，這三位親家都是雄據一方的強豪，被石田三成摘發，報告前田利家，認為是違反了秀吉所遺的法度，由諸大老公議，將家康由五大老之內除名，使得家康異常難堪。

石田三成不但離間德川與前田之間的感情，他另外還勾結毛利輝元。毛利輝元可以算得是秀吉相知莫逆的朋友。十幾年前織田信長被弒的時候，秀吉正奉命討伐毛利一族，雙方在「備中」對峙，準備大戰。秀吉接到織田信長的凶耗，沒有隱瞞，立刻通知了敵方。輝元本來可以乘秀吉在大喪之際，揮兵猛攻，但他深感秀吉態度光明，不願乘人之危，反而撥出一部hｔｔｐs://ｗｗｗ•hｅｔｕboｏｋ•ｃom.ｃｏm份軍力，幫助秀吉去消滅逆賊明智光秀。輝元與秀吉之間從此成為知交。這時輝元仍然保有絕大的實力，不亞於德川家康。在朝廷的官位上，也已達到了中納言，僅次於大納言的前田利家。

遞補李如梅的，是董一元。他是防守遼寧邊疆的名將，屢建奇功。有名的雪夜度墨山，襲擊蒙古，獲得大勝的，就是他。這時他奉命領中路。他輕視了日軍，同時急於立功，在進取了晉州之後，又連毀了日方的永春、昆陽兩寨，近迫到新寨。新寨的主將是島津義弘——秀吉討伐薩摩時，所收服的降將——驍勇善戰，在這次戰役中，還沒有機會顯過身手。新寨的地形險要，三面臨江，一面通陸，又引海為壕。附近還有金海、固城兩寨，作為左右翼，可以互相呼應，正面通東陽倉，日軍存儲糧秣之所。

二、秀賴應移居大阪，由前田利家監護。

秀吉不能不預為綢繆。秀吉是靠權術、計謀、武力起家的，很少知心莫逆的朋友。唯獨一個他可以信任得過的，是前田利家。利家為人忠實，是他的老同僚，被他擊敗了的情敵，成為親密戰友之後，還當了他的老岳丈。將孩子託孤給他，固然妥當，不過利家也已年逾花甲，只比他小兩歲，就算靠利家託孤，也託不了多久，何況利家為人老好，未必能壓制得住周圍的虎狼，但除他以外，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可以放心得下的人。

五、不得互相交換人質。

他放心不下的，是他四歲的小拾丸。拾丸和棄丸一樣，心肝寶貝似地被他寵愛，一年前正式取名為「秀賴」。秀賴者，秀吉之所賴也，但是真能倚賴得住麼？很是問題。他如一死，留下了一個剛斷奶不久的孤兒，和年紀輕輕的寡婦，他怎麼能捨得，怎麼能防止不被他那些虎視眈眈、有野心的強梁部屬所吞噬！

董一元不肯先解決金海、固城，貿貿然地下令攻新寨，燒東陽倉。一元的戰略是用大砲毀城堡，用步兵拔木柵，再以騎兵衝殺。在寨門已經被爆破，步兵競前拔柵的時候，忽然明營的一尊大砲炸裂，火藥發煙彌天，轟然巨響，使得為首的幾匹戰馬驚駭，回身狂奔，所有馬匹追隨而去無法制止。在這混亂當中，日軍乘勢衝殺，金海、固城兩寨的日軍又來接應。明軍於是大潰。

三、不得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