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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傳

作者:吳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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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從吳國公到吳王 三、南征北伐

第三章 從吳國公到吳王

三、南征北伐

陳友定福建福清人。出身雇農,作富農的上門女婿,做買賣總是賠錢,投充驛卒。至正十二年紅軍進攻福建,友定投效作了「民兵」,立了戰功,升為小軍官,佔領很多城池,積官到福建行省平章,鎮守閩中八郡。在地方雖然跋扈專行,對元朝政府卻極為恭順,年年運糧到大都。朱元璋占婺州後,和友定接境。至正二十五年二月,友定進攻處州,為西吳大將胡深所敗,深乘勝追擊,元璋調發江西駐軍南下,準備兩路會師,一舉攻下延平。不料胡深部隊進展太快,孤軍深入,中伏被俘,為友定所殺,平閩計劃受了挫折,暫時擱起。
及其後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專權,憲台報怨,有司毒虐,於是人心離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國之民,死者肝腦塗地,生者骨肉不相保,雖因人事所致,實天厭其德而棄之之時也。古云「胡虜無百年之運」,驗之今日,信乎不謬。
最後,為了緩和蒙古、色目人的反抗心理,指出只要他們知禮義,願為臣民,也就和中夏之人同樣撫養,一視同仁。
北伐軍的統帥部的組織,也經過慎重研究,選擇最優秀的大將組成。在平陳友諒以前,諸將直接由元璋親自指揮,彼此不相統率。有一次打了個大勝仗,常遇春把漢的降兵全部殺死,徐達阻止不住,才派定徐達做大將軍,節制諸將。這次北伐大軍,關係更重大,徐達用兵持重,不打無把握之仗,行軍有紀律,尤其重要的是他小心謹慎,叫做什麼就做什麼,靠得住,放得下心,任為征虜大將軍,統帥全軍。常遇春當百萬之眾,勇敢先登,衝鋒陷陣,所向披靡,任為副將軍。元璋擔心他健鬥輕敵,特別約束告誡,如大敵當前,以遇春作先鋒,和參將馮勝分左右翼,將精銳進擊。右丞薛顯、參將傅友德勇冠諸軍,各領一軍,使當一面。大將軍專主中軍,責任是運籌決勝,策勵諸將,不可輕動。
元朝軍事領袖內部鬥爭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幾年以前。紅軍起義後,元朝正規軍隊抵抗不住,四處打敗仗。堅決頑強地和紅軍作戰的是「義軍」,這是由地主土豪所組織的保衛私家生命財產的地方「民兵」,也叫做「鄉軍」。紅軍要推翻地主階級的統治,地主們卻要保衛自己的統治,這是你死我活的階級鬥爭,旗幟十分鮮明,鬥爭自然非常激烈。「義軍」中最強大的有兩支,一支是起自沈丘(今河南沈丘)的察罕帖木兒和李思齊。察罕帖木兒的祖先是元初征占河南的蒙古軍人,子孫在沈丘落戶,至正十二年和羅山地主李思齊率領鄉里子弟襲破紅軍所佔領的羅山,元朝政府投官汝寧府達魯花赤,各地的地主武裝聞風先後參加,組成萬人的一支地主軍,幾年來連敗紅軍,重占河北、關陝、陷汴梁,取河南,號令達江浙,屯重兵於太行山。正準備大舉進攻山東時,和另一支「義軍」發生了內戰。
北伐軍徐達一軍由淮入河是主力,征戍將軍鄧愈由襄陽北略南陽以北州郡是偏師,目的在分散元軍兵力。
明玉珍隨州(今湖北隨縣)人。世代務農,有上百畝田地產業,是個中小地主。他身長八尺,目有重瞳,性情剛直,鄉里間有口舌糾紛,都找他排解,在地方上很有威信。徐壽輝起兵,玉珍招集鄉豪,修械築防,以保鄉里,被推做屯長。徐壽輝使人招降,不得已加入紅軍,積戰功做到統兵征虜大元帥,奉命率所部入川攻取城池。壽輝死後,自立為隴蜀王,以兵守瞿塘,和陳友諒斷絕來往。至正二十二年即皇帝位於重慶,建國為夏,年號天統。保境安民,禮聘名士,專務節儉,開進士科,求雅樂,賦稅十分取一。下令去釋道二教,止奉彌勒,各地都建立彌勒佛堂。休兵息民,百姓安居樂業。在位五年,死時才三十六歲。子明昇以十歲孩子繼位,諸將爭權,互相殘殺,國勢日漸衰弱。
罵元朝政府,說他破壞封建傳統文化,宮廷內亂七八糟,指斥他政治貪污腐化,毒虐人民,是個壞政府,不但人心離叛,連上天也已經厭棄他了。罵元朝將軍,河洛指擴廓帖木兒,擴廓帖木兒原來是漢人王保保,為母舅察罕帖木兒收養,元順帝賜以蒙古名,是抬舉他算蒙古人的意思。關陝指李思齊等四將軍。罵擴廓帖木兒用蒙古名字,以「夷」變夏,跋扈要君;罵李思齊等阻兵據險,志在養力。這兩個軍事集團互相吞噬,不但不能庇民,反為生民之巨害,都不能作為華夏之主。那麼,誰應該來治理中國呢?論版圖之廣大,人民之眾多,軍力之強大,逐「胡虜」,「除暴亂」,「雪國恥」,「拯生民」的歷史任務,就不能不由淮右布衣朱元璋負擔起來了。
平定兩廣的部署,也是分兵三路:第一路楊璟、周德興由湖南取廣西;第二路陸仲亨由韶州(今廣東曲江)搗德慶;第三路是平閩的水師,由海道取廣州。第一路軍於吳元年十月出發,第二、三路軍於洪武元年二月出發,所遇抵抗以第一路軍為最大。從衡州推進到廣西,第一座名城永州(今湖南零陵),第二全州(今廣西全縣),都是經過激烈血戰才佔領的,進圍靖江(今廣西桂林)。第二路軍用三個月時間平定北江和西江三角地帶,切斷了廣州和靖江的交通線。第三路軍廖永忠遣使向元朝江西福建行中書省左丞何真勸降,大軍到潮州,何真送上印章圖籍戶口,奉表歸降。廣州和附近州縣,不戰而下。廖永忠以所部沿西江入廣西,北上會合第一路軍攻圍靖江。洪武元年六月,靖江城破,七月廣西平定,兩廣全歸元璋版圖。hetubook.com.com
北伐軍在出發前,經過元璋和劉基仔細商定了作戰計劃,再和諸將在軍事會議上討論決定。常遇春提出的方案是攻堅戰術,直搗大都,以為南方都已平定,兵力有餘,以我百戰的精兵消滅元朝疲憊的兵力,必勝無疑。把首都攻下後,以破竹之勢,分兵掃蕩,其餘城池可以不戰而下。元璋的計劃正好相反,他指出直攻大都的危險性,以為這是元朝經營了上百年的都城,防禦工事一定很堅固。假使我孤軍深入,一時攻打不下,屯兵於堅城之下,後邊的糧餉接濟不上,元朝的援兵從四面八方趕到,我軍進退不得,豈不壞事?不如用斫樹的法子,先去枝葉,再挖老根,先取山東,撤掉大都的屏風;回師下河南,剪斷它的羽翼,進踞潼關,佔領它的門戶。東南西三方面的軍事要點都在我軍手裏了,再進圍大都,那時元朝政府勢孤援絕,自然不戰可取了。大都既下,鼓行而西,雲中、九原以及關隴,都可席捲而下。元璋的戰術是穩紮穩打,逐步為營,步步推進,逐漸擴大,佔領地和後方聯結在一起,人力和糧餉的補給線控制在自己的手裏,而且以自己的全力集中打擊敵人分散的兵力,從積極方面說可以穩操勝算,從消極方面說,也是立於不敗之地。這種軍事思想是十分高明的,十多年的戰鬥生活的實踐,培養朱元璋成為既細心、又大膽,既看到局部,又看到全局,能夠指揮百萬大軍的統帥了。諸將聽了,都同聲說好。
一支是元朝世將答失八都魯所招募的襄陽官吏和流亡土豪的兩萬「義丁」,和劉福通作戰有功,重占襄陽、亳州。答失八都魯死,子孛羅帖木兒代之掌兵,移鎮大同。山西晉冀之地原本是察罕帖木兒的部隊進佔的,察罕帖木兒大軍東出,孛羅帖木兒就進軍晉冀,強佔察罕帖木兒的防地,察罕帖木兒自然不甘心,兩軍就大打特打,交戰幾年,元朝政府無力制止,屢次派人調停講和。察罕帖木兒被刺死後,孛羅帖木兒又領兵來爭晉冀,內戰又起。
取福建兵分三路:胡廷瑞、何文輝率步騎從江西度杉關為正兵,湯和、廖永忠由明州以舟師取福州為奇兵,李文忠由浦城攻建寧(今福建建甌)為疑兵。陳友定的根據地延平(今福建南平)和福州犄角,建寧則為延平外線據點,駐有重兵。元璋三路大軍分頭進攻,正兵使敵人以主力應戰,奇兵使敵人不測所以,疑兵分散敵人兵力。
元璋又再三申明紀律,告諭將士以北伐意義:這次北伐的目的不僅僅是攻城略地,重要的是平定中原,削平禍亂,推翻這個壞政府,解除人民痛苦,安定人民生活。見敵人就打,所經地方和打下的城子,不可亂殺人;不可搶財物;不可毀壞民居;不可破壞農具;不可殺耕牛;不可掠人子女。如有收留下遺棄的孤兒幼|女,父母親戚來討,一定要交還,這是件好事,大家都要這樣做。
西吳從出兵到克服延平,費時四月,從克服延平到平定全閩,又費了八個月工夫。
第三步攻擊的目標才是大都。洪武元年閏七月,徐達大會諸將於臨清,佈置進軍方略。馬步舟師沿運河北上,連下德州、通州。元軍連吃敗仗,毫無鬥志,元順帝知道援軍已被隔絕,孤城難守,怕被俘虜,蹈宋徽、欽二帝和瀛國公的覆轍,二十八日夜三鼓,率后妃太子逃奔上都去了。八月初二日北伐軍進入大都,元朝蒙漢地主階級的聯合統治,這一天正式被推翻了,廣大的各族被壓迫被剝削人民的願望實現了!但是,他們沒有想到,代替這蒙漢地主階級聯合統治的,卻是漢族舊、新地主階級的統治,推倒了一座壓在頭上的大山,換來的仍舊是一座大山,依然被壓得喘不得氣。元大都雖下,元順帝在上都,仍然保有完整的政府機構,元軍的主力仍然完整強大,問題並沒有最後解決。徐達、常遇春移兵進取山西、https://www.hetubook.com.com陝西,從洪武元年八月到第二年八月,整整打了一年,才取得解放西北的勝利,完成了北伐戰役第四步的任務。在這一年中,元軍不但堅決抵抗,而且還有力量組織幾次大規模的反攻,在整個北伐戰役中,這一年打得最激烈,也最艱苦。
至正二十六年二月,擴廓帖木兒回到河南軍中,調度各處軍馬,用檄文調關中四將軍會師。李思齊得調兵劄勃然大怒,罵說:「乳臭小兒,黃髮還沒有退,敢來調我!我跟你父親同鄉里,同起義兵,你父親進酒,還三拜才喝,你在我面前連站腳處都沒有,居然稱總兵,敢來調我!」下令各部,一戈一甲不許出武關,王保保來見,則整兵殺之。張良弼、孔興、脫列伯三軍也不受節制。擴廓帖木兒軍令不行,只好把南征一事暫且放下,派一部分軍隊屯駐濟南,防禦南方進攻,親自帶領大軍入關攻李思齊。李思齊等四將軍也會兵長安,盟於含元殿舊基,合力抵抗,兩軍軍力相差不多,整整打了一年,大小幾百戰,分不出勝負。
前一年討張士誠的檄文,還只是消極的斥責彌勒教,空洞的罵元朝政府。到這時候,才鮮明的具體的積極的提出民族革命,復興封建道統,和統一安定的號召,這是朱元璋進一步的思想轉變,政治轉變,也是元璋幕府裏代表地主階級利益的儒生們的再一次的勝利。這一宣傳文告發生了巨大的作用,北伐軍所到之處,山東河南州縣紛紛降附,名城如濟南、益都、汴梁、河南府都不戰而降。連蒙古、色目人也望風降附了,擴廓帖木兒的舅父老保投降了,外祖父梁王阿魯溫也投降了,汴梁守將過去守廬州的左君弼也不戰而降。有的元朝守將知道抵擋不住,棄城逃走。北伐軍因之得以順利進軍,在很短的時間內,取得巨大的勝利。
元璋事後總結北伐戰役的戰略方針說:「陳友諒、張士誠既滅,舉兵北伐,先取山東,次下河洛,止住潼關西進之師,不急攻秦隴,這是因為擴廓帖木兒、李思齊、張良弼都是百戰之餘,決不肯輕易屈服。而且,大軍西攻,正好促成他們聯合起來,全力抗拒。不如出其不意,直取大都,根本既除,然後西進,張、李勢窮望絕,不戰而克。可是擴廓帖木兒還是頑抗到底,費了多少事!當時假如不取北平,就和關中軍決戰,又會是兩線作戰形勢,我以一敵二,喪失主動,勝利就沒有把握了。」他又指出臨敵必須持重,不可驕傲大意,告誡諸將說:「土不可以恃廣,人不可以恃眾,我從起兵以來,與諸豪傑相角逐,每臨小敵,亦如大敵,所以能夠致勝。」
予本淮右布衣,田天下大亂,為眾所推,率師渡江,居金陵形勢之地,得長江天塹之險,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東連滄海,南控閩越,湖、湘、漢、沔,兩淮、徐、邳,皆入版圖,奄及南方,盡為我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執矢,目視我中原之民,久無所主,深用疚心。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胡虜」,拯生民於塗炭,復漢官之威儀。慮民人未知,反為我仇,絜家北走,陷溺尤深。故先諭告:兵至,民人勿避。予號令嚴肅,無秋毫之犯,歸我者永安於中華,背我者自竄於塞外。蓋我中國之民,天必命我中國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汙膻腥,生民擾擾,故率群雄奮力擴清,志在逐「胡虜」,除暴亂,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國之恥,爾民其體之。
從軍事進展情形來說,徐達正確地執行了預定的計劃。這個計劃如上文所說,是剪其枝葉,步步推進。第一步從出師這天起,到洪武元年正月,前後三個多月,平定山東。
中國北部在表面上屬於元朝政府統治,但情況十分複雜;山東是黃軍(地主軍)王宣的防地;河南屬擴廓帖木兒;關內隴右則有李思齊、張良弼諸軍;孛羅帖木兒一軍鎮大同。擴廓帖木兒和李、張二將不和,孛羅帖木兒又和擴廓帖木兒對立。當元璋進兵江浙的時候,元朝這幾個將軍正在爭軍權,搶地盤,一心一意打內戰,拼個死活,誰也不管整個戰局。和軍事領袖內部衝突的同時,元朝統治階級最上層宮廷的內部矛盾,也日益深化激化了。宮廷的陰謀政變和軍事領袖的公開內戰相結合,並且互相利用,元朝統治階級分裂成為兩個互相傾軋、殘殺的集團,雙方都要奪取政權,都有貴族官僚支持,都有武裝力量,勢均力敵,爭得熱鬧,殺得熱鬧,造成「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局面。
元璋趁著元朝內部打得火熱的有利形勢,乘機東征南伐,擴大地盤,充實軍力。等到元璋北伐大軍兵臨城下,元朝的軍事領袖們才著了慌,停止互相殘殺,卻又不肯也不願和別人合作,聽別人指揮,仍然是各保地方,人自為戰,為朱元璋造成集中強大軍力進行個別殲滅的良好戰機。元朝政府分散的軍事力量一股接著一股被消滅的結果,長期進行階級壓迫和民族壓迫的蒙漢地主聯合政權,也隨之被消滅了。
魯、豫既定,潼關一軍堵住元關中軍的出路,三面包圍元大都的軍事局勢已經造成。五月,元璋親自到汴梁,大會諸將,重新研究戰局和決定下一步驟的戰略。
如蒙古、色目,雖非華夏族類,然同生天地之間,有能知禮義,願為臣民者,與中夏之人撫養無異。故茲告諭,想宜知悉。和*圖*書
李思齊、孔興、脫列伯、張良弼兄弟,降的降,死的死,蒙古大將只剩擴廓帖木兒還擁大軍駐屯寧夏,不時出兵攻掠,邊境守將晝夜提防,十分緊張。劉基警告元璋說:「不可輕視擴廓帖木兒,此人真是將材。」洪武三年元璋又命徐達領大軍北攻沙漠,擴廓帖木兒方圍蘭州,解圍還救,大敗奔和林(今蒙古人民共和國烏蘭巴托西南)。五年又遣將率大軍分道進攻,到嶺北為擴廓帖木兒所大敗。二十五年後,元璋想起這次大敗仗,還非常傷心寫信告誡他的兒子朱棡、朱棣說:「吾用兵一世,指揮諸將,未嘗敗北,致傷軍士。正欲養銳,以觀『胡』變。夫何諸將日請深入沙漠,不免疲兵於和林,此蓋輕信無謀,以致傷生數萬。」據當時人記載,連同過去幾次敗仗,合計死亡有四十多萬人。
元順帝再三命令擴廓帖木兒停戰,一意南征,擴廓帖木兒不聽。二十七年七月擴廓帖木兒抽調部下最精銳的貊高一軍,渡河從背後直搗鳳翔,貊高部將中有一部分是孛羅帖木兒的舊將,半路上計議:「朝廷調我們打妖賊,如今卻去打李思齊,李思齊是官軍,官軍殺官軍,為什麼來?」逼貊高倒戈聲討擴廓帖木兒。元順帝本來疑忌擴廓帖木兒,又恨他不聽命令,正在想法奪去擴廓帖木兒兵權,貊高的報告一到,他十分高興,升貊高為知樞密院兼平章,總河北軍馬;並下詔書解除擴廓帖木兒統帥權,只領本部兵馬,肅清江淮,李思齊等部分兵進取。特設大撫軍院,以皇太子總制天下兵馬,專防擴廓帖木兒。
福建、兩廣平定後,南部除了四川,雲南以外,都聯成一片了,大後方的人力、財力,供給北伐軍以無限的支持。
元璋見夏國主幼兵弱,不會有所作為;雲南太遠,暫時可以不問。決定首先進軍目標是福建和兩廣。
中國南部除元璋所占地區以外,分裂成幾十軍事割據地區:以四川為中心的是夏國明昇,雲南有元宗室梁王鎮守,兩廣也是元朝的勢力,福建陳友定雖然跋扈,仍然對元朝效忠。
儘管如此,這篇檄文在那個時候卻在北方廣大的官僚、地主、儒生、大漢族主義者中間起了明顯的廣泛的作用。檄文的中心有三點:第一是民族革命,強調「夷」夏的區別,強調中國應由漢族人來治理,過去蒙古、色目貴族的統治,使「死者肝腦塗地,生者骨肉不相保」。當前北伐的目的,是「驅逐『胡虜』,恢復中華」,雪中國(這兩字指的是漢族)之恥,這兩句現實的口號,比之紅軍初起時所提出的恢復趙宋政權,從狹隘的搬出一個已被遺忘的幽靈,進一步喊出恢復中華的主張,以此為號召,自然更能夠獲得地主階級知識分子的支持,大漢族主義者的支持。第二是復興道統,也就是舊有的封建文化、思想的恢復,檄文中提出「禮義者御世之大防」。「父子君臣夫婦長幼之倫」,「朝廷者天下之根本」,「中國居內以制夷狄」,都是綱是紀,是儒家的中心思想,是多少世代以來維持封建統治的金科玉律。大之治國,小之修身,從政治到生活,都被約束在這一封建思想體系中。蒙古、色目貴族破壞了這一思想體系,「瀆亂甚矣!」「豈可為訓於天下後世!」這次北伐,目的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恢復這世代相傳的封建傳統文化和生活習慣,這比之紅軍初起時所宣揚的彌勒佛和明王出世的幻想故事,更能廣泛地獲得儒生士大夫的同情和支持;第三是統一和安定,幾十年來的元君荒淫,有司毒虐,天下兵起,中原之民,久無所主。北伐的目的是為了治世安民,是為了拯生民於塗炭,是為了使人民永安於中華,使民皆得其所,提出統一和安定民生的號召,這是符合於當時各階層人民要求的,是符合全體人民切身利益的。當時各階層人民所歡迎所擁護所爭取的目標在這篇檄文中特出地揭示出來,這樣也就自然產生出不可抗拒的力量,為最後勝利鋪平道路。
第二步由山東取河南,分兵兩路:一路取歸德(今河南商丘),許州(今河南許昌),和鄧愈軍會師,抄汴梁的後路;一路由鄆城渡黃河直達陳橋,兩路兵力像兩個鉗子夾住,汴梁不戰而降。進敗元軍於洛水,河南(今河南洛陽)降,河南全境平定。別將馮勝也攻克潼關李思齊、張良弼遁走。這是洪武元年三、四月間的事。
朱元璋在出兵征服方國珍的同時,決定了南征北伐的大計。
脫脫丞相貶死後,哈麻代為丞相。哈麻陰謀廢元順帝而立皇太子,事泄被殺。皇太子生母高麗奇皇后和皇太子仍舊陰謀廢立,使宦官朴不花和丞相太平商量,太平不肯,太子憤恨,把太平害死了。宮廷裏分作兩派,丞相搠思監和朴不花幫太子,貴臣老的沙幫皇帝。太子派靠擴廓帖木兒作外援,皇帝派就拉攏孛羅帖木兒來對抗。老的沙得罪於皇太子,逃入孛羅帖木兒軍中。皇太子怨恨孛羅帖木兒收容他的仇人,搠思監、朴不花就誣害孛羅帖木兒圖謀不軌,至正二十四年四月元朝政府下詔數孛羅帖木兒罪狀,解其兵權,削其官爵。孛羅帖木兒也不客氣,竟自帶領大軍進向大都,元順帝慌了,縛送搠思監、朴不花謝罪,孛羅帖木和*圖*書兒才回師大同。太子失敗了,不甘心,逃出大都,再徵擴廓帖木兒出兵打孛羅帖木兒,孛羅帖木兒又舉兵進攻大都,太子戰敗,逃到太原。孛羅帖木兒入都,作中書左丞相。二十五年太子調擴廓帖木兒和諸路兵進攻,孛羅帖木兒戰敗,被刺死於宮中,擴廓帖木兒入都代為丞相。
西吳偵探得上面所說的一切情況,元璋決心利用元軍忙於內戰,主要軍力自相抵銷的有利時機,南征北伐同時並進。吳元年十月,以徐達為征虜大將軍,常遇春為副將軍,率甲士二十五萬,由淮入河,北取中原。中書省平章胡廷瑞為征南將軍,江西行省左丞何文輝為副將軍,由江西取福建。湖廣行省平章楊璟、左丞周德興率湖廣諸衛軍取廣西。
自古帝王臨御天下,皆中國居內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國,未聞以「夷狄」居中國治天下者也。自宋祚頃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國,四海以內,罔不臣服,此豈人力,實乃天授。彼時君明臣良,足以綱維天下,然達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歎。自是以後,元之臣子,不遵祖訓,廢壞綱常,有如大德廢長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曆以弟鴆兄,至於弟收兄妻,子蒸父妾,上下相習,恬不為怪,其於父子君臣夫婦長幼之倫,瀆亂甚矣。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禮義者御世之大防,其所為如彼,豈可為訓於天下後世哉!
要使北方人民明白大軍北伐的道理,要解除北方官僚地主對紅軍恐懼疑忌的心理,和瓦解元軍的軍心士氣,還必須著實做好宣傳工作。宋濂奉命寫的告北方官吏、人民的檄文說:
太子奔太原時,要仿效唐肅宗靈武故事,自立為皇帝,擴廓帖木兒不贊成。擴廓帖木兒入都時,奇皇后又要他帶重兵擁太子進宮,逼順帝讓位,擴廓帖木兒又不肯,離京三里就命大軍駐下,只帶數騎入朝。以此,奇皇后和太子深恨擴廓帖木兒,元順帝也疑忌他兵權太重,朝中大臣嫌他不是根腳官人(世代貴族),另眼相看。擴廓帖木兒在軍中日子久了,不習慣於爾詐我虞的宮廷陰謀鬥爭,兼之上下都對他嫌忌,自己知道站不住腳,就請求出外帶兵,元順帝便封他為河南王,統率全國軍馬,代皇太子出征。
北方平定,洪武四年正月,出兵攻夏。以湯和為征西將軍,周德興、廖永忠為副將軍,率舟師由瞿塘攻重慶;傅友德為征虜前將軍,顧時為副將軍,率步騎由秦、隴取成都。
當北伐軍以雷霆萬鈞之勢,席捲中原,元朝各地方守將告急的羽書,雪片似飛向大都的時候,元軍正忙於內戰,打得難解難分,政局反覆和軍權轉移,千變萬化。擴廓帖木兒被解除統帥權後,退兵據澤州(今山西晉城),部將關保投向元朝政府。元順帝見擴廓帖木兒勢孤,下詔李思齊等軍東出關,和貊高合軍圍攻擴廓帖木兒,令關保以所部戍守太原。擴廓帖木兒憤極,逕自出兵據太原,盡殺元朝政府所置官吏,元順帝也下詔書盡削擴廓帖木兒官爵,令諸軍四面討伐。元璋北伐大軍就趁這大好時機,下山東、取汴梁,元將望風降附,無一人抵抗,無一軍堵截,小城降,大城也降,漢官漢將棄城逃走,蒙古、色目官吏將軍也棄城逃走,真是「土崩瓦解」,「勢如破竹」。
和軍事領袖公開內戰的發展同時進行的是元朝宮廷的陰謀政變。
夏國見大軍壓境,倚仗瞿塘天險,以鐵索橫斷關口,鑿兩岸石壁,引繩作飛橋,以木板平鋪放上炮石木竿鐵銃,兩岸置炮,層層佈防,以為敵人舟師決不能通過。湯和水軍果然被阻,三個月不能前進一步。
到方國珍投降後,西吳水師乘勝南下。友定轄境和元朝本部隔絕,孤立無援。福州、建寧先後失去,延平被圍。洪武元年正月城破,友定和僚屬訣別,服毒自殺不死,被俘到應天。元璋責備他攻處州,殺胡深的罪狀,友定厲聲回答:「國破家亡,死就算了,何必多說!」父子同時被殺。
吳元年九月間,元璋統治的疆土,大體上據有現在的湖北、湖南、河南東南部和江西、安徽、浙江,包括漢水下游和長江下游,是全中國土地最肥沃,物產最豐富,人口密度最高,最繁榮富庶的地區。
夏人把重兵都配置在東線,北邊防務空虛,傅友德乘隙南下,連克名城,將攻克城池日子寫了木牌,投在長江裏。廖永忠得到消息,從間道繞到夏軍背後,兩面夾攻,斷飛橋,燒鐵索,水陸並進,夏兵抵擋不住,明昇乞降。傅友德進軍成都,成都守將知重慶已失,也投降了。十月湯和等全定川蜀郡縣,夏亡。
天命論也被強調了,說元朝統一,「此豈人力,實乃天授。」是天命。紅軍起義,「天厭其德而棄之。」元朝又沒有天命了。他自己則是「恭承天命」,統一全國的天命又歸朱元璋和*圖*書了。把一個舊政權的被推翻和新政權的建立,都歸結為天命,這種唯心思想,也是一千多年來儒家的中心思想。朱元璋是由農民起義起家的,正是農民的革命鬥爭的偉大力量,使他取得勝利,但是在天命論的掩飾下,這個偉大力量被一筆勾銷了。人民群眾的力量,革命鬥爭推動社會前進的力量被閹割了,取得革命勝利的原因只是由於朱元璋得了天命。紅軍起義是鮮明的階級鬥爭,要推翻蒙漢地主階級的聯合統治,要破壞舊的封建秩序。檄文卻正好相反,要「立綱陳紀」,這個綱、紀,正是封建秩序的綱紀,是「御世之大防」,檄文明確提出這個恢復封建地主階級綱、紀的目標,比不久前討張士誠的檄文只是消極地譴責紅軍、背叛紅軍,又前進了一步了。
到了潼關失守,貊高、關保又為擴廓帖木兒所擒殺,元順帝這才著了慌,面對著兩個敵人,自己卻赤手空拳,一籌莫展。想來想去,只好和擴廓帖木兒和解,讓他來替自己擋一陣,但又苦於前頭事情做得太決絕了,不好轉圜,便把一切過錯都算在皇太子名下,下詔書撤消撫軍院,盡復擴廓帖木兒官爵,令他和李思齊分道南征。擴廓帖木兒和李思齊看到局勢嚴重,也著了慌,正準備調遣軍隊,整裝出發,可是這時北伐軍已經向大都推進,挽救不及了。
當此之時,天運循環,中原氣盛,億兆之中,當降生聖人,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今一紀於茲,未聞有治世安民者,徒使爾等戰戰兢兢,處於朝秦暮楚之地,誠可矜閔。
方今河、洛、關、陝,雖有數雄:忘中國祖宗之姓,反就「胡虜」禽獸之名,以為美稱,假元號以濟私,恃有眾以要君,憑陵跋扈,遏制朝權,此河洛之徒也;或眾少力微,阻兵據險,賄誘名爵,志在養力,以俟釁隙,此關陝之人也。二者其始皆以捕妖人為名,乃得兵權。及妖人已滅,兵權已得,志驕氣盈,無復尊主庇民之意,互相吞噬,反為生民之巨害,皆非華夏之主也。
擴廓帖木兒逃回和林以後,家屬被俘,元璋使人送信勸他投降,娶他妹子為第二子秦王妃。最後派李思齊去作說客,見面時擴廓帖木兒以禮款待,辭回時還派騎士送到交界地方,正欲分別,騎士說:「奉總兵令,請留一點東西作紀念。」思齊說:「我為公差遠來,無以相贈。」騎士直說:「我要你的一隻手臂。」思齊知不可免,只好砍下一隻手臂,回來後不久就死了。元璋嘗說:「如今天下一家了,尚有三事未了,掛在心頭。一件少傳國璽,一件王保保未擒,一件元太子無音問。」到洪武八年,擴廓帖木兒死。洪武十一年愛猷識裏達臘死,子脫古思帖木兒繼立,仍然擁有重兵,不時進攻明朝邊境。
洪武二年三月,西征軍入奉元路(今陝西西安),李思齊逃奔鳳翔,又奔臨洮,大軍進逼,他勢窮力竭,只好投降。元軍又乘虛攻通州,北平無重兵,常遇春、李文忠率步騎九萬還救,直搗元上都,元順帝北逃沙漠,北平轉危為安。遇春暴卒,李文忠領兵會合大軍並力西征,大敗圍攻大同的元軍,生擒脫列伯,殺孔興。元順帝組織了幾次反攻,都失敗了,損失慘重,沒有力量再南下了,歎一口氣,打消了重回大都的念頭。洪武三年死去,皇太子愛猷識裏達臘繼立。徐達大軍繼續西進,張良弼逃奔寧夏,為擴廓帖木兒所執。其弟張良臣以慶陽降,不久又叛,城破被殺,陝西平定。
這是元璋幕僚中儒生系統的代表性作品,突出了漢族地主階級知識分子的大漢族主義思想,突出了儒家的天命論,突出了維護封建秩序的理論。首先他們把國內的少數民族都叫做「夷狄」,把中國只看成是漢族的中國,不是多民族共同締造的中國;中國只能由漢人統治,少數民族的統治便是「冠履倒置」;而且硬說歷史上從來沒有少數民族統治中國的事實,從現在看來,這些觀點都是落後的、陳舊的、反動的,也是不符合歷史實際的。事實上中國從來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在漫長的歷史時期,有的朝代的統治者是漢人,也有的朝代的統治者是少數民族;同時,在同一時期,曾經出現這種情況,較大地區統治者是漢人,其他某些地區統治者是少數民族,從社會發展階段、生產技術和文化科學等方面來說,各民族之間確有先進和落後之分,但是,民族本身並沒有什麼上下高低之分,相同之點卻都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統治。由於長時期的大漢族主義作怪,使得劉基、宋濂這些人,忘記了自己國家的歷史,也看不見蒙古貴族統治全國將近百年,蒙古民族已經加入了中國各民族大家庭的歷史,內夏外夷的偏見,在這篇檄文中充分地表達出來了。
西征軍從河北進入山西南部,擴廓帖木兒遣將以兵來爭澤州,大敗西征軍。又乘北平(元璋改大都為北平府)空虛,親出雁門關偷襲北平。徐達得到情報,也不回救北平,徑率大軍直搗擴廓帖木兒的根據地太原。擴廓帖木兒進軍才到半路,聞報回軍援救,半夜裏被徐達軍偷營襲擊,不知所措,以十八騎北走,山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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