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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色貓正誤表

作者:赤川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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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心跳

第三章 心跳

「唷,我卅四歲啦。怎麼年輕……」
「請。我要把車開去前面不遠的停車場。」
好不容易站穩了,差點就跌倒。
「我老婆她……」
「可是,你還年輕嘛。」
「——嚇一跳哪。不久前才睽離十年再見。居然又這樣子見面了。」瀨川說。「說不定以前就搭同一班電車,只是沒發現而已。」
——他們全是一群「被人奪走自己該有位置」的人。
「上車嗎?反正同路。」
「對不起,我說了多餘的話。」
「嗯,請。」
走出車站後,寒風吹來,不由將脖子縮入圍巾內。對於怕冷的則子來說,從車站回家那段路好辛苦。
則子鬆一口氣,脫下便服,換上運動衣。趕快放浴室的熱水吧。必須留心,以免吵到樓下的人。
明知如此,還是忍不住問了。
坐田口的順風車回來的關係,覺得相當舒暢——田口。大概不是那種不愛說話的類型,聊天起來,令人覺得他有相當富人情味的一面。
見到瀨川。兩次都是偶然——不,不是偶然。一定是「命運」的安排。否則還有其他解釋嗎?
「嗯。應該說——離過一次婚。必須老實地回答醫生。」
「因為笑是不用錢的——而且,我們彼此不必感到自卑,可以互相發牢騷嘛。」
「是醫生吧。」田口說。
她伸手拿起電話。一撥完號碼。對方立刻接聽。
「討生活不容易哪。」則子說。「剛才,你是不是叫我『醫生』?」
說完這些,瀨川開朗地笑了。
「我看看記事簿,請等一下!」
「你經常在這個時候回家?」瀨川問。
「也不是每晚都忙的。」
「是嗎?沒關係。只是想到如果方便的話……打攪了,對不起。」
「是嗎!很多問題啊。」
「哪裡,沒有的事。」隔了一會。「呃——每晚都很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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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心病的嗎?看來跟我無緣啦。」田口笑說。
「我是田口。打攪你休息,對不起。」
而且,有「居心」又如何?則子也卅四歲了,不是小孩子。
「這麼冷,感冒了就麻煩了。來,請上車。」
則子想到,倘若問起對方的私事,就有必要作好交往的心理準備了。如果不想跟對方做朋友的話,最好「甚麼都不知道」。
敏江啞然。
南原接任總經理的位子,被太川那個人奪走了;相良一考第一的位置,被室田淳一那孩子奪走了;丹羽栞的主角位子被奪……村井敏江有點不同,「丈夫」的位置,本來應該是別的男人——那個重逢的他。仔細一想,也許是同樣的情況。
我呢?我沒問題嗎?
那麼聰明的小孩,如此直率地說出那種話,因此印象深刻吧。
——走進二樓自己的房間時,裡面冷得透骨。
則子笑說:「如假包換的單身女郎。太忙了,沒時間交男朋友。」
盡量不要對人有先入為主的觀念,乃是則子的信條,卻對身邊的人輕易有偏見。身為心理治療專家,一旦離開工作崗位時,似乎都被人為的偏見支配了。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仿如一把利刀剜過敏江的胸口。
「對。你不是醫生嗎?」
「田口先生……獨身嗎?」
則子在廚房的抽屜搜尋一會,找到街坊會名冊,打開來看,尋找「田口」的名字。
聽到這句話,敏江也笑了。半帶痙攣地笑,總算是笑了。
收線時,她後悔了。
名叫田口的推銷員,年近四十,獨居。為人和藹,但則子幾乎和他沒交往。
在診所,則子聆聽南原他們談話時,突然想到了。
「唷——你不好嗎?在一流企業做事,跟公司美貌的同事結婚,有甚麼難唸的經呢?」禁不住語帶牢騷,敏江說了才後悔。
「——我經常把車停放在車站前面hetubook.com.com。」在夜道上開著車時,有點尷尬地說。「做我這一行,也不知幾時可以回家。」
在回家的電車上打瞌睡並不稀奇。有趣的是,通常都在這一帶醒過來。
「你太太?」
「那……如果有時間的話,找一晚一起吃晚飯如何?」
來到這兒時,出城的電車也空了不少。則子扭轉身子看窗外,確認站名。
跟生活了十年的丈夫一比,就在這幾分鐘間,瀨川變成一個更親近的人。
「嗯。好遺憾。假如你也是一個人的話,我不會置之不理的。」
為何拒絕人家?對方只是邀她用餐而已,並非有甚麼居心。
「我卅八。孩子——我有個女兒,快九歲了。最近兩年沒見啦。」
則子發現自己總是有意無意地拒人於千里之外。
「但是……」
「那種人,殺掉就好了。」
意料不到的話,令則子困惑不解。
「……究竟怎麼回事?」
則子正要站起來時,突然一陣暈眩——危險!
最近常有站起來暈眩或貧血之類的症狀出現。雖然在意,但卻沒下定決心去接受檢查。
田口在公寓前面把車停下。
人,總是在哀嘆「有甚麼地方搞錯了」。
「岩井小姐——岩井醫生。」
「好過份呀!」瀨川揚起眉頭。
「那麼,你現在一個人?」敏江問。
有了——「田口豐」。
沒有禿頭,臉上也沒有流露出倦意。
「有甚麼可笑的?你居然還笑得出來呀。」
令人沒有感覺到太難過的語調。
「怎會——開玩笑吧?」
「她留下一大筆用我名義借的債。沒法子,房子甚麼的全都變賣了,工作也辭掉了。退職金都用來還債了——我在雙親的援助下,總算把債全部還清,身無分文地從頭做起。如此不景氣,要找新工作並不容易。」
說起來,丹羽栞今晚缺席了。接待處接到通知說她忙著排演活劇,來不了。
「裝門面?」
「現在我是自由的編輯。所謂自由身和-圖-書,聽起來好聽而已,並不是十分好的差事,處於半失業狀態。」
則子嚇了一跳。
「對呀。」敏江喝一口冷卻了的紅茶。
可是,無論怎樣感嘆,回家的路也不可能變近,則子不顧一切地邁步往前。
必須徒步十五分鐘。
「怎麼說呢……我是心理治療專家,心理輔導方面的。」
這是一條寂寞的路。以則子目前的入息,她只能選擇那種離車站頗遠的公寓。
——在做夢嗎?那句話如此鮮明地清晰可聞,岩井則子赫然睜開眼睛。
敏江之所以接受心理輔導,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契機……
直接去他的寓所更快,但是這身打扮……
則子抱著公事包下了車,冷風使她縮起脖子。
「晚上好。」則子說,衝進公寓。
是同一幢公寓的住客。他從車窗探頭出來。
「嗯。」
「——田口先生。萬分抱歉,我很願意和你一同吃飯!」
「那麼,對不起。」
不過,恐怕丹羽栞本身也曾經從甚麼人那裡奪走「主角的寶座」吧。如今,她變成「被奪之身」,忘掉了從前的事——車站到了。
拒絕了田口的好意……倘若不方便的話還有話說,就這樣一口拒絕,表示她不信任田口。
其實還不是最冷的時候,以後還會愈來愈冷吧。
「不痛,而是震驚——為那種事而生氣的人,我沒見過。」敏江苦笑。「結果,因為我不道歉,他氣了一陣子。我也開始一天到晚頭痛——不是感冒,我想是精神有問題吧。於是跑去接受心理輔導。」
「——喂?」
「那可不是『小事』哦。不是很豈有此理嗎?」瀨川露出憤怒的表情。「到底你做了甚麼錯事?」
見到公寓就在前面時,則子第一次希望公寓距離更遠一點就好了。
則子遲疑著。如果就這樣掛斷的話,他就不知道是誰打來的。
人最不了解的就是自己。
已經過了擁擠的時間。電車內有零零散散的空位。
「挨揍了?」瀨川驚詫地反問https://m.hetubook.com.com。「被你先生揍?」
敏江有點拘束地讓瀨川朋哉坐在旁邊。
不,禿頭也好疲倦也好,那些都不重要。自己也卅七歲了,並不十分年輕,疲倦也是事實。
「呃……謝謝你,可是我……」
「對呀。」敏江裝出笑臉,其實她沒有笑的心情。
電車搖搖晃晃的,大概快將進站了吧,速度開始放慢。
對。並沒有說到甚麼。則子為自己的慌張失態而不禁失笑。
把脫下的套裝摺好時,電話作響,她被嚇一跳。
假的!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可是……可是……
「任何人都有判斷錯誤的時候。」瀨川說。「其實……上次見面時我沒說罷了,那只是對你說的裝門面的話而已。」
哎呀,我在想甚麼呀?
這個時間打來的,多半是家人吧。
「抱歉。我不該說這種話——只是發發牢騷而已。有時也想到他畢竟是自己的老公,從前也發現過他的優點……況且,是自己挑選的對象嘛。」
的確,現在的小孩就只會說「殺人」。不認識生命珍貴的小童還沒話說,而相良一已十四歲了。
「不不……謝謝了。」
他倆在敏江下車的車站一起下來,走進一間小小的咖啡室。
「她揮霍成性,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到處貸款。某日,我回來一看,有一封留言,她銷聲匿跡了。」
「——好過份哪。」
她伸手拿起手袋。
「報紙?」
則子脫下大衣,燃點了室內的暖爐。小小的斗室,很快就暖和起來。
啊……睡著啦。
開始明白人間痛苦的年紀。
車站月台出現,看到了站名的牌子。沒問題。再過兩個站才是。
「上面刊登了一篇有關洗衣粉的比較報導。我對那種日常用品蠻留意的。」敏江說,「可是,那一版有他愛看的將棋一欄。他回來後,一面吃晚飯一面翻晚報……不久發現了版數不對,就怒吼說『中間少了一張報紙哦』。我馬上去拿了,交給他說,『這張是不是』。他就罵說hetubook.com.com『為何不道歉』甚麼的……不是甚麼須要道歉的事吧?我以為他開玩笑,就笑了。如此一來,我冷不防便被他掌摑了一巴——」
——想想那些病人的事,多少可以忘記一點寒冷。
丹羽栞的苦惱是新上演的作品主角——女主角的寶座,被一名初出茅廬的女孩奪走了。
「偶爾啦——可以坐下嗎?」
「謝謝。那麼我先下車吧。」
被人喊住,不由遲疑一下才回頭。因她沒在這種地方被人喊住的印象。
「——是。」她接聽。
「好極啦!」田口似乎打從心底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那麼,幾時?」
「不——謝謝。」
「——啊,你好。」
啊,那把聲音,跟以前一點也沒變。雖然老了一些——當然,瀨川也卅九歲了——卻不像丈夫那樣胖得不健康。
房間暖和不少。
醫生都是這樣的。對病人說「你要好好接受身體檢查」,自己卻完全不做那回事。
「那麼……」老實說,感激不盡。則子迅速溜進前座。
「當時只跟你見一次面……外表裝門面來撐面子就了事。現在這樣子又見面了,畢竟不應該隱瞞了,我想。」
我可以不必接受心理輔導嗎?向人提出忠告,自己並非沒有任何煩惱……
「瀨川先生……你怎會搭這班電車?」村井敏江問得很奇怪。
對了。今晚的輔導會上,那個名叫相良一的少年所說的話。
「嗨!」對方察覺了,向她走過來。「又見面啦。」
不過,丈夫從來不同情「疲倦的人」。她希望他至少對自己說一句溫柔的話語。可是,村井貞夫似乎只想到說「工作疲倦的我,幹嘛還要對老婆說好聽的話。」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瀨川嘆息。
其實像做夢一樣——不,「夢」的剎那間是更加羅曼蒂克的,她想說點愉快的事。但對現在的敏江而言,她的話題只有是自己如何的不幸。
「哪裡哪裡。那麼岩井醫生也是獨身?」
「報紙呀,少了一張。」
「那種人,殺掉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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