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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生

作者:東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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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甚麼好開心的?」
五人謾罵著一邊踹向他,木棒一棒棒落下。拓實抱住頭,宛如石塊般蜷起身子。
「你就住在這種地方啊。」時生環視四周,似乎覺得相當新奇。
「很無趣的工作,因為太無趣所以老子不幹了,順便揍了老闆一頓,剛才他們就是來復仇的。早知道不該留下真實住址的,那種爛工作,履歷表亂寫一通就得了。」拓實抽著難抽的菸,呼出煙霧,潮掉的菸屁股化成的煙霧也毫無情趣可言。
一名胖大嬸買完菜路過,一臉嫌惡地望了兩人一眼便加快腳步離去。拓實盯著大嬸走遠後,問時生:「站得起來嗎?」
中西臉上吃了拓實那一拳的部位整個腫起來。拓實當時其實是手下留情的,但似乎仍有相當的威力,眼前的中西無法順利牽動臉部肌肉而垂著嘴角,五官看上去更是令人嫌惡。
「甚麼起爭執嘛……」千鶴正想接口,察覺屋裡多了位陌生的年輕人,立刻閉上嘴。時生朝她微微頷首打了個招呼,於是她也點頭示意。
「為甚麼不行?我和她結婚礙著誰了嗎?」
拓實站起身,全身關節幾乎發出悲鳴,腦袋一片混沌,身上滿是紅腫的瘀傷,隱隱發著熱。
拓實仍以雙手護著頭,朝聲音的方向偷瞄一眼,發現衝過來的是那個莫名其妙的青年時生。那個笨蛋!——拓實暗罵道。
拓實不由得閉上了眼。幹嘛跟他們講這些啦……
時生佇立和室中央猶豫了許久,決定坐在《少年 JUMP》堆出的雜誌山上。
中西俯視拓實,吊兒郎當地半張著嘴。
「是這樣嗎……」
「誰說的?」
「我要是回一拳,惹毛了那些傢伙,他們可是會反擊十拳的。」
「就是這樣。話說回來,你還沒交代清楚你的來歷吧?」拓實說。
「我沒有落寞啦,只是覺得……娶她真的好嗎?」
「不用你提醒我也會還你這一報,不過可不止一拳了。」
拓實也暗自嘟囔著——對啊,滾一邊去啦!
「我能問你一件事嗎?」時生說。
「嗯……,人是不錯啦。」時生不知為何面露困惑,「不過,你該不會要和她結婚吧?」
但時生不知在想甚麼,竟然揮起那把破傘朝男子刺去,男子輕https://www.hetubook.com.com鬆閃過,同時一個直拳著著實實地擊中時生的臉,時生頓時朝後飛去,一屁股摔到地上。
「才不是打架呢,工作上起了點爭執。」
「我沒那麼強。而且就算我今天撂倒了五個人,改天圍上來的會是五十個人。那些傢伙不把我打到跪地求饒是不會罷休的,那還不如讓他們五個人一次打個痛快。」
拓實伸手拿起一旁的可口可樂空罐,倒過來窺著裡頭,捏了幾根菸蒂出來,挑了最長的一根啣到嘴上,以 ZIPPO 點上火。明明是七星的菸蒂,味道卻完全走了樣,拓實邊抽邊心想,這還是頭一次抽到這麼難抽的菸。
「嗯,憑著模糊的記憶找來的嘍。」
「五對一,太卑鄙了吧!」時生大罵。拓實看到他手上拿著傢伙,是一把不知哪裡撿來的破傘。
「沒想到爸……拓實先生也無法一次擺平五個傢伙啊。」
「是喔,這樣啊……」時生垂下了頭。
中西狠狠盯著拓實,來到他面前說了句:「剛才承蒙關照了。」
他高中時曾在拳擊訓練中心待過半年。一開始是因為退出棒球社後,想找個事情讓自己投入心力而選擇了拳擊,但進入中心之後,眼看前輩們底子之堅強,他終於明白自己能力的底限,內心大受打擊。
「是啊。」拓實答道:「很不錯的女人吧?」
「是嗎?所以你迷了一段路才找來的?」
「我回來了。」大門猛地打開,千鶴回來了。
拓實一口菸正要送到嘴邊,頓時停下手,斜眼瞪著時生說:「是那女的跟你說的?」
但拓實話聲剛落,腦鬥頓時受到重重一擊,中西一伙人不知拿甚麼砸向他的頭。拓實還來不及感到痛楚,只覺得快昏了過去,但他撐住了,一個翻身護住時生。至少,不能連累這個不相干的青年。拳腳如雨點般落下,拓實也不明白自己為甚麼要這麼做——真不像我啊,平日的我才不會顧慮這種怪傢伙……
中西皺起眉,左手倏地揪住拓實的衣襟,「你膽子很大嘛,把我當甚麼?你覺得我會輕易放過你嗎?」
恢復意識時,拓實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臉頰貼著柏油地面。一睜開眼,朦朧的視野中,首先浮現的是時生的橘色連帽外套,他正伸直兩腿倚著建築物外牆坐著,頭垂向前方,劉海遮住了臉。
「那上面就是了。」拓實指著那道斑駁的樓梯說道。
「還好嗎?」一出聲,血的味道在口中hetubook.com.com散開。
早瀨千鶴在錦糸町的小酒店上班,原本拓實在酒店對面的咖啡廳當服務生,千鶴上班前都會過去喝杯咖啡,兩人逐漸熟悉,第一次發|生|關|系是在第二次約會結束後,地點就是拓實這間髒兮兮的租處。因為受潮的被子又硬又薄,兩人做|愛做到一半,千鶴抱怨說撞得背很痛,此後兩人約會前,拓實都會先曬好被子,但這個習慣並沒持續多久,因為後來兩人都是去千鶴的租處相擁。
他蹣跚地走向時生,一把抓住他的肩想搖醒他。「喂,醒醒。」時生的頭也跟著前點後晃。
時生只是望著拓實,連眨了好幾次眼睛,似乎還沒回過神,囁嚅了一聲:「爸……」
千鶴甩著馬尾走出大門。
拓實轉向時生喊道:「混帳東西,快逃啦!」
「放過他……吧!」拓實好不容易擠出聲音,「不過是個小鬼頭。」
「是啊,我運氣很好呢。」
「麻煩妳了。」
「哪個女的?」
「怎麼?」
「他叫時生,不巧和我一道,連帶挨了一頓揍。」
「是啊。」
有人高喊出聲,卻不是這五人的聲音。聽到大喊的同時,五人停下了毆打。喊叫再度傳來,這回拓實聽得清清楚楚,對方喊的是:「住手!」
「嗯,我不說了……」時生說著抱膝坐正身子。
這時,大門門鎖喀嚓一聲轉了開來,門一打開,紮著馬尾的千鶴走進玄關,她穿著廉價的皮短裙,上身搭牛仔外套,一看到躺在廚房地上的拓實,圓滾滾的大眼睛睜得更大了。
「你應該沒資格講這種話吧?還是怎麼著?你對千鶴一見鍾情,所以當場吃醋了?」
「噢,這樣啊,那你就要負連帶責任嘍。」中西冷笑道。
「先處理傷口吧。」千鶴進屋,在拓實身旁蹲下,撫著他紅腫的臉頰。
「好個頭啦,誰教你管甚麼閒事啊。」
「剛才那些人是甚麼來路?」
「總之,先回我家清洗一下。」
「在這附近吧。」時生張望著四下。
拓實立刻轉身想逃,然而身後卻站著兩名男子,同樣是一身廉價西裝,這兩人不久前還是拓實那份問卷工作的伙伴。
「乖乖躺著別亂動,我馬上回來。」
時生忍著痛楚站了起來,拍了拍牛仔褲的屁股部位。這時拓實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西裝又髒又爛,褲子膝蓋部位也鈎破了,依稀可見膝蓋帶血的傷口。
「喔,他們是我的前同事,我們共事到今天早上為止。」
「真的很髒呢,https://m•hetubook.com•com不過,不知怎的有點開心。」
「剛才那位是拓實先生你的女朋友?」時生開口問道。
拓實正要上樓,發現樓梯上方有人在。抬頭一看,他登時停下腳步。中西正張大了腿坐在最上層階梯,那品味低俗的漆皮皮鞋鞋尖映入拓實的眼簾。
說完,中西高高掄起右拳。看在拓實眼裡,這拳的速度並不至於快到躲不過,但要是他閃掉這拳,只會讓中西更為光火,並非上策。然而他又不想讓鼻子挨拳,於是在拳頭迫近眼前時,他稍稍別開了臉。中西這拳雖不成氣候,還是有一定的衝擊力道,拓實耳中頓時竄過一陣耳鳴。
拓實望向對向方向,那邊也有兩名男子擋住去路。看他們的打扮,顯然是和中西一伙的。
「閉嘴啦,嫌髒你不要進來啊。」
「尼古丁對傷口不好。等我一下,我去買藥。你身上有錢嗎?」
中西過去跨到時生身上,抓住他細瘦的頸子問道:「搞甚麼?你是宮本的同伙?」
「自己找地方坐吧。」拓實說著脫去上衣,就著廚房水龍頭洗臉漱口,嘴裡傳來陣陣刺痛。洗完臉,他便如破抹布般直接在廚房地上攤成大字形。全身都在痛,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究竟哪兒傷得最重。
「嗯,應該可以。」
「是沒錯啦……,不過我是想,要是年輕男子會在這一帶租屋,你住的地點應該八九不離十吧。」
「我叫你滾!」
中西站起來走下樓梯,不曉得是想演給誰看,他將兩手插在褲子口袋,一副早期黑道電影裡頭目登場的架勢,那雙品味低俗的皮鞋踏著階梯發出喀咚喀咚的刺耳聲響。
看來他是指兩手手背被放上大盤子一事,拓實哼了一聲,「莫名其妙有個人冒出來自稱是親戚,你覺得我會相信這種人嗎?」
「你這傢伙老講些讓人不舒服的話,甚麼叫『也住過』?我還活生生地『住在』這裡好嗎?不過話說回來,你為甚麼會找到這兒來?跟蹤我嗎?」
「呃,好吧,那一報還一報,我讓你打一拳。」
「千鶴,菸。」
「還問我誰說的——」時生說到這突然頓了頓,接著道:「我父親說的。」
「我不逃。」
「怎麼?幹嘛一臉落寞?」
「可疑極了。然後呢?你不是跟丟了嗎?後來又怎麼找到這裡的?」
「嗯,怎麼說呢……,沒想到你也住過這種地方嘛。」時生那張帶著鼻血的臉笑了開來。
「也對,確實很可疑。」
「為甚麼不讓他們瞧瞧你的厲害呢?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大可還手啊,記得你以前不是練過拳擊嗎?」
「以前帶我來過呀。那時候我還是小學生,去淺草寺玩回家的路上,不是說自己年輕時住過這一帶嗎?」
不是!——拓實想大喊,卻連呼吸都有困難,喉嚨發不出聲音。這時,時生答道:「我是他的親戚。」
四人並沒有衝上來,只是死命地瞪著拓實,但當然不會這麼放過他,他們只是在靜待中西下令。
拓實點上第二根菸屁股。空氣中飄著淡淡的廉價香水味,是千鶴留下的。
拓實將手抽離口袋,攤開手掌。
「呃,沒事。拓、拓實先生你呢?還好……吧?」時生似乎嘴張不太開,說話不清不楚的。
中西放開拓實的衣襟,但這筆帳顯然還沒算清。四名同伙不知何時來到拓實身後架住了他。拓實試圖掙開,但對方的力道出乎意料地強勁,他一回過頭,雙臂早已被兩人分別刷緊緊挾住。
「記憶?」
「要你管啊!小鬼滾一邊去!」中西同伙推向時生胸口。
「這小鬼和我毫無關係啦!又不是我的親戚,我根本不認識他。」
「發生甚麼事了?你又跟人家打架?」
「呃……,不是……,不會礙著誰啦。」時生說著搔了搔頭。
走出二天門,拓實沿著馬道大道朝車站的反方向走去。穿越言問大道後,再往前走一會兒,彎進右邊小巷,眼前是成排狹小的民宅,拓實租的公寓就位在這兒。二層樓公寓的外牆滿是龜裂痕跡,樓梯在住家外頭,扶手宛如得了皮膚病般,塗漆嚴重斑駁。
拓實直起上半身,忍著腿的疼痛盤腿而坐,拿起一旁的《平凡 PUNCH》嘩啦嘩啦翻著寫|真女星的專題頁。Agnes Lum 依舊一身泳裝,暴露著小麥色的肌膚。有種就全脫了啊。——拓實暗自叨唸著。千鶴是好女人,不過要是胸部也這麼大就更完美了。
「啥?」
「怎麼可能!」
「不好意思喔,只住得起這種破房子。」
中西不知從哪兒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木棒,像在揮球棒似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朝拓實的腹部揮下,同伙也拳腳齊來。拓實將全身力氣集中至腹肌應戰,但內臟還是狠狠吃了一棒,劇痛與反胃同時襲來,嘴裡湧上混合了胃酸與方才吃下的霜淇淋的味道,拓實連呻|吟都發不出,一口氣喘不過來,當場雙腿一軟蹲了下去,挾住他的手稍稍放鬆了力道。
「好個屁啦,被打成那樣還叫運氣好。……喂,你有菸嗎?」
「不好意思,可以先幫我墊藥費嗎?」拓實說著撫了撫千鶴的大腿,她使勁拍開他的手,站了起身。
中西一臉不屑地笑了,「怎麼,想護著他?你這個小混混耍甚麼帥啊!」
「哇,真是太慘了。」千鶴面帶歉意地望著時生。
「對方下手還真狠。」
「啥?」拓實張大了嘴,「你老頭住哪跟我有甚麼關係啊?」
拓實伸出指尖搔了搔臉頰,問道:「很痛嗎?」
「同事?甚麼樣的工作?」
「幹甚麼!」一名中西同伙喊道。
「那種三腳貓,你只要一拳就搞定了吧。」時生繼續說。
「只有三百二十圓!?」千鶴難掩失望。
拓實脫掉髒兮兮的舊皮鞋,進到屋裡。不到三張榻榻米大的廚房與六張榻榻米大的和室就是全部的生活空間,隨手亂扔的色情書刊和漫畫雜誌、速食和零食包裝袋散落一地,顯然好一陣子沒打掃了,每踏出一步都發出窸窣聲響,塵埃隨之揚起;壁櫥內塞了一堆雜物,拉門半開著,看上去嚴重受潮的髒棉被露出一角。更令人不舒服的是,屋內一直飄著一股腐臭味。拓實拉開從沒洗過的窗簾,將窗戶整個敞開。
「那我要娶誰是我的自由吧?少管閒事。」
「痛啦!別摸好嗎?先給我菸啦。」
「呿,沒用的傢伙。」
「沒有耶,我不抽菸的。」
菸短得快燒到手指了,拓實熄掉它,又挑出另一根菸蒂。
「我遲早會把她娶進門的,不過現在沒辦法就是了。」
「囉嗦!」一旁中西的同伙又踹向拓實,拓實兩手擋下,乘勢站了起身,衝過去將中西拉離開時生。
拓實伸手進褲子口袋,裡頭應該有幾張千圓鈔,但手指只摸到了零錢。他皺起眉,想起中西臨走前丟下一句話——「都是你害我今天沒收入,這就當是賠償吧。」
「少裝傻了,我清楚得很。」
「我是想跟蹤你,可是跟丟了,都怪你對我做了那種事啦。」
沒多久,時生睜開了眼,右邊鼻孔流著血,但看來傷勢不太嚴重。拓實鬆了口氣。
打開了很難開關的破舊家門,一踏進玄關,時生便輕呼一聲:「好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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