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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騎士在中國

作者:文格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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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文格德與西方眼中的中國形象

導讀:文格德與西方眼中的中國形象

我體會到亞洲充滿了仁慈的人,在你最料想不到、最不敢奢求時候伸出援手。……我發現中國政府很單純,比印度政府好客、仁慈、民主,同時中國人有些事情做得和英國人一樣好,比印度還要好。……亞洲人和歐洲人的生命真理是不變的。不管對遼闊的印度、中國的居民,或是對地狹的英國人而言,這些真理都是相同的,你無法閃躲或逃避它們。這真理就是——沒有愛、沒有勞苦就沒有收穫,更無法享受成果了。
黃克武,台灣師範大學歷史系碩士,英國牛津大學東方系碩士,美國史丹福大學歷史系博士候選人,現任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主要研究領域為中國近代思想史及文化史。著有《一個被放棄的選擇:梁啟超調適思想之研究》等書。
雖然處於這種危險之下,文格德卻仍然保持他的冷靜,並不時透露出英國人那種幽默感,這些地方讀者要仔細地品味他所運用之文字的語調才能感受得到,這種危險與幽默結合在一起的感覺非常有意思,例如在他快要離開中國邊境時來到佤族地區,作者說:
相對來說,他所描寫的中國人,不是猥猥瑣瑣的鴉片鬼,或面無人色的東亞病夫,而是「那麼快樂,那麼自由」、身體健康而「膚色紅潤」,他覺得中國人傳統的衣服很好看,泡茶的方式很可口,他還說中國人在科學與藝術方面很有天才,如內河航行、器物製造等甚為巧妙。他甚至還能欣賞中國人的祖先崇拜與宗教信仰;肯定中國人用文化同化的方式來對待外來文化,認為這要比西方藉船堅砲利來屈服他人要高明多了。最有意思的是,他說中國人吃狗肉也不是什麼野蠻的做法,和吃飼養的其他動物沒什麼不同,「吃狗肉會比每天只是為了好玩而獵殺千百隻飼養的雞、鴿子,或鴨的罪過來得大嗎?」
這種正面的形象到十九世紀,有了新的逆轉,以往馬可波羅所塑造的富裕形象也逐漸消退了。在十九世紀,西方人所形成的進步史觀影響www•hetubook.com•com之下,歐洲人將西方國家描寫為不斷革新與進步的代表,中國卻完全相反,是在儒家思想控制下長期處於停滯與靜止的狀態。例如德國史家蘭克就把中國說成是「永恆不變」(eternal standstill);有名的哲學家黑格爾(一七七〇~一八三一)則說中國「今日存在的樣子與我們所知道她在古代的情況是一樣的。到某種程度,中國沒有歷史」。這樣的說法影響十分深遠,十九世紀到中國來的帝國主義國家之代表,很多是把中國視為停滯的古代文明,而西方各國則是充滿了動力的「現代」文明。換言之,他們是以先進文明之傳播者的角色來面對中國、來解救中國。當然背後更重要的動機則是為了搶奪市場與原料。
大致上說,當文格德到中國來的時候,一般歐洲人如果不是對中國全無所知,就是抱持著傳教士或帝國主義者那樣對中國的蔑視。他們眼中的中國人,男性留辮子,女子裹小腳。從這個背景來看,文格德這本書是非常例外的,他回復到啟蒙時代思想家對中國文明所抱持的肯定與欣賞的態度。如同為這一本書撰寫序言的榮赫鵬所說的:「本書主要目的,是想表彰中國人優秀的特質……作者對中國之美與其民族具有的優秀特質充滿了敬佩。」總之,作者希望藉著此書以釐清英國人對中國人的「錯誤觀念」。
近代中國的變化是以西方的衝擊為主軸,而帶動社會上各個層面的鉅變。第一波的衝擊是十九世紀中葉的鴉片戰爭與英法聯軍。結果中國打了敗仗,反省之後,有識之士倡導「自強運動」,主張學習西方的船堅砲利,以肆應這個「三千年來未有之變局」。例如當時的名臣李鴻章就說:「中國但有開花大砲、輪船兩樣,西人即可斂手。」因此從一八六〇年代開始,至一八九〇年代,三十餘年間,國人生聚教訓,積極模仿西法。
從這本書中我們可以清楚地了解到一百年前,一個外國人在中國生活的點點滴滴,這些生活的細節或是盎然有趣,如參加在北京各種上流社會的宴會、陪著德國王子到和*圖*書各地巡視;或是讓人啼笑皆非,如文格德走到哪裏都有一大群人跟著,甚至還有人偷偷地丟一、二個石頭打他,好像想看看外國人被石頭打到會不會疼!而最恐怖的大概是他隨時處於一種會喪命的危險,他在中國旅行時候是一八九八至一八九九年,又深入湖南、貴州、雲南等邊遠地區,當時中國人對外來的欺壓已經有很強的反彈,一九〇〇年義和團事件就是這種情緒所爆發的,因此文格德在路上被仇外分子「做掉」是很有可能的事,而事實上他出發之前就有一個外國人被殺,他在路上還看到了這名殺人兇手。由此可見,他的旅行是在高度勇氣支持之下才完成的。
李鴻章雖然幹練,但缺乏國際視野,仍習於以自我為中心來看問題。這可以從本書記載有關他的一個小故事反映出來。李鴻章在訂了中俄密約之後,順道訪問英國,他在一場招待會上見到了英國首相格拉史東,便問他第二天是否方便到其官邸商談國事。格拉史東回答:「沒問題,來喝茶吧,四點。」結果第二天凌晨四點,「幾個中國人護送一頂綠轎子,手提著寫著李的大名和官銜的大紙燈籠」,來到唐寧街十號首相官邸。後來兩人在格拉史東的臥房見了面。讀過黃仁宇先生的《萬曆十五年》一書的讀者,對此或許不會感到奇怪,因為中國皇帝都是在凌晨三點到五點處理重要的國家大事,例如一七九三年英國大使馬戛爾尼就在破曉時分覲見乾隆皇帝,這樣一來英國首相要求清晨見面也就沒什麼奇怪了。這個故事雖然有趣,然而此一誤會卻顯示李鴻章完全不了解英國,以這種態度來辦外交,其不失敗者幾希。
中俄密約簽訂之後各國紛紛向中國提出要求。先是德國租借膠州灣與青島(本書作者曾前往該地參觀),並把山東劃入德國的利益範圍,接著俄國租界旅順、大連,也將東三省劃入勢力範圍。本文主人翁文格德的祖國:英國,在這場國際競賽中毫不後人,先是和法國人商定共享在四川、雲南的開礦權,一八九八年初英國又要求建築自緬甸至長江流域的鐵路、長江流域不割讓與他國,以及永遠任用英國m.hetubook.com.com人為海關總稅務司。後來第一項因俄、法反對未成,後兩事則為總理衙門所應允。七月英人又取得了威海衛,租期與俄國的旅順、大連相同。當時英國對華侵略大概只能用「凶橫」兩個字來形容。一八六〇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在英國頗有名氣的一個雜誌《Punch》之上曾有一幅畫,標題是「我們應該在中國做什麼」(what we ought to do in China),所畫的就是英國一位戰士騎著馬、拿著兵器,要打中國這一條龍,帝國主義之惡形惡狀躍然紙上。
近代西方另一種中國觀是十七、十八世紀啟蒙時代思想家對中國的看法,包括伏爾泰、萊布尼茲等人,這些人篤信理性,反對宗教,也反對專制,從這一角度出發,他們給予中國文明很高的評價,康熙皇帝也成為他們眼中歷史上最了不起的統治者。有一位學者甚至說:「如果把中國帝國的法律變成世界其他國家的法律,那麼中國所提供的形象將是我們美好未來的展現。」
他認為很多中外的糾紛是傳教士「瘋狂的言行」所造成的,同意要制止傳教士的一些行為;他說西方人在中國蓋的工廠很「醜陋」;歐洲政府對來中國開發資源的泡沫公司要「負責」等等。
這樣的努力有沒有成效呢?一八九四年中日甲午戰爭,成為檢驗自強運動成果的試金石,結果李鴻章所訓練的北洋海軍一敗塗地,戰後中日簽訂馬關條約,賠款二萬萬兩,中國負擔不起。這時俄國的財政部長威特一口答應幫我們從法俄銀行借款一萬萬兩,年息四釐,數目之大與利率之低讓我們受寵若驚,覺得俄國真是我們的好朋友。而後來俄、德、法三國強迫日本歸還遼東半島,也使我們發現應建立更多的國際關係,以牽制日人對華的侵略。
黃克武
有人說讀一本書就像交一個朋友,因為時空的差距,我們無緣與文格德親身交往,但是從這本書中,我們卻可以走入他的內心,分享他的喜悅與憂愁。透過他和-圖-書的眼,看到百年前中國的風貌,也看到許多教科書上的人物,如光緒皇帝、李鴻章、張之洞、赫德等人,栩栩如生地出現在作者的生活之中。毫無疑問的文格德是一個很值得交往的朋友,走進這一本書絕對不會讓你失望。在全書的最後部分,他寫下了一段相當感人的話,總結他在東方的旅行經驗,這或許也是他一生經歷的結晶:
隨著東西航路的開通,許許多多的傳教士來到中國,這一傳教的潮流一直到十九、二十世紀還很興盛,也因此造成了不少中西之間的衝突。關鍵在於對這些基督教的傳教士來說,中國雖然在物質上富裕,但是因為缺乏神的寵愛,因此無可避免地只能算是次等的人民(inferior beings)。文格德在書中描寫的許多「教案」,都是源於這種將中國人視之為次等人民的藐視心態。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傳教士成為中西衝突的火藥線。
光緒二十二年(一八九六)俄皇尼古拉二世行加冕典禮,為表示中俄友好,中國派出了李鴻章為特使,前往祝賀,這次赴歐之旅,李鴻章與俄方簽下中俄密約,結果導致後來的瓜分之禍,以及許多的災難。這件事情可以說是李鴻章一生中的一個敗筆。
一個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情開玩笑的人,也可以說算是很達觀了!

佤族人還放出風聲,表示近年來收成不好,要獵取人頭當肥料,特別是漢人那一類的野蠻人。至於外國人,他們還沒獵過,因此我的頭一定可以抵過好幾個漢人的頭——要是他們分辨得出我的頭和老王或小佟有所不同的話。
這些話真是讓人低迴深思,有點像大家所熟知的那句詩:「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但是他說得更透徹,也更清楚。我一直在想,如果每一個歐洲人都像文格德那樣,對中國人民與華夏文明有同情的體認,那麼中西之間交往所產生的好多悲劇或許都可以因此而避免掉了。
對於這個主題,英國牛津大學東方系的教授Raymond Dawson是一位專家,他的大著《中國變色龍:歐洲人對中國文明之觀念的一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分析》(The Chinese Chameleon: An Analysis of European Conceptions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7)是有關這一主題最詳盡的研究。在第一章他就清楚地說明,在歐洲人的心目中,中國這一條龍(dragon)是一隻變色龍(chameleon),在不同時代或不同人的眼中,「中國」有不同的形象,他的書就在追溯這些形象的變化。
以上簡單地敘述了文格德來華前夕中國的情勢。本書作者文格德是英國駐印度的武官,因為對中文感到興趣,主動爭取來華從事語言學習與「情報」收集的工作,因此他可以說是一個帝國主義在華勢力的代理人。這一本書主要就是依靠他於十九世紀末年,在中國旅行的經歷而撰成的。他的所見所聞有怎麼樣的歷史意義呢?他的那一雙「帝國主義的眼」到底看到了什麼東西?為了了解文格德「中國印象」的意義,我們需要簡單地回顧十三世紀以來歐洲人對中國的看法。
歐洲人對中國最早的一個印象是將中國視為一個物質條件非常富裕的地方,當然這一個印象是十三世紀左右像馬可波羅等旅行家所創造出來的。這樣的想法一直影響到十五、六世紀歐洲地理大發現的時代,例如發現新大陸的哥倫布,航行中就帶了一本馬可波羅的遊記,以便隨時參閱,而且他還在書上寫了密密麻麻的筆記。很顯然地,一個富裕中國的形象鼓舞了西班牙與葡萄牙的航海家去探索他們心中的海外樂土。哥倫布雖沒有達成他一探中國究竟的理想,但多數探險家的努力卻使東西之間海上的交通打通了。
通讀全書的讀者會發現,文格德雖然和發動鴉片戰爭的英軍穿著同樣的制服,也同樣活躍在清末中華帝國的歷史舞台之上,但他的內心卻與那些侵略者截然不同。他不但沒有西方帝國主義者唯「工業文明」至上的想法,也沒有傳教士唯「上帝」獨尊的心態,他反而能批判他們的缺點與欣賞中國文明的優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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