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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騎士在中國

作者:文格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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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拜會雲貴總督 一八九九年二月

十四 拜會雲貴總督 一八九九年二月

城內的東北角有一座山,約有八十至一百呎高,就像北京的煤山一樣,站在山頂可以俯瞰整個城市、河谷、湖泊,一直向南望去,到視野窮盡了為止。這個城市也是中國少數幾個可以買到牛奶和一種羊奶製成的乳酪的地方。它是傳教士的大本營,特別是天主教派。
我發現雲南省東部的居民比較獨立,對外國人也比較不那麼好奇恭敬,即使這些人都是「遠道而來的旅人」。這可能是因為雲南東部臨近法屬東京灣,加上當時中國人深信他們將步上非洲的後塵,淪為外國人的殖民地之故。因此,我為了要達到目的,不得不訴諸一些「手段」,如今想起來都還會臉紅呢。
雖然崧總督是滿洲人,但是他也認為中國必須改革,而且應該採取日本的革新方式。他說:「我們不能操之過急。當然,我們一定要聘用外國人來指導我們,利用外資充分開發我國的資源,同時我們一定得購買鋼鐵、機器、武器、彈藥,直到我們能夠自己生產為止——希望這一天不會太久。我們也要學會建造自己的船艦。」
我除了進城以外,其他的時候從不坐轎子,因為我不能忍受在轎裏枯坐休息,也不忍心看到轎夫奮力地爬上兩、三千呎高滑溜溜的山坡,有些連台階都沒有。不過,雖然在此之前已有許多聞名的外國旅行家來到這個地方,但是我相信我是第一個進雲南市的英國軍官,因此為了維持大英國的威嚴,我身穿咖啡色的紐馬克(Newmarket)長外套,戴著毛手套,坐進轎子裏。我也替小佟準備了一頂轎子,替「小僮」準備一匹馬。當然,這些準備措施並不是那麼有必要,如今更是如此,只是換成中國人到歐洲遊歷,要是他騎馬或者駕著馬車,穿中國裝,相信會備受尊敬,玩得更愉快,對中國的形象也更有幫助,所以同理外國人在中國亦然。然而一些西方野蠻人卻錯認為藐視當地的風俗習慣就能提高自己的威望,殊不知此舉間接地造成了後繼者遭遇更大的困難。於是我一方面也入境隨俗,那頭特意不去剪的濃密灰色長髮為我贏得相當多的尊敬,我的長外套掩飾了許多缺點,轎子有助於當地居民對我的認同。
在勝境關這個位於省界上的小城中,我們穿過了一座城門,城門上頭刻著「歡迎光臨樂土雲南」的字樣。
聰明的中國人自然懂得利用這個大好機會。他們所愛的孩子放在外面不會死,而會被外國人救走收養。外國傳教士一方面需要改信天主教的孩童,但另一方面又不高興負擔這些費用,於是就將此歸咎於中國人的殘忍。
在某個城鎮,有位主事的官員——其職權總攬了市長、稅務長和其他大大小小的職務——硬是不肯幫我,不派給我通常有的兩名官差護送我,於是我只好親自向他抗議。我告訴他我覲見過他的皇帝兩次,和中國不少高官有交情,同時北京的總理衙門還給我一張特別的通行證,下令所有人務須在旅途中保護、協助我,使旅行能夠順利,因此如果他不馬上答應我的要求,我一到雲南首府將立即電報北京陳述一切狀況。我剛開火時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說到皇帝時他就開始豎起耳朵認真聽,到我發完最後一砲時他立即轉身匆匆離去。
左下半三角形則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南北向的高山被大河一一分隔,比如湄公河和薩爾溫江,它們從高處流入狹窄的峽谷。面積極小的平地上種植著稻米和甘蔗;氣候酷熱,瘴氣四布。不幸的是英屬緬甸看上的就是雲南的這塊地方。這裏的人口比右上角那個三角形要少,活力也較不旺盛。此外,這裏可以採掘的煤礦極少,其他種類的礦產也不多。這個三角形曾是撣族所建立的王朝的一部分,他們統治了這整個地帶長達五百多年,最後在十一世紀時被元朝的蒙古軍隊所征服(編按:應為十三世紀)。
當然,這個慶典與農業有關,就像皇帝在北京的天壇親自主持的春耕祭典一樣,都帶有宗教的意味。
他充分體會我的意思,並感嘆滿清這一連串困厄的時日。總督說:「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們在康熙、乾隆皇帝時期,我們滿洲人的軍隊效m.hetubook.com•com率十足,充滿鬥志。在那段盛世,能當上大清的軍官是很光榮的一件事;然而我們如今遭逢不幸,思想觀念也深受漢人的影響。」
在一八九九年時,從這裏到最近的海港——海防(法屬東京灣),兩地距離四百八十一哩的旅程得花二十二天才能到達;如今一條建造完善的鐵路使得同樣的行程只要二十二小時便可以完成,沿途還可飽覽美麗的風景。對於許多走遍世界各地的人來說,只要他們從新加坡到香港,一定不忘將這一段輕鬆又值得的火車之旅也包括在行程中。
有天我差人延請當地一位身高六呎六吋聞名的「巨人」到我這裏。他是崧總督的貼身侍衛,而且不用說,祖先正是入侵中原的北方異族。他身穿寬大的清兵制服,整個人看起來好像只剩下原來的一半大。他也把九歲的兒子一起帶來,兒子的身高倒與一般的孩童無異。
然後我們談到法國興建鐵路之事,大家似乎均樂觀其成,而且認為應該六、七年後就可以完成(該鐵路於一九一〇年四月一日完工通車)。接著我談到設立鐵路連接到緬甸的可能性,總督表示他樂於見到能有一條鐵路從雲南城通到大理再到緬甸,將中國和英屬印度的鐵路系統連結起來,並希望在不久的將來我可以從仰光坐火車再度回來這裏探望。
大部分的婦女都是纖纖小腳,不過她們並沒有纏足。她們面色紅潤,帶著微笑,而且幾乎每個人都有稚齡的小孩或者是嬰兒。這裏有各式各樣的玩具和甜食,特別是飯糰,從像橘子一般大小到像足球那樣大的都有,上面還繪有龍或花的圖案。此外,這裏還開滿了美麗的粉紅色杜鵑花和白色的茉莉。適逢春節,因此人人盛裝外出,高高興興地採買禮物和布丁。整個城內擠滿了人,要是沒有當地縣官幫忙,我們還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呢。
在同樣這個城裏,我又目睹了另一個和嬰屍洞完全不同的景象,那就是頗富詩意的「迎春」慶典。幾乎中國所有的城市在每年二月都會舉行這樣的慶典。慶典中知府和拿著旗幟敲鑼打鼓的隨員,以及千百位民眾、孩童熱熱鬧鬧地穿過大街小巷,遊行到城外一處先前選定的地點,在那裏對著一隻做成牛狀的偶像焚香祭拜。
我們在該地所遭遇到的情形和在其他地方不一樣。我們在這裏很少受到打擾,也很少受到注意,可能因為這裏是大都會的關係吧。一路上我們得努力穿越重重運貨的推車、馬匹、騾、驢、轎夫,以及各式各樣的人。這裏有來自東京灣的人——光看他們頭上戴的那種帽頂做成小寺塔形狀的奇怪草帽就可以知道——還有不少原始部族,身穿色彩豔麗的衣服。
我說但願如此。當時的我真是天真,滿心以為要實現這件事不無可能,而且在十年內必能完成。這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到今天中英雙方連半哩的鐵軌都還沒鋪上去呢!
中國人有句俗諺,大意為「當心四川的熱、貴州的雲霧、雲南的風」。這句話就像許多其他中國俗諺一樣,短短數言即道盡了這三個省分的氣候特性。
我說道,其實我們也好不了多少,雖然我們過去二十多年來一直在努力改善情況,然而軍人和軍隊的地位仍然和他們應獲得的地位有一大段差距;不過我也解釋說,儘管我們的軍隊有時會受到苛待,但是英國軍官依然自成一個社會階級,忠誠愛國。因為他們在物質和精神上的犧牲奉獻,英國才能有今天這樣的地位。沒有其他國家的軍人能和英國並論,除了日本以外。
這麼一個完美的地方唯獨有個缺點,就是瘟疫時而肆虐造成了破壞。
拜會結束後,我直接回到詹森先生家,將會面的細節一一記在我的日記裏。
一天下午,我在長著青苔的城牆上漫步,享受著清新的空氣、陽光和美景,感受著和湖北、湖南省喧囂的城市截然不同的寧靜氣氛。懷著這樣的心情,我走進一處廢棄的堡壘,在它的正中央有個直徑約十呎長的圓洞。洞裏裝了半滿的東西,我一開始看還以為是石頭垃圾之類,再仔細一看可著實嚇了一大跳,原來洞裏竟然有無數的嬰兒頭骨和幾和圖書具屍體,其中兩三具還有肉附著在骨頭上,上面只用草蓆隨便蓋一下,一部分的屍體露在外面。
這位巨人面呈蠟黃,雖然長得壯壯的,但看起來並不健康。他拿的食糧配給是普通士兵的三倍。他的年紀約五十五歲,我離開那裏幾年後他就死了。雖然中國北方有不少彪形大漢,尤其是山東、直隸和滿洲一帶,但此人卻是我在中國唯一見過的巨人。
馬可波羅的朋友——忽必烈大汗約在西元一二八〇時徹底降服雲南省,不過一直要到十七世紀,雲南才真正併入中國的版圖。吸引元、明、清朝到亞洲這塊偏遠多山的角落的原因,和吸引英國到澳洲、南非等地的原因一樣,都是為了黃金。在忽必烈時代,黃金還是欽定的貨幣,同時因為數量多的緣故,價值僅是等重的白銀的五倍。
不過在這個像羅馬一樣的古城中我卻有著震驚的感覺,因為這一省分明可以住上比現有人口還多五倍的人呀!
總督大人看出我的為難後,毫不猶豫地替我解圍,立即說道:「我認為山西和四川省最好。」
二月一日,我們抵達了具有四百年歷史,海拔六千四百五十呎的曲靖府。這個城市位在一個山明水秀的河谷南端,該河谷長四十五哩,寬五哩,四周環繞著低矮的松樹,灌溉的水源來自廣東省海盜肆虐的珠江支流(編按:即南盤江)。這是一條清澈的溪流,河面寬六十碼,其美景亦不亞於珠江更南方的源頭。此外,這條溪流還是垂釣的好去處。
接下來我們談到英國和滿清軍人的地位。他問我許多有關我國的軍隊和兵制方面的問題。我告訴他我國的軍官和中國大多數的軍官不一樣,英國軍官是文武並重的。
我們現在走在一條寬闊的石板路,這樣的路在華北一帶很常見。道路兩旁盡是回人叛亂所留下的寺廟和屋舍的斷壁殘垣,和羅馬帝國有幾分神似。道路中央由長兩呎半、寬一呎的大石板鋪設而成,非常平坦。雖然省會雲南城離這裏不到五哩,但我們仍因前方的一座山丘而無法窺得它的風貌。越過山丘之後,一幅美景在我們眼前展開:一個肥沃的河谷,長三十五哩,寬七、八哩,當中還有一個長二十五哩,寬六哩的大湖——昆明湖(編按:即滇池別稱),湖上白帆點點,湖的西側矗立著兩千英呎高的山丘,險峻的山壁一路連接到湖邊。
會中那位喜歡以唐突的方式展現機智的按察使問了我幾個問題,然後冷不防地說:「這麼說您是印度人了?」要是我沒在北京的外交界待過一年,這句話一定立刻使我火冒三丈,讓他的計策得逞。好在我見過這種場面,於是我不立即回答,思考了一下,想到他兩位直屬長官——總督和布政使——都是滿洲人,然後我微笑地對這位從廣東來的按察使說:「不,我不是印度人。情形是這樣的:在滿洲人從北方來到中原輕易地征服你們漢人之後不久,英國人也從英格蘭渡海而來,征服了南方的印度。不同的是我們的任務比滿洲人艱巨,因為北印度的居民擅長作戰,然而最後還是被我們征服,如今我們統治他們,就像滿洲人統治你們一樣。所以呢,我是英屬印度政府的一分子,是英國人;你呢,雖然是滿清的官員,但只是個本地人而已。」
城裏有四隻石獅子,兩隻面朝東兩隻朝西;前者劃有刻度,後者在刻度上還有粉末,這是中國人用來顯示各省氣溫狀況的方法。
因此當我們這一行人沿著歷史悠久的石板路前進時,我不禁想起其他也走過這條路的外國人。最早的是西元一二八三年的馬可波羅,他可能也踏在同樣的石板上,他是第一個來到此地的歐洲人。相隔六百年後,直到一八六七年,才有一位法國海軍上校葛利(Captain Gree)再度來到這個地方,隨後其他法國人也跟著來了。再來就是遇害的馬嘉理;在一八七五年時到來;兩年後,巴伯來到這裏,接著許多國家的領事與人民也相繼到此,獨缺印度來的英國人。直到我在一八九九m.hetubook.com.com年二月首開紀錄,接著戴維斯上尉(Captain Davies)和其他英國人在六星期後也跟著前來。在此之前,沒有英國軍官或是住在印度的英國人到過這麼遠的地方。
雲南市是一個小型的北京,城牆的周長合計只有北京城牆一邊那麼長而已,不過城牆依然非常堅固,高三十呎,下面寬四十呎,上面寬二十六呎。城內人口六萬(一八九九年時),郊區兩萬。街上人潮擁擠,因而我們這一小隊人馬常常走不過去。
經過一番折騰和拖延,總督訂下二月十五日星期三在兵工廠會見我。我很幸運地向當地一位非常慷慨的李姓官員借到了他的綠轎子。於是我全副戎裝,佟先生乘坐我的轎子,我的「小僮」穿著清廷的黃外衣(其實他無權做此打扮),騎著馬,一行人由縣官派來六位未帶兵刃的官差護送,依約在下午一點正來到兵工廠。我們被迎接進去後,總督領我坐在他左手邊的貴賓席,貴賓席是在接待廳盡頭一個高起的台子上。在場的尚有負責司法的按察使,掌管財務的布政使,電報處處長和兵工廠督察。他們均坐在台下的桌前。總督座位後方站著縣官和其他幾位官階更小的官員。
總督問我認為中國哪幾省最好?我向在座來自起碼六個省分以上的官員揮手致意,然後向總督說:「大人,有這麼多省的人在這兒,我委實不敢表示意見。」
這段時期清朝所有的官員都堅信外國勢力的目的就在於佔領中國,然後將她瓜分。其中他們最害怕英國,理由之一是英國是出了名的征服者,之二是近半世紀來英國經常向中國宣戰,之三是看到英國在印度和緬甸的勢力。
我在一八九九年所見到的雲南市,和六百一十六年前來此地的馬可波羅眼中的鴨池(編按:即元朝昆明市舊稱)——也就是雲南——幾乎毫無改變。這裏一直是貿易中心,聚集了不同國家的人。然而令我驚訝的是,我在這裏竟然連半印度人也沒有見到,不過在中國農曆年聚集了大批的人潮裏,倒是看到了兩、三個緬甸人。這裏的女子長得很好看,穿著美麗的紅色百褶裙和及膝的粉紅色外衣,戴著大草帽。不過她們似乎不注重女性那種「呢噥軟語」的優美特質,講起方言來聲音高亢,難聽異常。
馬可波羅說:「鴨池是一個非常偉大高貴的城市,許多商賈與工匠居住其間。這裏有各種人,不僅有回教徒和其他教派的人,而且還有景教徒。這裏盛產小麥和稻米……並以它們製成各種食物,其中包括一種清澈上好的飲品,像酒一樣地令人醉。」大自然之美在此地表露無遺。他又接著說:「他們以白色瑪瑙貝當做錢幣,這些瑪瑙貝是在海中找到的,就像有時掛在狗兒頸項上的那種飾物一樣。」這種瑪瑙貝現今在印度南部及阿薩密省(Assam)仍然通用,不過和中國人所用的瑪瑙貝幣值不同:中國人是三、四十個瑪瑙貝換算成一便士,印度則是一百五、六十個瑙瑙貝才換一便士。有件事值得一寫,就是一八〇一年時,阿薩密省的年度總收入為兩萬五千英鎊,竟然是以兩千五百六十個瑪瑙貝換一先令這樣累計得來的!
崧大人坦承中國軍人的地位在社會上非常地低。事實上,他們的地位比維多利亞時代我國軍人的地位還要低。中國的士兵被視為討人厭的小卒,充其量只是拿來當砲灰而已,所以什麼人都可以當兵,更別說拿錢來栽培他們了。
如果要一一描述我在這個繁忙的城市裏認識了哪些有趣的人,看了哪些有趣的事,恐怕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不過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去拜會一位滿洲籍總督崧大人(編按:即崧蕃,滿洲鑲藍旗人,一八九一年任雲貴總督)(我之前見過的李鴻章、張之洞、袁世凱總督皆為漢人)。崧總督治理雲貴兩省,貴州省那位缺乏效率的巡撫我先前已經介紹過了。
我現在已經相當接近雲南省省會。有人將雲南和瑞士相提並論,這個比較其實頗為恰當。雲南的形狀像一個正方形,每邊長四百哩,面積是瑞士共和國的十倍,為中國的第二大省(編按:指西南方),面積hetubook.com•com僅次於四川省。雲南是中國人口最稀的四個省分之一,不過它的人口和紐西蘭一樣多,面積亦與紐西蘭相當。如果我們從這個正方形的西北角和東南角畫一條對角線,將它稱之為「紅河」,這條河流經法屬東京灣,則我們可以粗略地說右上半三角形是一個海拔六千呎以上的高原,而且白人都集中在這個地帶,像是非洲或南美的一些地區一樣。這裏也是法國人亟欲染指開發的地方。
殺女嬰的結果使得中國的女性人數像西方國家一樣沒有過剩,然而人口數依然穩定地上升。知道中國人是如何疼愛子女後——不管是兒子女兒都一樣——雖然目睹了這麼可怕的景象,但我相信殺女嬰的事並不常見,只是遭到了傳教士過分渲染。當嬰兒被丟棄在窮人家的門口,熱心的傳教士一定會趕緊把她們抱回去收養,讓她們信奉天主教。
每次我想起在一九〇〇年前夕那段在遙遠的中國遊歷的快樂時光,總覺得回味無窮,因而很容易就忘了旅者的故事太冗長是會讓人打瞌睡的,所以我現在就趕緊把它講完吧。
雲南和新疆一樣,都是中國回教徒的大本營。兩地分別在一八五六年(編按:咸豐五年,雲南漢、回互相輕侮仇殺,遂起回變,至一八七三年,始為清軍所平)和一八六一年(編按:太平軍起時,捻、苗、回群起叛亂,同治初,天山南路回民亦起兵反清,佔今新疆一帶,至一八七八年,始為左宗棠所平)發生叛變,抵抗滿清的統治,前者叛亂的時間長達十七年,後者十六年,致使兩地元氣大傷,至今仍未完全恢復。前往省會途中,我遇到了一列長長的隊伍,其中共有四百匹馬,馱著鹽和鴉片。載著鹽的要到廣東,載鴉片的要走我來的這條路線到漢口。我很少見過比這些馬更優秀的載貨用馬匹。牠們每一匹的背上馱了兩百磅的東西,當天到了中午時分就已走了十二哩,預計在太陽下山以前還要走個十五哩。幾乎每一匹馬看起來都是精神飽滿的樣子。另外從馱鞍的設計中,就可以看出中國人的原創性。我相信這種馬鞍是世上絕無僅有的,它除了效率高之外,而且還具備了便宜和輕便的特性。這種運輸方式,就像中國內地其他的東西一樣,都已經有數百年的歷史,因此我們思及中國的前途時,這種細節也不能忽略。
我立刻想到在我眼前的,就是一處中國過多的女嬰屍體棄置的地方。所幸這是我在中國數千哩旅途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真正看到這樣的景象。當然我是相當地驚駭,只是仔細思考這件事後,我仍然可以為中國人這種做法找到理由。因為他們從不節育,況且殺女嬰的情節僅在某些地方的窮苦人家中才有上演。這些窮人更需要兒子,因為兒子可以幫忙分擔家計;至於女兒,儘管受到疼愛,但終究只能成為家中的負擔,除非她們嫁人。
我還認識了主持中國電報公司(Imperial Chinese Telegraph Service)的詹森先生(Mr. Jensen)和他的夫人,蒙受他們的熱情招待。他們將我接到府上,我的行李和隨從則留在客棧。我在雲南市的十二天裏,均在他們家叨擾居住。因為如此,我才得以獲得許多重要的情報,認識一些中國的要人,也知道了許多內幕消息。詹森夫婦非常受中國人愛戴。詹森先生是荷蘭人,如今已不在人世。
總督先按照慣例跟我寒暄幾句,問候我的健康、旅途情況、大英國、印度等等,然後對沒有在他的衙門(亦即官邸)接見我道歉,但表示因為他在兵工廠接見法國公使杜莫(M. Doumer),所以用同樣盛重的方式來接待英國官員應甚為恰當。
他的話很容易就讓人相信,因為崧總督相貌端正,身材魁梧,表情愉快,和藹有禮,可說是紳士中的紳士。
法屬港口海防可說是雲南省右上角那個三角形內產物的輸出和外國貨物進口的主要通路,不過它還要課徵兩成的港口稅。要是哪天中國也沿著西部水路開闢了一條鐵路到廣東,法國人就得將海防變成免稅港,否則一定會喪失和雲南貿易以及乘客運輸的生意,同時他們野心m•hetubook•com.com勃勃地想開發四川的計畫也將成為泡影,儘管雲南市到海防的距離,只有雲南市沿著西岸水路到香港的一半而已。
外國人若是被遣往曲靖居住根本無須懼怕,因為這裏有牛肉,有羊肉,有蔬菜,味道都很好。還有魚、火腿、燻肉、豬肉、鴨、鵝、鳧、山鷸、雉、燕麥和蜂蜜。這裏的橘子有三種,一種是中國特有的柑橘,一種皮很薄,還有一種味苦,最適合做橘皮果醬。另外蘋果、梨、桃、杏桃、梅、桑椹也都各有兩種,均在當地生長。這裏空氣清新、氣候宜人。煤產量大,價格低廉,焦炭亦然。一個孩童挑著一大籃五十幾磅重的煤,要賣我六文錢,換算成英鎊還不到四分之一便士。這裏也生產不少好的木材,其質量很容易就可以提升。一車的柴薪只要六便士而已。不過鹽就貴了。這裏的鹽是一整塊一整塊賣的,通常都是裝在木籃裏,由人馱在背上翻山越嶺地扛回來,每回可扛個一百磅左右,每磅賣價約為一又四分之一便士。
在場的滿洲人均面露微笑,之後這位廣東佬就再也沒有問我問題了。
只是你再也見不到馬可波羅的鴨池,甚至連我當時所看到的雲南市也無緣得見。如今的雲南市,矗立著許多西式建築物,有著寬闊的碎石子路、電燈、巴士,以及其他不少西方文明專有的討人厭的東西。法國人憑著聞名於世的精力和進取的精神,拉近了鴨池與海洋之間的距離。相形之下,如今沿著主要道路前往緬甸鐵路終點的英屬港口仰光的話,整個行程所需的時間(約二十五至三十天不等)還是和一八九九年時一樣!英屬印度的「進取心」由此可見一斑。
河谷中飛著各式各樣的野鳥、山鷸、雉,我也盡情地打了幾場獵;這裏還有小隻的鹿吧,我這麼猜測,因為吃到了味道極美的鹿肉,不過我並沒有看見就是了。
我在曲靖認識了一位澳洲人,他和妻子及家人都是中國內陸教會的成員,住在城內一間很不錯的屋舍裏。他們一家人看起來非常幸福快樂,中國人善待他們,他們也善待中國人和他們自己。他的妻子有天穿了一件繡得十分美麗的旗袍,據她告訴我只花了十五先令六便士就買到了。我以少許的錢,買了一些當地的刺繡,這些刺繡是用深藍色和淺藍色的絲線,在各種布料上繡出曼妙的圖樣。
我說自己此番前來並非為了公事,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軍官,正要返回印度,到中國旅遊用的是自己的假期,花的是自己的錢。按照中國的規矩,這些話都只是無意義的客套話而已。我接著解釋自己要求拜見總督的原因,乃是有鑒於英屬印度與中國毗鄰,兩國關係密切,因此雙方應竭盡所能透過各種方式來交換意見,同時若中國與英屬印度官員能以更加友善的態度互相交流,必能為彼此雙方帶來更大的利益。總督聽後頷首稱是。
當然,我替我國利他的動機頗費了一番唇舌來辯解。我說我們都是被迫開戰的,我們主要的目的只是希望能夠公平交易,提升被壓迫的人群至我們的水平,讓亞洲數百萬的人民可以平等地和我們共同分享耶穌基督的榮耀,分享西方文明的成果,以及英國公民的種種權利。
離昆明湖北面不遠處,就是中國西南部的這個大都會,其色彩鮮豔的廟頂和美麗的正方形白色寺塔,在明亮的晨曦薄霧中閃耀著光芒。我們那天運氣好,因為經過了長達三個月與雲、雨、霰、雪相伴的旅途後,我們總算享受到第一個大好天氣。在這座平原西南方十哩的地方有另一個大湖,旁邊還有兩、三個較小的湖向南延伸。
在場的人聽後均面帶笑容地說:「可不是?」
十分鐘不到,我又心滿意足地上路了。舊北京政府雖然積弱,但是治理起境內如喀什噶爾和拉薩等偏遠地帶卻經驗老到,偏遠地區也經常以慘痛的代價學會臣服清廷。若是換成了我們那種議會民主的治理方式,不知會不會那麼成功?至於我學到的謀略,則是有時可以用敵人之計來反攻敵人,其中最厲害的一招就是天花亂墜。
我在雲南市度過了非常忙碌的十二天,而且正好碰上中國農曆新年,所有的商家行號都暫停營業,於是我們只好晚一個星期再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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