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手
１
「森川不是棒球社的領隊嗎？」
勇樹的哥哥須田武志不光在開陽高中內赫赫有名，更是本地家喻戶曉的名人。多年來，開陽高中的棒球社在夏季的縣賽中從來沒有進入過第三輪比賽，靠著武志的精湛球技，在去年的秋季賽中奪得亞軍。十天前的選拔賽雖然飲恨落敗，然而他的投球幾乎牽制了以強打聞名的亞細亞學園，吸引多位球探的目光，公認他旋轉快速的快速球和控球的精準度已經達到了職業水準。
「但如果是開槍，應該不會有那麼多血濺出來。」
據近藤說，他經過時看到現場有大量血跡。他形容：
「命案？真的假的？」
「對啊，去問問看嘛。」另一個圍過來的男生也說，「而且，須田學長搞不好也被警察找去了。」
「為甚麼森川要和刑警見面？」
點完名後，佐野宣佈第一節課自習。他只說要召開緊急職員會議，平時聽到自習就毫不掩飾臉上笑意的同學，今天也都一臉乖巧。
很明顯的，事態不同尋常。路旁停了幾輛警車，大批警官表情凝重地走來走去。警方拉起的警戒線讓原本就很狹窄的路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準備去學校上課的學生全都被塞在這裏。
「是女學生嗎？」
「在會客室，我看到他走進去。絕對就是森川，錯不了。」
勇樹躡手躡腳地沿著樓梯從二樓來到三樓。武志的三年Ｂ班就在三樓。
笹井撂下這句充滿惡意的話，也回去自己的座位。
「在哪裏？」近藤問溫泉。
「但是……」
「你要去問嗎？」笹井瞪著他問。
不一會兒，在警官的疏導下，人潮終於漸漸動了起來。勇樹經過看起來好像發生意外的現場時伸長了脖子，卻甚麼都沒看到，只見目光銳利的警官一臉凝重地湊在一起ｈttps://m.hｅtｕｂｏｏk•ｃoｍ.ｃｏm討論。
勇樹不發一語地整理英文單字本。他很清楚笹井的目的，不想回答。
溫泉嘟著嘴。
然而，下一刻走進教室的同學的一句話再度打斷了他的好學精神。
「真是一群無聊的人。」
「那也未必。開槍也會流血，你沒有看過西部片嗎？」
勇樹踩著腳踏車的踏板，在嘴裏重複這兩個字，卻沒有真實感。這個字眼包含了他所不知道的，大人世界的味道。
「找我嗎？」
丟下這句話，武志便走上樓梯。勇樹目送哥哥離去的背影，帶著窒息般的混亂感下了樓。
佐野的腳步聲遠離後，所有同學都鬆了一口氣。尤其是近藤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但他臉上還殘留著緊張的表情，只是在周圍的同學面前逞強。
——命案？
「聽說是命案。」一個理著平頭的學生竊聲說道。
「嗯。」勇樹點頭。
勇樹聽其他同學說，近藤向來比其他同學早到學校，因此在上學人潮還沒有湧現時經過現場，比其他人更瞭解情況。
綽號叫溫泉的學生大聲說道，這個小個子學生的家裏開澡堂。
「應該錯不了，我經過現場時，剛好聽到警官在討論。」
森川是勇樹他們的物理老師，年過三十。以前曾經打過橄欖球，身材很壯碩，也很受學生的歡迎。但勇樹更在意的是，森川是棒球社的領隊。
另一個同學說，旁邊的兩、三個人點點頭。
穿越那片混亂後，聽到旁邊學生聊天的聲音。
「血跡四濺，好像用水桶潑的水，既像是紅色，又像是黑色，總之血已經乾了，顏色看起來很噁心。」
大家對兇器和出血程度的瞭解都半斤八兩，便沒有繼續討論這個問題。不一會兒，有一個同學小聲嘟囔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
然而，當別人稱讚哥哥時，他既感到高興，又有一種想要逃走的焦躁。並不是因為別人拿他和優秀的哥哥比較，令他感到不自在，勇樹很清楚沒有人拿武志和勇樹進行比較。他的焦躁來自於他發現，自己和武志相比，哥哥只是在順利消化兩人之間約定的工作配額而已，自己的分內工作卻幾乎沒有進度。
「即使我去，你哥也不會理我。有甚麼關係嘛，反正你又不吃虧，去吧去吧。」
勇樹為自己有一個天才投手哥哥感到驕傲，選拔賽結束後，他甚至很想走在街上時，在胸前掛一張紙，說自己是須田武志的弟弟。
「被殺的該不會是棒球社的人吧？」
「喂，須田。」
為了實現夢想，他決心排除任何雜音用功讀書，但今天的雜音特別多。他手上的《金甲蟲》看了還不到一頁，眼前的光線就突然變暗了。他一抬頭，笹井一臉冷笑地俯視著他。
和趁自習就開始吵吵鬧鬧的二樓相比，三樓寂靜無聲，好像整層樓都沒有人。而且走廊上鋪著木板，即使再小心，每走一步，還是會發出吱吱咯咯的聲音。
「我不想一直在這裏浪費時間。」
勇樹的同學下了腳踏車，不停地跳起來張望，但只見警官走來走去，甚麼都看不到。
「誰被殺了？」
武志側臉問勇樹。勇樹一時不知道該扯甚麼謊，只能向哥哥坦承了和笹井他們的對話。
勇樹呆然看著哥哥的臉片刻，他還無法完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反問武志：「北岡哥嗎？」
勇樹一踏進二年Ａ班的教室，其他同學都在熱烈討論這件事。幾個人圍著名叫近藤的同學，在勇樹座位附近聊得口沫橫飛https://m.hetubook.com.com，近藤平時很不起眼，但是今天早上他雙眼發亮。
「我怎麼知道？」
另一個學生也小聲地說，接著兩個人騎上腳踏車離開了，勇樹沒聽到之後的內容。
「你自己去問啊。」勇樹的聲音中帶著怒氣。
勇樹氣勢洶洶地反問，那個同學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看到他們的態度，勇樹很不耐煩地站了起來。
「是北岡。」武志說，他的語氣很平淡。
武志坐在靠走廊的最後排。他雙手插在口袋裏，蹺著兩條長腿，銳利的視線看向空中。
佐野打算走出教室時，前排響起一個聲音。是坐在第三排的近藤向佐野發問。
勇樹打算走下樓梯，聽到武志從背後對他說：「等一下。」便停下了腳步。
武志不耐煩地說，但他說話的語氣不像平時那樣氣勢十足。
「那個堤防早上和晚上都很冷清，所以很危險。」
當他悄悄離開窗邊，輕手輕腳地準備往回走時，旁邊的門突然打開了。門可能有點卡住，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勇樹差一點叫起來。
「現場有血，代表兇器是刀刃嗎？」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這樣感覺。」
「找我有甚麼事？」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沒聽得那麼仔細。」
勇樹故意歎了一口氣，打算再度低頭看書，但笹井把他超過二十公分的手掌放在書上，勇樹抬頭瞪著笹井。
說完，武志走上樓梯，轉頭看著弟弟說：「既然已經知道了，就趕快回教室，不要為不必要的事分心。你不是有自己該做的事嗎？」
武志沉默片刻，隨即抓著勇樹的手臂說：「跟我來。」他力大無比，把勇樹拉到樓梯口。
他們都停在沿著堤防的道路上，堤防下是名為逢澤川的小河。
看到大家的談話告一段落，勇樹拿出了英文單字本。因為他和*圖*書想起自己並不是無事可做，不能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上。
「真的嗎？」
「他被人殺了。」武志斬釘截鐵地說，「北岡被人殺了。」
勇樹豎起耳朵，沿著走廊往前走，來到三年Ｂ班旁時嚇了一大跳，忍不住停下了腳步。教室裏傳出異樣的動靜。仔細一聽，才知道那是啜泣聲和擤鼻涕的聲音。勇樹蹲下身體，從窗戶向教室內張望。班上將近一半都是女生，她們都用白色手帕捂著眼睛，或是趴在桌子上。男生不是抱著雙臂，就是托腮沉思，或是閉目靜想，所有人都露出沉痛的表情。
一個高個子的學生似乎察覺到勇樹內心的慌亂，轉頭問他。他是排球社的笹井，才高二的他鬍子特別濃，有一張老氣的臉。
天空烏雲密佈，好像隨時會滴下水。大部份學生都帶了傘，須田勇樹也把雨傘和書包一起綁在腳踏車的行李架上。
當笹井用低沉的聲音叫他的名字時，其他同學都匆匆坐回自己的座位。因為班導師佐野已走了進來。
「沒關係，對不起。」
原來是這個班上的學生被殺了。勇樹心想。這個教室內充滿深深的悲哀和凝重的氣氛，讓他產生如此直覺。
近藤身旁的學生問。
「真的假的？」有人說，「真難以相信。」
「警察找我哥幹嘛？」
勇樹說完來到走廊上，用力關上教室的門。
有幾個同學忍不住嚥了嚥口水，但是近藤的下一句話令其他人更加緊張。他說，遇害的可能是本校的學生。
「沒騙你。」
聲音在勇樹的頭上響起。即使不用抬頭，他也知道是誰。
他很後悔來到這裏，想到自己前一刻偷看的樣子，不禁產生了令他作嘔不已的自我厭惡。
「怎麼可能？」
「教物理的森川在和刑警談話。」
「書呆子，少裝模作樣了。」
「你去看一下，」笹
hetubook.com.com井說，「森川被找去，絕對和棒球社有關。因為森川沒有當班導師。你去問一下須田學長，瞭解一下到底是甚麼情況。反正三年級現在也是自習時間。」「發生甚麼事了？」
這個意見很大膽，其他同學也紛紛點頭。笹井似乎很滿意大家的反應，一臉奸笑地對勇樹說：「須田，你哥哥可能知道情況。」
沿著這條路直走，就可以來到開陽高中的大門，但他們停在距離校門口有一小段距離的地方。
班導師佐野是歷史老師，這個向來溫和的中年男子今天眼神特別嚴厲。平時他在點名時總是愛開玩笑，今天連一句玩笑話都沒有說。
勇樹從書包裏拿出愛倫．坡的英文原著。他在自習時都看這本書，他夢想以後能夠從事發揮英語專長的職業，眼前的目標是考進東京大學，做為他實現夢想的第一步。勇樹雖然不清楚大學的好壞差異，但他相信，只要考進全日本最優秀人材聚集的大學，就絕對錯不了。
佐野聽到後，注視著近藤的臉。全班同學屏息以待，他大步走向近藤，近藤縮成一團低下了頭。他要揍人了。勇樹心想。但是，佐野甚麼也沒說，環視整個教室後吩咐道：「保持安靜，不要吵。」就快步走出教室。
勇樹低著頭吞吐起來，他想不到合理的藉口。
「有點……」
聽到這句話，大家似乎想起同樣的情況也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紛紛露出複雜的表情，陷入了沉默。
「這和你沒有關係。」
他們猜想有女學生遭到強|暴後被殺害，最近的確經常在新聞中看到街頭隨機殺人的消息。
「你來幹嘛？」
勇樹坐在腳踏車座椅上，但並沒有踩踏板。他的一隻腳踮在地上，視線看向前方。不光是他，周圍其他學生也都和他姿勢相同。
好幾個同學聽到笹井的聲音，紛紛圍了過來。