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巷子好像要下雨
第一章
「色迷迷的,他和西野妙子一定有瓜葛,感情不睦,才弄出自殺的樣子……」
「怎麼放下來的?」
「有情況嗎?」
「是的。」
我看看後藤刑警後答道:「我想等一下再問好了。」
夕子話中帶刺,我故意咳了一下。
「深谷爬到樹上,用刀子把繩子割斷,我們在下面拉好塑膠布……」
發現他的人也是這樣認為,就把屍體放了下來。但是,其中有一個人說:「很奇怪……」
我們越過河床,聚在那裡的都是當地的刑警。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轉向後藤刑警,「這個女孩是學生嗎?」
我瞪著深谷漸往帳篷走去的背影,說道:「那小子很奇怪!」
「有……有這種事嗎?」
我不高興地喝著已經不夠冰冷的冰咖啡。萬一說了不中聽的話,那真是自討苦吃。
「那,請把全體人員的名字、住址列成一張表給我,好嗎?以後再正式問話。」
「哦,如果他上舞台演出的話,的確很搶眼。」
警車終於進入奧多摩山區,一面欣賞傾瀉而下的溪流,一邊循著小道慢慢前進,到達一略有高度的台地時,已有幾輛警車停在那裡,穿制服的警官看到我們立刻走上前來。
「她的手很乾淨。」
警官跑向河岸旁的帳篷,把水戶帶了過來,我要他把發現屍體的經過再說一遍。
「怎麼了?」
我這一問,三人面面相覷後,搖搖頭,沒有人知道。
夕子受學校話劇社之託,在公演時擔任配角演出,演一個主角少年時代所愛慕的中年女性,雖然沒什麼臺詞,卻是一個不可缺少的角色。
河岸沙地一片濕淋淋,閃閃發光。峽谷將明未明,霧氣籠罩著溪流。四個帳篷好像還沒有人起來的樣子。
「我是宇野。什麼?好的,我知道了,馬上回去。」
原田滿不在乎地點點頭,然後看看四周說道:「屍體在那裡?」
「是的,我們四個人都到齊後才關燈的。剛好是十二點。深谷對這一點執行得很嚴格。」
「是的,都內大學頂好俱樂部的學生,利用這個周末來露營。」
「你的頭髮也要燙嗎?」
夕子的眼中閃爍著光芒。
「是吊在這棵樹上的。」
說完,走近屍體,檢查死者的手心,然後點頭又道,「原來是這樣的啊!」
夕子似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從上面下來到這裡要這麼久啊?」
「是誰發現的?」
「可是,我可不會對犯人說『你是一朵大玫瑰,在我心中永遠不會枯萎』吧?」
夕子巡視了一下河床上被雨淋濕的砂粒,說道:「這裡下過雨吧?」
「差五歲呢!」
「她在帳篷裡的時間並不長,因為她後來還和我們一起跳舞。」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你說不太清楚,什麼東西不清楚?」
「我叔叔啊和_圖_書,常常會神經痛,年紀大了,沒辦法。」夕子若無其事地答道。
水戶不禁讚嘆一陣,這些極度不熱心的「頂好俱樂部」會員,能夠來這兒,真是感激不盡,大家都還在睡覺的時候,只有自己一個人起來,總有些優越感。
「這女孩……叫什麼名字?」
「我們正在恭候大駕,請!我來帶路。」
「當然。不然怎麼會這麼直?」
「你跑去那裡了?」
夕子嘆息:「這就是中年人!真討厭。」
夕子來電話,撒嬌說一定要見面的時候,我就有不祥的預感,但是我還是滿不在乎地出門來。
「是這樣的,之後,大家隨意與其他帳篷的人聊天,玩撲克牌……自由行動,所以情況如何我也不清楚。」
「我沒問。」
「是誰說,事有蹊蹺的?」夕子插嘴道。
「喂,才不是完全相反呢。」我抗議道,「第一,我四十歲不是四十五,第二,你二十二不是十七歲。」
「宇野兄!」原田刑警氣喘如牛地跑了過來。
三個人都哭得眼睛紅通通的,三個人的談話和深谷所說的大致相同。
回頭一看,原田站在那兒,表情有點怪。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這樣。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如果沒有「好玩」的事,不會自己去找,看起來一副「慵懶」的樣子,真是討厭,工作如果能用這一招來解決的話就好了,懶得去找凶手嘛,那就等他來自首吧……
我眨了眨眼睛,夕子的頭髮不過是披肩的長髮而已。
「我根本不知道下過雨,大概睡得太熟的關係吧……」
我立刻走上前去,狐疑地接過聽筒。
「嗯……去見一下發現的那個學生吧。」
他慢慢地走到那棵樹下,其實視力並不差,應該在遠遠的地方就可以看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但是兩腳卻毫無意識地往前移動,為什麼……會有人吊在這裡呢?他在幹什麼呢?
我把劇本擺在桌上。
面前有一棵很高大的樹,仰頭一望,剛好有一粗大的枝幹斜斜指向天空。
夕子報以微笑,道:「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知道的話,不是太差了嗎?」
「真好……」
「沒,沒什麼……」
水戶大叫,往帳篷走,雖然很想用跑的,但是膝蓋卻抖得厲害,使不上力,幾乎是用爬的回去。
這時,收銀機旁的服務小姐接過電話後叫道:「宇野先生是哪一位?」
「哎呀,刑警也有需要演技的時候吧?」
「S大學的學生水戶,他的帳篷最靠近河川,大概是六點天快亮的時候,他第一個醒來,就到外面來,才發現這女孩吊在樹上。」
「什麼那裡,我剛到啊!我徘徊在那條下山的小路上,差點一命歸陰。」
我要深谷去叫和死者同是M女子大約三名學生來,深谷正要轉身離開,卻又停在夕子的面前問道:「你也是警察嗎?」
「那個露營團www.hetubook.com.com體的一員,發現的也是他們的伙伴。」
「你的表情像要投河自盡似的」
「什麼意思?」
我裝作沒聽見,向原田問道:
說話的是一年級的二木佳子,「我問她『有沒有關係?』她不滿在乎地說『沒關係』呢!」
夕子丟了劇本說道:「啊,真無聊,有沒有什麼好玩的?」
說完,身輕如燕地從岩石上跳到河岸邊,小跑步離開。
那是不可能的,一個四十歲的男人和一個年輕迷人的小伙子……根本不用比,就知道勝負了。
「有三十公尺哩!」
夕子說得好入神,突然,話鋒一轉,「你打算怎麼辦?」
「是啊!」
「嗯!那也是一種可能。驗屍之後,結果如何不說自明的……」
「嗯……至少得等檢察官來,然後再回去。」
三人默默無言,只是點點頭。我問到有關西野妙子男朋友的事,她們都說沒聽說她有特別親密的男友,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沒什麼好問了,反正驗屍之後,是自殺還是他殺,馬上會知道了。
「對,我要退出。」我自言自語道。
「下過雨?」
「你看,我已經四十五歲,當你的媽媽都綽綽有餘呢!」
「哎呀,你要是不專心一點的話,沒辦法練習下去的。」
「你沒問題吧?」
「嗯。不管她是自殺或被殺,昨天晚上她有沒有什麼異樣?」
「這四個帳篷的人都是同一個學校的嗎?」
警車的前方,綠色群山像是舞台背景一般,清楚地呈現在眼前,雖是初夏,陽光卻不弱,令人汗流浹背,我打開窗子讓風吹進來,突然,夕子兩手抱住頭,不住地哀叫:
夕子冷冷的眼神裡帶著輕蔑,警官帶著那三名女學生走了過來。
「這個我知道,現場會在這裡,那真是怪了!被害者是……」
「你真討厭,認真點好不好!」
「不,學校各不相同,不過都是頂好俱樂部的會員,聯合出遊……」
「就寢之後,就沒有活動了嗎?」
水戶再一次深呼吸,這一次很有效果,當他再一次深呼吸時,有個東西進入眼簾,水戶甩甩頭,瞪大眼睛,那是什麼東西?……怎麼會垂掛在樹枝上呢?
「沒有,我們大概又聊了二、三十分鐘,後來,很睏,就……」
隨著警官又走了二十分鐘的山路,這裡的空氣比市中心要清新許多。我們到達的地方剛好可以眺望一個和學校體育館一樣寬的河谷。
「還不太清楚,那我走啦。」
夕子離開大樹,嘟囔著。
水戶看了看用布覆蓋著的屍體,身體還不斷顫抖著。
我和你一樣是大學生,來做犯罪學的實地調查的。
「哦,那我去深谷那裡,看看他們的帳篷,馬上回來。」
我嚇了一跳……回到自己的帳篷把其他三人叫起來,然後分頭把其他帳篷的人叫起來。
「只有老人才會在意這種事。m.hetubook•com•com」
剛好是峽谷的關係,警官說道,「經常只有這裡下雨或是有濃霧出現。」
深谷又高又帥腦筋又好。
水戶達夫從帳篷裡出來自言自語道。
「沒有。架設營帳的時候,她們都是女孩子,所以我過去幫忙,她們還鬧個不停呢!」
這時,站在一旁聽的夕子插嘴道:「你記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下的雨?」
「不是差不多嗎?」
「先回?後來還有什麼節目嗎?」
「哦,他也參加了戲劇社,說要來看明天的舞台劇。」
「是的,就是這樣!」深谷盯著夕子說道。
水戶猛做深呼吸,希望初夏清晨的空氣能洗滌胸中的晦氣,但是腦筋好像還不太清醒,不僅沒有舒暢的感覺,也未浸潤在早晨舒爽的滿足裡。
「喂,你可是要排戲哦!」
「去年校慶的時候,曾經演出哈姆雷特,哇!穿上黑色緊身芭蕾舞衣,倒滿合適的!」
「哦!」深谷安心地微笑道,「我倒想讓你訊問一下。」
「我是搜查一課的宇野刑警組長」
夕子穿著狩獵裝,下著海綿墊的鞋子,這種打扮真是再理想不過了,下坡的時候輕鬆自如。而我穿的是西裝外加皮鞋,每次腳底稍微一滑,就冒冷汗,到達河谷時已汗流滿背了。
「一個人嗎?」
「不行了,我不是演員啊!」
水戶心想,不管雨是不是在夜裡下的,今天似乎是個好天氣,仰頭一望,近百公尺的峭壁隙縫之間,可以看見早晨的天空終於漸漸晴朗了起來,看著看著,山頂的一角受到陽光的照射,發出金色的亮光。
讓三個女孩回帳篷之後,我才發現夕子不見了,環顧四周,原來夕子站在河中突出的平石上,和深谷那小子在一起。
「我覺得太熱了,所以……」
突然,我的背上挨了一拳,不由得呻|吟了起來。
「乍看之下是自殺,和平常的案子沒什麼兩樣啊……」一位最年長的刑警說道。
「到下面的路在那裡?」
「這裡,有點陡,請小心。」
「好的。」深谷點頭之後,對夕子說,「那,明天見。」
如果說我不會吃醋,那是騙人的。但是,我年紀這麼大了,也不是白活的,我告訴自己不能妨礙她去尋找一個合適的男友,夕子早晚會對我這種既忙碌又不起眼的男人厭倦的。如果是這樣的話……
「凶殺案?」
「不清楚,不清楚的案子我最喜歡!我也一起去!」
「這個頭髮可是花了我八千圓呢!」
「這……」深谷思考了一下。才若有所悟地說道:「啊,你這麼說我倒想起來了,她可能啤酒喝得太多了,舞跳到一半,她說身體不舒服,回去帳篷休息。」
夕子本人可真興奮,但是,明後天就要公演。沒有對手的話不好背台詞,所以才硬要我出來。
「是的。」
「你和死者西野妙子很熟嗎?」
「很熟……還談不上。身為聯www•hetubook.com.com合登山隊的領導者,每一份子我都認識。但是私下並沒有任何交往。」
夕子踏著輕快的腳步離去,看著她的背影,我不禁憂鬱起來。站在岩石旁,看著腳下的流水,水流得好急,碰到露出水面的岩石,水花四濺。
「哦,為什麼?」
河谷裡有四個帳篷,彼此離得很遠。河岸附近有十幾個人圍在那裡,屍體大概就在那裡吧!
「嗯,西野妙子。M女子大學二年級。」後藤刑警看著記事本說道。
「奧多摩溪谷?非常、十分、相當遠哪!」
「當然!發生了這種事……」
「很抱歉,我不會打擾你們的。」
「不……一看就知道她已經斷氣,所以其中一個先去報警,其他的人就圍在她的四周,結果,和她同校的人都哭了起來,說:『這樣吊著,好可憐哦!』W大學四年級的深谷,是我們的頭頭才說:『好吧,把她放下來。』」
聽原田這麼一說,如果有人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的話,那他一定可以當神童。到現場去之前,我只能得到這一點基本資料。除了死心之外別無他法,原田搖晃著他那笨重的軀體和夕子談笑,好像是來郊遊的,而不是來調查案子的。
「不過。我們決定今天去爬那個山,不能太晚睡,所以十二點的時候,大家各自回營帳熄燈就寢。」
「嗯,不過還是在東京都的範圍內。」原田奸笑道。
後藤刑警滿臉狐疑,我便向他介紹夕子,告訴他,夕子是我侄女。
「你們一起睡覺嗎?」
「是的,我的確說了那句話。」
「嗯!」
「嗯,那裡奇怪?」
但是,他們兩個好像沒聽到我說的話似的,深谷熱情的眼睛注視著夕子,我覺得很不舒服,因為夕子彷彿也很好奇地望著這個高瘦的傢伙……不,應該說是年輕人。
「企劃的人注意到我的美貌,算他有眼光。」
「為什麼你認為不是自殺呢?」
「我們是昨天下午到這裡的。」深谷說道:「每個大學各自搭設營帳,傍晚時分把設備搬到河邊,準備開晚會,太陽一下山,我們又吃又喝又唱歌的……嗯,大概到九點左右結束,收拾妥當之後,大家各自先回營帳。」
到收銀台付錢的時候,服務小姐問道:「你們……現在說的話也都是在演戲吧?」
「是那樹枝嗎?」
「你饒了我吧!」
「去看看屍體吧。」
「怎麼可以這樣呢,你演四十五歲,我演十七歲,太過分了吧!」
深谷聳聳肩,好像一句話我們就會明白似的,我和後藤刑警你看我,我看你,夕子開口道:「如果不用架子或其他工具,而要在三十公尺高的樹上上吊的話,除了帶著繩子爬上樹,跨在那分枝上結繩,然後做個圈圈套在自己脖子上再跳下來之外,別無他法,但是,要爬上那麼高的樹,手腳不可能沒有一點擦傷,而她的手沒有任何傷口,換句話說和*圖*書,她不是自己要上吊的……」
「你們根本沒注意到西野妙子跑出去吧?」
「哦,聽說在樹上上吊死亡……」
「討厭!頭髮吹得亂七八糟的!把窗子關起來。」
「喂,喂……糟,糟糕了!有人上吊啊!」
「她很好奇。」我說道,「什麼事都要插一腳,真是傷腦筋呢!」
「你演警察?那一定是角色分配錯誤!」
「你們馬上就入睡了嗎?」
午後的咖啡屋幾乎沒什麼客人,要不是這樣,還不能排這種難看的戲,店裡的服務小姐從剛才就一直拚命地忍住不敢笑出來。
「宇野兄!」
「什麼?」
我讓水戶回帳篷,叫深谷來。W大的營帳紮在離河川很遠的地方。
不是,有點而已,是非常!路窄得只夠一個人側著身子通過,如果走錯一步的話,整個人就會翻到河裡去了,不死也會半身不遂。
「哦……那,她有沒有悶悶不樂的樣子?」
「嗯,把人叫起來之後,就立刻去放下她的屍體的嗎?」
夕子微笑打招呼。這就是美女得天獨厚的地方,只要微笑說兩句,對方就會服服貼貼的,後藤刑警也不例外,解除他嚴肅的表情,說道:「哦,你跟我女兒年紀差不多哦,您看這個東西沒關係嗎?」
「大概是自殺吧?」
「你這呆子,不是自殺,可是他說的哦!而且看起來也很正經,才不會色迷迷呢!知道了嗎!」
「深谷!」走近他們,我喊道:「這裡的訊問就此告一段落,你們的露營要中止了吧?」
我忍不住地笑了出來,夕子一直瞪我。
水戶有點驚恐地看了看夕子,說道:「是……深谷。他檢查了屍體以後說:『她不是自殺的。』」
「明天,要幹嘛?」
「她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是誰送她回營帳的呢?」
「沒關係,我可以在警車裡練習。」
「發現屍體之後,你採取什麼行動?」
「嗯……好像有人送她回去,我記不起來是誰。」
他大概五十歲左右,姓後藤。「不過,請看一下他的喉嚨。」
「怎麼了?」後藤刑警注意到了便問道。
「那就是案發現場。」警官說道。
按深谷所言,這裡一共有四個帳篷,分別是W大學、S大學、Z大學和M女子大學,W大三男二女,Z大四個都是男的,S大男女各兩人,M女大四個都是女的,廢話!……總共十七個人來露營。
掀開包住屍體的塑膠布一看,是個不足二十歲的年輕女孩,上著印有英文的T恤,下著牛仔褲,赤足,全身濕淋淋的,大概曾遭風吹雨打的關係,脖子的地方有很明顯的繩子的痕跡,後藤刑警停頓了一會兒說道:
「我們已經完了。」夕子嘆氣道,「本來就是一場不相配的戀愛嘛,年齡相差太多了。」
「是嗎……」永井夕子搖搖頭。「你說的也有理,跟事實完全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